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間有女初長成,赴荷宴公主攝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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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飛兔走之間便是兩載。

    瓏玥,當年那個不足十二歲的小丫頭如今已年近十四。

    《登徒子好色賦》曾有雲: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然,孔氏竹媗卻道:“此中之意隻可道出我家九兒神韻之一二矣!”

    若說男子視美人而誇讚皆因好顏色而起意,可能得同為女子卻毫無妒忌,發自內心之讚美,便可想見此美是何等顏色。有道是: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

    瓏玥對此誇讚卻隻報以淡淡一笑。

    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她自投胎到了這大昭國,每日梳妝皆照菱花銅鏡,雖說宮中禦用之物工藝自是無可挑剔,然,材質擺在那裏,如何也看不得真切。

    女兒家,何人不愛美?說實話,瓏玥對自己究竟是何模樣也是好奇不已。想她皇後娘,真真是大昭國一等一的大美人兒。皇帝爹更是龍章鳳目,甩開一身王者之氣不說,隻那姿容,料想不輸宋玉潘安。瓏玥猜想,不論那些對自己的誇讚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有兩位哥哥珠玉在前,自己也應當不差。

    六月十七,正是暑意最濃時,瓏玥於一月前陪著太後奶奶搬入靈囿避暑。

    掬月閣前,一彎翠湖,荷花開得正豔。

    瓏玥半倚於涼亭之中,手持書卷,明眸半掩,正是似睡不睡中。

    遠遠的,腳步聲起,瓏玥密如蝶翼的睫毛輕啟,露出瀲灩水眸。隻見大內太監總管吉安正向她行來。

    於是,坐起身來,朝他微笑。前世曾於書中看到,古時的太監因身體殘缺,總會有些這樣那樣的心理疾病,說的白一些就是變態。然而,十幾年相處下來,瓏玥發現,這個皇帝爹麵前少不得的大紅人兒,心態卻平和得很。若不是太會掩飾,那便是內心太過強大。總的來說,她還是挺喜歡這個胖呼呼,笑眯眯的老太監。

    吉安來至瓏玥身前躬身施禮,“老奴拜見九公主!”

    “吉安公公免禮!”瓏玥微抬了下手,而後道:“爹爹已至靈囿了?”

    “回九公主的話,皇上已到了小半個時辰,剛於靈台殿召見過番邦使節!”

    “嗯!”瓏玥聽過點點頭,再問:“公公來此所為何事?”

    吉安恭敬回道:“皇上請公主過靈台殿去!”

    “噢?”瓏玥聽聞鳳眸一亮。萬壽節不日將至,番邦此來必是賀壽,皇帝爹此時喚自己,想必是又得了甚好玩意兒了。

    吉安也算自小看著瓏玥長大,對於她的眼神表情了解非常,笑道:“番邦此次壽禮中有不少稀奇之物,皇上想著公主或許喜歡,故而請公主看看可有入得眼的。”

    “那便快些走罷,請公公前麵引路!”瓏玥起身,瞅了眼自己這身銀紅煙紗散花裙衫,見無不妥之處,便隨了吉安往靈台殿而來。

    進得偏殿,便見順啟帝此時正站於一麵半人來高的水銀鏡前,細細端瞧。見瓏玥來,笑著招手道:“九兒,來!來!看這琉璃妝花鏡你可喜歡?”

    玻璃質品,若是擱在瓏玥之前的時代,那是再尋常不過的物件兒,哪家孩子淘氣,不得摔壞幾個?然而於這古時候的大昭國,還隻靠西洋進貢方有,倒顯得金貴非常了。瓏玥平日裏用的一套磨花透明琉璃茶具,就不知羨煞多少閨中女兒。

    雖說這水銀鏡子是瓏玥上輩子慣用的,然而,在這一世卻是頭一回見,心中自然稀罕無比,聽聞她家皇帝爹問話,笑著頷首,直道:“喜歡,女兒喜歡!”

    “若是喜歡便是你的了!”順啟帝對這個閨女從來寵得沒有邊際,含笑再道:“那邊還有兩麵大的,一麵給你,一麵給你娘親,如何?”

    瓏玥自是笑得麵似春花,“女兒謝爹爹賞!”

    順啟帝睨著她問道:“如何謝?”

    “爹爹說如何便如何!”

    “這……”順啟帝沉吟,道:“既如此,那便欠著罷!待朕想到了再與你討要!”莞爾,後再道:“你再瞅瞅,這一屋子物什可還有入得眼的?”

    瓏玥點頭,而後紮入這滿屋子眼花繚亂的貢品之中,挑選起來。

    時而道:“這沉香佛珠皇奶奶定然喜歡!”

    時而再道:“小嫂嫂看上爹爹賞給徹哥兒的西洋劍許久了,這一對小嫂嫂定會稀罕!”

    “這是金鋼鑽!給娘親打戒指!”

    “嫂嫂喜愛作畫,這西洋畫給嫂嫂!”瓏玥瞅著一幅油畫,想起了孔竹媗。

    再拿起一頂鑲鑽小冠,道:“這個給然姐兒!”

