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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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永停到那幅畫前,摸了摸下巴,先嗬嗬笑道,“怎麽還有兩隻貓兒啊?”

    他這話一說,旁邊有人笑出來,但他接著又道,“青山的著色極好,咦,這種調色的技藝和運筆的手法——青山隱然,疏梅幾枝,沒畫出樹幹是對的,梅枝像是從畫外麵伸出來,引人浮想——這梅是從哪裏來的呢?像是春風吹來的,好,好啊!”轉身看向劉端娘,“丫頭,這可不是你畫的!”

    其實剛才看見劉永摸下巴,別人不知道,端娘卻就放心得緊了,叔祖父隻有真有興味時,才會摸下巴呢,笑道,“叔祖父,您可說的對了,”牽著阿圓的手一同下樓,“這畫兒是由這位姊姊主筆,虞盛光,王府長史家的大小姐。”

    各色各樣的眼睛看過來,阿圓的小臉微微生出暈紅,卻隻讓那冷月一樣的膚光更加明媚,她集中精力將注意力放在麵前這位女皇身邊的大紅人身上,卻還是覺到西平郡王銳利的目光看過來,那樣刺利,能刺到骨髓裏似的,帶著戲謔和譏誚。

    王府長史家的大小姐,嗬!

    “九爺,”她很大方得給劉永施了一禮,動作輕盈優美,仿佛行雲流水。

    劉永微微點了點頭,有一些兒驚訝,一是為眼前稚齡少女的罕有的容光,更為她的無雙姿儀,他一生侍奉內廷,知道這女子的舉手投足,動靜之間,若不是打小兒韜養,很難有這般渾然天成的儀態。

    和藹問道,“為什麽還有兩隻貓兒?歲朝一般隻摹靜物,像你梅枝斜入意喻春風送梅就已很好,何故又添貓兒?”

    原那畫下方被墨潑到的地方,阿圓加了兩隻幼貓,一隻聳身直立,一隻團身看向自己的尾巴,憨態可掬。

    阿圓回道,“山村家中,貓兒是重要的牲畜,且形態討喜,盛光便自作了聰明,將貓兒填到畫中,請九爺指教。”

    劉永確認道,“小姐是叫做盛光麽?”

    “正是。”

    劉永不語,看著她良久,點點頭,“歲朝是格式畫,小姐出新並非不好,但咱家認為,若是沒有貓兒,確方剛剛正好。”

    阿圓福身受教。沒有分辨什麽。

    劉永突然顯得非常興致,問,“恰此畫無人填詞,盛光姑娘不如自題一首,如何?”

    阿圓卻不想獨出風頭,向劉端娘,“端娘妹妹,你來。”

    端娘擺擺手,“叔祖父知道我,沒有這個才情。姊姊你便來吧。”

    阿圓便不再推辭。

    一邊早有侍從們磨好了筆墨,在黃花梨插肩榫大畫案前候著了,又有女婢將畫平鋪其上,劉永走上前去,一眾人跟著上前,圍繞在畫案邊。

    阿圓立在頭發花白了的、仿若儒士的劉永身邊,長帔曳地,身姿筆挺而又婉約,光潔的額頭下是一雙靈慧的眼睛,略微思索了一下,俯身寫道——

    山中元歲無他事,插了梅枝便是年。

    她將將寫完,劉永念了出來,摩挲著光滑的下巴,讚道,“好,好!質樸自然,應景切題。”轉向豫平郡王,“王爺,沒想到臨江城竟有如此靈秀的女子啊!”

    申牧的目光保持著平淡嚴肅,阿圓像是才發現他似的,微微低下頭,對他,她有種好像做了錯事被當場抓住的孩子的感覺,豫平郡王一再囑咐她要淡出人們的視野的,必定不讚同她現下這樣吧。緊接著那劉永又問申時軼,“怎麽樣郡王,你覺得這樣的畫和題詞卻是怎樣?”

    那人往這邊一照,阿圓便覺得後背似有芒刺在背被一紮的感覺——許是那晚他揭開她蒙眼布的瞬間太過突然,還有虞家灣出事的當晚她做的噩夢,令到她對那利隼一樣的目光太過記憶深刻,輕吸一口氣,她強迫自己鎮定得看向申時軼,正對上他看過來,還是不由胃裏有緊張的痙攣感。

    不過表麵上應當看不出來。

    申時軼嗤的一笑,懶洋洋看了她一眼,轉向劉永,“好不好的九爺已然說了——孤卻是肚子餓了,阿雲妹妹,有吃的沒?”

    眾人哄笑,申時雲款款上前,抿著嘴兒向劉永笑道,“劉爺爺,不如咱們就去宴席如何,母妃應當已候在那裏了。”

    氣氛輕鬆,劉永與大家又說笑了幾句,最後向阿圓微微點頭,當先走出了大廳。

    #

    阿圓隨侍衛來到書房,門前站著的侍從對她道,“請進,王爺正在裏麵等著。”

    她頗有些忐忑,進去,豫平郡王果然冷著一張臉,直接問,“你想做什麽?”

    阿圓原地坐了一會,才抬起頭,“王爺,我隻能這麽做。”

    “什麽意思?”申牧凝神,“你隻能這麽做?”

