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為臣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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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權相啊,以玩弄權術,利欲熏心,魅惑君王著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長安的高官們是不是太瞧得起他了?

    “九兒,你多慮了。”寡月柔聲同顧九道,眉眼下卻是一片深痕。

    顧九凝了他一眼,哪裏不知他隻是不想讓她問才如此說的,她倒願意是她多慮了,而不是真出了什麽事。她在孕中不便多問,因她深知即便是強問出個所以然來,也不能替他做些什麽,他想瞞著就由他瞞著,也免得他心裏不快。

    “九兒你先作休息,我去喚蘇娘來,小易在書房等我,有些兒事我要去交代小易。”他將顧九緩緩放在床榻上,給她掖好錦被。

    “好的,你去吧,我沒事的。”顧九說道。

    寡月點頭正起身,一隻手卻朝他伸過來,抓住他的袖口。

    寡月愣了一瞬轉頭望向一臉乞求之色的顧九,他心一軟,心裏以為顧九是依賴著他舍不得他走……

    不可名狀的情愫將他淹沒了,他心道便是顧九舍不得他走,他就坐下來陪她吧,讓小易多等會兒了。

    哪裏知曉顧九接下來的話,就同給他澆了一盆冷水似的。

    “你給我把書案上要衛簿給我帶的新話本拿來。”顧九牽了牽他的袖口說道。

    寡月頓時沉了臉,他倒是還抵不上幾本話本,她就是拿話本自個兒解悶兒也不要他。

    他邁著僵硬地步伐去書案前將新買的話本兒取來,看也沒看直接遞與顧九。

    顧九歡喜的接過話本,隻道了一句:“謝了。”便撕開其中一本的褐黃色薄紙封皮就開始翻閱起來。

    這倒好,顧九歡喜了,他心裏頭兒像堵了團白棉花似的,她怎地可以這麽沒心沒肺?不是都說女人都盼著自己夫君的寵愛,不然哪裏來得那麽多宮怨與閨怨?不,他倒不是要顧九日日時時盼著他來,可是她未免太……不上心了些兒?

    他瞅著顧九這般獨立自主,一點也不依賴他,或者她就算是說些兒好聽的話哄他也成啊?不了,他還不願意走了……小易,讓他等著去。

    寡月一撩衣袍再度坐下,顧九隔了一會兒感受到那陰影正擋著她的視線,不由抬眼瞧著那人道:“小易不是在書房等你,你怎麽還不走?”

    她不提還好,這一提寡月那心頭的棉花被顧九秒變成了石頭,壓得他更是喘息不得,這倒好,倒是來趕他走了,他坐這裏礙著她的眼,擋著她的光了?他心裏委屈,口上卻依舊柔柔地說道:“沒事,他還有東西在整理,我好奇你看的什麽,不妨你邊看,邊講講,我也聽聽……”

    顧九笑道:“是新到的話本,我才打開,翻了幾頁目錄,好吧,你等等,我邊看邊講你聽。”

    聽到顧九這麽一說,寡月心裏猛地一軟,心頭那壓著的石頭似乎是一秒又變成了棉花糖,隻要再離得顧九近一些兒,再來些兒甜言蜜語,那棉花糖保不準又會化作一灘甜水……

    他倒是沒臉的貼了上來,鞋一脫進了被窩。

    顧九嚇了一跳,倒是沒說他什麽,由著他攬著。

    顧九翻開到第一回,道:“倒不是接著上個月的講的,是新的。”

    這第一回話本上頭出現一個火衣美人,眉目如畫,傾城傾國,這讓顧九與寡月同時一怔。

    原是往生橋上,忘川碧落,那火衣美人竟是在奈何橋下蹲了四五個年頭,就是不願上那往生橋,也不知是在等誰……

    “他等了足足六年後,在一日被一個幽魂告知他,他要等的人去出了西域去了塞北,沒一年就病死在旅途中了,估摸著早就投胎轉世了,他悲慟之中,才下了狠心去投胎,隻是忘川碧落,他千思百轉終是那孟婆湯隻餘了一小口。記憶隻留了一遊絲隻是屬於他過往才思,卻也終究是忘了那浩瀚紅塵事……”顧九念著,隻覺得那雙搭在她肚子上的手格外的溫暖。

