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姑娘默默不得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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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湖岸邊,少年捧著一本泛舊的書本讀的津津有味,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和麵前的書本。

    少年姓何,名安在,乍一聽是好的,仔細品一品,何安在,又總覺得怎麽都不合適,有點怪怪的感覺。

    這個名字是小鎮的陸先生給起的名字,說什麽‘清風拂柳報春心,千裏將城何安在’。

    何安在的爹娘是個實實在在的莊稼漢,沒讀過書也識不得幾個字,既然陸先生說好,那就是好了。

    何安在是頂喜歡讀書的,與其他同齡少年不同的是,都是黃土地滾摸打趴的孩子,別人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他卻因為自幼身體羸弱,體弱多病,別說上樹下河,就連跑幾步都會喘上一會兒。

    “小啞巴,不說話,隻會哭著找媽媽。”侮辱的順口溜被幾人讀的朗朗上口。

    一群嬉皮少年在橋上圍成一圈,伴著歌聲,一塊塊泥巴接踵而來,被丟在蜷縮著抱頭哭泣的少女衣服上。

    何安在抬起頭循聲望去,劍眉微蹙十分不悅,他走過去大聲斥責。

    為首的少年膚色黝黑,不屑的看著白衣少年,嗤之以鼻:“怎麽,病秧子又要英雄救美?”

    身後的少年哄然大笑,紛紛出口嘲諷。

    何安在不理會他們,徑直走到少女身邊,蹲下身說道:“方念心,我們走。”

    一直抱頭抽泣的女孩抬起頭,一張傾城的麵容掛滿淚珠,長長的睫毛眨一眨就有淚珠滾落,楚楚可憐。

    “喂喂喂。”黝黑少年不高興,他一臉的不耐煩說道:“我讓你們走了嗎?”

    說著,一張大腳狠狠地踹在少年的背上,何安在一個踉蹌,摔了個狗啃泥,潔白的長衫上多了一張沾滿泥巴的腳印。他穩住身子,回過頭冷冷的盯著黝黑少年。

    黝黑少年被看的毛骨悚然,慌忙開口:“你們愣什麽啊,還不揍他?”

    一呼百應,一群少年拳腳有加。

    何安在連忙把方念心護在懷裏,如同雨點般的拳腳落在少年削薄的背上,少年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痛叫出聲,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倔強。

    “你們這群雜碎!”一道怒吼陡然傳來,高大健壯的身影轟轟跑來,一少年拎著把砍柴刀氣勢洶洶,滿臉怒火。

    這群少年一哄而散,四處逃竄。

    “滾滾滾!再讓老子看到你們欺負他倆,我砍死你們!”高大少年惡狠狠地衝著他們的背影砍了幾刀。

    何安在喘著氣,輕輕靠在橋欄,說道:“謝謝你,徐兼。”

    徐兼歎了口氣,走到橋頭,把剛劈好的柴火重新背在肩上說道:“整天讀書有什麽用呢?連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都守護不了。”

    說罷,高大少年向上抖了抖肩,把柴火提了提,大步大步走開。

    何安在無力地靠著橋欄沉默不語。

    方念心一路小跑離開,過了一會兒手裏拿著軋碎的草藥膏跑了回來。

    如同削蔥根一般白皙的手沾染草藥膏,塗抹在少年的傷口,動作輕柔細心。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在手背。

    何安在好看的眉眼低垂下來,他神色黯然失落:“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

    沾染著草藥的纖纖玉手抵在少年的嘴唇,少女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我不怪你。從來沒有。’少女比劃著手,臉上掛著淚。

    何安在輕輕笑著,他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嘴邊的草藥,有些苦澀,還有些草木特有的香味,甜甜的,澀澀的。

    “你放心,我絕對,會讓你能重新開口說話!”何安在輕輕握著少女的手,眼神堅定無比。

    方念心眉眼舒展開來,她輕輕擦去淚水,笑著點了點頭。

    ···········

    小鎮不大,隻有三四百戶人家,錯落列在主幹道兩邊,一些富貴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人家紮堆的地方,巷弄寬敞明亮,鋪著大塊大塊的翠色石板,一到下雨天,翠色欲滴,那就好看極了,就是有點滑。

