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合,鏡花水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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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衛聽到慘叫奔來時,已經駭得呆了。

    她周身之物早被搜羅一空,連可能傷人的荊簪都不曾留一枚,何況又被藥物侵蝕了那許久,連尋常人不如,憑誰都會認為她絕無反擊之力,更不可能敵得過武藝高強的厲奇人。

    可她竟借了砸酒壇之際,悄悄藏起一塊極尖銳的陶片,等著厲奇人沉溺於情.欲的那一刻出手。

    並且,一擊致命蠊!

    看著抱住下.身在地上翻滾嘶嚎的厲奇人,守衛幾乎敢斷定,這人這輩子都沒指望再碰女人了。

    他竟然,被這個毒傷在身、手無寸鐵的病弱女子,活生生地煽了……

    十一正若無其事地丟掉碎陶片,撈過方才跌在地上的酒壇,用裏麵的殘酒洗著手上的血跡。

    她的腳踝依然被粗大的鎖鏈緊鎖著,細白得眩目,毫無赧色地蕩在榻沿,一雙眸子冷若秋水,蘊著若有若無的嘲諷,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狼狽號哭的男人。

    見守衛進來,她懶洋洋道:“還不把他扯出去?滾了滿地血,還得你們打掃,不嫌麻煩?”

    守衛們麵麵相覷,隻得上前去扶厲奇人。

    厲奇人痛得站不起身,大致也料到會落下怎樣的結果,已然恨得切齒,原先的滿腦旖.旎早已煙消雲散,gong著腰怒罵道:“賤人!賤人!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麽郡主……相爺說要毀了你,必定會毀了你……你以為你逃得了!”

    他本就白發白眉白麵,白臉泛了青,叫罵之中牽動傷處,更是罵一句躬一躬身,再怎麽想著指斥威脅,對著麵前那女子漫不經心的眉眼,都似成了天大的笑話。

    十一甚至又臥上榻去,懶洋洋地問:“還有沒有酒?我要最好的酒……”

    守衛習慣性地應一聲,正要去拿酒,厲奇人已忍痛將那守衛扯住,叫道:“相爺沒說要把她當郡主供著!相爺說了,要毀了她,毀了她……”

    他忽從袖中掏出一盒物事,擲到牆邊角落,被鎖住的十一決計夠不到的角落。

    盒子跌開,裏麵散落一堆葉片類的藥材。

    囚室中立時有說不出是馨香還是酸辛的氣息彌漫開來。

    而十一隨之變了色,整個人跌入衾被中,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雙手慢慢地絞緊了被褥,幾乎要將褥子摳穿。

    痛楚中,她的眼眸愈發幽黑,深井般看不到底,隻冷冷地盯著厲奇人,緊抿的唇角居然猶見一抹鄙夷不屑的嘲弄。

    厲奇人身.下血流如注,隻覺自己僅餘的尊嚴也已被人剜得幹幹淨淨,連周圍人看向他的目光都似在辛辣嘲笑,竟比小時候被人踩在腳底羞辱還要難以忍受,也不顧那疼痛,推著一旁的守衛尖叫道:“還等什麽?這女人你們不想碰嗎?不想要嗎?快去啊!子午葉引發她體.內蠱毒,會讓她生不如死,絕不可能再傷到你們!是相爺要毀了她,毀了她!”

    幾名守衛已然呆住。

    有一個兩個膽大的,看向榻上那個痛得已將唇邊咬破的女子,向前踏了半步,又畏畏怯怯地退了回來。

    厲奇人一邊弓著腰努力去掩自己的傷處,試圖讓那種器官被活活摘去的劇痛減輕些,一邊喝道:“你們看好了,那是寧獻太子一心想要的女人,那是南安侯和濟王打破頭搶著要的女人……但她如今落在你們手上,不過是個女囚而已,連妓.女都不如!是相爺要毀她,你們便是把她活活弄死,相爺也不會責怪你們……過了這個村,沒了這個店啊!”

    噬骨之痛中,十一尚得聽得清楚他的話,身體一掙,已臥到榻沿。

    那痛楚之中扭.動的身軀,似乎沒有了先前壓迫人心的強大氣勢,也便讓守衛膽大了些。

    終於有兩個守衛踏向前去,欲去按住這個尊貴美麗卻已輾落汙淖的絕色.女子。

    十一忽冷笑一聲,伸手向外一揮。

    守衛大驚,連忙跳著退開時,十一卻已從地上拾起了一枚碎陶片,緊攥掌心。

    厲奇人隻覺身.下更痛,忙向後退了一步時,竟已痛得滿身是汗,渾身哆嗦。

    “廢物!”

