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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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否是林清溪的錯覺,明明還是秋高氣爽的季節,怎麽門口吹進來的風冷的如同寒冬臘月般凜冽刺骨?那種滲入骨髓的涼意,就好似她的天靈蓋突然被人揭開後灌了一大盆的冰渣子進來,冷的她思緒混亂意識不清,連正常的呼吸都不會了。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下去,呼呼的山風將院子裏那一叢薔薇吹的東倒西歪的,負責照顧花草的園丁朝外看了幾眼後,立刻小跑了出去。宅子裏的傭人們都安靜有序的忙碌著,雖然時有膽大的人好奇的朝這邊看過來,卻也不敢多看幾眼,生怕一個不小心被管家逮個正著,就會丟了這份安逸輕鬆的高薪工作。

    牆壁上巨大的鍾鐺鐺的敲了七下,不知不覺已經七點了。在這清脆的鍾聲裏,林清溪漸漸的平複下來,開始從先前的混沌中找回自己的理智,幾乎是在一瞬間裏,她就又變回往日裏那個精明理智的模樣。

    “你撒謊,”她輕輕的笑著,眼底卻不斷的往外冒著絲絲寒意,“那女人怎麽可能會是美溪呢?萬太太,你是不是思女心切一時亂了心智?夏魚兒是夏魚兒,美溪是美溪,她們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呢?”

    “是的,她是美溪,”羅薇薇急切的辯解,“夏魚兒就是美溪,美溪就是夏魚兒。”

    “萬太太又在說笑了,”林清溪如聽到了笑話般捂嘴輕笑了起來,“我都說了,夏魚兒是夏魚兒,美溪是美溪,你怎麽還這般的固執己見呢?退一萬步講,就算真如你所說那樣她們是同一個人,你又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夏魚兒就是美溪呢?”

    “她真的是美溪,清溪,你一定要相信我。”羅薇薇語氣篤定,“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拿我們兩個的血液樣本去做親子鑒定。清溪,她就是美溪,她就是你的妹妹。”

    林清溪見她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就算她是美溪,那又如何?你認為,我會為了一個沒有感情隻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而放過殺害我孩子的凶手嗎?”

    羅薇薇怔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正如林清溪說的那樣,美溪對她來講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又怎能比得上自己懷胎六月的親骨肉?可是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被陸知鬱折磨致死嗎?

    羅薇薇有些慌亂了,二十年前她已經做錯了一次,這一次她是無論如何也要救下那個孩子,哪怕是拚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更何況,美溪是她和陸季暄的孩子,她愛了他大半生,甚至不惜為了他被趕出家門遠走他鄉,她這半生裏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因為他,他說他要認回這個女兒,那麽她現在就要竭盡全力的保全這個女兒。

    一想到陸季暄,羅薇薇的表情就帶了某種不知名的堅定,“清溪,別那樣殘忍,她好歹也是你的妹妹,身體裏流著和你同樣的血,就算她犯了天大的錯,她也值得被你原諒一次,清溪,你和她可是姐妹,你們是彼此最親近的人。”

    “我殘忍?”林清溪驀地大笑了起來,那笑聲在空蕩的屋子裏顯得格外的寒涼,“若論殘忍,我又怎麽比的上萬太太你呢?一個能忍心將年僅兩歲的女兒丟在孤兒院門口一走了之的女人,又能善良到哪裏去?你可比我殘忍多了,就是十個我加在一塊也比不上你半分。”

    她的話,讓羅薇薇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下去。

    這些年裏,蓉城的人都知道萬家太太是個善良心慈的女人,是蓉城多少貴婦名媛爭相攀附的貴婦人,是蓉城最知名的愛心慈善家,多年來為了慈善事業勞心勞力,常常一擲千金扶貧助弱,在蓉城人的眼裏,她就是善良和高貴的最佳代言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愛心滿滿的慈善家,卻在二十年前某個風高月黑的夜晚,狠心將自己年僅兩歲的女兒丟在孤兒院門口後一走了之,從此不再過問半句。盡管曾經多少次在午夜的噩夢裏會聽到那一聲聲淒厲的哭喊,卻也未曾動過半分尋回女兒的心思。

    自欺欺人的過了大半生,原本以為這一切都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忘下去,原本以為這個世上沒有人知道她當初的狠心自私之舉,可現在林清溪卻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提醒她,她當年的舉動有多殘忍和滅絕人性。

    戴了近二十年的華麗麵具,以為就快要和皮膚融為一體的時候,卻被自己的女兒輕而易舉的揭了下來,而那段她想要爛在肚子裏的往事,就這麽被拉扯了出來,赤果果的擺在明晃晃的燈光下人人批判,而她一直試圖掩蓋的醜陋這樣被逼的無所遁形。

    幾乎是在一瞬間裏,羅薇薇的臉灰敗的沒有一絲血色,“清溪,我……”她的聲音突然沙啞的如同喉嚨裏含了一塊炙熱的鐵,“當年是我一時犯了糊塗才會做出那樣的蠢事,我不奢望你會原諒我,隻是……你能不能看在我十月懷胎生了你的份兒上,放美溪一條生路?”