    而一些清苦人家的巷弄雖說不上窄小,但也絕對傍不上寬敞,每逢下雨天,土路上變成了沾鞋的泥巴,坑坑窪窪,總叫人喜歡不起來。

    何安在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洗淨了嘴角的血跡,把長衫擦拭了一番,轉過身向小鎮走去。清風拂過,扯動著少年的衣袖,白衣決然。

    方念心靜靜地跟在少年身後。

    穿過主幹道,在一棵規桂花樹轉個彎,走過被磨得光滑如鏡的青石板路,隻見到一片竹林鬱鬱蔥蔥撞入眼簾,綠意盎然,竹林環繞著的便是書塾舍館。

    竹林涼亭中傳出中年人醇厚的嗓音:“黃昏潮落南沙明,月光涵沙秋雪清。”

    何安在循聲望去,隻見得鹹蛋黃一般的夕陽散著昏昏的暖光,原來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啊。

    少年愣愣出神。

    待他回過神來,一襲青衫的中年儒士正坐在小亭中,石桌擺有一局殘棋,

    先生可真是仙人啊。何安在這樣想著。

    “先生借我閱讀的書裏,我有些不懂。”何安在輕輕地走到石桌邊上,立在陸先生身邊。

    陸茗嫻放下手中的書卷,示意少年坐在對麵,見少年坐定便開口問道:“何事?”

    “學生不才,敢問這世間可真有仙?”何安在問道。

    陸茗嫻點點頭,道:“有。”

    少年的目光堅定,似乎暈著光芒萬丈在其中,他迫切問道:“那書中所講的,仙人能讓斷指者重接,失明者恢複光芒,也是真的?”

    青衫儒士輕笑,似是已經料到了少年的疑問,他看了看安靜地站在少年身後的啞巴少女,緩緩開口:“當然是真的。”

    白衣少年綻開笑容,星眸中露出萬丈光芒,有著藏不住的驚喜:“那先生,怎麽才能找到這樣的仙人?”

    陸茗嫻深吸一口氣,捏起一枚棋子,起手思索又不知該怎麽下手,最後便把棋子丟在棋盤上,他說道:“你想要成為這樣的仙人嗎?”

    何安在驚訝,他看了看同樣滿臉期待的少女,回過頭中年儒士凝眉苦苦思索,他說道:“當然想。”

    隨之少年神色黯然,下午的事情浮現心梢,他垂下頭喃喃自語:“我這種病秧子,怎麽可能能成為仙人呢。”

    “你錯了。”陸茗嫻似是終於找到了死局的破招,撿起丟下的棋子,輕輕按下,天地驟變,仿佛被遮蔽了,小涼亭竟自成一方世界:“既然想,那就沒有什麽可能不可能。”

    “命中八尺,難求一丈。”陸茗嫻目光堅毅,他盯著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一丈不許,那你就求十丈,百丈,千丈,萬丈。”

    一縷清風拂過何安在的頭頂,恍若茅塞頓開,何安在的胸口竟發出了一聲輕微的碎裂聲,微之又微,不為人知曉。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何安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裏的,總覺得自己腦子裏渾渾噩噩,甚至連和爹娘打招呼都給忘記了,跟先生在書塾裏談的東西什麽都記不得,又好像記得點什麽。

    涼亭中,陸茗嫻盯著棋盤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從棋盤裏捏出一枚棋子,嘴角掛起一絲欣慰的笑:“蘇離啊蘇離,少年心竅已開,這盤棋就開始了。”

    似是有所察覺,原本負手立在斷崖的高大男子心思微動,轉頭望去,有神威模糊了他的麵容,隻有一雙金色的眼眸清晰可見,他雙目湛湛,雙眸開闔若有星辰畫卷刺破天宇。

    在他身後,站著位白衣男子,氣血旺盛無比。

    白衣男子神色不變依舊是風輕雲淡的樣子,問道:“蘇主?”

