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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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夜帝來的快,遮住了又有什麽用?

    那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那麽劇烈,幾乎是都聽到了的,聽到了哪裏有沒抬眼看的,況且大家都在欣賞著顏容華的舞姿。

    那舞裙裂開,顏容華的曼妙身子……都是被瞧見了的……

    夜帝遮住那早已嚇昏過去的女子的身子,身後的舞女們都嚇得麵色慘白。

    “都給朕出去!”

    金殿上的一品大臣們都被引往側殿,女眷們跟在後麵行的慢些。

    隻有金殿高座的女人唇角噙著笑意。

    慕後優雅的拽著拖地三尺的長裙從高座走了下來,一邊吩咐太子將大臣們從側殿送走,也命宮人們將舞女領下去,一邊安慰夜帝。

    “皇上臣妾已命人去喚了太醫,快將妹妹帶回水榭芳居吧。”

    果然夜帝身子動了動,立馬抱起昏過去的顏容華,末了亟待走出東宮正殿,夜帝吩咐了一句:

    “皇後跟著來吧,這件事就交與皇後去查了。”

    “臣妾遵命。”

    皇後與夜帝一行離開東宮,殿外的人才開始議論起來。

    顧九隨著人群被宮人引出來,正巧這時候偏殿的人也出來了。

    顧九沒隨著一品大臣們站在一起,她對身後的宮人說了一句:“公公能送我去宮門口嗎?”

    宮門口有韓溪的馬車,她想回去了……

    那太監沒有等到孤大人本是不願意將顧九送走的,顧九跟他說了有孤府的人等著,那宮人才同意了。

    “公公,我們走人少的位置。”

    這太監是東宮執事的,和孤蘇鬱熟識,自是聽顧九的,再說他也不想走大路撞見了什麽王爺侯爺國公之類的又得行禮。

    顧九被他牽著竹竿朝小路走去。

    那太監也許是跟了顧九一天了,熟識了,話便多了些。

    “孤夫人,這是籬嵐小築,這裏沒有人居住,不過這園子裏的玉簪花是整個皇宮裏最漂亮的。”

    顧九聽他講著,拐了個彎後突然聽到有人的交談聲,許是隔的遠那太監一個普通人並沒有聽到,若是聽到了自是會帶著她走別的小徑的。

    顧九有淺顯的內力,加之耳力變好,自是聽到了的。

    是靳南衣……還有一個女子……

    顧九的步子漸漸的放慢了下來……

    她不必上前就能聽到他們的交談聲,自然不想走的太快了,讓這太監也懷疑什麽。

    “原來靳大人這麽喜歡音律,蕭槿對古琴略有研究,不如來日與大人合奏一曲?”那女子說道。

    寡月是從偏殿離開的時候被蕭大人跟上的,還好走的偏僻,嗬斥這女子離他遠點自是不可能,又怕真鬧出什麽動靜來。

    蕭槿便是吃死了寡月這點才,一路跟著他的。

    寡月無奈搖搖頭,步履略顯匆匆,淺淺淡淡的回著蕭槿的話:“改日有時間吧……”

    “靳大人,你家中毛尖的味道很好,我下次還能去嚐嚐嗎?”那蕭槿說道。

    寡月自知她蕭槿乃大雍頂級的世家,又如何在意他家中的區區毛尖,不過是找個幌子去他家罷了。

    “嗯……”他真心隻是想快些離去,不想與這女子多做糾纏。

    顧九的腳步慢慢放緩,那麽一個冷清決絕的男子,他能這般輕易的答應這個女子的要求,這女子定在他心中有一定的分量的。

    前幾日,她抓著他的手,強迫著他陪她說說話,他都是支支吾吾的答著的……

    突然她心中湧上一股哀傷感,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她不想再聽他二人的交談,她空置的左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好疼,隻是聽到他每說一句話,她便疼著。

    許久,繞過籬嵐小築,走過正中門,再行過外道,就是大宮門了。

    突然寂靜的宮道上她聽到幾聲風卷衣袍的聲音,接著她就聽到身旁的太監朝著那人喚了一聲。

    “大人。”

    顧九微微皺眉,若是孤蘇鬱,這太監必定會躬身行禮,而且會喚:“孤大人。”

