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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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過程最是難熬,一息一瞬,時間像是一圈兒不斷收緊的柔韌的絲,緩緩得掐在嗓子眼兒上勒緊,車廂裏仿佛凝固了,花椒坐在那裏一動不敢動,饒阿圓練過養氣的功夫,心比尋常人靜,這時候也有些躁意。
終於車軲轆又動起來,大概是西平郡王的車馬離開了,開始放行,阿圓稍緩了口氣,約莫行到正門口,一個男子聲音在外頭問,“這是誰人的車?”
那車夫怕是巴不得有人攔阻,停下來,畢恭畢敬的聲音答道,“回世子爺的話,是虞大人家的。”
問話的人正是郡王家的世子、申時雲的堂兄申時洛,他與虞家十分熟稔,再問道,“宴未結束,緣何就走?”
車夫尚未答話,阿圓在車廂裏問,“怎麽又停下了?”
申時洛微微側目,隻因這管子聲音一聽便知裏間是位不同尋常的美人,冰清玉潤,激靈靈的有些冷冷的磁音,讓人從心竅到脊上的毛孔都乍的一開,那車夫回答車廂裏的問話,“大小姐,是世子爺問咱哩。”他還沒來得及想這廂子裏的人長得什麽樣兒,襯不襯得上這妙極的聲音,“唰”的一下子,車壁窗上的簾子就開了。
盛光乍亮。
申時洛霎時眯了眼。其實再細一看,這分明還隻是個女孩,身量還沒有長成,該有的都還沒大有,顯得些微單薄;但那姿儀和架子都已經在那,像是一幅好畫,構架已然不凡,隻等慢慢得潤色添加令到它豐滿起來。
況這少女的眼睛靈動早慧,卻又難免有專屬於這個年紀的稚齡的意思在裏麵,略帶著好奇看向他的時候,申時洛不由馭馬向前邁了兩步,居高臨下著看著阿圓道,“某還以為是仙因小姐。”
阿圓淺淺一笑,“奴是虞家灣老宅來的,仙因是奴家的阿妹。”眼前的男子穿交枝綾通碧圓領袍衫,束起的發髻上戴著金冠,濃眉深目,兩頰處微有凹痕,尚未蓄須,露出方正的下巴。乘一匹黑色駿馬,頗有氣勢。
虞家灣老宅來的……申時洛腦子裏轉了兩個彎,明白了.
阿圓又問,“你是……?”
“申時洛。”
“哦,原來是世子爺。”阿圓在車裏微微頷首算是見禮,發髻上的丹鳳金簪上的花葉子微微顫動,申時洛覺得她一舉一動都美不勝收,令人賞心悅目,那典雅的儀態甚至連他那附庸風雅的嬸母林王妃也比不了,心內不禁大為驚奇。
阿圓不等他說話,笑著道,“奴有事,要先回家去。”
申時洛沒再說話,將馬向後退了兩步,壁窗的簾子放下了,他策馬向府內,忽而又轉過來,看了一眼漸漸離去的馬車,方又轉回來,進入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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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離王府並不遠,車子出了王府街,阿圓和花椒迅速行動起來。這車廂是用整塊的木頭拚接起來的,並沒有辦法破開,阿圓用準備好的火石將一塊事先浸過燈油和鬼石粉(注1)的大細棉布點燃,打開車壁窗,將棉布甩到車廂頂上去。
廂頂有幡簾布,拋上去的棉布上又有鬼石粉,當即騰得一下燃燒起來,街上的行人先發現了,“啊!這車起火了?!起火了!”
車夫也發覺了,急忙將車停住。花椒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救人啊,救人啊!”
有人圍過來,車夫又慌又亂,急忙從車轅上跳下,又要趕緊救火,又還記著不要讓阿圓主仆二人出來。
火燒的很快,熊熊的火舌在車頂上劇烈燃燒,整架馬車像是馬上都要淹沒在烈火中,花椒在車窗處大哭,有人怒了,一個漢子一手提起車夫的領子將他拋跌出去,“還不趕緊讓裏頭的人出來!”阿圓早戴好了帷帽,由花椒攙著跳下來,到安全處,步履虛浮。
一個大嫂說,“快讓小姐坐下吧,可憐見的,都快暈倒了。”車夫眼見著她們下來了,急忙爬起身踉蹌著要往這邊跑。卻又被才剛那漢子一掌拍住後心提溜到馬車近前,手裏被塞了一個水桶,那漢子喝道,“救火啊,娘的,還純想指著俺們?”
車夫扭過頭,隻看到被扶著遠離火場的主仆二人,隻隔了幾個人頭,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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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王妃正和婦人們坐榻品茶觀花,申時雲身邊的侍女君香匆匆進來,向她耳旁稟報。過一會,林王妃站起身,召喚苗氏,“阿苗陪我到園子裏走走。”苗氏忙站起來,兩個人前後離開正堂。
侍女將二人帶到偏閣,苗氏本以為林王妃要與她單獨商議王世子婚事的,不成想她轉過來,麵帶寒霜,苗氏心裏一個咯噔,林王妃道,“剛才丫鬟來報,你帶來的那個繼女,竟偷偷的溜不見了,你怎麽說?”