    她卑微到塵埃的姿態刺的林清溪雙眼一花,眼眶裏有什麽東西猛地一下溢了出來,她抬頭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看了好一會兒,才將那惱人的濕意逼了回去。

    “為什麽?”林清溪聽到自己的聲音低啞的恐怕,“為什麽想讓我放過她?”

    為什麽你從頭到尾都未曾問過我失去孩子的痛苦我能否承受的住,反而卻要我放過那個殺害我孩子的凶手?為什麽你現在肯為了她向我低頭,當初卻威脅我不要打擾你的幸福?為什麽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兒,你卻連一絲的關愛都不肯給我?明明我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我卻變成了那個最殘忍的劊子手?

    羅薇薇忽然淚如雨下,“因為她是我的女兒,”她哽咽著嗓子低低的哀求,“清溪,她是我的女兒,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我求求你……放過她,好不好?隻要你放過她,你讓我做什麽都行……清溪,我虧欠了她二十年,我不能再繼續虧欠她了。”

    林清溪忽然怒了,猛地一下將手中的空玻璃杯扔在地板上,杯子立刻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她起身俯視著羅薇薇,墨黑的瞳睜的大大的,因為動怒而眼底通紅成一片,“她是你的女兒,那我呢?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兒了嗎?你虧欠了她二十年,難道就沒有虧欠我二十年嗎?”

    她的聲音既淩厲又冷冽,胸口處因為激動而劇烈的起伏著,“你說她是你的女兒,你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那你可有想過當初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的時候有多難過?我的孩子是她親手害死的,我憑什麽放過這個殺人凶手?”

    喪女之痛到底有多痛,羅薇薇不知道,可眼下她卻顧不得那麽多了,一心隻想著保全她和陸季暄的女兒,“我相信美溪是一時無心才做出那些錯事的,清溪,隻要你肯放她一條生路,我保證讓她向你低頭認錯。清溪,她可是你的親妹妹呀!”

    “妹妹?”林清溪驀地冷冷笑起來,說出的話也寒涼入骨,“我連媽媽都沒有,哪來的妹妹!”

    羅薇薇聽後臉色一怔,眼淚生生的僵在了眼眶裏,“我……我是你的媽媽呀,清溪……”

    林清溪冷哼一聲,一字一句冷入骨髓裏,“我的媽媽可是林家的主母,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現在成了靜安墓園裏的一捧骨灰而已。萬太太你說你是她,難不成是我媽媽借屍還魂在了你的身上?”

    羅薇薇麵如死灰,仿佛一秒鍾之間老了十多歲一般,良機之後才哆嗦著唇喃喃出一句,“不管怎樣……對不起。”

    見她這幅灰敗的模樣,林清溪忽然沒了和她再繼續爭吵下去的興致,無力的朝她揮了揮手說,“不管她是誰,我都不會輕易放過她的,你還是走吧。”

    不想再多言,林清溪話音一落就轉身離去,正給她送披肩過來的傭人見她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趕緊大步上前來扶著她,“小姐,我先送你回房吧。”

    林清溪淡淡的嗯了一聲,任由傭人攙扶著她朝著樓梯走去。

    羅薇薇望著她清瘦的背影,渾濁的眼裏突然閃過一絲孤注一擲的光亮,“清溪,美溪她不僅是你的妹妹,還是陸先生同父異母的妹妹,所以你必須放過她。”

    林清溪腳下一滯差點踏空摔了下去,驚的傭人連忙用雙手摟住了她的雙臂,好不容易站穩之後,她才壓抑著心底不斷翻湧的情緒轉身看向羅薇薇,“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羅薇薇淡淡的笑了一下,水晶燈的光照在她的臉上,顯得她的神情中有股莫名駭人的詭異,“美溪是我和陸季暄的孩子,是陸知鬱同父異母的妹妹,清溪,我想你一定不願意看到陸知鬱為了你,而殺死自己的親妹妹吧?”