    “後來呢?”寡月很認真的聽著,顧九卻突然停下,他無奈晃了晃顧九。

    顧九卻再也沒念下去,他低頭一瞧,隻見那一冊已是最後一頁了。

    “你說他為什麽要喝孟婆湯呢?他明明是忘不了的,為什麽要喝孟婆湯呢?”顧九癡癡地問道。

    寡月擰著好看的眉頭,許久才說道:“也許他是想自己錯過了六年,六年之中有太多的變數,他這一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遇見,不若忘了,重新再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他留了一口孟婆湯,屬於他才思的一部分未曾忘記,將來他也定是一個聰慧神童,無論怎樣一點就透,倒是無需擔心他的來世。”見顧九依舊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樣子,寡月再接再厲的安慰道。

    顧九闔上了書冊,隻是說道:“錯過了六年,太可惜了……若是他們一起上了奈何橋,便一起不飲那孟婆湯,便也來世就能在一起了,變數太多,太多了……”

    寡月明白顧九所想,女人,總是喜歡完美的故事。

    將闔上書冊,她瞧見一物從那書冊中散落下來。

    “這是什麽?”寡月瞧著顧九手中的東西問道。

    顧九拿起那物道:“是書簽。”

    “上麵有字。”寡月說道。

    顧九翻過來一瞧卻見那書簽之上唯牡丹一朵,哪裏有字了?

    寡月也疑了一下,道:“我眼花了吧。”

    末了,寡月從被窩裏頭爬出來,笑道:“我去書房了。”

    陪著顧九瞧了一會兒話本,他心情好多了,這會兒去書房心裏也不再堵著了。

    書房裏頭小易可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老爺子的這一炷香燒得也太久了些兒!

    吱呀一聲聽到書房們打開了,那白衣人一腳邁過門楹,臉上還帶著淺淺淡淡的笑。

    小易忙迎了上來,“爺。”

    他思忖著爺定是在夫人那裏遇上什麽高興的事兒,這不,回府的時候臉色還是陰沉得緊兒,這會兒陰雲全無,滿臉淡淡的愉悅。

    他即說夫人總能給爺的心情畫個大晴天。

    小易將一卷畫軸拿出來,“爺,您那日給夫人畫的畫像,畫樓的老板命人裱好了送來了。”

    “哦?”寡月接過小易遞來的畫,“好的,一會兒給夫人送去。”

    小易笑著收好畫,又道:“要小易說,老爺可以同夫人呆一張畫裏頭的,以後要宮裏的畫師過來畫‘全家福’。”

    “全家福?”寡月皺眉說道。

    小易笑道:“‘全家福’是夫人告知小易的,就是一家人呆在一張畫裏頭。”

    “原是九兒提的這個?”寡月笑道,“下回兒依她。”

    “是,那小易明日就去宮裏預約畫師。”小易收好畫,又道,“主子是有要緊的事吩咐小易?”

    寡月沉下眉目,做到書案正首的位置上,又指著一旁的座椅道:“小易你坐。”

    小易坐下,自覺主子交給了他的肯定是重要的事。

    “有幾個要緊的事情。”寡月說道,又問,“葉將軍的腿太醫院那頭怎麽說?”

    “屬下昨兒個去葉府,葉府的管事說將軍還在床榻上,說是本墜了馬,驚馬又踢傷了大腿,怕是棘手了……後頭屬下又去了太醫院那裏問了下院正,院正隻說腳踝給正過來了,也包紮好了,開了藥,每日都給熬著,一百來日先瞧著,若是到時候大腿無力,或者腳踝壞了,便是……”小易自行將“瘸了”二字給省了,因他知道夫人也瘸過,費了好大的力氣,現在才不見走路有瘸樣子了,若是再提難免讓老爺傷心。

    再說那時候夫人年紀小,糾正著糾正著就好些兒了,葉將軍畢竟歲數大了,也但求老天保佑相安無事了……

    寡月聽明白了情況,許久一拍著座椅扶手道:“是我害了他……”

    小易不知具體情況,隻知葉羽是騎馬時不慎墜馬所致,聽主子這麽一歎有些雲裏霧裏,葉將軍墜馬與主子何幹?