苗氏臉上頓時像被打了一個大嘴巴子,火辣辣驚訝羞臊,結巴起來,“怎麽會,是不是走岔了……”
林王妃一貫不是個好脾氣的,冷笑,“走岔了?連著侍女一起沒了影,本王妃真還沒見過這樣的事!”
正說著,一個仆婦來到門外,王妃問,“怎麽說?”
那仆婦連忙進來,躬身道,“回娘娘的話,東南壁門上的人說,虞小姐帶著侍女坐馬車回去了。”
苗氏來不及驚訝,連忙跪倒在林王妃麵前,“這丫頭鄉下來的,許是不懂得規矩,並不是故意走的——都是奴沒有管教好,這就回去,帶她來給娘娘賠罪。”
林王妃道,“我王府雖小,也不是甚麽貓兒狗兒都能進來的——竟敢如此藐視王府,哼,這件事你辦差了,虞夫人。”
苗氏隻得聽著,哪裏敢說一個字,後背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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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早上溫溫順順得跟著苗氏去王府給人相看,不到一個時辰即大搖大擺得坐著家裏的車從王府出來,然後主仆二人就把那車燒了,趁亂逃了走,雖然王府和虞家都沒有宣揚此事,但馬車當街被燒這事也太稀罕了,苗氏還不知道燒車的事,虞廉已經在衙所裏知道了此事。
急忙趕回家,苗氏和虞仙因恰也剛回,夫妻二人皆是又惱又慚,那虞廉恨的問有沒有著人去尋,下人們回說老宅跟著來的本住在後頭巷子裏的兩個男仆栓子、石頭也不見了——
“一準是早出了城門,回老宅了。這時候還去哪裏追去。”苗氏道,坐到榻上。
虞廉氣的臉發青,忽然想起來,“不是還有一個媽媽和小丫頭,也跟著一起跑了?”
苗氏看著她,冷冷的,“她們倒是在,就在跨院的屋裏。那是你娘身邊使喚的人,你能殺了她?“
虞廉惱羞成怒,“把那個小丫頭拖出來打死!”
亂哄哄的一陣子,卻又有下人哆哆嗦嗦來報說,“回老爺,屋子裏隻有周老媽媽一個人,那丫頭——許是爬狗洞跑了!”
虞廉猛地站起,腦門那裏一陣一陣發暈,苗氏在旁邊冷嘿道,“你還看不出嗎,咱們都被你那好女兒給騙了、耍了!丟這麽大人,好好好……”她是個素好麵子要範兒的,捂著心口說不出話來。
這臨江郡到虞家灣快也要半多天的路程呢,那奸滑的丫頭最好路上出什麽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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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幾個人分了兩路,栓子人壯力氣大,帶著阿圓和花椒兩人,騎兩匹馬,先走一步。石頭則等到從狗洞子裏爬出來的豆角,兩人共乘一匹,其後跟上。
許是苗氏的詛咒奏了效,阿圓三人為防止虞廉派人來追,繞遠走了山路,本是極熟悉的,不料半途中一條山道被幾天前的暴雨毀損,不得已又繞走更遠的另一條。
下傍晚下起雨來,開始並不大,但山路很快泥濘濕滑起來,阿圓觀山雲黑沉,重重壓在不遠的山頭,恐怕其後還有大雨,便對栓子說,“今天怕是得在這山中過一夜了,明日一早雨停了再走。”好在幾個人都是山裏長大的,對山中很熟悉,當下循著人跡找到一處山廟,便決定在此地歇下。 -王之將傾
阿圓和花椒升起火,烘烤衣衫,栓子在門外看著。
花椒道,“也不知石頭豆角到何處了,遇沒遇到雨。”
阿圓,“他們走的大道,應該到家了。”
花椒有些擔心,“豆角不會沒出來吧?”阿圓說,“應該沒有問題的。”
她們將身上的裙衫都褪下來,架在火上烤,頭發也都通了,散下來快著晾幹,正說著話,突然栓子在門外麵喊,“什麽人?”緊接著“當啷”一聲,是刀棍砍斫的聲音,阿圓和花椒兩個大驚,阿圓心道,長史竟然會派人追到這裏?不會的!可又會是什麽人?來不及多想,急忙從杆上抽出一片衣物,和花椒二人匆匆躲到佛像後麵去。
“哐當”一下,山廟的門被踹開了,一個粗沉的聲音道,“憑你是誰,你的仆人現在我手上了,趕緊兒出來,不然休怪某等不客氣!”
他不知道怎麽弄了栓子一下,栓子忍不住悶哼一聲,“刺啦”一聲,那人似乎抽出了刀劍,另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問甚麽,都殺了算了!”聲音急切狠躁,原來拔劍的是他,阿圓此一際才真緊張起來,花椒已經搶撲出去,“不要殺他!求爺爺們不要殺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