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裂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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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王妃聽到仆人的匯報,急忙從座椅上站起身。

    “大長公主剛才在台階上摔倒了。”

    來報的仆人臉上的神情說明,虞盛光不僅僅是普通的摔倒。

    主仆幾人一行走一行說,那仆人果然附耳到她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啊?!”寧王妃十分震驚,頓時站了一下,緩下步伐。

    “娘娘,您看……”

    “不要告訴王爺,”思索了一息,她果斷得說道,“趕緊去請西平郡王過來!”並道,“讓我的大夫來,速去!莫要驚動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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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軼趕到時,寧王妃已經將虞盛光安頓在了內院的一處安靜的院落,大夫已經來了,在裏麵號診。

    “怎麽樣了?”他褪下披褂,洗淨手,匆匆向內走去。

    丫鬟端出水盆,裏麵紅紅的是血水,申時軼濃眉皺緊,大步走進去。

    大夫看完了脈,正在和寧王妃說話。

    “這位夫人本就虛弱,前次已有了滑胎的征兆,這次撞擊摔倒,那胎理應就此落下才對。但觀她的脈象,夫人前一次險些滑胎之後,必是有高明的醫人為其行了靈丹妙法,試圖穩固保胎,那法子起了效用,胎像穩固——但如此一來,這次撞擊摔倒該落下的胚胎卻緊緊吸附在了宮內,不得落下,是以現下出血不止……”

    “危險嗎?她人會不會有事?”

    大夫看見申時軼走過來了,忙行了禮。

    他也不知道床上帷幔內躺的是誰,總之既然是讓王妃親自護持、現在西平郡王又來了的,必是位緊要的婦人。但事關內宅和子息,總要出言謹慎,便小心翼翼道,“胎兒肯定是保不住了,若要大人平安,須找到先前為夫人保胎的那位醫生,更為妥當。”

    申時軼立即喚來小廝,“速去長公主府和臨江王府,把情況說明,請臨江王帶醫生快來!”

    一麵向大夫點頭道,“這裏還要有勞先生。”

    大夫連忙躬身應是,“應該的,必全力救護。”

    申時軼專向寧王妃,“娘娘,別的話不多說,今天的事謝謝了!”

    寧王妃道,“這裏交給你,我還要去外間料理其他的事宜。”

    申時軼為她讓開道,“應該的。”

    寧王妃不疾不徐,邁著穩重的步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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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盛光方才昏了過去,將將醒來,覺得腹內如刀攪鉛墜一般,她不由摸向自己的小腹,疼痛和恐慌,讓她額上頓時滲出豆大的汗來,睜開眼,申時軼關切的臉龐和目光就在眼前。

    “孩子……”

    女子急切惶恐的眼睛像是叢林裏慌亂逃竄的小獸,在獵人的追逐下和昏暗的林間一霎一霎。

    “噓——小光,”申時軼握住她的手,“你的大夫馬上就來了。”他臉上沒有方才在外間時那麽擔心凝重,微微笑著,“再忍一會。”

    疼痛還在繼續,但虞盛光比方才平靜了許多。

    她閉上眼睛,在床上躺著,過一會,眼裏流出淚來。

    有力的、紋路粗糙的手,些微笨拙得擦拭她的臉,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她不由掐緊他另一隻握著她的手。

    “申時軼,不要對我這麽好,”她哽咽著道。

    “是不是覺得曾經想拋棄我,所以心裏過意不去?”

    虞盛光看向他,年輕英武的男子是那樣漂亮,生機勃勃的像是天地間新生的日月山脈,灼灼熱烈,堂堂輝煌。

    他是微笑著的,但是脖頸那裏的緊繃和青筋,還有握著自己的手——她有多了解他,它們說明了他的緊張。

    是不是她有危險,可能會死?

    如果是這樣,如果她真的死了……

    或許她的眼睛也透露了什麽,申時軼笑容開始變得僵硬,深吸一口氣,把額頭抵到兩個人交握著的手上。

    “阿狸……”

    “嗯。”申時軼應了聲,抬起頭。

    女子的臉很蒼白,溫柔得看著他。

    “我之前……我隻是想,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你是這大晉的王,你值得獲得完美。而我,我沒有辦法割舍這個孩子,我……”

    “噓……”申時軼的聲音低啞,銳利的眼睛真摯、濃烈,甚至帶了點無助,“我所求不多,隻要你在,隻要是你。”

    “還有孩子,我們以後會生許許多多的孩子,生十個好不好?”

    “嗬,為什麽是十個?”

    “因為隻有我才是你的十一啊!”

    虞盛光笑著哭了出來,“阿狸!”