    “我會同院正那頭說要院正他們好好治。”寡月說道,他心裏知曉葉羽是因他受傷,若是腿壞了,別人不知,九兒不知,可他自個兒過不去那個檻,他怕九兒怨著他……

    “高鄴和雲羅要回長安了,我打算留高鄴在京城,雲羅有要緊的事情交給他做。”寡月說道。

    “明年三月春闈又有得忙了,這其間九兒有身孕,我才沒想動那晉侯父子和廢太子妃,這事情也一直耽擱下來了,沒有處置,也是今日早朝我才得知天牢裏頭的人動了刑罰,按理天牢裏頭是別韞清管著的,他是我的人不會隨便來,也不知天牢那頭的揣摩上意,刻意討好是真,還是私下授命故意為之是真?說實在的我教過那郎淩鈺,郎氏一家他倒是個好的,隻是苦了這幾月,定是對我生了怨念的,我怕我一時想留他是婦人之仁,畢竟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如今關在天牢裏頭,到時候了還是要斬的……我憐他做過我的學生,想保他一命,可將來他若是個庸碌無為的還好,若是個有心思的,便是一禍害……”

    聽寡月說完小易也懂了主子的意思,生了保那郎淩鈺之心,又不知當保不當保。

    “爺,是他沒個好命,生在了郎家。”小易說道,“爺念及他是爺的學生,但爺他日下令殺了他的父親和姐姐,他怎會不生怨懟的心?民間常說‘斬草除根’,爺可不能留下禍害,小易覺得這人還是莫要留了。”

    小易不是個心狠的,寡月明白,他隻是為相府安危著想。

    “罷了,這事不提了,我若將他在天牢裏頭關個一輩子,倒不如給他一刀子痛快,他是個好的,當初我教他的時候就隱隱覺得,晉侯自個兒不行,生的這兒子倒是頗討喜的,是的,怪就怪生錯了地方。”寡月歎息道,頗有些痛心疾首之色,他倒是不想手下多那麽多亡魂,隻要他一個命令下去,他們都得死。朗氏父女死了那是自作孽不可活,隻是那孩子他猶記得那時候他的憨態可掬,是個崇拜諸葛亮的孩子,讀書也是勤奮刻苦,好學好問又沒有那紈絝作風。

    小易到一旁的桌子前給寡月倒了茶遞過去。

    寡月接過,未飲,問道:“前幾日辰王送來的臣子,伶人還有美人,都按我的意思送到指定的大人府上去。”

    “一個不留宮裏?”小易小心翼翼地問道。

    “一個不留。”寡月說完一抿茶水。

    留下了給監視皇上,或者給皇上進些兒不好的言論?他料他燕曜之野心也定是在裏頭安排了人!

    “那明兒個就同宮裏的管事商量了,將那些人給分到指定處。”小易道。

    “嗯,明日辦完這個去孤府一趟,問下孤將軍傷勢如何。”寡月放下茶杯,他沒料到孤蘇鬱還會親自走那一遭,看來孤蘇鬱也許是個麵冷心……的人,他私心不想在孤蘇鬱身上多做糾結,便是隨那人怎麽著,他與他不過是文臣與武力之間的關係,他便是認為他是個長恨的是個小氣的也罷,那些過往顧九不提了,他卻不會就此輕易而舉的放下,他是個爺們兒,一個曾經覬覦過他的女人的男人,叫他和他好好說話,他做不到。

    小易了解主子和那孤將軍有那一層在,便也識相不多問,隻是點了頭。

    “夫人那裏估摸餓了,你去要衛箕吩咐廚房做點吃食。”寡月說道,“再喚寧遠過來一下。”

    “好的爺。”小易忙退下了。

    沒一會兒甯遠就到了。

    “爺,您喚我?”寧遠見了禮說道。

    寡月示意他坐下,又問他最近都讀了些兒什麽。

    “最近將讀《晏子春秋》。”寧遠對寡月是敬重多餘其他,一來寡月將他贖買來,二來寡月是有史以來出的一位風雲人物,又怎能叫他不生敬畏?