    她許是太過於沉湎傷痛,忽略了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草藥味,還有茶香味……

    是那人的香味,她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她從來沒有料到他會在這裏等她……

    “你回去吧,這人我認識。”顧九同身後的太監說道。

    那太監遲疑了一下,又朝著顧九和寡月作揖,天太黑他未瞧清到底是哪個大人,但既然這夫人都說認識,這大人和孤大人也是認得的,想到這裏他便抬腿離開了。

    寡月見那太監走了,眉頭,微蹙,他站在這裏等她,並不是……

    他方才與一道離開東宮的時候,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一聲一聲的,緊緊的叩在他的心弦上,他以為是執念在作怪,或者他聽錯了。

    哪知他托辭同蕭槿說他將東西落在了安蕪殿,又折回來在這裏等著。

    就瞧見那太監牽著那盲眼的夫人……

    沒有竹竿的噠噠聲,是因為那太監牽著她手中的竹竿,故他隻聽到了她繡鞋著地的聲響,步履著地的頻率,快慢,似他聽了幾年的聲音,那聲音他忘不了……

    於是乎,他失神的多看了幾眼,便直至她走近了才回過神來。

    顧九敲著竹竿走近了些,夜風暖暖的,並不燥熱,帶著些許荷花的清香。

    六月十二墨色蒼穹有皓月懸掛,不是圓月,也將近圓滿。

    她伸出左手理了理左側耳邊的發,抬手間白色的綢緞袖子滑落了些,露出一個血紅的東西,她隻是理了一下發,左手便垂在了身側,速度太快,他並沒有看清……

    隻是他驚訝於這個動作,九兒也會這樣整理頭發。

    他絕美的鳳眼一掠而過一絲陰鷙光芒,隻是一瞬間的事,再抬眼已尋不到蹤跡。

    他凝著她蒙著麵的臉頰,想尋找些他熟悉的東西,那白紗蒙著的大半張臉上,他隻瞧見她黛眉修長,顯然有眉筆勾勒的痕跡,那水眸他看不清,也許是長期敷藥,並無神采……他鳳眸中閃過失望,薄唇輕顫間,對自己更生幾許惱怒。

    陰寡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這般為一個陌生女子失神究竟是為什麽?她不是顧九,不可能是……

    他的九兒從不畫眉,他的九兒的眼神清明,而她眼盲,他的九兒沒有內力……還有他的九兒若是見了他,豈會不認得他……

    心中抽痛如擴大的蛛網一般蔓延開去,他漠然轉身,修長蒼白的手指撫上心口,右手中那道猙獰的疤痕還在,卻抵不上他心痛難以愈合的傷口。沒有九兒的數月裏,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過來的,除去進宮授課或者陪於思賢去翰林編書的時候,回到家裏,他仿若是一個沒有了靈識的死物一般……

    隻是顧九,那麽聰慧的一個女子,若是還平安在世,若是還在長安,他怎地可能沒有一絲線索,王舫在北地那麽大的勢力也不可能查不到的。

    九兒,若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心中的抽痛,牽動了心肺部的不適,猛咳起來。

    “咳咳咳……”

    身後的白衣女子身子猛地一震,似乎是身子反射性的向前走去,她手中的竹竿已是滑落在地。

    她衝了上去,隻覺得這咳嗽聲熟悉入骨,她一聽便會害怕,一聽便會心驚膽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何會這麽快的上前。

    她的手攀上他的手臂,右手緊緊的握著他的右臂,左手在他的背部拍了起來,動作何其親昵。

    接著她問出了一句讓她自己都震驚的話來——

    “你的藥呢?”

    顧九還來不及一駭,身子便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那懷抱冰冷,雖然來人身上來帶著被白日陽光烤出的汗水味。

    顧九震了一瞬便知道來人是孤蘇鬱,隻是耳聽著那人的咳嗽聲,她心中的疼痛更甚,掙紮著要離開孤蘇鬱的懷抱。

    “孤蘇鬱,他很不好……”

    她的話還未說完,那黑袍的男子,絕美麵目閃過一絲狠戾,陰寒的眉眼忽地變得鷹厲。

    “賤人!”

