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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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範一統說的沒錯,此時的情形,應璟的確不適合外出。但荀紹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她向來說二一不二,之前這段時間無非是在給她時間冷靜,到最後少不得還得他自己低頭。

    去西北之前他先發了封信函過去。此時周豐容還在西北,若是突然殺過去,未免有不相信荀紹而故意查探之嫌。

    很快西北就送來了回複,隨信一起送來的還有一隻精致的木匣。

    應璟拆開信時尚且帶著笑容,看完卻是心情跌到了穀底。

    範一統見他神情不對,小心翼翼地問:“公子,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應璟沒應聲,轉頭用手指挑開匣子,裏麵躺著大將軍印綬。

    “這是……”

    他“嘭”一聲合上蓋子,冷聲道:“去通知應家諸位管事,都城中所有駐軍將領,以及宮城守備將官,全都來見我。”

    範一統見他神情不悅,不敢多言,連忙退出門去辦事。

    荀紹牽著馬走在回將軍府的路上,馬背上搭著幾隻剛獵來的狐狸。

    周豐容不習慣西北天氣,加上前段時間作戰受的傷還沒養好,這幾天有些不舒服,今日沒有跟她一起出門。

    竹秀迎出門來接她,因為受傷太重,到現在行動還有些遲鈍,臉上卻堆滿了笑:“哎呀,今天收獲不錯啊,我看看,下箭真準,一點沒傷到皮毛。”

    荀紹笑了笑:“留一條下來,其他你們分了。”

    “留一條?給誰呀?”竹秀朝她擠眉弄眼。

    荀紹愣了一下,她曾有一次提起過,應璟腿上有舊傷,久治未愈,以後獵到了好的皮毛要留一塊下來給他舊傷複發時裹腿用的,不想竟記成了一樁心事,如今脫口而出後才想起源頭來。

    “隨便吧,你看著辦。”

    她丟了韁繩,朝後院走去,想起應璟的來信,心裏有些自嘲:已經給了那樣的回複,以後到底會怎樣還不知道呢。

    第二日早朝之後,應璟留在宮中沒急著走。

    幼帝和鈴鐺都安分地待在禦書房裏讀書,他走了進來,左右立即行禮告退。

    應璟先向幼帝行了禮,又與鈴鐺閑話了幾句,親昵如同一家人。

    幼帝擱下筆道:“舅舅今日來此,想必又是有什麽詔令要朕用璽了吧?”

    應璟眼珠一轉,輕笑出聲,手指搭著袖中卷軸,“當真是什麽事也瞞不過陛下。”

    “哦?是什麽詔令,舅舅不妨拿來看看。”

    幼帝平常對應璟太過信任,加之應璟本身做事也有分寸,久而久之他幾乎已經不過問詔令內容,今日卻一改常態主動問起。應璟不禁細看了他兩眼,發現他說這話時神情與往常也是大不相同,就連一旁的鈴鐺表情也有些許戒備。

    他抿唇微微笑了一下,從袖中取出卷軸呈了上去:“請陛下過目。”

    幼帝雙手徐徐展開,白嫩的臉上神情越繃越緊,直到完全展開,細細看過,忽而神色一鬆,口中長長舒出口氣來:“原來舅舅是想去西北和荀將軍完婚啊,這也應該,你們的婚事也拖得夠久了。”

    應璟拱手道:“多謝陛下垂憐,不知陛下方才那般緊張是為了什麽?”

    幼帝笑了:“說來可笑,老丞相如今雖然身在廷尉府獄中,卻還托人給朕帶話來,說是舅舅有不臣之心,遲早要逼朕發布禪位的詔令。哼,簡直是一派胡言,朕就知道舅舅絕不會是這種人!”