    寡月眉一展,問道:“都讀到哪裏了?”

    “回爺,甯遠讀到《晏子春秋》,《內篇》之《諫下》了……”寧遠回答道。

    “既然已讀到《諫下》那《諫上》定是讀完了,你且說說‘近臣嘿,遠臣喑,眾口鑠金’之意?”寡月微蹙眉說道。

    寧遠知主子在問他學問,他不敢含糊,想了想才說道:“回爺這句話是說‘朝堂內的臣子緘口不言,朝堂外的臣子沉默,老百姓們卻敢於對國君進行指責,他們眾口一詞,連鐵都要熔化了……”

    “烈士並學,能終善者為師?”

    “士子們在一起學習,能堅持到底的,就可以成為大夥的老師。”寧遠再答道。

    “《諫下》所言三不詳是哪三不祥?”寡月又問。

    寧遠訝了一瞬,沒料到爺會考他這麽久,他能感受到爺是很關心他的功課的。他思忖片刻後道:“景公召晏子而問曰:‘今寡人出獵,上山則見虎,下澤則見蛇,殆所謂不詳也?’晏子對曰:‘國有三不祥,是不與焉。夫有賢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晏子所言之意便是:國家的三不祥是,明明有賢臣卻不知道,知道了卻不任用,用了卻不信任……”

    寡月十分讚許的點頭,“寧遠做學問貴在堅持不說還要記得牢固,更要理解其中意思,你很不錯,將來必然能成國之棟梁。”

    寧遠聽後駭得不輕,未料到主子會給他極高的評價,他所作所為不過是因他也曾出於詩書禮樂之家……

    “爺之大恩,寧遠沒齒難忘……”他低垂著頭,沉聲說道。

    “寧遠你本姓什麽?‘寧靜致遠’這是你自個兒取的,還是你名字裏頭本來就帶著的?”寡月問道。以前他未曾在意,隻道他好名字,也未曾多問,等瞧了他寫下的名字後才知,這也許是個假名。

    寧遠低垂著頭道:“這名字的確取自‘寧靜致遠’隻是世間無‘寧’姓,寧遠也定是不能姓‘寧’的……”他說著深叩一首,“願老爺原諒奴才的隱瞞……舍了姓氏是怕辱沒了姓氏……奴才本出自洛陽‘甯’家,八歲以前也自知自家乃詩書禮樂之家,隻是後來成了犯官之後,後來又再三轉手買賣,奴才見那些小奴隸都是自個兒取的名字,都不敢再提姓氏,便也將‘甯’字改成了‘寧’取了‘寧遠’。”

    寡月恍然大悟,他點點頭道:“如今事情俱已過去,你便恢複你本家的姓氏……”

    “還有,我從未拿你們當奴才,再莫要以‘奴才’自稱了,也莫要拿我當恩人,我隻拿你當弟弟來看,你好好讀書,將來報效朝廷便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最樂意瞧見的。”

    “是……甯遠謝老爺……”說著他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罷了,別哭花了臉,叫人看了以為我欺負你。”寡月將他扶起,擦掉了他臉上的淚水。甯遠也自覺這樣不好,可他拿著袖子一遍一遍的拭淚,可那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落。

    “你洛陽還有親戚沒,或者你老家的房產田地再哪處,你指給我看了,我領著你去買下來,終究是租屋,還是買到自己名下好……”寡月邊給他擦淚邊說道。

    聽寡月這麽一說,甯遠哪裏還止得住,嗷嗷大哭起來。

    “沒了,就我一個,我父親是獨自,娘親本還有個庶出兄長,那年我家犯了事,他估摸著也被送到邊外去了,我們甯家我是一個獨苗了,所以那時候我一直同自己說,別死了,死了對不起爹娘祖宗……便是咬著牙活了下來,也是遇到了主子才有了今天……”甯眼說著金豆豆大把大把的往外落。

