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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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期已經定下,幼帝批了假,荀紹這些日子不用上朝,每日努力地壓著脾氣跟嬤嬤學習繡嫁衣上的紋樣。

    終於有一日嬤嬤忍不住了,看著她越來越黑的臉色,訕笑道:“將、將軍不必勉強,寧都侯交代過了,繡一點意思一下圖個吉利就成。”

    荀紹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那還差不多。”

    沒了她的摻和,反而進度快了,嫁衣很快就製好。竹秀迫不及待地叫荀紹穿上試試,她拗不過,隻好披在身上看了看,竹秀連連點頭說好,原本好好地笑著,卻忽然轉頭抹了抹眼淚。

    荀紹不用問就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死去的哥哥。

    若是父親和哥哥還在世,此時知道她要嫁的人是應璟,不知道該吃驚成什麽模樣,當初他們可算是水火不容啊。

    她心中感慨悵惘,麵上卻故作鎮定地岔開了話題,總算讓竹秀的眼淚止住了。

    雖然這些日子沒上朝,荀紹卻知道朝中的事情。聽說幼帝派了黃門侍郎再率一千禁軍,前往南康郡迎接公主歸都待嫁。

    她隱隱覺得不安,公主顯然還沒放開,這一回來,自己和應璟就要辦喜事,隻怕她心裏會不痛快。

    可是很快又傳回了新消息,侍中帶的人還沒到南康郡就沒了消息。

    幼帝對此自然不悅,派大臣出去辦事,還沒辦好人卻不見了,這算什麽。他又派了都中將領前去,這次是人走到半道忽然快馬趕回,帶回了舉朝震驚的消息。

    明朔二年九月,南康王扣押侍中,拒絕護送公主返都,於南康郡中細數寧都侯應璟十大罪狀,包括貪贓枉法、結黨營私、錯斷冤案、逼迫公主外嫁等,高舉“清君側”大旗,發兵三十萬,北上洛都。

    應璟畢竟長袖善舞,在誰麵前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南康王忽然發難,罪狀雖然喊得夠響,卻也隻在朝中有些影響。坊間一片嘩然,如何相信那個君子端方的國舅會是這種亂臣賊子?

    再說了,史上哪有這般大公無私的良臣?南康王的野心簡直昭然若揭。

    太後本就對這個身份尊貴的藩王不放心,此時更是提心吊膽,連忙召集大臣們商議對策。

    老丞相十分機警,提議一麵下令沿途守軍抵擋,無論如何堅決不能讓南康王率軍北上,一麵派人議和,畢竟是皇室宗親,能勸退最好。

    作為靶子,應璟此時顯然不適合發表言論。他也有數,幼帝和太後沒有問他,他便也沒開口。太後大約是太過慌張,也沒有時間來理會他,反倒說了荀紹幾句。

    “定遠將軍上次陪同公主去南康郡,難道就一點都沒看出端倪?”

    荀紹因為婚事的事沒有受詔在場,應璟怕太後誤會,解釋道:“太後息怒,其實定遠將軍當時回報了南康郡中馬匹買賣一事,是臣沒有引起重視,也沒細查。依微臣之見,此事南康王必然早有安排,微臣不過是他用來反叛的借口,甚至中原四郡士兵突發瘟疫一事也是他幕後主導,如今他北上這一路若是恰好走的那四郡的路線,那便證明微臣的猜測沒錯了。”

    太後瞪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麽。

    最後還是采納了丞相的建議,南康王尚未被直接定義為叛軍,但幼帝已經下旨,沿途所有守軍需嚴密防備,絕對不可讓三十萬兵馬進入洛陽。而派去和談的正是和南康王有交情的大將軍周豐容。

    周豐容這一去便是十數日,沒有傳來半點好消息,而南康王的大軍卻還在繼續前行。應璟沒有猜錯,他的確走的就是那條路線。

    晉興、襄庸、淮南、武昌這四郡是直上洛陽最近也最便利的路線。因為之前剛爆發過瘟疫,四郡軍隊力量被削弱了許多,這三十萬南康軍沿途北上,雖然受到了抵擋,但南康王謀反是早有所圖,養精蓄銳、蓄勢待發,勢如破竹,根本擋不住。

    九月十六本是訂好的出嫁之日,南康軍已經壓到了豫州境內,直逼洛陽。

    荀紹自然也沒什麽心情再準備婚事,一早起身,打算入宮去主動請纓平叛,卻被竹秀攔住了。

    “你就別湊熱鬧了,現在矛頭對的是國舅,你出麵,會被人說成假公濟私的。”

    荀紹自然明白她是為自己安危著想,隻有她這種在婚期將近時失去過的人才會有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她再了解不過。

    “話雖如此,我荀家世代忠良,如今有人企圖謀反,豈能坐視不理?若是隻因幾句口舌之非便畏首畏尾,才叫懦弱。”

    竹秀說不過她,無奈道:“實話告訴你好了,現在根本沒到開戰的時候。”

    荀紹不解:“什麽意思?”

    “我剛剛去了趟寧都侯府,聽飯桶說了,現在南康王並沒有繼續發兵洛陽的意思,反而對朝廷提出了個條件。”

    “什麽條件?”

    “他要求朝廷交出國舅,隻要交人就退兵。”

    荀紹難以置信,南康王這麽大張旗鼓的發兵就是為了逮應璟?

    “那朝廷怎麽說?”

