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蒙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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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好象他是山寨裏的大王似的。「明兒個記得換回女裝,多個妹妹無所謂,我可不想再添個弟弟。」

    梅兒吐了吐舌頭。「是,大哥!」

    待梅兒安全地回到對麵客房裏後,車布登才關上門,回身,見大哥依然若有所思地端坐原位。

    「老大,她一點也不似傳言所形容的那般惡劣呢!」

    緩緩端起適才梅兒用過的茶杯,額爾德漫不經心地徐徐轉動著。

    「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原以為她會如同傳言那般蠻橫傲慢又狡猾任性--就像珍格格那樣,」車布登邊說邊坐回原位。「這也不奇怪,畢竟是在宮裏頭嬌生慣養長大的嘛!而且才十四歲--仍是相當幼稚的年歲,又是生性冷酷殘佞的莊親王的女兒,再可惡一點我也不會吃驚,卻沒料到事實上她竟是如此早熟懂事,這才教人訝異!」

    杯子停止轉動,額爾德望住茶杯,眼神奇異。

    片刻後,他仰杯一飲而盡,「而且……」再慢條斯理地將茶杯放回桌麵。「令人心生憐惜。」

    「令人心生憐惜?嘖嘖!老大居然也會用這種形容詞,真是詭異。」車布登滿臉揶揄的驚歎。「不過呢!嗯嗯,說的也是,她確實令人憐惜,完全不像托雅大嫂,是吧?」

    「是不像。」

    「老大突然改bt度……」車布登好奇地打量哥哥。「為什麽?」

    先行瞟他一眼後,額爾德才慢吞吞地說:「雖然她一直表現的很隨和,但我仍以為她是如同某些位公主格格們那樣虛偽狡猾,好的一麵不過是在作戲,事實上正在暗中計畫如何捉弄我們,所以依然時時刻刻提防著她。」

    「的確,她隨和得不像個公主,難怪老大會懷疑,」車布登喃喃咕噥。「連我偶爾都會懷疑一下。」

    「沒想到她不僅以親切隨和的態度與我們相處,更拿高傲倔強的麵貌去應付那些傲慢的親人,也從來不曾捉弄過我們,相反的還任由你們逗弄她。」額爾德的語氣仍顯然相當意外。「也沒料到她在宮裏的處境竟是那般艱苦,而她又是如何為了父母而強忍下這一切,這樣委曲求全的女孩子……」

    「該當得到滿足願望的機會?」車布登替他說完。

    額爾德點頭。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很正常嘛!誰像老大你,永遠都隻有一張包公臉。」車布登嘟囔。「所以,你改觀了?那麽我猜想往後的旅途應該不必再那樣小心翼翼的了,也就是說,我們可以輕輕鬆鬆的享受這趟旅程了?」

    「……或許。」

    聞言,車布登立刻一蹦半天高,興高采烈地歡呼。「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為……」說到這裏他才想到不對勁。

    為什麽?

    為所欲為?

    不對,他原是想拿大哥不願讓公主喚他「老大」的弱點來好好利用,如此一來,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予取予求」了,可若是公主往後都要叫他哥哥、大哥、大哥大大,叫老大又有何不同?那……那他的仗恃不就……不就……

    嗚嗚,沒了!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瞥向大哥那邊去,瞧著大哥那詭譎的眼神,如果不是夠了解大哥,他真要懷疑這整個狀況是不是大哥早就設計好的。

    「我說老大,再仔細想一下,我還是覺得讓公主叫我們哥哥不太好耶!」

    他想起死回生,不過他不是神仙,想把死人救活實在不太可能。

    「哦!如何個不好法?」

    「當然不好啊!那是以下犯上耶!」

    「這一路上,你早就犯過不下上百回了。」

    窒了窒,車布登忙提詞自辯。「哪裏有,我隻是對公主提出建議而已嘛!」

    「車布登。」

    「老大?」

    「哪裏涼快哪裏睡去吧!」

    「……天兒還這麽冷,竟然叫人家去睡涼快的地方,真沒良心!」

    好吧!這條路不通,總還有別條路可走,好好利用公主叫他二哥的機會,這不也照樣可以來趟輕鬆愉快的旅程嗎?

    該死的一點也不愉快!

    一路逛一路往南行,簡直就像蝸牛在爬行,也沒再拐到哪裏去亂亂行,竟然三天後他們才開始邯鄲行,隻因為珍格格一直在故意找碴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

    明明是她自己不行好不好!

    早上起不來,日頭尚掛著老高便吵著要歇息,不管去哪裏她都要抱怨,無論是吃或住她都有數不盡的不滿,甚至連路上石子多一點她都不爽,埋怨過來抱怨過去,最後居然說要坐轎!

