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挑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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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盛光穿的是朱紅與墨綠二色搭配的裙衫和長帔,她梳著烏雲髻,頭戴純金冠,露出了一小片"shu xiong",修長的脖頸上掛著一串珍珠鏈,"shu xiong"雪白,衣裙濃重的顏色絲毫沒有壓倒她,反而將少女映襯得雍容而帶一點倦懶,那是隻有徹底從容於這樣盛大的場合,才會流露出的舉止神態,有一種自然的優雅在她的舉手投足和笑容間流動,渾然天成,盛光照人。

    霍煌方才從月台下走過的時候,差一點兒沒認出來她,後來他發現崇元小郡主的美是遇強則強的,她可以隻是內廷裏諸多優秀的女子中不那麽亮眼的一朵小花,也足可以這樣盛裝華服,站在千古一帝的女皇身邊,絲毫沒有被其強烈的氣場壓製住,反而如珍珠一般的光華,和皇帝陛下相得益彰,讓人由衷得從心裏覺得——大晉的公主,就該是這個樣的!

    騎馬在他前麵的申時軼也在往月台上看,霍煌看見他銳利的眼睛在一瞬間裏緊緊地盯著小郡主,像猛獸盯著自己相中的獵物,虞盛光似乎也在看他,霍煌心腹中不由漫過一種奇異的感受,對麵高句麗的球隊也走到賽場正中了,雙方麵對麵站好,申時軼出列代表大晉的球隊和對方的隊長互相致敬,霍煌握緊手中的球杆,微微傾身向前,捕獵是嗎——好,就痛快得廝殺一場!

    標誌開賽的鳴鑼響起,申時軼率先開球,一杆將小球傳至前場中線,十餘匹駿馬爭先恐後,冰麵光滑,鎮南伯世子先碰到球,揮杆的同時球杆重重砸向冰麵,擊起一陣冰屑,那大晉一方的其他人也都是這般,高句麗的人互相看了一眼,明白了他們的思路。

    “晉人奸詐,要盡量快攻!”他們是王世子帶隊,本就精兵強將,這下子發了狠,所有人員全線壓上,力求速勝。

    晉人在冰上作戰的實戰太少,雖然經過集中苦訓,但統共還不到一月,對方大舉壓上,二人夾攻一人,這邊頗有些應接不暇。那高句麗方兩員猛將率先衝上,左右兩側夾擊正在傳球的鎮南伯世子,另一人則橫截負責防守的隊員不讓他們追上。

    冰麵光滑如鏡,鎮南伯世子的馬在左右兩名猛將的突擊下漸漸力不能支,四蹄錯滑,那王世子有心顯威,一麵俯身將球撥出,一麵故意大力側麵撞擊馬匹,鎮南伯本就難以把控,此番更是腳下大滑,暗道一聲,“不好,此番要丟大醜也!”

    就在他心中駭然以為自己要馬倒落冰之時,想象中的轟然落地的場麵卻並沒有出現,看台之上,女皇亦挺直了自己的脊背,隻見一騎黑馬從後方拚殺而出,悍然擠入鎮南伯世子和高句麗王世子之間,是剛剛發球的申時軼,他衝出了包圍,來到前場。黑馬一步、兩步,四腿交錯著向右移動,衝撞開王世子的馬匹,與此同時,申時軼雙腿還勾踏在腳蹬之上,卻是離馬起身向左——但見黑馬向右、他人向左,借助著疾馳而來的速度和自身的雄力,身體傾斜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硬生生將欲要墜落的鎮南伯世子的馬匹頂托起來,那鎮南伯世子也不是慫人,忙就勢拉住韁繩,穩住馬步,馬匹穩住腳下,扭身直立起來。

    文中詳細,實際場上不過一瞬,然已足夠擊中觀者的心靈,看台不知什麽時候變得靜悄悄的,虞盛光覺得手心裏都是汗,方才那一下,人馬分開的時候,真是夠擔心他會不會反跌馬下。半晌,看台方有人輕嗽一聲,那場上申時軼已衝出鎮南伯世子和高句麗王世子之間,由於王世子撥球的同時有心撞倒鎮南伯世子,分了些心,又被申時軼突然從後衝撞,小球早滑到前麵,申時軼衝出、撈球、回轉向他,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他看著對方,高高地將球杆揮起,停住,把球短傳給跟上來的隊友的同時,大片敲擊而起的冰屑飛灑到對麵剛剛站穩的高句麗王世子麵上。

    “大晉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鷹隼一樣的利眼,雄健挺拔的坐姿,才十九歲的西平郡王、女皇王孫,臉上帶著屬於少年人的傲氣和超出年齡的沉著成熟。

    “是你們先耍賴!”王世子不服,握緊韁繩。

    “嗬,”申時軼嘴角勾過一絲笑,他俯身低聲道,“有本事,把這場比賽搬到高句麗去打。”

    霍煌從邊上縱馬奔過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句話,他看見王世子不甘心、但不得不隱忍住的眼睛,這一刻,霍煌有一種縱懷大笑的衝動,這一刻,他想他也是喜歡申時軼這個人的,哪怕他注定是他要去征服和清除的對手。

    有本事,把比賽搬到高句麗去打!