    男子收回視線,淡然道:“不必了。”

    白衣男子神色微動,想起當年十萬大山外那位麵對蘇主卻不卑不亢爭辯的青衫儒士,自是知道說錯了話,乖乖閉上了嘴巴,在心中趕緊告誡自己少說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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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夜,燭火搖曳,昏黃的光暈在少年清澈的眼眸中,漾開一波波的漣漪,墨黑色的長發如瀑,散在身後。

    隻見何安在手裏捧著書本,趁著燭光認真的看著,偶爾皺眉思索,偶爾又因明悟了些許學問,露出舒心的笑容。

    屋門驟響,有人敲門,何安在起身開門,打開門後,隻見得母親端著木盤站在門外,上麵乘著些許碎嘴小食,何安在連忙接過木盤,側過身讓母親進屋。

    “我見你從先生那兒回來就無精打采的,晚飯也沒有吃,就讓你爹去西頭的春福房買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糕。”母親坐到書桌前一臉憂色,有些擔心的問道:“今天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若是有人欺負你,就讓你爹去他家討要說法。”

    何安在自知今日的失魂落魄讓爹娘擔心,心裏有些愧疚,他搖了搖頭笑道:“娘,是孩兒不好,孩兒隻是今日和先生討論學問,一時有些出神罷了。”

    母親聽罷,臉上的憂色一掃而去,像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和你爹還以為你被誰欺負了。”

    “娘。”何安在輕輕笑著,期望爹娘安心。

    “那娘就不耽誤你讀書了。”母親見兒子笑著不像是有所隱瞞,心裏也是少了幾分擔心,便站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叮囑道:“不要讀到太晚,耽誤了休息。”

    何安在乖巧地答道:“知道了。娘。”

    送走母親,何安在折回書桌邊,捏起一塊桂花糕,也不吃,就這麽看著。少年的手是極好看的,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就像是削蔥根般,就連陸先生也驚歎過,這是一雙生來就用來寫字的手。

    淡粉色的桂花糕散著輕柔的香,隻是聞著這淡香便讓人身心舒緩,輕輕放進口中,此時少年的心裏更是猶如春風暖意,似是全世界的美好。

    再說何安在的母親回到自己的房間,見到自家漢子正在房裏來回渡步,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便輕輕拍了漢子一巴掌,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行了,別轉悠了。看得我頭暈。”

    “安在他。。。。”漢子湊到跟前,一臉的著急。“是哪家的兔崽子欺負他了?”

    “呸呸呸,你這是不敬,是人家陸先生跟咱家孩子談論學問呢。”婦人輕笑著回答。“再說了,你這麽擔心,怎麽自己不去問一下。”

    漢子一愣,隨即撓了撓腦袋,嘿嘿笑道:“呸呸呸,是我這張臭嘴,陸先生您是聖人,莫怪,莫怪。”說著,漢子輕輕朝著自己嘴巴不疼不癢地打了兩巴掌。

    竹林書塾裏,陸茗嫻像是感受到了什麽,輕輕放下書本望向東方,神色古怪,最終隻是搖著頭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

    昏黃的燈光暖意洋洋,少年腦袋沉沉的,他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小小的人兒,他偷偷摸摸地拎著一個酒葫蘆,招呼著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女孩湊到個跟前,神秘兮兮。

    小女孩奶聲奶氣問著:“何安在,你要幹嘛呀!”

    小男孩慌忙把食指豎在小嘴前,小聲說道:“方念心,你小點聲。”

    方念心瞪大眼睛,也學著何安在噓了一聲,壓低聲音拖長尾聲:“我~知~道~了~”

    何安在從懷裏摸出兩個酒杯,分別斟滿說道:“我偷偷把我爹泡的藥酒偷了過來,喏。”

    “好難聞啊。”小女孩湊到酒杯前,小小的瓊鼻抖了抖,苦著小臉,但還是把酒杯湊到了嘴邊。

    “不對不對,我看書裏寫的交杯酒,要這樣喝。”何安在奶聲奶氣勸著方念心。

    小小的人兒,有樣學樣,一隻粉色衣袖的小小手臂環過白色衣衫的手臂,手臂交錯,同時飲盡了杯中酒。

    辛辣的味道嗆得兩個小人兒臉色通紅,不多時小男孩就覺得腳步飄飄然,他隨手摘了一朵雪白色的花,遞到小女孩的麵前。“喏,送給你,以後你就是我的新娘子了!”