    包括允祁在內,每個人都想掐死她!

    「我們到底跑到這種窮鄉僻壤來幹什麽?想吃頓象樣一點的餐食都沒有!」

    「珍格格,邯鄲雖不是什麽大城市,可也不算窮鄉僻壤,哪,瞧見了沒有?」梅兒指指飯館外街道上熙攘的人群,耐心地解釋。「這兒還有熱鬧的花會,用過膳後我們就要去賞花並觀看遊藝雜要,很有趣的喲!」

    珍格格不屑地哼了哼,「真是小家子氣,京裏頭的花會不更熱鬧!」然後拉長喉嚨吼到鄰桌去。「喂!你們去一個找找還有沒有更好的酒樓!」

    梅兒頭也不回地擺出「不用」的手勢。「思祟,你去!」

    珍格格立刻瞪過眼來。「妳憑什麽使喚我的人?」

    「妳又憑什麽使喚我的人?」梅兒馬上反擊回去。

    「妳的人多啊!」

    「那也是我的人,輪不到珍格格來支使!」

    「妳這……」

    「好了,好了,」眼看她們又要吵起來了,允祁趕緊插進去打圓場。「這家飯館也差不到哪裏去,不用再找了,就算找著了恐怕也早已客滿了。」真奇怪她們哪裏來那麽好精神一路吵,他都快被她們吵瘋了!

    「那就叫他們讓位啊!」珍格格理所當然地說。

    「不行!」梅兒斷然否決。「我說過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身分,倘若格格堅持要如此做,那我們就此分道,妳定妳的陽官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屆時格格愛怎麽喧嚷自己的身分都不關我的事!」

    聞言,珍格格氣唬唬地瞪眼片刻,驀然別開頭去不吭聲了。

    暗自鬆了口氣,梅兒趕緊起身,「啊!又有桌位空出來了,我想我們最好分三桌坐,兩桌真的好擠喔!」話落,連忙逃到額爾德那一桌去了。

    允祁見狀又無奈又好笑。「我說珍哲,妳究竟要跟她杠到何時呀?」

    「直到她分給我兩個護衛為止,否則我絕不放過她!」

    「這隻是小事……」

    「是小事,但我就是吞不下這口氣!」珍格格咬牙切齒地說。「有個雜種額娘,她憑什麽當上公主?我就是不服氣!」

    有什麽好不服氣的?她自己的額娘出身也好不到哪裏去,父親不過是個四品典儀官,祖父甚至是個白丁,家世甚為寒微,當年太後亦是以使女身分入侍雍王府,每天打掃刷馬桶,若非運氣好和雍正睡了一晚就讓她生了個兒子,她額娘哪有機會入侍十二王爺?她自己又哪有資格在這兒叫囂?

    「妳這又是何必?」暗裏嘲諷,允祁麵上卻仍是一派平和地好言相勸。

    「我管你必不必,我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珍格格更是猖狂,已經口不擇言了。

    允祁不禁皺眉。「喂喂喂,別忘了我可是妳叔叔啊!」他是個很隨便散漫的人沒錯,可也沒隨便到能容忍晚輩對著他大聲放肆。

    珍格格瞟他一眼,紅唇一噘,不說話了。

    而另一桌,梅兒一坐下便忙著道歉。

    「對不起,大哥,珍格格好過分,讓你們受到委屈了。」

    「不用替她道歉,小妹,這並不是妳的錯。」額爾德平靜地說。「況且這種事我們也早就經曆過不知多少回了。」

    「是啊!小妹,我倒覺得妳比我們更可憐呢!」車布登同意道。

    「其實我們也沒什麽委屈啊!因為都被小妹妳擋住了嘛!」德玉也附和道。

    「我說……」德珠擠著眼。「老大,想個法子甩掉他們嘛!不然我們是不怕被那位刁格格欺負去,但小妹光是忙著跟那位珍格格吵個不停,哪裏玩得起來,就算有得玩也不痛快呀!」

    「嗯……」額爾德沉吟。「這倒也不難,上已節開封有迎神賽會,隻要鑽到裏頭去轉上兩轉,很快便可以甩掉他們了。」

    「那在這兒也可以啊!」德玉用下巴指指熱鬧的街道。

    「笨蛋,這兒太小了,也不如開封那麽熱鬧,我們又已經在客棧訂了房,跑不掉啦!」車布登大剌剌地指點無知的小女人,惹來好幾顆水煮蛋。

    「確實,開封的迎神賽會人潮極為洶湧,光是要進城裏頭去就不容易了,所以……」額爾德轉向梅兒。「小妹,珍格格若是又吵著要坐轎,盡管讓她坐,屆時後悔的是她自己,那可怪不得我們。」

    耶!坐轎?這跟坐轎又有什麽關係?

