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負,空庭影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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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抽回時,她的指尖正碰上溫濕的兩瓣在翕合。

    幾乎同時,她聽到有人隨著那翕合在說道:“柳兒,是我,不是花花。”

    暖暖的氣息輕撓於掌心,十一就是反應再遲鈍也覺出不對了。

    她睜開眼,正見宋昀泛紅的麵龐窠。

    他低垂的眼尚在眨著,黑長的濃睫翩若羽翼,似笑似窘地盯著她。

    十一吸了口氣,扶著宿醉裏昏覺的頭坐起,皺眉道:“阿昀?”

    宋昀歎道:“是我,柳兒。”

    十一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說道:“阿昀……皇上,你今非昔比,想來政務繁忙得很,就不必守著我吧?抬幾壇酒過來,再叫小糖他們服侍就行了!”

    宋昀道:“外朝有施相,內廷有母後,我沒什麽忙的,凡事應個卯即可。”

    十一眸光閃了閃,哼了一聲,目光越過宋昀逡巡著,尋找她的美酒。

    宋昀歎道:“柳兒,你傷勢未痊,蠱毒未除,真的……不宜這樣醉下去。再這樣下去,當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十一便笑了起來,“阿昀,你倒告訴我,誰是親者,誰是仇者?嫌我礙了手腳的,當真隻有我素日的仇敵?推波助瀾的那些人,當真沒有我素日的親友?”

    宋昀微微變色,旋即道:“柳兒,你若覺得好些,我正有些事想和你說。”

    十一聽他說得鄭重,目光緩緩將他掃過,已便笑了一笑。她掀開薄毯,利落地披衣下床,纖纖十指翻飛如蝶,已靈巧地扣好衣帶,撩.開素帷走向那邊桌子,顧自倒了茶來喝。

    牢獄之災和傷痛折磨或者毀去了她的美貌,卻完全不曾銷蝕她舉手投足間的瀟灑自若。如此尋常的披衣行走乃至執盞喝茶的動作,襯著那修長如玉的手指,頎長如竹的身段,總似有著魅惑人心的力量,令人目眩神馳。

    宋昀默默地凝視著她,已然微微迷眩。

    明明已經背負著如此醜惡的疤痕,明明不過最尋常的素白衣衫,為何看著她,還隻是滿心忐忑,唯恐她下一刻便拂袖而去,留下他滿懷孤冷,不知所措?

    “阿昀,你想說什麽?”

    十一飲畢一盞茶,再轉眸,已滿目清瑩,明燦若銀河閃爍,再無半分醉意。

    宋昀凝了凝神,才道:“柳兒,你和南安侯之間,恐怕有些誤會。這些天,他一直在找你,找得很辛苦。我聽他提起過回馬嶺之事,聽說他原意隻是想將你留在回馬嶺,並無害你之意。”

    十一側頭一想,笑道:“是了!他未必想要我命,可惜他的老相好卻容不得我。當日為了她這段舊情,她會聯絡我對付她夫家,後來見我和韓天遙走得親近,自然也可能聯絡別的倒黴蛋來對付我。何苦來哉,明著跟我說一句,他們郎有情妾有意,我得多犯賤才去摻和他們!”

    宋昀道:“施少夫人羅敷有夫,自己不知尊重,存了紅杏出牆之念,焉能怨得別人?隻是你和韓天遙一處,的確礙了太多人的眼,自然免不了多少人暗中挑事,隻願你們不睦。”

    他亦坐到桌邊,自己斟了茶飲著,才微微笑了一笑,“包括我。”

    十一睨向他。

    宋昀垂睫看著她腰間柔軟垂下的絲絛,“我不覺得韓天遙對聶少夫人還有多深的情意。不過你厭憎他了,我樂見其成。”

    十一道:“其實,很多時候還是醉得糊塗好。沒那麽清醒,似乎更快活。”

    宋昀沉默了片刻,說道:“對不起,柳兒。那夜瓊華園之事,可能與我有關。”

    十一拂著自己終於恢複了幾分光澤的長發,漫不經心道:“怎會這樣說?我倒不信你真能幫著那些人囚我害我。”

    宋昀沉默了更久,才輕聲道:“先皇駕崩之事,施相早有打算,我事先並不知曉,入宮後發現瓊華園失火,才想到你可能也在相府算計之中。”

    十一歎息,“兒子都升天了,還能如此用心地經營他的權勢,也算他能耐!”