    應璟垂頭再行一禮:“微臣豈會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多虧陛下明察秋毫,還臣清白。”

    幼帝擺擺手:“舅舅這段時間也不容易,先是對付南康王,後來還主動請纓出征,重傷而歸,接著又是老丞相的事,如今終於一切安定,早日把婚事辦了也好。”

    應璟忙掀了衣擺跪拜:“謝陛下。”

    回到府中,將荀紹的信拿出來又看了一遍,他的視線最後落在裝著大將軍印的木匣上。

    荀紹將最能遏止他的軍權交了出來,意思再明顯不過,她是要徹底表明心誌,以後絕對不會再涉足朝堂核心,她在信中也說願隻守西北一方,永不入都。

    當然,這是在他非要一意孤行的情況下,應璟看她信中意思,就差提出了斷婚約了。

    看到大將軍印的刹那,他當真動搖了,甚至還有些憤怒,招來了眾人布置好了所有事情,若非行事謹慎,今日在幼帝跟前真可能會拿出份大逆不道的詔令來。

    不過老丞相算的還是不夠準,他並不想要皇位,隻是要那無上權勢而已。

    但他最後還是決定暫時收起這心思,倒不隻是因為幼帝的疑心。

    他既覺得無奈,又覺得慶幸。無奈的是這麽多年苦心鑽營,已經走到這唾手可得的一步,實在不甘心就此收手。慶幸的是,普天之下,唯有荀紹一人能堅持本我,不為任何利益驅動,固執卻叫人欽佩。

    他將範一統叫進來:“傳我命令,即日出發去西北。”

    到了年底,將領們都該回都述職,但荀紹今年派了龍亭代替自己入都,自己沒有半分要動彈的意思。

    竹秀故意道:“南康王反叛平定之後,朝廷肯定要論功行賞,你不回都怎麽行呢?”

    荀紹冷哼:“你覺得我這種差點被定為反賊的人能被封賞?”

    竹秀被噎了一下,不做聲了。

    荀紹怕她再嘮叨,這之後就找各種各樣的事情來做,好幾天不著邊兒,連周豐容也顧不上招待了。

    霍江城按照她的的吩咐,下令西北全境副將清點手下士兵,這幾日她也的確是忙。

    臨近年關,反倒不再下雪了。

    霍江城在涼州軍營裏找荀紹,一邊伸手烤火一邊憂心忡忡地道:“少主說要清點士兵,可真是時候,點了才發現上次受瘟疫影響多大,喪命的是不算多,但那些感染了不能再服兵役的卻不是少數,這般看來,開春還得再新征一批士兵入營了。”

    荀紹點了點頭,接著又歎了口氣:“招了新兵還需從頭操練,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南康王做出這種歹毒之事來,真是引人憤恨!”

    霍江城道:“此事說來也有古怪,南康王既然連瘟疫都計算在內了,又何至於後來會陷入到被大軍圍剿而無力回天的地步?”

    荀紹冷笑一聲:“我之前也想過,南康王必然是個難纏的對手,但如今回想起來,他會被各地藩王重兵圍剿而亡,實在是大快人心。”

    “就是因為他前麵計劃周密,後麵安定來得太快才覺得不對啊。”

    霍江城說著又笑著搖了搖頭:“算了,不說這個了,大約是我想多了,隻要西北以後一直安定下去就是好事。”

    荀紹忽然道:“你說到這個,我忽然想起那日公主臨走時還誇我說西北如此安定,功勞在我,我到現在還沒回味過來是怎麽回事呢。”

    “哦?竟有此事?”霍江城對永安公主和應璟之間的事也略有耳聞,笑道:“會不會是公主因為不甘心少主奪走了寧都侯而刻意出言嘲諷呢?”

    荀紹沒好氣道:“想不到連軍師你也會拿我尋開心了。公主會做人的很,明麵上是絕不會拿腔作調跟我說這話的,但我聽她語氣,的確是帶著別的意思的,隻是我一時參悟不透。”

    霍江城忍不住哈哈大笑:“旁人總說我成日疑心重,什麽話都要反複咀嚼,現在看來,少主也被我帶壞了。”

    荀紹扯了一下嘴角:“我以前就是因為想的太少,如今才會這樣兩難。”

    霍江城看她神色悵惘,也不好開玩笑了。

    幾天後,顧司淩帶著人馬回來了。他奉荀紹命令護送曹國迎親隊伍出了西北,這是各地駐軍的職責,必須要在自己地麵上保證朝廷與皇室的一切威嚴。據說以往有官員因為不樂意擔責任,甚至不希望朝廷重要的隊伍從自己地頭上經過。

    既然完成了這件事,荀紹也放鬆了不少,這才又回將軍府去聽竹秀的嘮叨去了。

    沒過兩天,霍江城捏著封信來府中找她,“少主,曹敦寫了信給你,快馬加鞭送來的,似乎有什麽急事。”

    荀紹一邊接過來拆開一邊笑道:“他能有什麽急事,無非又是跟我說曹國有多好,叫我去做客。”

    “看樣子不像啊,來送信的人十分著急,到此時還不肯離去,非要等少主決定。”

    這話剛說完,荀紹已經將信快速看完了,神情陡然一變:“來人!召斥候來見!”

