第二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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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朔二年二月,荀紹驅逐魏軍,光複涼州。
魏國本要再戰,但國中大約是起了爭執,此事不了了之,戰火也就暫時熄了。
西北大捷,荀紹卻不敢掉以輕心,鞏固邊防是重中之重,安頓百姓也成了當務之急。如今涼州城已被洗劫一空,不少房屋和良田被毀,民生成了頭等大事。
荀紹下令所有士兵卸甲還田,盡快恢複民生。小鈴鐺不在身邊,她少了樁牽掛,本人便親自投入了進來。每日一早便帶著人在涼州城裏奔波,手底下那些副將受了感染,也紛紛褪下鎧甲,做了回平民。
那日她帶著竹秀從城中返回營地,忽然瞧見有隊人馬在幫著當地百姓重建房屋,竟然是周豐容的人,這才想起此戰他幫了自己不少,而自己一直忙碌著,竟然都毫無表示。
當晚將軍府設宴,款待眾將,慶賀得勝。
薄春夜晚寒涼,周豐容姍姍來遲,一腳跨入門來,卻見一張大桌,眾人圍坐一起,不禁蹙了蹙眉。
荀紹眼尖看見,暗怪自己粗心,她本身沒有門第之見,設宴也按照她父親在世時的規矩,絲毫無等級區別,這與在都城中分案而坐的規矩是絕不相同的。周豐容本身就傲氣,世家公子與一些出身平民甚至草莽的人坐一起,大多都會心生不快。
她忙起身道:“大將軍擒拿段宗青時受了些傷,不能吹風,還是坐我這裏吧,我這裏離門遠些。”
這不過是客套話,雖然眾人圍坐無高低之分,但她是主帥,多少會有些不同吧。
周豐容依舊冷顏少語,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了,對她抬了抬手:“無妨,荀將軍坐吧。”
荀紹見他模樣雖依舊冰冷,卻無不悅之色,放下心來,率先向他敬酒,感謝他此戰多番相助。
周豐容卻道:“我隻不過是在後方壓了個陣,戰策和主力都是荀將軍的。至於段宗青一事,我懷著私怨想與他一較高下,此事傳出去未必光彩,無須再提。”
荀紹好笑,不提的話,這功勞不就平白無故成她的了?
積雪消融,春風拂麵,連西北都開始感受到微弱的春意時,朝廷派來了官員。
荀紹將手下副將們送走,與周豐容坐在亭中演對軍陣,抬頭就見竹秀領著杜衡來了,立即起身相迎。
“荀將軍得勝,大快人心啊!”杜衡笑容滿麵地走過來,朝她和周豐容分別見了禮。
“杜大人客氣。”
杜衡道:“今日在下跑這一趟,一來是替朝廷送來些款項以備西北重建;二來是看看西北如今民生,回去稟報陛下;三則是樁小事。”他嗬嗬笑著,朝身後擺擺手,立即有三個下人上前,每人手中竟捧著一隻大碗。
“這是……”荀紹已聞到酒香,暗自激動。
“寧都侯說將軍驍勇善戰,乃國之棟梁,他感佩在心,無以言表,隻能奉上三碗薄酒,還望將軍笑納。”
若是應璟在跟前,荀紹真要誇他一句了,當即便拱了手道:“多謝寧都侯,本將卻之不恭了。”
正伸手去端,身後一直坐著的周豐容忽然道:“慢著。”
荀紹轉頭就見他皺著眉緊盯著那三碗酒,驀地瞥她一眼,眼神竟滿含警示之意。
她恍然記起先帝時曾有官員明爭暗鬥,東北軍營有個主將打了勝仗,卻被朝中“賜酒”給害了性命,想必他要提醒她的就是這個。
荀紹看看杜衡,怕他起疑,朝周豐容笑道:“大將軍稍候,末將喝完這三碗酒便馬上來接著演陣。”說完從左往右依次端起酒來一飲而盡。
“合浦風酒,西北烈酒,汝南滌秋醉。好,實在再好不過!”荀紹抹了抹唇,朝杜衡行禮:“多謝寧都侯賜酒。”
杜衡瞥一眼周豐容,又嗬嗬笑道:“荀將軍不必客氣,寧都侯將荀小公子照顧的也很好,你們交情這般過硬,他對你得勝一事是真心高興啊。寧都侯還讓在下轉告將軍,待將軍還朝,他會代替陛下和太後出城三十裏相迎的。”
荀紹再次行禮道謝。
杜衡告辭離去,她轉頭一看,亭中已沒了周豐容的身影。
竹秀從旁邊神不知鬼不覺地閃出來,神神秘秘地道:“其實我早就想說了,大將軍這段時日一直留在西北,莫不是為了你吧?”
