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咫尺黃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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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南從背後的包袱中取出用他自己袍角包裹的一物,打開,卻是溯雪劍和血跡斑斑的一截煙黃色斷袖。

    他低低道:“千秋索也失落在山壁間了,我隻找回了這個……斷臂已經埋了,做了記號。”

    十一點頭,“嗯,回頭,我們帶小觀回江南。我們……帶他回江南……見他的小瓏兒。小瓏兒在等他,已經為他做好了新衣裳……妲”

    冰冷的淚水傾出,簌簌而下窀。

    她一點一點地捏緊被毒素盆侵染得失去感覺的五指,慢慢道:“秦南,我們要回去。我們要帶小觀回去。”

    秦南嗚咽道:“是!我會帶郡主回去,帶三公子回去!”

    十一小心收好溯雪劍,在懷中抱了片刻,僵硬的手指牽向衣帶,輕輕解開,吃力地脫著自己的外袍。

    秦南不解其意,忙側過身去,不敢看上一眼。

    這時,隻聞十一道:“秦南,替我更衣。”

    秦南一呆,估摸著十一行動不便才叫他幫忙,隻得側過臉去,用眼睛餘光瞥著替她褪.下衣袍,小心地不去觸碰她的肌膚。

    一時外袍除去,十一又去解裏麵所穿的素紗中衣。

    秦南慌忙提醒道:“郡主,咱們臨時逃出,並未帶更換衣裳。”

    何況外袍上雖沾了些血漬,中衣卻還幹淨。

    十一卻不答,見他為難,便自己強撐著褪.下中衣,然後摸著一把飛刀遞給秦南。

    “秦南,聽我囑咐,依次用刀紮我穴位,引出毒血。”

    秦南一震,連忙將飛刀接過,這才敢看向十一。

    十一隻著了褻.衣,肩頸胳膊盡裸,眸光卻平靜如水,緩緩道:“下毒之人存心要我性命,毒性極烈。我所服的解毒之藥最多隻能拖延兩三天,到時還是難逃一死。這樣憋屈的死法,我……不甘心!我待會兒用真力盡量將毒素逼往幾處要穴,你替我將毒血放出,大約便可將毒素清除一半,或許能讓我支持到回京。”

    秦南忙坐直身,“對,隻要能回京,自然能尋到最好的太醫過來救治……”

    十一苦澀地咳著,“先別回瓊華園,去找濟王。”

    如今還能完全相信的,好像隻有宋與泓了。

    縱然他也有心機手段,也曾心狠手辣,但他絕不會對十一不利。

    十一危急之際,他必定傾力相救,就像他遭遇危險之際,十一也必會傾力相救一樣。

    秦南連忙應了,心下卻不由恨恨,“萬萬沒想到,南安侯竟是那樣的人!聽聞郡主曾救他性命,尋常時見他來往瓊華園,似乎對郡主傾慕得很,再不料竟是這等豺狼之心,如此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十一本能地竟欲為韓天遙分辯幾句,忽想起邀她前來的書信,以及贈她毒酒的書信,以及這回相見後那些仔細留意可以察覺出的試探,頓時心如死灰,隻輕輕道:“他未必沒他的道理,但終究是我眼瞎心瞎,認錯了人,怨不得別人。”

    她的目光向杭都的方向飄過,“這法子驅毒後,我難免元氣大傷。若一時醒不來,或者再也沒能醒過來,你直接帶我回京即可,不必傳訊給濟王。韓天遙把我引往北方動手,自己卻始終不曾出現,應該已經離開。京中……很可能已經發生變故。他們會對付濟王,不可再令濟王分心。”

    秦南依然不敢與她直視,卻已能鎮靜地答道:“是!”

    十一盤膝而從,闔眼運功片刻,身周便有一層薄薄的霧氣騰起,而幾處要穴之上,果然泛出青黑,甚至微微地隆.起。

    她側頭,略顯黯淡的眸光涼淡如水,“看清了?動手吧!”

    秦南執著飛刀,柄部的流蘇已被他掌心的汗水濡.濕,“郡主有沒有什麽話有交待屬下,或者吩咐屬下去轉達?”