    孤蘇鬱絕美的鳳目鮮紅似血,三千如瀑的青絲被風吹的飛揚,那雙手輕顫著,高舉著終是沒有摑下去,反之他緊緊的抓著顧九的衣領,雙眸之中難掩憤怒,男子最害怕的便是背叛,就如同女人害怕欺騙一樣。

    他握著顧九的衣領,終是難以抑製住心頭的怒火,將顧九狠狠地甩了在地上。

    “賤人!我還沒死!”

    這一聲“賤人”讓顧九和正痛苦咳嗽著的寡月同時一怔。

    顧九“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那係著的麵紗帶子有些鬆鬆垮垮,卻還能堪堪遮住她的容顏。

    孤蘇鬱望著顧九倒下,絕美的鳳眸微縮,心中疼痛更甚,他是氣瘋了……

    顧九唇邊綻出一抹苦笑,她的確是他眼中口中的賤人,一個有夫之婦竟然糾纏著另一個男子……

    顧九從地上爬起,她一理衣袍,也沒有伸手去摸她丟掉的竹竿。

    “孤蘇鬱,我們和離吧。”

    和離二字又讓兩個男子一怔,寡月已經止住了咳嗽,這二字無疑是讓他想起了他與顧九。

    他凝著女子瘦削的背影,越看越深覺像他的九兒……

    黑袍男子早已怒火焚燒,他刀劃般的薄唇裏溢出數個字來:“你休想!”

    他厲聲喚了一聲,遠處站著的黑衣人便走來了,也還好這條宮道行的人少,他們的事情並未影起轟動,再說宮中出事,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方。

    “要麽你休了我!”顧九嘶聲吼了一句,粗嘎的聲音,在寂靜的宮闈中顯得有些詭異。

    那黑衣人扶著顧九離開了。

    “你不許動他,你若動他我死給你看!”慌張中顧九吼叫出聲。

    又是這句話,孤蘇鬱黑袍下的手捏握成拳,莫非她已記起了所有?可是她若是記起了,又何故求他與她和離?她為什麽不與這個靳南衣相認?

    看來她還未記起,或許隻是有些印象罷了。

    他還是真真低估了她對著小白臉的情感!

    孤蘇鬱手指骨節捏的咯咯作響,他邁著步子走向寡月。

    寡月手捂著胸口一臉戒備狀。

    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成為勾引有夫之婦的罪魁禍首。

    寡月無奈勾唇,清澈的鳳眸卻是一沉,他似乎是想起了方才他咳嗽間,那女子猛然上前來的那一幕,如此熟悉,就像顧九就在他身邊一樣,他身子一震,正欲要極力的去回想方才那一幕,一雙蒼白的手握住他胸前的衣領。

    “靳南衣,別以為你是朝廷命官本將軍就不敢殺你,離我妻子遠點!”

    寡月凝著男子通紅的目,的確是是一雙陰寒絕美的目。

    明明是初次相見,可他的聲音卻有種熟悉感,這感覺他忘不了,陰寒到讓他的全身血液冰冷。

    雖是如此還是讓他聯想到了,稟德十年,嶺南破廟的那場大火——

    “是你……”寡月清澈的雙目亦是被悲憤與怒火填滿,竟然讓他在一年多後,再逢這個要取他性命的仇人。

    他不想讓這男人看出什麽,強壓下眼中的怒火。

    孤蘇鬱錯愕了一瞬,隻見少年修長的手攀上他的手。

    “放開。”寡月冷冷道,

    “我對尊夫人……沒興趣……”

    這句話他說的極輕極淡,仿若,在說什麽心虛的話似的,卻又不得不那樣做,於己於人都好。

    再像,也終究不是……

    “記住你的話!”孤蘇鬱狠狠地鬆開寡月。

    黑袍人一甩黑袖轉身離去。

    寡月怔怔地站在那處,走了數步,突然止步,偏頭就瞧見那躺在地上孤零零的竹竿。

    他移開鳳目,轉身欲要離去,卻還是抵不住一時衝動,轉身。

    他蹲下,拾起那柄長竹竿。

    隻此一瞬,他似乎想起榴花林中的初見,她也是撐著這柄竹竿,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不依不饒,那樣子就像生氣時候的九兒……

    他身子一震,竹竿險些滑落在地——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將她放在了心裏……

    他這一連數日的失神,能說沒有因為她嗎?