“怎麽可能。”荀紹還在回味美酒,咂著嘴白了她一眼。
竹秀切了一聲:“那你說他怎麽還不走?若說開始是為了國家打仗,那現在仗打贏了,他又幫你重建涼州,又與你討論陣法戰術,以前在洛陽時他會跟你做這些事?他轉變了許多,別說你沒看出來!”
荀紹仔細想了想周豐容來此之後的所作所為,甚至是他說的話和神情舉止,最後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杞人憂天:“大將軍的心思我就不琢磨了,我自己下的決定,當斷則斷。難不成他真回心轉意,我就再歡天喜地貼上去?”
竹秀歎息:“我也不希望這樣啊,可要再來一個你願意貼,他也願意被你貼的,似乎很困難啊……”
荀紹瞪她。
西北已漸漸安定,周豐容決定告辭離開西北。他已數日沒與荀紹私下接觸,臨走也沒有刻意道別,走得幾乎有些悄無聲息。
當日午後荀紹巡視完涼州城回來,就聽說大將軍已率人馬到了城門口,忙趕去相送,竟隻來得及見到隊伍的尾巴,好在霍江城替她送了人,也不算太失禮。
霍江城策馬到她身邊,遠眺一眼道:“大將軍為人雖然淡漠了點,卻秉性正直,昭義軍曹劉二將被斬,隻怕他心有不快,卻還是肯助人危困,也難怪少主會對他……”
荀紹幹咳幾聲:“軍師就不要取笑我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三月初,洛陽城中碧水嫩花,一城鮮翠,荀紹班師凱旋。
城中已多年沒這麽熱鬧過,街上人山人海,老人被攙扶著出來,小孩被扛在肩頭,朱雀大街上放眼望去全是烏壓壓的人頭。負責守衛的禁軍們平常嚴肅刻板,此時也隻能無奈苦笑。
“哎哎大嬸,別擠了,將我推出路上去可是要挨罰的。”
“軍爺忒小氣,不挨著點怎麽看的著嘛。”
“……”
時將正午,春陽當頭,叫人愜意的眯眼,城門口忽然一陣騷動,馬蹄陣陣,荀紹帶著一萬西北軍入了城。
雖然許多人已不是第一次見荀紹,但這樣英姿赫赫的模樣卻真是頭一回。
她像剛從戰場上疾馳而回,身跨名駒,盔甲凜冽,身後負一杆長槍,姿容端雅卻氣勢肅殺。隊中荀字大旗招展,她脊背挺直,如以往每一代荀家將領凱旋回都時一樣,此刻哪有什麽男女之別。
百姓們群起山呼,沿道樓上有人將新摘的花瓣拋灑下來,甚至還有女子對著荀紹丟羅帕。
洛陽城從不缺傳奇,而荀紹已成了最新的那個。
她先入宮去拜見幼帝,稟報了戰事情形和西北近況。太後氣勁太長,根本不想見她,她便回了府。
這一路上雖然風光,實際上她是在端著架子,如今回了府,輕鬆自在,當即沐浴更衣,睡了個飽覺,然後找出美酒痛飲一番。
竹秀跟在她身後長籲短歎,若叫那些百姓瞧見她這般模樣,一定會將先前勾勒的好印象幻滅成渣。
荀紹躺在榻上闔眼假寐,她在一旁整理帶回來的行李,口中問道:“你什麽時候去接小鈴鐺?”
“隨便,反正暫時不去。”
竹秀聽她口氣有些不好,奇怪地看過來:“怎麽了?你離開都城這麽久,還能跟國舅慪氣?”
荀紹抿抿唇,不好意思直說,否則會顯得她太小題大做。
應璟明明說了會出城三十裏相迎,她還真在那兒等了許久,結果直到入城都沒見到他影子。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總覺得自己被他玩了。
虧她之前還自認誤解了他,漸漸對他改了觀,沒想到他還是這德行!
竹秀見她不答話,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大意是應璟幫了她不少,雖然二人有過節,但我們荀家人是大度的,是寬容的,是不屑與他斤斤計較的,所以就算是去道個謝,還是該出麵的。
當然她最想表達的意思是叫荀紹千萬別惹惱了應璟,不然將軍之位就懸了。 ㊣:㊣\\、//㊣
荀紹被她煩的無奈,隻好起身叫來管家,假模假樣地讓他派個人去寧都侯府遞張拜帖。
春日下午容易叫人犯困,荀紹喝的酒來了後勁,昏昏欲睡,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老管家匆匆跑進來說:“出大事了女公子,去寧都侯府遞拜帖的人回來說寧都侯遇刺了。”
荀紹驚坐而起:“你說什麽?”
“寧都侯遇刺了,就今天的事兒。”
荀紹皺眉,隨手拿了披風一裹就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一章,第二章稍候奉上,我會頭纏加油布條把英俊如舊的二更君給大家牽來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