    宋昀苦笑,“我卻隻記掛著你那般病弱,還中著蠱毒,所以和於天賜打探過,相府中擅用蠱毒的有什麽人。雖未提及你中蠱之事,但他若事後和施相說起,施相不難猜到你已中蠱。且於天賜雖是施相的人,到底和我有師徒之誼,深知我心思,隻推說離間你和韓天遙,暗中命人在襲擊瓊華園之時,假作受了南安侯

    之命,好令你和你的鳳衛與他心生嫌隙。實則……此事委實與南安侯無關。他從不曾和施相聯合,隻是曾秘密聯係我,說願助我承繼大統。”

    十一盯著他,眸子漸漸黑寂。

    許多事本就有些破綻,她也並非毫無所覺。

    長醉不醒,多少的感慨,多少的刻意,誰也說不清。

    宋昀麵龐便又紅了些,低低道:“柳兒,你知我出身。我不想用身不由己來為自己開脫,但很多事我的確幹預不了,連對於天賜,也不過背地裏怨責他幾句。說來隻怪我自己太心急了些,才讓他看出了端倪。否則他們那夜便是動手,隻要蠱毒不發作,你也未必逃不開。”

    十一道:“若我逃開了,奔入宮中,兩下裏撕破顏麵,你豈不更尷尬?”

    “……”

    宋昀有些不敢看她的清瑩眸子,好一會兒才道,“我的確是個尷尬人。”

    十一歎了一聲,提壺倒茶,順便也替宋昀斟了,才道:“也不算尷尬,總是宋氏子孫,高祖後裔。你莫忘了便好。”

    宋昀道:“不敢忘!”

    “不知這樣子會不會嚇到我那些鳳衛們……”

    十一撫向自己臉上的疤,又摸向腰間,“我的劍呢?”

    宋昀已知她有心振作,忙笑道:“我明日找給你。”

    “嗯,隔些日子我得出宮去看看我的鳳衛都怎樣了……小瓏兒還在韓府吧?我需將她接到身邊來。她是我妹子,與韓府何幹?何況她還是……”

    十一頓住,向窗外瞧了瞧,卻再不見灑落一身陽光的明朗少年。

    再不見陪伴她多少年的小觀師弟。

    她眼睛濕.了濕,卻飛快地將淚光霎去,站起身來四下裏看。

    “酒呢?怎麽又忘給我拿酒了?小糖,取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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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醉酒醒裏,時光來去倏忽。

    先皇帝已被葬入永茂陵,並上了廟號曰寧宗。除了朝堂最高處的龍椅上換了個人,其他似乎再沒有任何改變。

    平蕪自碧,舊柳猶青,西子湖畔的遊人一撥接一撥,畫舫上的歡笑聲一處接一處,連北境的告急聲也暫時緩了下來。

    主掌朝中政事的丞相施銘遠不想打仗,垂簾聽政的雲太後不想打仗,龍椅上的少年溫默平和,惟丞相和母後之命是從,似乎也不想打仗。

    也許,的確沒什麽比新舊皇權的平穩過渡更重要。

    於是,來往於魏營和杭都的使者雖勤,傳來的無一是軍情急報,而是議和消息。

    魏師久攻不下,一度還被打得灰頭土臉,國內也不安寧,原就顧慮重重。如今見楚國願意議和,被東胡打得丟盔棄甲、被迫遷都的恥辱自覺洗刷了不少,魏帝也便借驢下坡,隻是除了要先前的歲貢,複又要求楚國出犒師銀二百萬兩。

    算來此次兩軍交戰,楚國並未敗北,且屢占上風,朝議時甄德秀、洪子逵等大臣引經據典,激烈反對,施銘遠、雲太後等也恐為後世所譏,一時不敢答應,和議遂還僵持著。

    邊境無戰事,韓天遙便也不用急著前往北境,每日不過在府中高臥飲酒,順便在暗中做點別的什麽事。  banfu-(.*)sheng. com 江山誰主

    “送過去了?”

    他握著映青酒壺,長.腿支於山石上,倚在小池畔看向聞彥。

    聞彥點頭,“小雅也算是皇上寒微時的故人,求見皇上並不難。皇上為朝顏郡主所中蠱毒憂心已久,必定會按方子替郡主解毒。”

    韓天遙道:“讓你多配的那份藥收好,或許還會用上。”

    聞彥一驚,“皇上一直將郡主留在勤政殿養病,雖說有點過分……可說到底還是在乎郡主的,不會不給郡主服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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