    忽然之間,林清溪的頭突然開始劇痛起來,疼的她忍不住重重的拍著自己的腦門,隔了沒幾秒整個世界就天旋地轉起來,她搖了搖頭,試圖擺脫這種眩暈的感覺,可剛搖了一下頭,雙眼就驀地一下發黑,隨即身體不受控製的歪了下去。

    “未來,我們新陸城建設將大力發展南城東區,致力於成為南城最大的……”流光溢彩的舞台中央,黑衣冷然的陸知鬱慷慨激昂的宣布新陸城建設未來幾年的發展大計,在距離他兩三米開外的位置,記者們裏三層外三層的圍在一起,紛紛將手中的鏡頭對準了這位南城新貴,一時間閃光燈此起彼伏。

    秦朗和宋翎為了今天的晚宴已經連續忙了好幾天了,好不容易趁此機會躲到陽台上透透氣,一杯雞尾酒才喝了一口,秦朗的電話就響了。

    宋翎以為是來電的人是陸雅望,正想揶揄他幾句時,卻見他嗯了幾聲後就匆匆的收了線,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心頓時沉了下去,“發生什麽事了?”

    秦朗一邊匆匆的朝宴會廳走去,一邊回答,“宅子裏的傭人來電話,說清溪小姐暈倒了。”

    宋翎聽後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好的怎麽又暈倒了呢?明明前兩天楠楠還說她的傷勢恢複呢。”

    秦朗腳步一滯,回過頭去看著他,眼神變得有些淩亂,“傭人說,羅薇薇去見了清溪小姐,兩人還爭吵了起來。”他說這話時朝著陸知鬱的方向看了幾眼,無奈的說,“恐怕是和夏魚兒有關了,看來那件事情已經瞞不住了。”

    宋翎聽了一半眉頭就蹙在了一起,掃了掃不遠處被包圍在人群中璀璨如星的陸知鬱後,重重的歎了口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這樣多災多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陸知鬱見秦朗走過來時,心裏驀地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當他聽到林清溪暈倒時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秦朗的話音還未落,他人已經越出去了好幾米遠。

    作為今晚的絕對主角,卻在這麽重要的時刻丟下幾百位客人揚長離去,市裏來的有些領導的臉色已經掛不住了,宋翎趕緊上前道歉解釋安撫。

    陸知鬱匆匆趕回去時,林清溪已經清醒了過來,正靠著床頭發呆,見她安然無恙,懸了一路的心總算放了下去。他走到床邊坐下,牽起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才發現她的手涼的可怕,暗自吸了口氣後他才語氣溫柔的說,“是我不好,我不應該丟下你去出席晚宴,我應該在家裏陪你的。”

    林清溪回過神來朝他淡淡的笑著,“你怎麽回來了?宴會不是十點鍾才結束嗎?這麽早離場真的沒有關係嗎?”

    她眼裏有陸知鬱從未見過的迷茫,像極了一個誤闖迷宮的小孩,在走遍了各處角落也找不到出口時的迷茫。

    陸知鬱輕輕揉搓著她的手,一邊悄悄的觀察,一邊溫柔對和她說,“沒關係的,宋翎會打理好一切。倒是你,怎麽會暈倒呢?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我們去醫院看看?”

    “我不要去醫院!”林清溪晃著他的胳膊懶懶的撒著嬌,“阿鬱,抱我一會兒好不好?”

    陸知鬱見她一副小孩子模樣忍不住輕笑了起來,然後連人帶被子的抱起來放在腿上,手在她的後背上輕輕的拍著哄著,很快就見她雙眼一張一合的瞌睡連連似的,就在他以為她快要睡著時,她突然一下睜開了眼,定定的望著他。

    “怎麽了?”那種不好的預感忽的一下又湧上了心頭,陸知鬱的心裏有輕微的不安。

    林清溪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勾唇笑了起來,“我好像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夢,一定是這樣的。阿鬱,羅薇薇說夏魚兒是我的妹妹,一定是她見不得你這麽寵愛,所以撒謊騙我的對不對?”

    陸知鬱身體一僵,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正欲開口解釋時又聽她說,“很小的時候,她就不喜歡我,那麽我長大了,她肯定也是不喜歡的呀?我好笨啊,怎麽會相信她說的話呢?她肯定是見不得我好,所以才變著方兒的讓我難受,阿鬱,你說夏魚兒怎麽會是我的妹妹呢?我們可以長的一點兒都不像,又怎麽會是親姐妹呢?”