    聽得寡月都紅了眼眶,他早說這孩子像他,沒想到連著身世也像他的,倒是他隔了這些兒年才問他……也不知他埋在心裏有多麽難受。

    “別哭了,那你家老宅子的路還記得不?”寡月柔聲問。

    “隻記得附近有個什麽池,那時候小不能出門,但我記得小時候我在那一塊玩過,後來好些年都沒回過洛陽,我忘記了……”甯遠說道。

    “可是洛水池?”寡月柔聲問道。

    甯遠淚眼裏滿是迷茫之色,顯然是忘記了。

    寡月倒是不急,笑道:“那裏是不是成片的垂柳,上蔽天日,下蔭遊人,待到三月還能看到一片桃花林子?”

    甯遠止住了哭泣,他記得有垂柳,有桃花,還有在洛水池旁釣魚的老人,他那時還用小石子驚過他的魚的……

    “是的,是有垂柳,有桃花林子,還有……”

    “便是那裏了。”寡月笑道,“明日恰逢官休五更鍾後我便帶你去。”

    甯遠知道主子辦事雷厲風行,他有些彷徨有些受寵若驚,但也掩藏不住心頭淡淡的喜悅,他真的還可以見到自己少時住的地方嗎?

    “你家犯了什麽事被抓的?”寡月笑問道。

    甯遠忙道:“帶我出來的家奴說是,在大雍對西涼的一場戰役中,我爹為戶部做事,耽誤了要送的糧草,被抓入大牢當日便在牢中自縊了……”

    “後來帶著你出來的家奴呢?”寡月又問道。

    “他想帶我到晉陽他老家去,可是沒走到晉陽在路上遇到幾個惡人便將他打死了,然後那夥人把我賣到長安來了……”甯遠紅著眼說道,他唇快咬出血來。

    看來這個柔弱的孩子,心中還是有恨意的。

    “忘了吧,帶著你父母家奴的期望活下去,我不會為你的父親翻案,這個交與你自己,將來自己來為家族翻案。”寡月笑道。

    甯遠他懂主子的意思,其實這麽多年其實他早就不想這些兒了,主子是為了給他一個目標。他也心知自個兒是要讀書,要考功名的。

    “我想三年後你可以參加科舉了,這個時機也是到了,不妨給自己定了目標,就此努力。”寡月說道,“功名不易,你可得努力了。”

    甯遠凝著燈光前的白衣男子,重重地頷首。

    “若是有不懂的,記下了來問我,我不在便去問夫人。”寡月笑道。

    ·

    次日卯時,寡月裹著帶著衛簿蕭肅甯遠,去洛陽給甯遠找老宅去了。

    因為是馬車,次日黃昏時候進了洛陽城,一路馬車快行至洛水池後才停下,寡月命衛簿去打聽這裏常住的人,因甯家在這一帶住過,總有老人是知道甯家以前是住在這附近哪一處的。

    一下車,甯遠就盯著洛水池的垂柳瞧著,似是記憶拉回遙遠的以前,他唯一一次出門就隻記住了這裏。

    衛簿在這附近轉悠半天,似乎是瞧見年長些兒的便上前問道:“你可知道以前甯家的甯員外郎?”

    那些人茫然搖頭,寡月隻是輕歎不過也就五六年的事情,沒道理沒人記得。

    “這裏是不是都換了人?”衛簿又道。

    “也不瞞你了,一年前來了一個大戶將這一塊都買了來!”那老者說道,“這附近住的人都搬走了,我是在這裏賣糖葫蘆才過來走動走動的,你要是想知道去問問別人吧?”

    “將這一片全買下了?”衛簿唬了一跳,“是個什麽大戶啊?這麽有錢?”