    十一鄙夷地瞧著他們,從淩.亂的烏發中抬起的麵頰美得驚心動魄,連那嘲笑都如此的妍媚誘.人,如深秋泥潭逆了時節開放的雪色菡萏,孤伶伶地立於殘荷敗葉,寂寞卻冷峭,獨自在清寒凜霜裏迎風舞動。

    碎陶片被她狠狠地攥著,紮破了白.皙的掌心,一滴一滴地飄落地麵。

    厲奇人沙啞著嗓子,羞惱地吼道:“笨蛋,她……她連強弩之末都算不上,怕什麽?還不快去!”

    守衛終於意識到,十一那點力量,絕對連最尋常的文弱男子都該抗拒不了,更別說他們四五個身材高大武藝在身的男人了。

    蠢.蠢.欲.動的欲.望裏,他們終是克製不住,又向前走了一步。

    十一卻忽然一仰頭,已笑了起來。

    她高聲笑道:“轉告施老賊,除了我自己,誰也毀不了我!”

    她舉起碎陶片,在那些男人的驚呼聲裏,迅速劃向她白玉般無瑕的絕色麵龐。

    雙頰破開,血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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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政殿。

    令人沉心靜氣的龍涎香正緩緩縈繞於空闊的殿宇。雪白的宣紙鋪開,長身玉立的少年一襲素袍,飽蘸濃墨,低垂眉眼運筆寫字。

    據說,寫字亦可讓人平定心緒。少時每每受人白眼,默默用禿了的毛筆蘸著清水寫字,看著與禿筆絕不相襯的勁秀字體自筆尖遊逸而出,那些譏嘲的話語和目光便似遠了。

    便像如今,用銀線繡著蟠龍紋的袖子輕輕擺動之際,他的心仿若也安靜了許多。

    有太監上前,小心回稟:“皇上,濟王求見!”

    “哦!”宋昀回過神來,“請他進來。”

    他的目光向門外一飄,隨即落到自己剛寫的那幾行字上,麵龐便不由白了白。

    滿紙竟隻是在重複著三個字。

    柳朝顏,柳朝顏,柳朝顏……

    滿腦都隻她一人時,他居然覺得自己心靜了……

    為何尋常做別的事,隻覺滿心蕪亂?莫非隻記掛著她,才是他唯一應該做的?

    門被輕輕推開的那一霎,他迅速抽.出那頁紙,揉皺,擲到角落裏。

    宋與泓走進來時,宋昀亦已起身相迎,眉眼平靜溫潤,再無一絲異色。

    “臣宋與泓,拜見皇上!”

    循規蹈矩地行禮,沒有一絲錯訛,也不見多少勉強。

    “兄長請起!”

    宋昀挽起他,拉他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才含笑問道:“王妃的病情如何?”

    宋與泓向外看了一眼,幾個寸步不離“保護”他的侍衛依然盡職地在外守著,往日跟他的塗風、段清揚等自他入宮後便沒了音訊,便是想傳遞消息,也逃不過周圍鐵桶似的監視。  [ban^fusheng]. 首發

    他苦笑一聲,才道:“如薇病勢漸痊,應該不妨事了。多謝皇上關心!”

    宋昀看向宋與泓這些日子急遽消瘦的麵容,接過宮女奉上的茶,看她們也替宋與泓上了茶,揮手令眾人都退下,看殿門被掩上,才道:“宮中雖不自在,你自己也需保重。”

    宋與泓英氣的眉挑了挑,已笑道:“皇上放心,入宮那日我便猜過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如今這結果……算是好的吧?至少咱們大楚的江山,還姓宋。便是仁明殿,也是自小常來常往的地兒,還能時時見到母後,也沒什麽住不習慣的。”

    宋昀聽他說得坦蕩,也不覺笑起來,“朕不是這裏長大的,倒也常聽說你們往年的事兒。據說你總和朝顏郡主打架,打得頭破血流,寧獻太子總在居中調停,按下這邊,那邊又鬧起來,加上濟王妃和齊三公子他們,那時候宮裏應該很熱鬧。”

    宋與泓眼底不覺染了微醺之色,“嗯,很熱鬧。不知為什麽,小時候我特別喜歡戲耍朝顏。那時候她便很驕傲,我一耍她,她便彈簧似的跳起來揍我。我曉得她師父厲害,她也厲害,特地尋了高手來教我武藝,可惜後來還是打不過她……也不想打她了,隻想著怎麽哄她歡喜……我從沒想過後來會走到那樣的地步!我寧願與詢哥哥還活著,我寧願朝顏嫁給了他,——隻要朝顏好好的,隻要他們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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