    原來,他對九兒的情感,在時間推移之中變得這般低廉,這般輕賤了嗎?

    他怎麽可以將九兒以外的女子放在心頭?

    那又和那些用情不專,風流花心的紈絝子弟有何區別?

    “轟”的一聲他扔掉了那柄竹竿,喘息著從地上站起。

    他走了數步,就猛然間想起那句——

    “你的藥呢?”

    數日後的皇宮裏,爆出一件大事:顏容華在水榭芳居上吊自盡了。

    這一事兒還得從六月十二太子大婚,顏容華獻舞說起。

    顏容華已一曲霓裳舞受寵,而東宮那場舞蹈顏容華因為舞裙破裂,被眾人看走了“身子”。

    本來這事情是被壓下去了的,卻不知怎麽又傳的滿城皆知。

    本沒有不透風的牆,可是皇家的事既然皇上想壓下去,沒有壓不下去的,還有誰敢嚼舌根子,這也定是有心人所為。

    全長安城的人都說這顏容華和桃閣的妓子一般,不知勾引了多少皇城侍衛,又想著當眾“玉體橫陳”。

    顏容華豈能經得起這般侮辱,沒幾日便上吊自盡了。

    夜帝如何不大怒,慕後負責此事,自是被遷怒了的。

    金鑾殿下慕後眼波一轉,隨口怒斥了身旁的女官一句:“將那製舞裙的女官給本宮帶上來!”

    女官一聽顫身頷首而去。

    司衣局的尚宮被帶上來,慕後走向那名尚宮,尋問了數句。

    “舞裙是你做的,你可知罪?”

    那尚宮跪地連連高呼:“臣知罪,臣知罪。”

    “你乃宮中老尚宮如何犯了這種錯誤?”慕後厲聲問道,又恭敬的看了金殿高座上的夜帝一眼。

    “皇後皇上聖明,臣在宮中製衣二十年,連先帝龍袍,都有數件出自臣之手,這種低端的錯誤臣自是不可能犯的,也萬不敢犯,實是……”那女尚宮說道頓了下。

    “說下去。”金座上的男子開口道。

    “是是,請聖上將那日顏容華所穿的舞裙取來。”那女尚宮撲地行禮說道。

    夜帝對一旁的宮人使了個眼色。

    很快那件舞裙便被宮人們取來。

    “聖上聖明!”那尚宮捧著盛有舞裙的案盤顫聲高呼一聲,“聖上明鑒,這舞裙裂縫之處並非我裁剪的縫紉處,而是布匹中央,大部分的原因當是這是布匹本身的問題——”

    那尚宮娘娘說道,將頭壓低了許多,雖是顫聲高呼,神情悲傷,卻是眼中毫無驚懼之色,就仿若隻是陳述完什麽而已。

    “混賬!”夜帝從龍椅上起身,眼中的怒火比先前更甚三分。

    “這是誰家的布匹!”

    “回聖上,此次這批宮中舞衣選用布匹為姚家的霜華緞。”尚宮娘娘說道。

    夜帝一甩龍袍的衣袖,厲聲道:“將姚家所有人打入天牢,聽候問斬——”

    “是,聖上聖明。”金鑾殿下的皇後和宮人女官們齊聲高呼道。

    “傳璃王。”末了,夜帝喚了一聲。

    皇後震了一瞬,輕咬了一下薄唇。

    隻有安雨翎心裏清楚,慕後她真得以為夜帝什麽都不知道嗎?若不是夜帝由著她胡來,她以為呢……

    倒是璃王真真是可憐至極,好事輪不到,這種斬人抄家之事夜帝偏生與了他,那功德戰績都被太子得了去,卻要璃王為人嫉恨,卿夜闕的心,也真真是狠……

    安雨翎自是不會說什麽,領了命,再出殿去命人傳璃王。

    世事造化弄人,得意了沒幾天的江南姚府,全部送進天牢了,驚動了全長安城啊。

    各處盛傳霜華緞出了問題,而前些日子上吊死了的顏容華,就是因為一支舞,衣衫破裂送了命。

    至今還有人傳姚家的被押入天牢時候的場景,姚元長押在最前頭仰天長嘯、哭啼不止,姚夫人手中還抱著剛滿一周歲的姚家小少爺,而姚小姐押在後頭亂叫著,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姚家人都有些神智失常了,一群丫鬟婆子們也被推到一堆,被押了下去。