    我再也不會,再也不會猶豫彷徨,疼痛還在繼續,一陣一陣撕裂的剝離,她閉上眼,有什麽東西永遠得失去了,但心中卻同時獲得圓滿,一個人的愛是無法拉回、拯救另一個人的,唯有心中的堅定與確信。

    阿狸,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

    長公主府的大夫來了,所有人終於鬆了口氣。

    臨江王申牧與申時軼相對而坐,申牧麵沉如水,兩個人沉默無話。

    終於侍女出來,告訴裏麵的長公主脫離了危險,孩子終究是沒能保住,但是大人確是平安了,隻是這一次元氣損傷,失血過多,仍在昏睡。

    申時軼向申牧道,“謝謝堂叔。”

    申牧站起身,“我進去看一看她。”

    不大的臥室內,仍彌漫著血腥氣和濃濃的藥味。

    帷幔挑開,昏睡中的女子麵容蒼白,靜靜得躺在被褥之中。

    本是平靜的心海,為什麽要讓它起波瀾?

    申牧走出內室,申時軼對他道,“我代盛光,向堂叔說對不起。”

    “不用,”申牧轉過身,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深邃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卻隱隱還是帶著銳利的,“二郎,你我之間不必再這樣說話。為情所困,豈是我之輩所為。”

    申時軼沒有話說。

    多人之妻,此事焉小?

    心知肚明、諱莫如深罷了。

    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刻,申牧抬手,“告辭。”

    “慢走,林管家代我送。”申時軼亦舉手一禮。

    臨江王月白色江海蟠龍的披風消失在庭院外。

    #

    天色已晚,寧王的院落裏掌起了燈。

    寧王問王妃,“崇元怎麽一到咱們家就生病啦?她身子骨好不好,能不能生養?”

    寧王妃道,“也不是什麽大毛病,也是懶怠見人吧。”

    寧王咕咕噥噥,“那幹什麽還不家去。”

    王妃微笑道,“二郎想留著她吧。”

    寧王不做聲了。

    寧王妃服侍他睡下,來到外室,她到寧王府時間還不足一年,尚不能完全掌控府內的庶務,但這件事有申時軼插手,已派了得力的人來幫助,因此出去一看,果然那主要的人等,包括接客的管事、相關的奴仆,還有王府的內務管家,已然等在堂下。

    寧王妃早先與自己房內的親信嬤嬤也曾商量過,因此現下端出王妃娘娘的範兒來,“人過留名,鳥過留跡,我隻想知道傻姑突然跑進園子的經過,不用添油加醋,也不用推衍揣測,隻將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即可,我這裏自有判斷。”

    那管家都是極會察言觀色之人,察言觀色四字,其實並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語,而是善於掂量各色人等,眼見這寧王妃進府之後,其實並不攬權,安分平和,然遇事知人,今次一事,管家便知她其實是內裏極有盤算、行事老成之人。

    這樣的主子,萬萬怠慢不得。

    躬身垂手,恭恭敬敬將那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寧王妃聽罷,想一想道,“你下頭的奴才闖了禍,我卻不罰他們,隻罰你一個,那些奴才,由著你罰去,你可服氣?”

    “自然。”

    “至於那個引著傻姑出來的廚娘,卻是交給我,林管家你也跟著,這事卻不是我能了得的,跟我一起去見郡王爺吧。”

    “是!”

    林管家領了命,向外麵同仆役們說去了。如此處置,眾人皆服,隻是那廚娘聽說要帶她去見申時軼,她本就已被綁了跪在廊下,嘴裏也堵住了,一聽此信,嚇的雙眼一翻,反插上去,“咚”的一聲栽倒在地麵上。

    #

    冬天的夜,寂靜清冷。一輪彎月掛在簷上,如金刀彎鉤。

    紮姬大概知道近來發生了什麽,她的心中,不知是悲是喜,總覺得怎樣都不得勁。

    今日白天忽然寧王府的人來找,自家王爺匆匆出去,又匆匆回來。她以為事情終於有了結果,現在看,確實已經有了結果。

    書房內傳來一陣陣“咚咚”的琴聲。

    月色淒清,寒冬寂寥,似乎是在合適為情所傷的人來訴說心事了。 百度@半(.*浮)生 —王之將傾

    明明是那一對男女的事,為什麽要招惹自家王爺,讓他傷心?

    這一刻,紮姬十分痛恨那個曾經跟著自己學琴練音的女孩子。

    對一人是深情,對另一人則是殘忍,為一人是考慮周全,對另一人則是根本不顧他的心情,而她或許連為他難過的心思都不會有。

    那個女人,有什麽資格!

    “哐咚!”

    突然房間內一聲爆響,紮姬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和不平中,陡然一聲,嚇了一跳!

    琴音的餘音還在仍仍響著,但紮姬知琴,這一張剛才還在彈奏的古琴,必定是被剛才還平靜撫琴的主人摔到了牆上,碎裂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