    擔心了這麽久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瞧她故意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陸知鬱的心就疼的要命,“清溪,你先聽我說……”

    “聽你說什麽?”林清溪自顧自的打斷他的話,嫣嫣的笑著,可那笑容裏卻藏了很多陸知鬱看不透的情緒,“聽你說夏魚兒不僅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還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眼裏的無助,像無數根淬了劇毒的針狠狠的紮進了他的心裏,“又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又同父異母的兄妹……嗬,瞧瞧,我們三個的關係是多麽的親密啊。”

    同母異父、同父異母,多麽諷刺的關係!從知道這件事的那一天起,陸知鬱就打定了主意要瞞著林清溪,他想過她或許會因為沒有找到這個妹妹,而心有遺憾,可他有信心能用自己無盡的寵愛去填滿她的這些小遺憾。

    所以在夏魚兒成為通緝犯時,他就趁機說服喬逸黎帶她遠走高飛,永遠都不要回南城,不僅如此,他還放低姿態的拜托陸季暄幫忙一起隱瞞這件事情。為了能瞞住清溪,他暗地裏計劃著一切,可他千算萬算就算漏了一個羅薇薇。

    這個原本是林清溪最親的女人,不但對她遭遇的一切沒有半點憐惜,反而將親手引爆了這顆定時炸彈,把她的一顆心炸的千瘡百孔。

    如果羅薇薇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清溪的話,那麽事情就不會偏出陸知鬱原本的計劃,夏魚兒被他關在孟程遠的別墅裏,隻要再等兩天,孟程遠就會帶著夏魚兒回到江城,將她終生軟禁在孟家別院裏,那麽清溪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害死自己孩子的竟然是她的親妹妹。

    原本隻需要再等兩天,這事情就會塵埃落地,可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

    “如果不是羅薇薇告訴我的話……”林清溪哽咽著說,“阿鬱,如果不是羅薇薇把這一層紙捅破的話,你還想瞞我多久?”

    她紅紅的眼底泛起的層層淚花刺花了陸知鬱的眼,“清溪……”他啞著嗓子,定定的看著她說,“我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你會知道所有的真相,我總想著,與其讓你知道她是一個時時刻刻都恨不得你去死的女人,還不如就當她從未存在過,或許這樣你的心就會少痛一些。”

    他一字一句,眼裏全是被撕裂的情緒,“從一開始我就打算瞞著你,如果能瞞一輩子更好,清溪,我並不後悔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寧願你隻抱著對她的一絲幻想,也不願意你知道這殘酷的真相。可是清溪,就算是我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我無法抹掉她對你造成的傷害,更無法抹掉你和她、她和我之間的血緣關係……”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她哭的渾身都發顫,“如果早一點告訴我,你也不必……如此左右為難。”

    如果不是惦念著夏魚兒是她的妹妹,依著他的性子,怕是早就折磨的這個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吧?他連陸季暄都不在乎,又怎會在乎什麽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呢。

    同父異母的妹妹?嗬,隻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而已,她何德何能能擔得起‘陸知鬱妹妹’這個稱號?

    陸知鬱捧著她的臉,一點點吻去她臉上的淚痕,“我不想你為難……”他貼著她的額頭低低的說,“我寧願有朝一日你知道真相後恨我,我也不想你為此有半分的為難。”

    我寧願所有的苦痛為難都由我一個人承受,而你隻需要負責幸福就好。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恨了你的話……待我知道這其中的隱情時,我又該如何麵對你?”她聲音顫抖的厲害,“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明明可以不用這麽左右為難的,阿鬱,你明明可以的。”

    聽著她的話,陸知鬱漸漸紅了眼眶,摟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直發顫。孤獨的這麽多年,終於有一個人願意和他並肩而行,分享他的喜怒哀樂。

    被人在乎的感覺,真的很好。

    “清溪,如果時間倒回的話,我還是會由著自己左右為難的。”陸知鬱沙啞著嗓子一字一句的說,“我那麽愛你,你皺一下眉頭,我都要心疼好久,我怎麽忍心看你因為這些事情心煩難過。寶貝,別哭了好不好?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我一定會給你和孩子一個交代。”

    “他們以為他們是誰?仗著她和我們有血緣關係,就可以這樣對我們了嗎?”她撲閃著濕漉漉的眼睛,委屈極了,“明明不是我們的錯,為什麽我們卻成了他們嘴裏那個最冷血無情的劊子手!我為什麽要原諒一個害死我孩子的凶手,我為什麽要原諒她?阿鬱,我不要原諒她,這一輩子都不要原諒她!”

