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將離未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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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並不尖銳,話語也平淡,十一卻不由麵龐泛紅,與他交握的手掌泛起微微汗意。
好一會兒,她輕聲道:“的確是我的人下手。對不起,天遙,是我用人不當,識人不明。”
她個性剛硬要強,極少向人屈服,與韓天遙相處那麽久,向來冷嘲熱諷的時候多。此時聲音雖低,卻說得誠摯,眉眼間是不加掩飾的懊惱妲。
韓天遙低眸瞧她片刻,忽張臂,將她擁入懷中。
十一將下頷靠在他肩上,隻覺他竟比先前清瘦許多,不由歎息一聲,環住他的腰,低低道:“若父皇身體好轉,我便請旨跟你一起出征吧!窀”
韓天遙輕笑,“若我們成親,你是我夫人,隨軍倒也使得。隻是你可曾弄清到底是誰那麽大能耐,竟能主使路過向我下手?鳳衛三大統領之一,恐怕沒那麽容易收買。有第一次,必有第二次,到時隻怕連你都不肯放過。”
十一微微一皺眉,旋即道:“路過和剩餘的鳳衛必定還在北境,我會盡快找到他,查清此事。”
韓天遙低眸看她細白的脖頸,“路過和小觀是你師兄弟,回京後大部分時間都跟在你身邊,難道你就不曾留意過他平時都跟哪些人交往?”
十一歎道:“他向來循規蹈矩,尋常來往的,無非是些往年的朋友和鳳衛的兄弟們。又或許,早和某位權臣暗中有所聯係,隻是我疏忽了?”
韓天遙點頭,“也許,依然是施家在下手呢?那些殺手隻是暗棋,他才是真正的殺手鐧?”
十一怔了怔,順了他話頭道:“這也說不準……當日施銘遠雖抓了他,也未見動用刑罰,指不定暗中便已有所約定,刻意用他來引小觀和你入彀。”
韓天遙卻覺她的話語如一道冰水直沁過來,心底竟已寒涼。
她同樣打算舍車保帥嗎?
為了宋與泓,她竟準備犧牲自幼一起長大的師兄?
十一覺出韓天遙身軀僵了僵,忙側過臉想瞧他神色時,韓天遙腕間驀地一緊,卻將她收束得不能動彈。
但聞韓天遙低低問道:“等你找到路過,準備怎麽處置?”
十一略略一頓,說道:“路師兄素來和狀況,並不像心狠手辣之人。總要等找到他,問明緣由再作打算。”
韓天遙道:“無它,或為人脅迫,或聽命於比郡主地位更高之人而已!”
十一看著他清瘦泛白卻愈顯鮮明剛硬的輪廓,含糊道:“或許吧……”
韓天遙忽輕笑,“或許,查到最後,又是寧羅山山匪所為。”
十一心頭一震,“怎麽可能呢!”
花濃別院被滅之事,寧羅山山匪不過是推到明麵的代罪羊,——表麵是施氏的代罪羊,實則是濟王的替死鬼。
韓天遙無故提到寧羅山山匪,顯然意有所指。
韓天遙此時卻含笑將她放開,眉眼間甚是沉靜,淡淡道:“隨口一說而已。我雖出仕未久,但仇恨我父祖的人並不少,或許會有人遷怒到我身上。”
以鳳衛加上濟王的實力,隻要去找,總會找到理由為路過開脫。
路過是為濟王出手,濟王不會見死不救,十一看來也不打算就這麽交出師兄……
韓天遙濃眉微擰,隨即散淡地舒開,在眉心留下兩三道淺淺的細紋。
他若無其事地笑道:“所幸,我到底沒死;而你……到底還在我身邊。”
十一凝視著他,試圖從他神情間找出些什麽。可韓天遙眸色幽深卻平靜,再不見任何鋒芒。
門口已傳來宋與泓懶懶的笑意,“擾著你們了?”
二人轉頭看時,宋與泓抱肩倚立於門邊,唇邊含一抹不改明煦的笑容,正靜靜地瞧著他們,烏黑的眸心看不出任何情緒,隻覺比平時暗沉了好些。
十一再不知他站在外麵多久了,也覺有些尷尬,站起身笑道:“泓,有事?”