    紅綾在隨著這群丫鬟被押出來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出了什麽事情。

    這時候唯一的指望就是在江南姚思珩快逃,逃的遠遠的!去東洋也好西洋、南洋也罷,或者去草原,漠北,冰城,都可以,將該收的銀子全收了,早些逃吧。

    紅綾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自己最後還是落了淚,她恍惚間憶起那個少年——

    “綾兒,他們又打我了,我爹罵我,他們打我,還不給我飯吃。”

    “綾兒,你瞧瞧,都流血了,幫我呼呼……”

    “綾兒,你輕點,真不溫柔!”

    ……

    那麽,她那個時候是怎麽回答他的……

    “你活該,誰叫你不認真讀書,成天想著玩,就該餓著。”

    “好打架的狗,從來都沒一張好皮!”

    “怡紅院的花娘最溫柔,你去找她們吧!”

    ……

    哀嚎聲從長安姚府的大宅直到天牢都為消散,她也落淚了,倒不是因為自己的命運……

    “嘭”的一聲,大門被關上,紅綾還來不及回頭一望,就被人扔上了囚車,她痛的想哀呼一聲。

    長安,她來了,卻依舊未想起她過去的事情;現在,她要死了,還是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

    她喟歎一聲,沉默的低下頭。

    大街上,人群之中,兩個戴著鬥笠的人。

    “主子。”冷星喚了身旁的男子一聲。

    洛浮生不語,他盯著那第三輛囚車,那個女子是那麽愛美的、愛幹淨的。

    姚瑋瑢在瘋瘋癲癲的說了一段話後反而安靜了,她抱著一個東西,一個錦盒子,她死死地抱著,方才也是為了不讓人搶走,和別人爭了個頭破血流。

    而那盒子刺痛了洛浮生的雙眼。

    那是他每月送給姚瑋瑢月例錢的盒子……

    每次都將月例錢裝在這個盒子裏,命遊杏送給姚瑋瑢,再要遊杏去帶回來,隻是最後一次他沒來得急去要遊杏帶回來。

    洛浮生黑色虎紋袍子下握著劍的手捏的骨節發白,他突然轉身上馬。

    “少爺,你去哪裏?”

    “回軒城!”

    第三輛囚車上的姚瑋瑢緊緊的抱著盒子,猙獰的雙目望著盒子後變得柔軟。

    “隻有他對我最好……隻有他是真心待我的……他不介意我生的胖,他不介意我長的醜……他將他最好的東西都留給我……”

    她癡癡地念道,說著淚如雨下,滴滴答答的落在錦盒上。

    囚車隻往天牢而去,一路上不乏有群眾朝姚府的人扔雞蛋與爛菜的。

    伴君如伴虎,世事造化,又有誰能預料呢。

    ——

    六月十二太子大婚那日,顧九被孤蘇鬱帶回宅院後,就被關在屋子裏,連禦醫苑也沒有再讓去了。

    那日夜裏,他們從皇宮裏出來。

    “孤蘇鬱,我是認真的。”顧九冷聲道。

    猛地,一雙手扼住她的下頜。

    “女人,別試圖挑戰我的底線!”陰寒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孤蘇鬱,我真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顧九冷聲吼道。

    “我是怎樣的人始終都是你的夫,你一生都別想擺脫開我!”男人厲聲說道,陰寒的眸子布滿血絲。

    顧九抽吸一口涼氣,抬眼望向他道:“孤蘇鬱,即使你是我的夫,你也休想將我禁錮在你身邊,我不是籠中鳥,也不是你鎖在屋子裏的狗!”

    “你!——”男子手下的力度更加重了些。

    顧九“啊”的呼痛一聲,男子猛地鬆開手。

    “月兒。”他陰寒的目閃過一絲傷痛,伸手摟住她,他該拿她怎麽辦,怎麽辦?

    她竟然在失憶後還能與那人糾纏上,她就那麽愛他,那麽愛他?即使失憶後,還會記得那麽牢?

    他真想殺了那人!