    “老朽也不知道,隻聽說姓王,你們去打聽哪個姓王的這麽厲害吧。”那老人又說道。

    “姓王?”幾人齊聲道。

    寡月眉頭一皺,心裏道莫非是琅琊王氏的人?這天下能有這麽大手筆的,在這北地也隻有王家的了。

    可是……

    寡月想起大半年前他去集賢堂給王家夫婦下帖,可那時去的時候,集賢堂正要搬走,他問過集賢堂的堂主,可堂主也不說為何要走,隻是說了些兒祝福他的話,說他一路走來不容易,好好珍惜,別管他們的事情,他當時未曾多想,這事情便一直撂下了。

    即便他們隻是一點恩情的關係,那王氏夫婦也不該如此冷漠?

    莫不是當初就出了什麽事?隻是他不知道?

    寡月心一緊當即同衛簿和蕭肅道:“去查查這個王氏是哪個王氏?”

    領了命令衛簿與蕭肅當即便去了,寡月和甯遠就近找了一處落腳的地方歇下了。

    等夜裏衛簿與蕭肅尋來,帶了消息。

    原來是琅琊王氏一年前易了主,這王舫如今歸由王玄的一個堂弟做主,王家的內務也歸王玄另一個堂弟做主了。

    “那王玄夫婦呢?”寡月又問道,這會兒真是生出一股子後悔勁兒來,當初那些人都是借銀子,借人手幫他找顧九,竟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而且那夫婦二人都沒來找過他的!

    “聽人說被逼著放棄了王舫,實在是混不下去了,被趕到燕地做生意去了!”衛簿躬身說道。

    “好個王家!竟是不念著骨肉親情將自個兒哥哥姐姐往死裏逼!”寡月一拍桌子道。

    “爺,您打算怎麽做?”衛簿問道。

    寡月抿著唇沒有接衛簿的話,隻是道:“那甯家的位置可是打聽到了?”

    蕭肅忙上前道:“洛水池東行五百步,就是甯家原來的地兒,隻是如今那處也屬於王家的地盤了。屬下還聽說那王家的將洛陽好幾處都強行買下,再以高價賣了出去,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如何會這樣?”寡月皺著眉說道。

    “您不知,這王家如今王家占著鏢局商運,官府都半依賴於他,再說他是按原來的銀子買的,也沒有欠著銀子,隻是有些不想賣的,也不得不將宅子和地段賣掉,有人生怨而已……”

    “原是這樣,但甯家的宅子還是得先買下來。”寡月眯著眼,沉聲道。

    “可這王家的勢力太大了,若是他們刁難,將價格抬高?……”衛簿又道。

    這時甯遠和蕭肅都望向寡月。

    寡月倒是不在意什麽銀兩,這宅子要買,當然要買,隻是最好是能給那王舫如今的現任當家一個下馬威!

    “不必,他要抬高便抬高了去,宅子要買,人也要治理。”寡月皺著眉頭說道。

    “衛簿,我們帶的銀子可是夠的?”寡月又問道。

    “若是王家的不開天價,是夠了的。”衛簿無奈地說道。

    寡月眯著眼道:“慕舫交了朝廷,王舫如今是占著大半個大雍的水路,陸路與商運,王家的人是心頭自我感覺太好了些兒!我倒是願意將這生意交給王玄王禹,也不願交給這欺壓百姓,強買強賣的人……”

    “衛簿你去安排一下,說我要見洛陽王家的人,要買洛水池附近的宅子,要個能管事出來見我。”寡月說道。

    “這……”衛簿有些為難的望著主子。

    寡月知曉他的意思,忙道:“便說我姓靳,若是問起便說我叫靳弦,揚州來的。”

    “是。”衛簿覺得這樣事情好辦多了。

    衛簿退下了,甯遠上前去問:“爺,您真要將錢給那些人?”這豈不是讓那些人討了好處,變本加厲的低價買了,高價賣出去?這種人連官府都治理不了,不是禍害是什麽?

    “衛簿,王家便是清楚朝廷斷了王家,便是斷了自己身上的一條筋脈,便是因此變本加厲,他們心知朝廷一時半會兒不能拿他怎樣,即便是朝廷動了真格,他們也不懼怕……”寡月抿了口茶說道。

    “那可怎麽辦?就由著他們亂來了?”衛簿皺著眉道。

    寡月捧著茶杯,鳳眼微縮,所以他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那王氏易主,讓王玄夫婦回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