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菱從蕭拂莫手中暫且脫身，心中重負卻並未放下。她進了府門，便徑直往穆青雲院中走。

    青雲彼時正在院中擦拭兵刃，見穆青菱來了，卻慌忙用錦緞將那兵刃遮蓋住。

    “別藏了，”穆青菱歎了口氣，“不就是花悅容贈你的那柄劍嗎？”

    穆青雲被小妹說破，麵黯然了一瞬，便將錦緞揭開。他向來最是開朗跳脫的性子，此時竟訥訥不語，隻輕輕拂過了劍身。

    “二哥，自你回來，我們兄妹還沒好好說過話呢。”穆青菱拉著他的手進屋坐下，“父親身體可好？邊境局勢又如何了？那……貪腐之案，有沒有什麽新的進展？”

    蕭拂莫的一番話讓穆青菱警覺了不少。將軍府的生死存亡，並不隻與京都風雲變換有關。戰場上的功績威望無疑也是穆府的根基。

    “父親一切都好，”穆青雲低頭笑了，“戰局如何嗎……嘿！外有敵寇，內還有蛀蟲，能好到哪去？皇上卻偏偏不操這份心。”

    穆青菱聽著話音，已經猜到了邊關的情況。軍中貪腐之風不能徹查，將士們終究隻能苦苦支撐。

    在此緊要關頭，難怪穆青雲要以家國天下為計，不敢放縱沉溺於兒女私情，推拒了與花悅容的婚事。

    穆青雲自覺在小妹麵前有些失態失言。先是留戀舊物，被逮了個正著。再是對梁帝口出不敬，這話傳出去可怎麽好。

    “二哥，你有這個見地，已經是穆家的萬幸了。”穆青菱又是心疼又是欣慰。青雲對梁帝已經有了不滿之情，這總比誓死愚忠來得好。

    穆青雲隱約明白了小妹的意思，有些打起精神來。

    青雲不是婆婆媽媽的人。花悅容走的時候他沒有送，此時對著舊物傷情，終究沒什麽益處。

    “將這劍匣子收起來，”穆青雲最後摩挲了片刻寶劍，便低頭一笑，吩咐身旁小廝，“本將最喜歡的，還是那鐵馬長戈。”

    行軍打仗時，兵器自然以厚重沉穩為貴。穆青雲這麽說，是要將心思全數撲在精兵習武上頭了。

    穆青菱慨歎不已，又與二哥閑話了一會，才回了自己院中。

    錦溪聽見動靜，連忙迎了出來，遞給青菱一張字條：“小姐總算回來了，這是今日午時的飛鴿傳書，也不知有沒有什麽要緊事。”

    穆青菱心頭一跳，接過字卷展開來，果然是完顏銘熟悉的字跡：“瘋妃將殯，九皇子危。”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一個獲罪入冷宮，瘋瘋癲癲的妃子，按什麽喪葬儀製來辦呢，有什麽好出殯哭陵的呢。

    少頃之後，穆青菱便明白了。瘋妃的身份尷尬，打入冷宮時，誰都覺得她瘋瘋癲癲，寵辱不知，梁帝便並未褫奪她的位分。要說按妃製治喪，也無可厚非。

    隻是這喪事對已故的陳妃和梁明翰來說，並不是什麽恩典。

    像陳妃這麽蹊蹺又狼狽的死法，潦倒不堪的生平，能悄沒聲息的下葬，免受眾人的議論紛紛，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隻因陳妃的喪事辦得越隆重，越會授人話柄。這將九皇子尷尬的身份擺在台麵上，有母妃如此，梁明翰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怕是有心人在拿陳妃的喪事做簽子，要給梁明翰上眼藥呢。

    穆青菱心下了然。到陳妃死了還跟她過不去，又有能耐說動皇上給陳妃治喪的，隻有林貴妃和皇後兩人。

    而這回的事端，劍鋒直指梁明翰，必然是一心為三皇子打算的林貴妃所為。

    穆青菱將紙條湊到燈盞上燃了。完顏銘先前不喜她多摻和陳妃母子的事，如今卻特地告訴她一聲，多半是梁帝要在喪禮上下什麽重要的決定。

    如此甚好。穆青菱唇畔勾起一個陰鶩的冷笑：若這喪事不能讓梁明翰名聲被毀，一敗塗地，那就讓她來推一把手。

    晚飯時分，隨穆青菱出門的錦泠才從香雪齋歸來。她向青菱交待了今日店鋪的事宜，又說起百裏長川與韓禦的事：“百裏公子把紅翡姑娘帶來了店裏。”

    “韓禦竟然沒有跟去嗎？”穆青菱很是新奇，繞有興味的問。

    “沒有……”錦泠搖搖頭，穆青菱便發出了一聲歎息。誰的路都不好走。緣分一事，有誰能說得清呢。

    而後的幾天，穆青菱不停從幾位兄長口中得知宮裏的消息。

    陳妃的棺材在冷宮停留了數日，在林貴妃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建議下，被移去了她曾經居住的宮殿，美名其曰，讓往來吊唁的外臣看個體麵。

    擇定的壽地卻在皇陵之外，據說陳妃死狀不祥，怕會衝散了皇家園林的風水。可笑陳妃在宮牆裏蹉跎了一生，臨了反而成了無主孤魂。

    梁帝所能給的最大的體麵，不過是一場妃位的喪葬，白幡重重，就此將生兒育女與舉案齊眉的恩情葬送。

    終於到了發喪的那天，按照儀製，穆家也需有人進宮吊唁。穆青明作為穆家長子，自然早早著好了冠冕準備進宮。

    穆青菱卻向青明請求同去。穆青明皺了皺眉，知道這是一灘渾水，卻耐不住小妹殷切的請求，便允準了她。

    前世約摸就是這個時候，穆青菱被梁帝納入了後宮，將九皇子梁明翰寄養在了名下。沒想到今生此時，卻成了陳妃的死期。

    直到和青明一起坐上了進宮的馬車，穆青菱還有些神思恍惚，連穆青明叫了她幾聲都不曾反應過來。

    青明看著自家小妹這眉頭深鎖的樣子，十分摸不著頭腦。陳妃與小妹也沒有什麽交情呀，為什麽小妹非要進宮吊唁，這會又愁眉苦臉的呢……

    可別是與九皇子關係匪淺，愛屋及烏。

    穆青明被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已然擔心了起來。

    九皇子如今是個晦氣人物。倒不是穆家勢力眼，捧高踩低，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何苦摻和皇家的事呢。

    “小妹。”穆青明神凝重，忐忑地喚她，“你平日進宮，是不是與九皇子見過麵，說過話……”

    穆青菱這才回過神來，一臉茫然看著自家大哥。待鬧明白了怎麽回事，才啼笑皆非告訴他：“大哥不必擔心我。倒是我擔心大哥，一場吊唁的功夫，就又被孽緣纏上了呢。”

    兩人至宮門前，先見到了韓府的馬車，穆青菱便歎了口氣，拉著青明快步走過了——她的擔心並不是空穴來風。這種貴人雲集的大場麵，韓雨曦怎麽會錯過良機，不出來蹦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