    一年前,李隆佐又得一女,名喚曦然,與霽哥兒一起湊成了一個“好”字!

    而後,小侄子的,八姐姐的,徹哥兒的……

    林林總總選了半日,之後瞅著她家皇帝爹巧笑。

    順啟帝佯怒,道:“選了如此之多,怎就沒有朕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下皆是爹爹的,女兒哪有用爹爹之物再送與爹爹的道理?”瓏玥眨眨眼,再道:“女兒要送親手做的方是心意!”

    順啟帝嗯了一聲,道:“還算知趣!”而後嗔笑道:“你也將朕這滿屋之物撿了個遍,如此可安心否?”

    “女兒代哥哥、嫂嫂、侄子、侄女,姐姐、弟弟,謝爹爹賞!”瓏玥福身,鄭重行禮。

    順啟帝睨她道:“既這樣,你便回罷!”

    “女兒晚上陪爹爹用膳!”

    順啟帝點頭,道:“去尋你娘親罷!她已有一月未得見你了!”

    “女兒領旨!”

    “淘氣!”順啟帝說罷,笑著讓瓏玥回了皇後處。

    晚間,陪著爹娘用膳過罷,討巧賣乖了會子,便辭了出來,回了掬月閣。

    下午時,瓏玥光顧著高興,而忘了對著那琉璃妝花鏡照上一照。此時,她站於鏡前瞅著裏麵那嬌俏人兒,竟一時呆愣了起來。

    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方回神,腦中隻一句話閃過:疑是仙女落凡塵!

    瓏玥實難想象,她前一世裏還是那個紮人堆兒也難尋出的野丫頭,這一世卻竟生得這般……這般……這般的“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心中忽然生出恍惚飄渺之感。直至翌日一早醒來,還覺不太真實。

    早膳之時,見滌翠拿了張帖子進來,一看,原來是莊雅茹於錦衣侯府擺賞荷宴,請她過府的。

    瓏玥心下奇怪,這茹姐兒被她那繼母,莊家二夫人教養的太過溫柔嫻靜,說難聽點,那便是唯唯諾諾,成日裏被一個小她兩歲的妹妹壓在頭上作威作福也不吭一聲兒。她這般脾性的人兒怎的會想起擺賞荷宴?

    心思轉了兩轉,便對滌翠道:“差人去回茹姐兒,隻說那日我與八姐姐同往!”

    過了萬壽節,不出幾日便到了莊雅茹相邀之期,瓏玥與化鳶皆以公主鑾駕一前一後,出靈囿而往錦衣侯府。

    化鳶不解其意,問道:“即是你我兩人同往為何要兩部鑾駕?”往常出遊皆是姐妹同輦。

    瓏玥道:“有些人要和顏悅色以禮待之,而有些人則要以勢壓之!”

    化鳶卻越聽越迷糊,卻也聽話。姐妹二人雖未著宮裝朝服,卻也是大妝盛裝。

    鑾駕來至錦衣侯府,隻見府門大開,紅氈鋪階。

    下人們見公主鑾駕到此,慌忙奔進內宅。隻片刻,就有老侯夫人領眾媳婦兒、姑娘迎至門前。

    莊家大夫人迎至七寶香車前,欲要迎瓏玥下來,卻聽金吾衛周統領沉聲道:“公主之尊怎可門口下輦?撤去門檻迎公主鑾駕入內宅!”

    莊家眾人聞言心中皆是一驚,卻不知迎駕還有如此規矩,當年寧安二公主可從未如此過。

    見諸人怔愣,周統領叱道:“還不快些!”

    莊大夫人聞言方醒神,急忙吩咐下人。

    七寶香車行入院內,外男回避,瓏玥方扶了浣玉與洗碧之手下得車來。眾人叩拜皆不理會,隻尋到莊雅茹,伸手將她拉了起來,才道:“諸位免禮罷!”

    剛剛進門時瓏玥故意以勢壓之,嚇破了幾位夫人的膽。本是商賈出身,未曾見過何貴人,家中隻出了一位莊嬪,娶過一位公主,這二位又是麵軟之人。故而,莊家眾人哪裏見過如此陣仗,隻想著借由莊雅茹入得瓏玥之眼。

    如今被瓏玥給了一個下馬威,皆老實起來。見過瓏玥吩咐免禮方敢偷瞧一眼。

    隻這一眼卻被瓏玥之神采驚為天人。心中暗想:怪道這九公主得寵,誰家女兒若生得這般好模樣,瞧著自也歡喜。

    然而,攝於瓏玥眉眼間刻意流露的威嚴,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瓏玥此時卻笑不達眼底,道:“諸位夫人請便罷!我與八姐姐是應茹姐兒之邀而來,沒有勞煩夫人們的道理。”而再道:“茹姐兒,引路罷!”說罷,再不多言,隻拉了莊雅茹的手,讓她引著自己與化鳶去了園子。

    與她們同往的,還有剛剛接駕的幾位姑娘,皆不是往日宮宴中的貴女。瓏玥暗掃一眼,便見莊雅茹繼母所出的妹妹也在其中,料想,這些人應是莊府的姑娘與表姑娘罷了。

    來至園中,瓏玥與化鳶必是坐於首位。

    而後,幾位姑娘們又再次福身施禮,隻聽莊雅茹那繼母妹妹道:“甥女拜見八皇姨、九皇……”

    然而話音未落,便聽浣玉道:“莊五姑娘,這是瑞敏公主與化鳶八公主,請慎言!”