    她神色中的悲憤淒楚,讓他的心如被撕裂般的疼了起來,“有我在,誰也沒有資格可以逼你去原諒她。不想原諒就不原諒,有我在,你想怎樣對她都可以……別哭了,寶貝,她們不值得你這樣難過傷心,別哭了好不好?”

    什麽是絕望?

    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你和你用盡畢生心力愛了十多年的男人共處一室時,無論你使出渾身解數,他卻連看都懶得看你一眼,明明他就在你的麵前,卻讓你覺得和他之間隔了千重水萬重山。

    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潮濕的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黴味,蜷縮在牆角木板床上的夏魚兒把床上唯一的一張薄毯裹在了身上,可她還是覺得冷極了,稍有風從裝了鐵柵欄的窗口吹進來時,她就覺得冷的直打哆嗦,就像是身體裏的每一條血管裏流動的不是鮮活血液,而是寒冷刺骨的冰渣子。

    關在這裏有多久了?她不知道。從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每天數著日落黃昏的計算時間,這樣的日子久了,她也漸漸的忘了時間,每天都渾渾噩噩的,就像是躲藏在暗處的過街老鼠,沒有人會在意她此刻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一旦她重新回到陽光下,就會被人亂棍打死。

    關在這樣陰冷潮濕的地方,除了每日三餐來送飯的人以外,夏魚兒就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了,就連那個說要把自己折磨致死的陸知鬱,也從沒有出現過,她們就像是被人刻意遺忘了一樣,或許就這樣被關在這裏一輩子直到老死去,亦或許在某個陰冷的午夜被陸知鬱拉出去秘密處死。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結局對她而已,好像都已經沒有差別了,反正身處在現在的這種境地裏也猶如一具孤單的行屍走肉,死亡對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場永不清醒的長眠而已。

    頭暈沉沉的,夏魚兒搖了搖腦袋,長長的吸了吸口氣,身上那股黴酸味兒立刻竄入了她的鼻口中,嗆的她劇烈的咳了起來。好想洗個熱水澡啊,她天真的想著,如果可以,最好有一個花瓣,裏麵的熱水裏若是能再加一些玫瑰花瓣就更好了。

    如此想了想後,她不禁苦笑了起來,曾經的她仗著喬逸黎的疼愛在南城裏橫行霸道無人敢管,現如今卻連洗個熱水澡都變得奢侈起來了。

    她抬頭望向對麵躺在沙發上半眯著眼的喬逸黎,身體裏的某個地方開始撕心裂肺的疼了起來。自從那日他被關在這裏起至今,他連一句話都不肯和自己說,每每她厚著臉皮靠過去時,總會被他渾身上下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冰冷和疏離傷的痛不欲生。

    她知道,他恨她傷害了林清溪,她的一意孤行,終究還是讓他們走到了這一步。

    外麵大概已經入冬了吧,這天可真是冷的讓人想死啊,夏魚兒緊了緊身上的薄毯,望了望頭頂那一方小小的窗戶,心裏驀地感慨萬千。

    為什麽我們會走到這一步呢?原本我們應該是最親密的人,為何會變得形同陌路呢?明明是我先愛上你的啊,喬哥哥,為什麽你就不肯把你的愛分點我?哪怕就隻有半分,我也會高興的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從我知道什麽叫愛情的時候,我每一年的生日願望都是做你的女人,可是這麽多年來,我的願望可是年年都落空呢。

    是誰曾告訴我,生日那天許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在我十二歲生日那天,是你捧著一隻小小的奶油蛋糕對我說,“小魚兒,快閉上眼許個願,今天是你生日,無論你許什麽願望都會實現的。”那年我的願望是想要街邊精品屋裏那一隻紅色的櫻桃發夾,第二天,我的枕邊放著那隻我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櫻桃發夾。

    是你告訴我生日時許願會實現的,可是為什麽當我許願說想要做你的女人後,我的生日願望就再也沒有實現過?

    是不是我不夠好,所以你才沒有愛上我?