    “還不知道。”

    荀紹左思右想不放心,還是決定去宮裏走一趟。

    洛陽的九月景色出奇地美,荀紹走在路上,看著沿途繁花錦簇,楓紅似火,想到不遠處有個虎視眈眈的南康王,這一切有可能毀在戰火之中,心情便低落了下去。

    她對南康王此人印象不壞,不僅儒雅還癡情,對公主也是一副好兄長的姿態,怎麽也想不到他會突然反叛。

    看應璟到現在都不慌不忙,也沒私下提醒過她什麽,也許對此事是早有預料的。但就算未卜先知也沒用,若是太後真起了一石二鳥的心思,要將他推出去,那他也是沒辦法阻擋的。

    想到這裏,她狠狠一甩馬鞭,快速朝宮門衝去。

    禦書房裏居然擠滿了人,荀紹進去,倒是看到不少應家人,杜衡也在,但並沒有見到應璟。

    向幼帝見了禮,她沒急著開口,想先看看皇帝的態度再說,卻聽見眾人議論的事情居然和大將軍有關。

    “陛下派大將軍前去勸退南康王,本是天大的恩寵,奈何南康王竟然將大將軍扣壓下來,簡直是藐視陛下!”說話的是周家嫡係武將。

    杜衡卻幽幽道:“陛下明鑒,誰都知道現在南康王的目標是寧都侯,如何會扣押與自己交好的大將軍?說不定是另有隱情吧。”

    周家勢力哄然喧嘩開來:“什麽意思?你說的隱情是什麽?”

    “莫非是想含血噴人說大將軍通敵叛國不成?”

    杜衡肅然道:“這話我可沒說,南康王算不算是敵還未知呢,你們倒急著給大將軍找罪名。”

    “你……”一群武將如何能在口頭上占便宜,氣得麵紅耳赤。

    荀紹聽出了個大概,向愁眉苦臉的幼帝行禮道:“臣有本奏,大將軍為人正直,滿朝皆知,定不會與南康王勾結。陛下不妨再等一等消息。”

    “還是定遠將軍明白事理。”周家人跟著附和,順帶鄙視杜衡。

    荀紹又道:“倒是南康王的條件……敢問陛下有何打算?”

    她這麽一問,所有人便忍不住將視線投到了幼帝臉上。

    幼帝很不自在,幹咳了好幾聲:“咳咳咳咳咳,此事還在商議,寧都侯自稱會有決斷,朕和母後也在靜候佳音。”

    老丞相瞥一眼荀紹:“怎麽定遠將軍對寧都侯的想法竟絲毫不知麽?”

    荀紹知道他老人家腦筋轉得快,怕他誤會自己是隱而不報,嚴肅道:“老丞相也知道自古以來的規矩,男女成婚之前不宜見麵,我與寧都侯已有一陣子沒見過麵了,連書信往來也無。”

    老丞相扶著胡須點點頭:“這樣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後沒有討論出任何結果便又各自退了回去。

    荀紹叫竹秀再去寧都侯府一趟,問問應璟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可竹秀回來說並未見到應璟,他已經入宮去了。

    沒有收到應璟的消息,卻收到了周豐容的消息。

    八百裏加急密函急送入都,呈交陛下親啟。裏麵所述與南康王所言並無二致,唯一強調的是南康王並非是在拖延,倒有些像威脅,他說要朝廷交出寧都侯的話是認真的,這其中卻是含著樁私怨。

    竹秀知道荀紹擔心,又去了寧都侯府,在那兒一直等到應璟回來,這次總算帶回來了消息。

    “婚期隻怕要再推一推了。”竹秀說到這個有點不高興,臉繃得緊緊的:“國舅說了,讓你安心待嫁,他已有了計較,已稟明陛下,你且安心就是。朝廷要用你的時候自然會有陛下聖旨下達,你千萬不要強行出頭。”

    荀紹皺眉:“那你就沒問他到底有什麽計劃?”

    竹秀咂嘴:“你傻嗎?他都說了告訴了陛下,是我這種小民可以得知的嗎?”

    荀紹抿了抿唇。

    十月初六,早霜降了一層,南康王的軍隊向都城推進了一百裏,周豐容仍舊未能回都。

    荀紹一早起床,眼皮突突的跳,在這節骨眼上便總感覺沒什麽好事。

    洗漱好上朝,隻見晨光微亮的大街上迎麵走來一隊禁軍,當中馬車華貴,她打馬走近,卻被禁軍攔住,連她身上官服也視而不見。

    她皺了皺眉,還以為是哪個愛擺架子的官員要出行,也沒放在心上。

    等到了朝上才知道那是怎麽回事。 :(.*)☆\\/☆=

    幼帝當堂宣布道:“寧都侯自認南康王起兵之事罪責在自己身上,主動要求前去和談,國之肱骨,家國為先,朕感佩在心。”

    荀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南康王對寧都侯有私怨,豈可讓他孤身涉險?

    比起震驚,更多的是後悔,若是知道當時車中的便是應璟,她可能當場就攔下他了。

    幼帝顯然早有準備,未等應家人和其他臣子發表任何意見,匆匆喊了聲“退朝”便走人了。

    回到府中,竹秀追著荀紹問情形如何。

    她說了聲“沒事”,回到房中,對著壓在箱底的大紅嫁衣看了許久,又默默合上。

    作者有話要說:揪住日更君的耳朵總算把他拖出來了,周末愉快啊親愛的們~~╭(╯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