    梅兒滿頭霧水,不解其意,直至進入開封城之後,她終於明白了,而珍格格更是懊悔到不行,捶胸頓足、破口大罵,恨不得砍自己一刀。

    在萬頭鑽動的人潮中,想要把自己擠進去已屬不易,得抱著「有去無回」的覺悟,把自己當繡花針一樣往針孔般的縫隙裏塞,然後任人推,任人擠,也許往前進,也許往後退,也或許橫到汴河裏頭去捉魚。

    若是不小心跌倒了還得任人踩,但基本上這是不太可能的事,因為根本沒有容許你跌倒的空間。

    在這種情況下還硬要坐轎子的人腦袋肯定不正常!

    隻見大格格的轎子遠遠的被人群阻在那頭動彈不得,連她要出轎子來勞煩自個兒的雙腿走動都出不來,隻能掀著簾子又叫又吼,眼睜睜看著梅兒等人彷佛被鬼追似的沒命地往前鑽。

    一旦看不見轎子,五個人立刻回到城外寄馬處,各自跳上馬埋頭往前狂奔,奔向南……不,是……

    西邊!

    「他們以為我們會往南行,絕不會想到我們竟然會拐到西邊去。」

    因為額爾德這麽說,所以他們一跳上馬便往西邊狂奔,直至遙望太行山,五騎漸緩,再見王屋山,幾人陸續鬆了口氣。

    「王屋山獵屋不少,但隻在秋獵時才有人住,現下正好讓我們用來躲幾天。」

    「食物怎麽辦?」梅兒問。

    「山裏多的是動物和野菜、野果。」

    「我們自己打獵嗎?啊,好好玩喔!」

    梅兒興奮地在馬鞍上直跳,但額爾德的下一句話立刻讓她的臉色從美麗的嫣紅剎那間轉為悲慘的青綠色。

    「妳不會打獵,得負責剝皮除內髒。」

    「……」

    「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大……大哥,梅兒跟你打個商量好不好?」

    「打什麽商量?」

    「剝皮和除內髒這種偉大的任務請交給別人,梅兒負責烹食和洗碗好不好?」

    「……妳會烹食?」

    「真失禮,」梅兒橫過去一眼。「人家也是女孩子啊!當然會烹食,額娘說不會中饋算不得女人,所以把她會的活兒全傳授給我了。」

    「好,那就讓妳試試吧!」

    「行,你們就等著我大展身手吧!」

    她自信滿滿地猛拍胸脯,其它人卻隻拿懷疑的眼看過來看過去。

    不會拉肚子吧?

    沒人拉肚子。

    不隻沒人拉肚子,而且……

    「天哪,真好吃!」車布登捧著肚子申銀。「我從來沒有吃得這麽撐過!」

    「我做的糕餅點心更好吃喲!有機會再做給你們吃。」梅兒得意洋洋地說。

    「那麽以後妳就和德珠、德玉輪流負責烹調和洗碗吧!」額爾德一邊阻止她收碗筷,一邊拿眼神示意德玉洗碗。「不過妳在宮裏的時間居多,福晉怎會有時問教妳?」

    「那簡單,額娘先寫下食譜來給我自個兒研究,有問題留待回王府時,或者額娘來宮裏看我時再問,問奶奶也行。」

    「奶奶?」

    「密太妃呀!」梅兒說著,一邊仍幫著德玉收拾碗筷擦桌子。「我常常借寧壽宮的膳房來學做菜,還有女紅琴棋書畫等,雖然有些仍不太熱稔,但該懂的我都懂了。」

    「妳為什麽要學那些?」額爾德又問。

    「宮裏的生活實在太無聊了嘛!如果不找些事來做做,真的會悶到瘋掉!反正那些事學了早晚會用到,所以……」說到這裏,她紅了紅臉。「呃,我總要嫁人的嘛!得學著替夫婿縫補衣衫,或者做兩樣小菜讓夫婿下酒,額娘說過,奴婢傭仆再多,可有些事還是得由妻子親自來。」