    霍江城吃了一驚:“出什麽事了?”

    荀紹急急道:“公主被劫持了,迎親隊伍受了重創。”

    “什麽?”霍江城滿臉不可思議。

    十數名斥候一路跑來,跪下待命,荀紹吩咐道:“你們快去查探一下曹國迎親隊伍此時到了哪裏,受了何人劫持,若能查明位置最好,速速來報!”

    斥候領命而去,霍江城想到此時,沉吟道:“不可能是流匪劫寇,他們沒膽子得罪晉曹兩國,何況迎親隊伍也有軍隊護送啊。”

    荀紹對門外吩咐了一聲,婢女捧著鎧甲進來,熟練地給荀紹穿上,她一麵整理著袖口,緊皺著眉頭:“顧司淩帶著人剛剛返回就出了事,顯然他們是一早就被瞄上了,過了西北地界靠魏國最近,還能有誰搗鬼?”

    霍江城心中憂慮,若真是如此,那魏國就絕不是貿然行事,必然是早有準備,看來之前那一戰他們根本就沒死心,難怪當初非要將段宗青要回去,定然是早就做好了準備要卷土重來了。

    荀紹穿戴完畢,拿了兵器就要出門。霍江城追出門去:“少主要親自去嗎?”

    “自然,此事若不辦好,就是西北軍護送不力,全軍會受朝廷追責,我必須親自前去救回公主。”

    霍江城又道:“少主打算帶多少人去?”

    荀紹翻身上馬,提了一把韁繩:“我先帶一萬人馬,他們必然人數眾多,你叫顧司淩和吳忠再帶五萬人馬隨後趕來。”

    霍江城連忙稱是,她夾了一下馬腹,衝去軍營點兵了。

    “公子,頂多還有兩個時辰就能到涼州了。”範一統裹著厚厚的棉衣,貼著馬車說著,口中呼出大團大團的白霧,冷的他恨不得罵娘。

    終於知道荀將軍那倔脾氣怎麽來的了,八成和這鬼天氣有關!

    “知道了。”應璟坐在馬車裏,腿上搭著厚厚的狐裘。

    範一統聽他聲音似有些疲倦,以為是因為舊傷的緣故,提議道:“之前荀將軍給公子找的那個怪大夫不是治的挺有效的嘛,公子既然再來了西北,不如再找機會去秦城找他看一看,興許能徹底根治呢。”

    應璟笑了笑:“那我回頭去跟阿紹說說好話,讓她再帶我走一趟。”

    範一統哪裏知道這是"qing ren"間的趣味,還覺得自家公子隻知道向荀將軍低頭,難免有些鬱悶。

    他從應璟初入伯父應懷義府中時就跟著他了,這麽多年看著他一步步從低穀走到高峰,再艱難的時候見他花樣百出的周旋過,卻從沒見他向誰低過頭,也就隻有對荀紹才這樣,可她居然還不領情。

    最後他得出了結論:女人真麻煩。

    到了涼州城下,正是夕陽西下之時,大漠殘陽,城樓在森冷的時節裏看來更添荒涼孤寂。

    將軍府裏的人聽聞寧都侯來了,有些是激動,有些卻很膽怯。

    竹秀和霍江城匆匆趕到前廳見他,應璟著了深赭色的便服,一根玉簪束著發髻,大約是重傷初愈之故,人比往常清減了許多,卻是越發神清骨秀,即使隻是端坐那裏飲著茶,也有叫人移不開視線的本事。

    “參見寧都侯。”

    竹秀和霍江城行禮時都有些拘謹,應璟以為自己突然造訪唐突了他們,笑著擺擺手:“不必拘禮,涼州一切都還安定吧?”