    “好。”小女孩一雙大眼霧蒙蒙的,隻覺得那就像是一團圓滾滾的桂花糕,一口咬了下去。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疼,好疼啊。”突然之間,方念心噗的一聲倒在地上,呼吸緊促,一雙大眼漸漸失神。

    小女孩皮膚幹燥,臉頰潮紅,瞳孔散大,聲音有些嘶啞,幹渴。

    何安在一時間嚇傻了,瞬間酒醒,呆呆地坐在原地,渾身僵硬。

    白色的花朵上少了一塊,缺口處有小小的牙印,潔白刺目讓人頭暈目眩。

    聲音沉重,是小鎮的吳郎中:“是曼坨羅花。”

    “求求你,吳郎中,救救我家女兒。”是方念心的娘親。

    吳郎中歎了口氣,“念心沒有生命危險,隻是以後,恐怕再也沒辦法發出聲音了。”

    那一天夜裏,小男孩跪在床上,久久沒有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

    “以後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

    小小的少年對著佛像發誓。

    少女搖了搖頭,娟秀的字體躍然紙上。‘我不怪你。’

    少年還是一個勁兒的道歉,嘴裏嘟囔著對不起。

    ‘那你就娶我吧。’一張淡黃色的紙上,有著少女的心意。

    少年愣愣抬起頭,突然眉眼湛湛,笑容徐徐綻放開來:“那是當然的,我們已經喝過交杯酒了呢。”

    轉眼間,風景突變,一道俊秀身影禦空飛行,他劃破長空,落在湖泊前,那裏有著個等待很久的,麵色期待的女子。

    男子走上前去,從懷裏摸出一瓶丹藥,倒出一枚,遞到女子嘴邊。

    櫻唇輕啟,丹藥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沒入女子的咽,溫和柔軟。

    像是遮天蔽日的烏雲被陽光撕破,像是攔在溪中的巨石被掀翻。

    女子輕輕開口,發出了風鈴一般好聽的聲音,她說:“何安在,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呀。”

    男子眼睛酸澀,有淚水劃過,他輕輕捏起方念心的下巴,星眸微閉,伏下清秀的臉。

    一縷清風拂過,壓彎了柳枝梢頭,柔軟甜美似春福房的桂花糕,輕輕點在水麵,漾開了一圈圈的漣漪。

    ······

    伏在桌麵睡著的白衣少年郎突然驚醒,他睡眼惺忪,有一絲絲的愧疚,覺得自己居然看著書睡著了,這是對學問的不敬,便是去水盆掬起一捧清水,洗去了一臉朦朧。

    月色下,燭火邊,少年郎捧書,心思飄絮,想起了先生說的那句話:“十丈不許,便求百丈,千丈,萬丈。”

    “方寸胸懷容萬象,欲同天地競風流。”少年輕念,竟連自己也嚇了一跳,連聲說道:“不可自傲,不可自傲,天地之大,我不過是小小讀書郎罷了。”

    說罷,少年突然想起了這個夢,他舔了舔嘴唇,仿佛還留有桂花糕的甜味,白皙的臉頰浮現起一絲紅暈。

    小鎮靜夜無聲,鎮上的人家沒有什麽娛樂,早早就鑽進被窩裏。

    偶爾傳出幾聲犬吠,被吵醒的主人家罵罵咧咧的,責罵幾聲。

    天微微亮,雞尚未鳴,何安在就早早起床,洗過臉後,點一支燭火,便捧起書本把昨夜讀的地方溫習一遍。這是他自讀書以來養成習慣,所謂溫故而知新。

    何安在自覺悟性不足,每次讀書都會極其認真的去看,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敢馬虎,遇到不懂得便標注下來,躺在床上時便思考一番,第二天起來再讀一遍,實在琢磨不透,就在放課後向先生請教。

    燭火燃燒一半已是一個時辰左右,少年合上書本,輕輕吐了口濁氣,臉上有舒心的笑。

    何安在先是去和爹娘問好,吃罷早飯後拎著書袋去往書塾方向。

    何安在通常都是第一個到的人,把書袋放在自己的桌上,先是向先生請安,然後便是替先生把教桌打掃幹淨,擺正下麵學生的桌椅,最後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鋪一張宣紙,握著一枝筆,一筆一劃的認真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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