    「別位公主格格們卻不這麽想。」她們隻會讓人伺候,會下命令,從來不曾想要自己動手。

    「她們是她們,我是我啊!」

    「確實,」額爾德慢吞吞地點了點頭。「她們是她們,妳是妳。」

    宮裏的生活無聊,山裏的生活更沉悶,特別是春雨綿綿下不停,想到山裏去閑晃都不成,不能出門隻好窩在屋裏找樂子。

    可簡陋的獵屋才那麽丁點大,三個女孩兒擠一張木榻,兩個男人搭地鋪,原地繞一圈就全看光了,想散步也僅能散兩步,於是車布登提議搖骰子比大小,取了碗來大家便開始拿果核下賭注,除了額爾德隻在一旁負手觀戰之外,其它人都越叫越大聲。

    「大,大,大……。耶,我又贏了!」梅兒興奮得差點跳到桌上去。

    「再來!再來!我就不信老押不中!」

    結果車布登第一個把果核全輸光了,於是額爾德很客氣地告訴他要如何還清「債務」。

    「晚膳你負責。」

    「欸?不要吧!老大,外頭在下雨耶!」

    額爾德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得車布登的脖子馬上又縮短了一大節,於是三個女孩子便一塊兒嘻嘻哈哈地把哭兮兮的車布登給踢出門去了。

    然後梅兒先去泡了一壺茶給額爾德和德珠姊妹倆,再坐下來靜靜地縫補大家的衣裳,看上去是那麽乖巧嫻靜,與片刻前那種又叫又笑又鬧的天真頑皮樣截然不同,彷佛不同人似的。

    德珠與德玉相覦一眼,閑來無事好奇地提出心中存在已久的疑問。

    「小妹,妳怎會想到要到江南呢?」

    梅兒瞟她們一下,再垂眸認真縫紉,一邊把曾經告訴密太妃的理由再說一次。

    「……我是在京裏頭長大的,從未出過京--不懂事時不算,平日裏老聽額娘提說南方有多麽新奇有趣,所以才想到江南瞧瞧去。我不貪求,隻兩年自由也就夠了。」

    德珠更好奇了。「妳見過那個容恒?」

    「沒啊!不過宮女們見過,她們形容的正是我中意的那種男人,因為我不喜歡像我阿瑪那種冷漠寡言的男人,他呀!連和我這個可愛的女兒多說兩句話都不願意呢!要和那種男人過一輩子,我肯定會悶死!」忽地停下來困惑地咕噥:「真搞不懂額娘怎會那般癡愛阿瑪?」然後搖搖頭,繼續穿針。「也許是額娘的品味比較特別吧!」

    德玉噗哧一笑。「那妳一定很喜歡車布登,很討厭老大囉?」

    「咦?」梅兒吃驚地猛抬眸。「為什麽?」

    「因為妳說過,老大和妳阿瑪很像,而車布登呢!大家也都說他開朗又風趣,哪!妳不是說妳喜歡那種男人嗎?」

    「欸?可……可是……」梅兒放下女紅,困擾地拚命搔腦袋,差點把自己的腦袋當針包插下去。「我是很喜歡車布登,但並不會想要嫁給他呀!而且我也不討厭大哥,他是跟阿瑪很像,可也不完全像,起碼大哥就不像阿瑪那般嚴峻冷森,也不像阿瑪那樣老愛生氣,大哥脾氣好好喔!總是那麽冷靜又有耐性,所以……」

    她目注沉靜的額爾德,肯定地搖頭。「不,我不但不討厭大哥,跟車布登比起來,我還更喜歡大哥多一些呢!」

    「為什麽?」

    「咦?這個……唔,我想是因為……因為……」說到一半停住,梅兒不覺又開始困惑地猛搔腦袋:因為額爾德很像阿瑪,可是這樣不是很矛盾嗎?

    見梅兒滿臉迷惑,德珠與德玉相視而笑,沒再追問下去,卻提出了最重要的結論。

    「那妳就不是真的喜歡那個容恒了嘛!」

    「嗄?是……是嗎?」梅兒還在搔腦袋,更是疑惑。「但……但……」

    「至少妳不會因為不能嫁給他而感到難過、痛苦,不是嗎?」

    「那倒是,我隻是有點失望,不能嫁給他的話,我就不能……不能……」又是話說一半驀然啞聲。

    「留在京裏。」德珠接替她說完。「妳隻是想留在京裏頭而已,對不?」

    怔忡地呆了片刻,又低頭想了半晌,梅兒才沮喪地吶吶道:「也許是吧!」

    「不必這樣沮喪,相愛的夫婿是不容易找,但隻要妳願意,那種感情也是可以在成親後再慢慢培養的。」德珠憐惜地撫挲她烏黑柔亮的雲絲。「妳見過承貝子嗎?或許妳和他能……」

    「不可能!」也沒聽她說完,梅兒便斷然否決。

    「為什麽?妳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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