宋與泓點頭,緩步走了進來,沉吟片刻,才道:“段清揚正輾轉趕回京城,剛剛傳來消息,說路過背叛郡主,將他帶的人殺了一大半。”
他邊說著,邊將一封密箋遞給十一。
十一展開看時,卻是匆匆而寫,簡略敘明路過引開他,並命濟王府部屬除掉南安侯從人,趁機汙陷他謀害南安侯,並斷言南安侯很可能已被路過謀害雲雲。
他自己負傷逃走,從者死傷大半,當日又曾得命唯路過馬首是瞻,再不知何去何從,遂一邊寫信稟知濟王,一邊緩緩往京城方向撤退,希望能收到濟王回複,才好決定下一步行動。
算來段清揚的信函到京城時,宋與泓正好已經追隨十一趕往棗陽。能這麽快把消息傳到他們剛落腳的安縣,已經很不容易了。
宋與泓走到桌邊替自己倒為盞茶,也坐到榻邊,自在地伸腿擱在那邊椅子上,邊飲著茶邊道:“若不是已經找到天遙,段清揚跑來這麽跟我說,大約連我也不肯相信他的話。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濟王府的人,能和鳳衛的人互相殘殺……”
十一默默扶額,“嗯,若段清揚跟我說,我八成會先砍了段清揚。”
韓天遙目光將二人緩緩掃過,“若我死去,恐怕段清揚再也洗不清冤屈。沒人相信路過會向我動手,連剩餘的鳳衛都會受他蠱惑,一致指認是段清揚出的手……”
“若段清揚害了你,何止他有理說不清,便是我也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吧?”宋與泓歎息,似笑非笑地看向十一,“朝顏,你說,路過他是存的什麽心?讓你惱我一輩子?”
十一道:“若路過已經投了我們哪位對手,自然盼著我們心生嫌隙。”
韓天遙掩著傷處低低咳了兩聲,方道:“即便坐實了是段清揚暗算於我,憑殿下與郡主自小的情分,隻要說開去,哪有解不開的嫌隙?最終還不過段清揚有口難辯,當了替罪羊而已!”
若他死去,段清揚是替罪羊,路過依然是朝顏郡主敬重的師兄,暗中替濟王做事,心安理得地換取後半世的尊榮富貴。
若他活著,則路過不得不背起這罪名,而段清揚洗清自己,順帶也將濟王洗得一幹二淨,——是朝顏郡主的師兄出手,濟王部屬都受了栽汙,又與濟王何幹?
總之,韓天遙怎麽也不會疑心到宋與泓身上,更不曾想到,這一切竟會與當日的花濃別院覆滅之事相關。
便是死,也不過是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糊塗鬼。
十一瞥向韓天遙沉靜得幾乎看不到波瀾的麵龐,心下莫名有些不安,便不肯再糾纏此事,轉而問向宋與泓,“如今南安侯無恙,你也該回京了吧?父皇病勢不輕,何況施家……指不定還會鬧出點什麽事兒……”
宋與泓點頭,“也要看你們安頓下來,我才能安心回京。”
十一“噗”地笑了,“說的好像你不在這裏,我便護不了天遙周全似的。”
宋與泓輕笑,“你便是能護得了天下人周全,不在我跟前,我總是不放心。”
他頓了頓,目光在十一和韓天遙麵上逡巡,然後自嘲地又笑起來,“自然,其實是我自己多心。兩年不在我跟前,你不是也過來了?以後……大約更不需要我費心。”
十一慵懶地拂著零落飄下的幾綹散發,“眼下你跟前多少的國事政事家事,處處煩難,本就不該為我費心。”
宋與泓苦笑著搖一搖頭,飲盡盞中茶水,站起身舒展了下手腳,“罷了,我也不想討你嫌,明日一早便動身回京。你且在這邊陪天遙幾日,待他好些再回京吧!” [ban^fusheng]. 首發
他看向韓天遙,目光不掩欣賞和期望,“靺鞨人近來雖吃了些虧,可沒那麽容易善罷幹休。待南安侯傷愈,還需繼續沙場辛苦!”
韓天遙雖未下榻,卻也側身一禮,“本是份內之事,臣必定竭力而為!”
宋與泓點頭,轉身行向門外。
待跨出門檻,他又向十一看了一眼,“若南安侯返回北境,不論路過有沒有消息,你都盡快回京才好。待邊疆平靜,有的是相聚的時候。你須知……我並不是那器量狹窄之人。”
他不是器量狹窄之人,所以若她幸福時,他不會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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