    正當她的思緒神遊之際,一直緊閉的木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了,隨著吱呀一聲響後,夏魚兒無力的抬頭朝著門口處看了看,隻見幾個黑衣冷麵的男人走了進來,隨後走到她的麵前,不由分說的架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是陸知鬱按捺不住要殺了自己給林清溪出氣嗎?夏魚兒心慌了,朝著喬逸黎拚命的呼救,“喬哥哥,救我,快點救我……喬哥哥,救救我,陸知鬱要殺我了,你快點救救我……”

    多日未曾開口的嗓音沙啞的如同一塊生了鏽的舊鐵,絕望中帶著最後一絲期望。她奮力的掙紮著試圖掙脫開黑衣人的禁錮,無奈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未曾撼動那如鐵鉗般的手半分。她絕望的朝著沙發處望去,正閉目小憩的人似乎沒聽到她的求救般,呼吸平和的好想正睡的香甜。

    夏魚兒的心裏驀地湧起巨大的悲涼,剛剛還不停掙紮的手忽的一下垂了下去,就像被人抽了筋剝了骨,一副任人宰殺的模樣。

    既然連你都放棄我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

    從一大早開始,宅子裏的傭人們就忙了起來,聽管家說,今天中午清溪小姐要宴請重要的貴賓,所以馬虎不得。臨近十一點的時候,管家來匯報,說中午宴席的菜色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隻等客人來就可以上菜了。

    林清溪淡淡的嗯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卻未曾慢下半分。

    陸知鬱站在她的身旁,看著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頭湧上些許的澀意來,“要不算了吧。”

    “為什麽要算了?”林清溪神色自在,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在紅唇上畫完最後一抹後,她轉過頭去認真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緩緩的說,“與外人相比,我們這一家人之間的關係可真是親密的不一般呢,隔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能湊齊,若不趁此機會聯絡聯絡感情的話,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與其說是一場聯絡感情的午宴,倒不如說是她親手而設的鴻門宴。陸知鬱不是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隻是一想到她要親手揭開自己身上的那一道道傷疤,他就心疼的厲害。他很想阻止她,可是他心裏比誰都清楚,她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全都是為了他。

    他還記得前夜裏,她鄭重其事的對他說,“他們不就是仗著和我們有血緣關係,所以才這麽無所顧忌嗎?既然他們能仗著血緣關係讓你為難這麽就,那麽現在也應該輪到他們來為難了。”

    陸季暄今天是單獨一人前來赴宴,他的車子剛停在大宅門口,後麵就緊跟著停下了一輛寶馬,隨後從車內走出一個風雲旖旎的女人,待他眯眼看了好幾眼後,才認出那位正向他款款而來的女人正是羅薇薇,為此他的心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昨日林清溪親自致電給他,請他務必出席今天的家庭聚會,他原以為真如她所說的那樣,隻是一個單純的家庭聚會而已,可他一看到羅薇薇也來了,心裏立刻湧上了一種不好的感覺,對於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兒,她的手段有多狠辣,從她以迅雷之勢毀了柳嫣嫣多年的心血,他就可以看出她的心狠手辣絕對不輸陸知鬱。

    不愧是陸知鬱看上女人,這殺伐果決的做事手段可真是和他如出一轍啊。

    無獨有偶,羅薇薇在看到陸季暄的時候,心也沒由來的往下沉了一下。她還記得,明明昨天林清溪打電話給她,讓她今天中午來這裏一趟,說到時會親自告訴她對夏魚兒的處理結果,可現在陸季暄卻來了,瞧他那深情明顯不是巧合,她的心忽的一下開始強烈不安起來。

    林清溪到底在盤算著什麽,兩人皆不知,一時也沒了心情敘敘舊情,隻是淡淡的點了頭,就算是打了招呼,隨後以一前一後的進了宅子裏。早已恭候多時的管家一見到兩人走進來,連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將二人迎到廳內坐下,隨即遣了個人上去通知林清溪和陸知鬱。

    傭人來報時,林清溪剛換好衣服,一件緊身的黑色抹胸短裙,長度堪堪遮住她翹挺的臀,一頭卷曲長發被她高高的盤在頭頂,讓她修長白皙的脖子一覽無遺。同樣一覽無遺的,還有她後背和腿上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醜陋傷痕。

    陸知鬱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身上的這些傷痕,可每次看到時仍然不免心痛一番。好像自從跟了他以後,她就越發的容易受傷了,額頭上,眉骨處,後背上,雙腿上,處處都是又深又長的傷痕,那些痕跡無一不是在提醒他,她曾經遭遇過的那些傷害。

    林清溪挽著陸知鬱的手臂,衝他嫣嫣的笑著,“客人都來了,我們主家也應該出現了,不然被人說怠慢客人就不好了。”

    陸知鬱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思量幾許後那些勸她放棄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算了吧,他想,她要鬧就讓她鬧好了,就算最後鬧的一發不可收拾,不是還有他在嗎?他就不信,陸季暄和羅薇薇真敢當著他的麵動她半毫。