    他孤蘇鬱殺人何嚐猶豫過,可是他卻在乎她的一句,殺了他,她便自殺。

    還好,還好靳南衣沒有認出她來,那麽月兒還是他的,隻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能得到她的人和心……

    “月兒,月兒,月兒……”他動情的喚著,將顧九摟的死死的。

    顧九猛烈地掙紮著。

    低吼一句:“你別碰我!”

    趴伏在顧九肩頭的人如猛獸般抬頭,血紅的鳳眸盯著顧九茫然失措的麵。

    她說什麽?

    他心中寸寸抽痛,心一橫,刀削般的薄唇就往顧九的臉上貼去,因為麵紗妨礙著,孤蘇鬱舔舐過顧九的額頭,又滑向顧九的眉眼。

    濕漉漉的吻落在她的臉上,顧九竟莫名的覺得一陣惡寒。

    再也不是她見過的溫柔的孤蘇鬱了……

    她身陷在黑暗的世界裏,就是這雙手讓她覺得無比的熟悉溫暖,哪怕隻有一瞬,她也是心動過,感激過的……

    可是這雙手,卻將她推到在地,又扼住她的下頜,現今這雙手還在她的身上大肆的虐奪著。

    她猛地運起內力,推開身上的男子。

    孤蘇鬱毫無預料的被她這麽運氣一推,顯然沒有遞與,一下子撞在了車壁上。

    “轟”的一聲響,車簾外的韓溪愣了一瞬,回頭問了一句:“主子?”

    車內人沒有答話。

    顧九沉聲道了一句:“別讓我恨你。”

    孤蘇鬱陰寒的眉目陰鷙褪去寫滿了傷痛,之後的一路,二人靜靜地坐著直至回府。

    孤家宅院與孤府不是一處,馬車進了孤府之後,還要走許久才能到孤家宅院。

    也是這一次顧九開始認真“聽路”了。

    先是馬車在一個府邸門前停下,有小廝上了引板引著馬車入府。

    接著小廝的聲音漸漸遠去,馬車並沒有停下,而是一路在行,似乎是又聽到小廝的聲音,顧九猜想馬車已從後門出了這座府宅,接下來的一路,一路上靜寂無聲。

    沒有行人,便不是街市,她想定是城中偏僻處,長安城她並不熟,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裏。

    接著她好像聽到了漁舟唱晚的聲音——

    是的是漁歌,以前她上馬車的時候總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但她記得這聲音的,當時也是沒有多在意,如今她已對孤蘇鬱起疑了,便開始記路,她想或許這是她唯一的一次機會了,以後孤蘇鬱還讓不讓她出來已有定論了。

    顧九努力的想,長安城中能聽到漁歌的地方,必然有湖泊或者河流。

    她細細聽了許久,又不能讓孤蘇鬱發現了,她微眯起眼睛,裝成睡覺的樣子。

    歌聲很遠,又很近,就在這方圓不遠處,她不知道這夜裏有誰在唱歌,她努力的辨別著,似乎是女子在唱。

    不對——

    並不是漁歌,是女子的采蓮曲。

    或者該說,有漁歌也有采蓮曲……

    那漁夫的唱聲離得這裏很遠,而這女子的聲音久久的繞在這裏,散不去。

    若是采蓮曲,這附近該有荷塘,而且漁夫的唱聲雖遠卻能聽到,就說明這裏還是有江河的。

    城東有河流荷塘的地方都聚滿了人,形成鬧市,白馬寺旁的十四橋就是,不可能是城東。

    城北雖有湖泊,這個時候城北的荷花還未開的,常采蓮曲的姑娘不會這麽多……

    至於城南,世家貴族的地方,那裏不會有平民少女們嬉戲。

    這裏是西城……

    顧九美目微眯,她隻要確定自己在哪裏就好。

    孤蘇鬱扶著顧九回房後,就命了那小丫鬟來照顧顧九,之後的幾日,他不準顧九去皇宮,也沒來見過顧九。

    顧九卻是難得親近,有意無意的套著那小丫鬟的話。

    這天,她突然想起那個禁園——

    ------題外話------

    其實顧九離寡月真的很近……

    這個地理位置,聯係紫藤園前石榴林子的那條河流。還可以聯係一下【寡月非寡情】那一章柳汀送寡月回西郊學府時候經過的池塘。就是這附近繞了繞去。九爺可能要學劍術了,雖然遲了點。這兩天更的少了幾千字,明天多補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