    這就是大晉!這就是大晉人的驕傲和流氓!什麽叫上邦大國,大國就是製定規則的地方,大國就是對著你耍流氓你也不得不服氣的地方,大國就是要一定勝利的一方!霍煌喉間一聲清嘯,帶著嘶聲,全身泛起在戰場上廝殺的快意和激潮——他像箭一樣縱馬搶斷到最前,閃身到馬腹之下,越過前麵正在拚搶小球的二人,長臂一伸,探身偷襲將雙方球杆中的小球截擊過來,高句麗的守門一方但覺眼前一花,還沒明白怎麽回事,一騎已到眼前,小球直直射、入網袋。

    看台上一片歡呼,女皇揚起下顎,鳳目裏流露出無比滿意的光芒。

    #

    霍笙看著到女皇座下單膝下跪的霍煌,大監劉永親自將女皇的賞賜遞給他,“謝陛下隆恩。”霍煌站起身,恭敬而從容,下去坐到自己的座上。

    球賽大勝,皇帝龍顏大悅,賞賜了珍寶與西平郡王申時軼與壽寧伯霍煌二人。霍煌一戰成名。

    霍笙飲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他不喜歡霍煌,一點也不喜歡。代表霍家與申時軼抗衡的,應該是他才對!

    洛陽令司徒無憂或許是晚宴上另外一個較為沉默的那一人。畢階之上的女皇笑容宴宴,笑語如珠,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是陛下心情很好的表示——今天的大典非常成功。女皇執政、登基,雖對內清除門閥、嚴掌政權、發展經濟,致民眾受惠頗深,但在對外的領土擴張和安定四夷上,女帝不及太宗、文宗皇帝多矣。今日的大典,六國雖各自還心懷盤算,但在朝堂之上,卻都呈現出了恭敬拜伏的姿態,球賽亦是大勝,顯示出大晉男兒的雄悍,那申時軼、霍煌二人甚至被東瀛的使臣稱之為神將——廟堂之高,四海升平,皆女皇陛下霍昭的裙下之物,怎不令她龍心大悅!

    申時軼與霍煌在女帝座下,亦是身姿卓然,他們和氣得說笑著,眼睛不時會有交匯,都說西平郡王乃龍子鳳孫,如日月般光明,但司徒無憂一直以為,他的心機謀略不輸這大殿之上的任何一人,甚至那潛藏的煞氣,和戰場歸來的霍煌可以相提並論。

    他看著那兩個年輕人,心裏一陣緊縮。

    今天的大典輝煌和睦,然而南府衙門兵馬司都頭謝俊一家滅門的慘案,好像這華麗盛大的繁榮之城之下的、已然在暗流潛動的黑色潮汐,女皇、申氏、霍家,恐怕哪一個都不會善罷甘休——眾人皆醉我獨憂,司徒無憂覺得,自己這個名字是叫錯了。

    #

    晚宴結束,還不到亥時,女皇回到昭陽宮,臉沉下來,對劉永道,“把司徒無憂叫來。”

    劉永道,“今日陛下高興,不如明天再……”他看著霍昭麵容沉沉,不再說,應了聲,“是。”

    虞盛光在明皇殿送走諸位夫人,回來到未央宮,仍然是宮女簪花將她攔住了,把她帶到女皇素日裏小憩的花隔,“陛下正在召見大臣,郡主在這裏稍待。”今日這大殿內的氣氛有些緊張,虞盛光沒有再問。

    色戒和暴雨皆在最外麵,盛光一人在花隔間等待。出了什麽事?她在心中思量。

    不多時,進來一人,虞盛光以為是侍女,站起身,見到來人,卻蹙起眉,那人高高勁瘦,身若標槍,竟然是壽寧伯霍煌。

    “郡主,”霍煌直接過來,向她見禮。

    “伯爵大人,”虞盛光向他點了點算是致意,仍坐到原處,拿起案上的一本書,並不打算交談。

    霍煌走了過來,“郡主緣何對某如此冷淡?”他站得有些近了,居高臨下看著虞盛光。

    虞盛光將書放回到案子上,“伯爵,你站得近了,離本宮遠些。”

    霍煌笑了,不僅沒有退後,反而俯下、身子,虞盛光驚怒抬頭,霍煌道,“郡主隻對申時軼一人青眼,未免太不公平。霍煌亦有意入圍,請郡主考慮。”

    虞盛光,“伯爵,請你起開!”

    小郡主臉上還敷著濃妝,然則遮不住其本身才十五歲青春年華的澄透肌膚,一雙眼睛純真而誘人,霍煌益發覺得,這真是一樁不賴的交易,隻不過美人難馴,況她心中已有人同樣是人中龍鳳的申時軼,霍煌擰住盛光的下巴,“我能在深夜裏出現在未央宮,即就是陛下的意思,郡主珠玉般聰明靈透的人,怎麽會領會不到陛下的心意——太過於偏向哪一個,陛下她老人家都不會開心。申時軼很好,某也不差——”

    “放開!”虞盛光揮開他的手,騰得站起來。

    霍煌再笑,反而將手指放到嘴唇裏去吸吮指間的香粉,看著身子冷硬一臉厭惡的小美人,陰測測的目光含著嗜血的光,“申時軼、申牧,他們真的對你好嗎?虞家灣一百多人的性命,他們隻忙著自己的事,何曾管過你?”

    虞盛光僵直的手輕顫起來,她盡力握住。

    “我不懂你說什麽。”

    “不懂也沒有關係,”霍煌的聲音喑啞,“如果某獻給郡主一份大禮,郡主是不是可以考慮考慮,把你美麗的眼睛也看一看我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