    兩人走到廳內時,陸季暄和羅薇薇正一副正襟危坐的坐在沙發上,林清溪朝他們淡淡的打了個招呼後就邀請二人到餐廳入座。

    她和陸知鬱走在前麵,陸季暄和羅薇薇走在後麵,走在後麵的兩人一抬眼剛好可以將她後背上的傷痕看的一清二楚。那一道道猙獰的傷,看的二人皆是目光一怔,在這之前,他們以為夏魚兒隻是傷了林清溪的孩子而已,沒想到還把她傷的那麽重。

    這些還隻是看的到的傷害,可想而知那些看不到的又有多嚴重。

    陸季暄心裏驀地泛起些許後悔,從知道夏魚兒綁架了林清溪而被陸知鬱抓了之後,他隻是一心想著要救他這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卻從未關心過這個未來兒媳婦傷的有多重,怪不得那天在醫院裏,陸知鬱在聽到他要求放夏魚兒一條生路時,會氣的拿槍指著他的腦袋了。

    若依著陸知鬱的性子,誰傷了他的女人,他一定會百倍千倍的加諸在那人的身上,想到此時,陸季暄在心裏默默的哀歎了一口氣,夏魚兒傷的林清溪那麽深,能不能活恐怕要看她的造化了。

    午日的陽光透過牆壁上那扇彩色的玻璃窗照了進來,細細碎碎的彩色光影剛好打在潔白的餐布上,長條的餐桌上擺放著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和一把把閃著幽光的銀色餐具,透明的玻璃杯裏裝著純正的法國波爾多紅酒,那是昨天剛從法國酒莊空運過來的今年新釀,隻需輕輕晃一晃酒杯,那醉人的果香就立刻直沁心脾。

    屋內的傭人早就被管家遣散了出去,整棟宅子隻剩下他們四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都各懷心思的沉默著,一時間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

    與陸季暄和羅薇薇的緊張相比,林清溪則顯得輕鬆多了,她端起酒杯在手中晃了幾下後,就仰頭一飲而盡了,那架勢看上去頗有幾分豪邁。一杯似乎還不過癮,她又拽著酒瓶倒下了第二杯,接著第三杯第四杯,直到她將一瓶酒喝去了一大半之後,陸知鬱才忍無可忍的從她手中奪走了酒瓶。

    被奪走酒瓶的林清溪很不滿,“給我”,她晃著陸知鬱的胳膊,軟軟糯糯的撒著嬌,“阿鬱,你說過的,無論我今天做什麽你都不會阻止的。”

    她彎彎的眼裏目光迷茫,絲毫找不出往日裏的理智和精明,那眼神的背後更多的是她對狗血生活的迷茫,對戲劇人生的輕蔑諷刺,那是陸知鬱從未見過的一種眼神,讓他心疼的喘不過氣來,攥著酒瓶的手越發的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也突突直跳,可一開口說話的語氣卻是溫柔極了,“你忘記雅望的叮囑了嗎?你身體還未痊愈,不能喝太多酒。”

    “恩……陸雅望是個大壞蛋,”林清溪嗬嗬的笑著,語無倫次的說著醉話,“她肯定是嫉妒你對我這麽好,仗著自己是醫生就假公濟私的給我製定那麽多不準的條例……不準喝酒,不準吃冰淇淋,不準吃火鍋,”她掰著手指一條一條數,數到最後她就煩躁的一塌糊塗,“好多好多不準,她一定是嫉妒我!阿鬱,我們把雅望送回美國好不好?”

    她的酒量不好,平常一杯紅酒下去就會暈暈乎乎的人,今天竟然喝了大半瓶,陸知鬱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說話時他就從座椅上起了身,伸出去抱她的手還未碰到她,卻被她啪的一下打了下去,“我不要回房,”她撅著嘴賭氣,隨後又看著羅薇薇抱歉的笑道,“他平常總是拿我當小孩哄……嗬嗬,讓你們見笑了。”說這話時,她笑的很開心,就像是一個炫耀自己有很多糖果的小孩一樣,天真中帶著幾分可愛,“不過我願意他這樣哄我……”她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後又繼續說,“我知道他愛我,所以無論他怎樣對我,我都喜歡。”

    “我送你回房休息,你醉了。”陸知鬱不待她同意,就伸手去抱她,可她卻腰身往旁邊一扭,輕易躲過了他的手。得逞之後,她笑的嗬嗬直樂,指尖在桌子上輕輕的叩著,還衝他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嗬嗬……阿鬱,你抓不到我。”