    十一抬頭再看一眼黑杳的夜空。

    淡煙籠月,林風蕭索,明明是牡丹芍藥競芳奪豔的暮春時節,莫名便有了深秋的蕭殺淒冷。

    她道:“沒有。”

    路過離開,小觀死去,宋與泓算來是自作孽,她想幫也已有心無力;雲皇後有自己的打算,朝顏這個義女對她來說不會比鳳衛更重要;楚帝雖真心疼惜,但可能已經疼惜不了幾天了……

    至於韓天遙,她好像沒什麽可說的了。

    秦南正要動手時,十一忽然又說話了。

    很輕的聲音,若非這夜間深林委實太過清寂,他幾乎聽不清晰。

    但他終究聽到向來驕傲疏離的朝顏郡主,用那樣快要碎掉般的脆弱聲音說道:“噩夢醒來還是噩夢,我到底辜負了寧獻太子那份心意。早知如此,不如當日……生同生,死同死,免得……免得……”

    她蒼白泛青的唇顫抖著,沒能再說下去。

    她的眼眶裏泛著淚光,卻在堪堪欲落之際濃睫一霎,關住了所有的淚水和傷心。

    “辛苦你了,秦南。”

    最後她隻是這樣平平淡淡地說道。

    秦南穩住手,小心地一處接一處刺破那本該如雪如玉的瑩潔肌膚,看著黑血泉.湧而出,而他的郡主卻一點一點地越發孱弱下去,最後無聲無息地倒在冰涼的地間。

    他丟下刀,拿自己的寬大衣袍輕輕將十一覆住,跪在一旁失聲痛哭。

    晨間尚是一大群人策馬同行,一路說笑,一路打鬧,仿佛會永永遠遠將這快樂延續下去。

    一夕之間,除了他和奄奄一息的郡主,什麽都沒有了。

    那樣剛硬要強的郡主,清杳的眸底竟隻剩了絕望二字。

    “韓天遙!韓天遙!”

    他在山林裏壓著嗓子低聲嗥叫,如野地裏一匹重傷的孤狼。

    ----------恨,醞釀,蔓延---------

    回馬嶺,別院依舊在。

    一切平靜如昨。

    施浩初從那簡潔卻不失雅致的床帷間起身,清秀的麵龐尚帶著縱.情後的饜足。細長的眸子含情流轉,便落在窗邊那女子身上。

    她正支著下頷,用剪子挑著燭芯。那燭光隨著她的動作明明暗暗,泛著紅暈的晶瑩麵龐便越發溫婉妍媚。忽而輕輕一歎,竟似愁腸百結,鬱鬱難歡。

    施浩初走過去,不悅道:“阿嵐,你想來棗陽,如今也來過了;你想我幫忙對付雲朝顏,我也幫你對付了,你還這樣唉聲歎氣,到底還有什麽不滿的?”

    聶聽嵐站起身來,卻向他盈盈一笑,“我何嚐有什麽不滿?論起這回我私下離家,原是我一千個一萬個不對,你肯諒我,我已知足。隻是想著雲朝顏武藝高強,多半已順利逃走,隻怕終是大患。”  [ban^fusheng]. 首發

    施浩初見她媚眼含嗔,憶起這兩日重逢後她曲意承歡,指不定瞧著韓天遙待她冷落,真的已經死心,遂緩和了聲調,說道:“不用擔心,聽聞雲朝顏所中的毒是全立從均州唐家弄來的蝮蛇毒,極厲害,遇酒更是劇烈十倍,你沒見她中毒後幾乎連握劍都沒了力氣?那樣的峭壁,未必能逃走,指不定已經跌入青江和齊小觀做伴去了……便是一時沒死又能怎樣?仗著武藝比人強些,最多支持一兩日,也便沒用了。退一萬步說,便是能強撐住在幾日內趕回杭都,解藥卻在千裏之外的唐家,哪裏來得及尋藥救人?何況她如今回了杭都又能找誰?信得過的無非隻剩下一個濟王而已!”

    他的鼻子裏忽哼出一聲笑來,“無非,又是另一條死路!”

    聶聽嵐聽得他言語間似有言外之意,眉尖便微微蹙起,覷著他麵色問道:“京中……當真有把握將濟王壓下?皇後雖不大喜歡他,但到底也是在她跟前長大的,何況她必會依從皇上旨意行.事。”

    施浩初道:“皇上在數日前便已昏憒,神智不清已久,到底會頒下怎樣的聖旨,隻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雲朝顏和鳳衛出事,濟王等於折掉一隻臂膀;他扶植的南安侯倒戈,則是折掉另一隻臂膀,如今可依恃的,無非就是他皇子的身份和皇後的支持而已!”

    聶聽嵐忐忑良久,問道:“韓天遙這次秘密回京,真的會和我們施家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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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微有些虐,不過也不算虐。後續會更精彩,後天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