    他不問這話還好,一問竹秀頓時支吾起來,好在霍江城淡定,拱手道:“回稟寧都侯,其他都好,隻有一件,永安公主被劫持了。”

    廳中一片寂靜,應璟的手指輕輕扣著茶盞摩挲:“被劫持了?大將軍人呢?”

    “大將軍親自帶人去救公主了,尚未回來。”

    “出了這麽大事怎麽無人上報?”

    “事情剛發生不久,太過緊急,尚未來得及稟報。”

    應璟思索片刻,抿了抿唇:“此事不要聲張,切莫引起慌亂,稍後本侯自己會上奏朝廷。”

    竹秀直到此時才鬆了口氣,和霍江城齊聲稱是。

    荀紹白天出去,晚上才回,卻並未回將軍府,而是直接回了軍營。

    其餘人並不知曉,霍江城也是被傳召去見她才知道。

    “少主,寧都侯來了。”

    荀紹愣了一下,被寒風刮得微微泛紅的臉頰還沒恢複,神情有些懊惱:“他此時來做什麽?斥候打探過了,此事的確是魏國所為,弄不好接下來又要開戰,他如今地位非同一般,能在此地涉險?”

    霍江城聽不出她是真擔心還是在諷刺,訕笑道:“人都來了,總不能趕他走,少主還是先解決手上的事吧。”

    荀紹的眉頭皺的死緊,口中卻已開始認真部署:“斥候已經打探到公主的位置,我打算派人馬拖住他們主力,然後救公主出來,你安排好人馬在境內接應,魏國此舉勢在必得,定然會有重兵追擊。”

    霍江城細細記下。

    當夜荀紹在營中草草休息了幾個時辰,淩晨時頂著淩冽的寒風帶領人馬出了營地。

    對方並未做士兵裝束,但多年交手,許多習慣是改不了的,何況平民和軍隊的作風也容易區分,這群人即使再怎麽裝,在荀紹眼裏也遮掩不了自己就是魏軍的事實。

    唯一的難處在於敵營的位置。這地方叫做盤龍穀,地形如龍形一般九曲十八彎也就算了,還不止一條龍,簡直是盤根錯節,諸多死角。因為已經出了西北地界,屬於魏國,荀紹這次也是第一次親臨。

    即使再多艱險,公主名節重要,不可久拖。

    顧司淩帶著大軍搶先攻擊對方,吸引了注意力,荀紹隨後就帶人殺了過去。

    對於突襲和營救,荀紹都極有經驗,她最關心的就是救到人後如何迅速脫離這混亂的境地,可她沒想到中間竟出了差錯。

    永安公主已經在她眼前,她縱馬直殺入營帳,伸手給她,隻待她一上馬就能衝出去。

    可永安公主卻詭異地笑了一下,後退幾步回避開去。就這一個間隙,帳外已有士兵劈開營帳衝殺進來。

    荀紹轉頭又斬殺了幾人,渾身浴血,再找永安公主,她竟躲得更遠,直到被敵軍挾持住,拖出營帳,往別處退去。  [ban^fusheng]. 首發

    若非親眼所見,荀紹簡直不敢相信。

    “將軍,追不追?”後麵的士兵且戰且退。

    荀紹咬了咬牙,拍馬先行:“追!”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個悲劇,手指被門夾的那天家裏隻有我一個人,捂著鮮血淋漓的手指找了半天沒找到創可貼,也沒找到雲南白藥,就找了個醫用紗布包紮了一下。

    本來是沒啥事兒的,可是因為我一個人在家要解決溫飽問題,做飯洗鍋洗碗,然後沾了水,就發炎了……

    十指連心,古人誠不欺我。麻麻昨天回來還說我魚唇。唉,可憐我的右手,慘烈到nolawtosee啊,還是不要詳細描述讓大家感官不適了_(:3」∠)_

    言歸正傳,昨天實在沒能碼完,今天這章慢吞吞的爬了5k,算是一點小補償吧,希望大家諒解,我長這麽大第一次知道門的威力,以前的我真是圖樣圖森破啊╮(╯_╰)╭(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