    “是。”阿圓忐忑卻堅持,就這樣告訴他。

    他看著她那一張明明還很稚氣的臉,怎麽就忘掉了她是個百折不撓的性子,心裏頭不由攢了怒氣,沉聲道,“你是想在劉永麵前表現,讓他帶你去昭陽宮?”見阿圓沒有反駁,氣的笑了,“荒謬,”他淡笑著,“然後呢?你能殺了霍笙嗎?你是這麽想的嗎,阿圓?”

    阿圓沒有說話,但倔強的樣子在申牧看來已是回答。她在心裏頭道,如果能殺掉霍笙當然是最好,但當務之急是要找到祖母,她老人家身子雖然不錯,但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遭此大難,現下卻不知在哪兒,又怎麽樣了?

    “女帝臨朝,政局雖不能說詭譎多變,但亦是暗湧重重、危機四伏,從先文宗皇帝患病女皇聽政到現在,你番唱罷我登場,皇宮內廷、朝堂之上,死了多少人?你知道怎麽樣才能爬到女皇身邊嗎?你知道為她做事,背後要付出多少的代價?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子,憑什麽認為能夠達成所願?”豫平郡王問道。

    “還有,你今日題詩,用的是楷體,並不是你常用的字體吧?想來你的書畫也是薑無涯教的了。一個人的字體怎麽變,痕跡都是改不掉的。若是被發現你們之間的關聯,你以為你還有命可活?”

    阿圓心亂如麻,但是一橫心,這不是她現在需要想的,如果做什麽事都把困難想到前頭,結果隻能是什麽都做不成。她抬起頭,“王爺,如果這就是我想要的呢?我虞盛光,或者想要的就是這種風光無量的生活,如果權勢能夠幫助我複仇,那麽就將我自己獻給權勢又怎麽樣?”

    她直起身子,小腰挺的直直的,不顧對方皺起的眉毛,向他行禮道,“盛光知道您是為了我好,我尊重您,也感謝您,但這是我自己的事,請您……不要再說了。”

    豫平郡王沒有再說話,過一會才道,聲音極淡,“你很令我失望。出去。”

    阿圓有些兒顫抖,被他冷淡的語氣,仍向他行了大禮,方慢慢出去。

    #

    晚上回到虞家,苗氏和虞仙因出奇的冷淡。虞仙因想到自己三天後就要出嫁了,嫁給那樣一個傻子,虞阿圓卻是大出風頭甚至得到了大監劉永的青眼有加,沒有忍得住,諷刺她道,“你行啊虞阿圓,你巴結劉永有什麽用?難道你想進宮?”她覺得自己說了個莫大的笑話,嗬嗬冷笑。

    阿圓看著她,“今日那撞我的婢子,是你指使的吧?”

    “我沒有!”虞仙因立刻反駁。

    “不要分辨了。”阿圓轉過頭,“不過我一點兒都不在乎,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就憑你,也就這麽點水平能耐。”

    虞仙因大怒,霍得站起來,指著她手發顫,“虞阿圓你別得意!你以為你還能得意幾時,你……”

    苗氏走進來,麵如寒霜,“吵什麽吵!阿滿馬上就要出嫁了,你做什麽總欺負她!還有你,總是討沒趣,你也不嫌臊得慌!”看著自己女兒,一臉恨鐵不成鋼。

    阿圓站起身,“我回房間了。”

    她走後苗氏責怪虞仙因,“你怎麽就這麽沉不住氣,這一回再不能讓她提前摸到半點兒消息,這丫頭鬼精的很,你要出氣,就給我沉住氣!”

    虞仙因方含著眼淚委委屈屈得答應了。

    # -王之將傾

    淨房鬥室,一燈如豆,少女如瀑一樣的長發傾瀉下來,一直到腰際,她解開自己的衣衫,站到水波氤氳的木桶裏,瑩白的肌膚發出珍珠一樣透潤的光澤,將頭舒服得枕在木頭邊緣。

    這一天真的是累了,這樣子四肢百骸泡在溫熱的水裏,方覺到真心的疲憊。一會兒她站起身,將長發挽起,燈光將她曼妙的體態映到窗戶紙上——微微的像羽毛一樣鼓起的胸,纖細的讓人幾乎不忍掐握的細小腰肢,還有它下麵溫柔而渾圓的隆起,少女的身子曲線漂亮極了,特別是那現下最為飽滿的地方,臀部又圓又翹,雙腿筆直,這樣子抬起手臂去紮挽頭發的側影——

    突然,什麽地方悉嗦了一下,阿圓看向窗戶,窗紙竟然被捅破了,一雙利目出現在了那裏。

    她“啊!”的一聲,從迷糊中醒來,忙緊緊抱住自己的身子,水聲嘩嘩的,阿圓過了一會方意識到自己正團身坐在浴桶之中,根本就沒有站起來,而四周遭靜悄悄的,淨房裏根本沒有窗戶,哪裏來的有人偷窺——

    竟然是做了一個荒唐的夢!

    可是那雙眼睛,那個人——還有竟夢到自己的體態映照到窗戶紙上,栩栩如生,這真是太荒唐了!她低下頭,掩耳盜鈴的捂住耳朵,看見水光浮動中自己那一張比水波還瀲灩的臉,已經紅的透了,竟含了一股子不熟悉的姿態。

    阿圓忙打向水麵,將那畫麵擊碎拍散,這不是她!怎麽竟然會對那個人做了這樣一個夢,她感到難以理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