    隻一言將莊雅荷臊了個沒臉,慌忙跪下,道:“請公主恕罪,臣女口誤!臣女隻是見公主待二姐姐極為親近,心生羨慕,故而……故而……”

    其下坐著的有與她不合之姐妹,嘴邊皆暗自含笑。

    化鳶忽道:“免了罷,小孩子不懂事,以後好好學學規矩!雖不是親生,每年裏也要與故去的二姐姐上一柱香,叫一聲嫡母。沒的辱沒了二姐姐的名頭。”

    瓏玥聞言心中暗笑,原來她這八姐姐也是個嘴巴毒的。

    自那年仲秋宴後,瓏玥命了太醫院院判來與莊雅茹看診,方知曉,她哪裏是體弱又因舟車勞頓引起的病症。分明是被那莊家五姑娘一言不合推在太湖石上,撞破了頭。

    不僅瓏玥聽了生氣,便是向來風淡雲輕的化鳶得知後也動了氣。思及自己年幼之時無人照撫,於宮中吃了不少苦頭。若不是瓏玥,如今自己還不知道如何了。再見莊雅茹便有了同病相憐之感,頓時心生憐惜。

    “行了,既八姐姐如此說了,那你便起來罷!我們姐妹今兒個是來觀荷的,不是來找不痛快的,你們自便罷,想做甚便做甚,隻留了茹姐兒與我們姐妹說話便成了!”說罷,瓏玥揮手,命她們各自玩去。

    再拉了莊雅茹,與化鳶一同問長問短。

    瓏玥道:“茹姐兒,於這府中你才是真正的主子,如今這闔府的榮耀皆是你外祖母莊嬪娘娘與你娘親寧安公主掙回來的!且,你堂堂皇家血脈,怎麽可任人支使?若有人敢給你氣受,隻管打罵了,再命人來回我!”

    莊雅茹含淚點頭。思及以往在南邊的日子,再看如今回了京中,有了小姨的照應,這日子已比往時好了許多。

    這小姨雖隻比自己長了兩歲,卻是個頭腦清明之人,自己若是能得她身上一二分之能,便知足了。

    既是打定主意來給莊家下馬威的,瓏玥與化鳶用罷了午膳,又與莊雅茹閑聊了會子方擺駕回宮。

    莊府眾們恭送了瓏玥、化鳶離去,皆大鬆了口氣,各自回房。

    莊雅荷因受了一番羞辱,瓏玥在時不敢有所表現,此時斂眉怒目往自己的院子走,迎麵卻撞上一人來。抬頭一看,正是她舅舅唯一的嫡子,她的表哥魯峰。

    隻見魯峰靠近,壓底聲音問道:“方才那個如畫中仙子的紅衣美人便是九公主?”

    莊雅荷看他一眼,輕輕點了下頭,與他擦肩而過。行了兩步卻又回眸,深深看了魯峰一眼,隻見魯峰拇指與食指捏著下巴不知道在合計什麽。

    瓏玥與化鳶離了莊府回至靈囿,又恐她們姐妹二人走後,莊家之人為難莊雅茹。畢竟她這唯唯諾諾的性子被養成已不是兩三日,想要轉變也得慢慢來。如今看來,已比她剛剛回京那會兒強上不少。

    未過兩日,瓏玥便求了她家皇後娘,遣了小黃門將莊雅茹接入了宮中。

    遠在大昭國北疆。

    最繁華的街鬧之上,一行人打馬而過,為首之人著黑色蜀錦暗紋長衫繡銀色如意雲紋滾邊兒,腰間一條白玉束帶。劍眉星眸,挺鼻薄唇,麵色似蜜,臉如刀削斧刻,一頂烏金冠束發,胯下一匹鬃毛油亮的烏騅寶駒,正是靖北王裴元修。

    此時,街上行人已分列兩旁,靜待這一方霸主行過。卻忽見一輛馬車失控的打斜裏衝了出來,後麵有人大喊:“快快攔住馬車,我家姑娘在裏麵!”

    馬車直衝向裴元修,就在離近之時,馬車中一淡藕荷色窈窕身影掉了出來,直直砸向裴元修。說時遲那時快,就見一身著燥青色衣衫的大漢驅馬攔在了裴元修身前,將那窈窕身形接了個正著。

    就聽此人甕聲甕氣道:“姑娘莫怕,報上家名來,改日老吳便到府上提親!”

    窈窕身形的主人正是一位十五、六歲年紀的花樣少女,睜眼卻見自己依偎在一莽漢懷中,並非靖北王爺,而此人麵黑如炭,闊嘴厚唇,腮下虯髯,一道傷疤自左眉骨處直延伸至下頜,甚是嚇人,美眸向上一翻,登時便暈了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