    羅薇薇和陸季暄沉默的看著林清溪像個孩子一樣的任性胡鬧,都不由得皺了眉,坐了快二十分鍾了,菜都涼了,可他們還沒有猜到林清溪到底想做什麽,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了一番後,又繼續陷入了沉默。

    “清溪,”陸知鬱的聲音有些沉,“乖,別鬧了。”

    他話音一落,她就乖乖的在椅子上坐好,姿勢端正的就像小學生,“好,我不鬧了。”說話時她又朝著對麵的羅薇薇眨了眨眼睛,“他讓我不鬧,我就不鬧,他說什麽我都會聽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羅薇薇不解,林清溪朝她嫣嫣一笑,甜甜的說,“因為他愛我呀,這城裏誰不知道陸少把我寵的無法無天?所以呀,不管他讓我做什麽,我都會聽他的。”

    “可是你,”她驀地話鋒一轉,剛剛還迷離的眼忽然閃出一道冰冷的光,“憑什麽要求我放過你的女兒?”她眼裏的情緒變化的太快,羅薇薇還未看清楚,又聽她軟軟糯糯的說,“她可是殺人凶手呢,你說我怎麽可能會放過她?”

    她果然還是不肯放美溪一條生路!羅薇薇看著笑意妍妍的林清溪,目光裏不自覺的帶了幾分陰狠,她心想,既然林清溪不顧及和美溪之間的姐妹情分,那麽她也就沒必要再顧忌什麽母女情分了,這一次哪怕就是來硬的,她也要從林清溪手中搶走美溪!

    一旁的陸知鬱瞥見後,漫不經心的朝羅薇薇遞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有他在,什麽時候輪到她興風作浪了。

    陸季暄在林清溪和羅薇薇之間掃了幾眼後,無聲的歎了一口氣,一個是他未來的兒媳婦,一個是他的舊愛,明明應該是最親密的母女,此刻卻如仇人般敵視著,他想,若是當初自己沒有一意孤行的要救那個私生女的話,那麽至少現在的局麵也不會這樣僵吧?

    說起那個私生女,陸季暄的心情就有些複雜了,其實他的心裏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他救她,不是想重新承擔起一個父親的責任,也不是想和她再續父女緣,為的隻是減輕自己的罪惡感而已。當初他找到羅薇薇,讓她來求林清溪放過那個私生女,為的不過就是不想讓陸知鬱再多恨他一些而已。

    說到底,什麽父愛啊什麽愧疚啊,都不過是他自私的幌子而已,他這一生裏大部分的愛都給了那些年輕漂亮的女人,就連陸知鬱和陸雅望都未曾享受過他的半點父愛,哪還有多餘的父愛給一個未曾謀麵的私生女?

    沉默間,管家忽然帶著個女人匆匆走了進來,林清溪聽到腳步聲後抬頭望向門口處,看清楚管家身後那個女人的模樣時,唇角一勾輕輕的笑了起來,“等了這麽久,我們的主角終於出現了。”說話時她已經起身朝著夏魚兒走了過去,羅薇薇和陸季暄抬頭看過去時,心裏皆是一震。

    不用明說,他們已經猜到林清溪要做什麽了。

    夏魚兒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她並不知道這是陸知鬱的別墅。一個小時前她被黑衣人帶出地下室後,就被他們扔進了浴室裏,等她梳洗完畢後,又被他們匆匆的帶到了這裏。從被關押的地方到山頂的這一路上,她的心裏有無數個疑問,可是每每她一看到黑衣人凶神惡煞的眼神後,就打消了要詢問他們的念頭。

    夏魚兒看到林清溪朝著自己一步一步走來時,心裏忽的一下明白了,原來這是陸知鬱的地盤,她想,今天大概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不過沒關係,反正她最在意的人已經不在意她的生死了,她這具行屍走肉又何必在乎待在哪個地獄繼續煎熬呢?

    林清溪走近後,朝管家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隨後又親熱的拉起夏魚兒的手走進餐廳裏,並安排她坐在羅薇薇和陸季暄的中間。

    一家三口終於團聚了,這樣多好!

    “來,我給大家隆重介紹一下我們今天的主角,”林清溪雙手扶著夏魚兒的肩膀,熱情的向其他三人介紹道,“這位夏小姐就是今天午宴的主角了,”她語氣無比的歡快輕鬆,“她可是和我們在場每一個人之間的關係都很親密呢。”

    夏魚兒受不了林清溪的陰陽怪氣,試圖掙紮著站起來,可林清溪的雙手卻用力的按著她肩,讓她絲毫不能動彈,惹得她氣急敗壞的吼,“林清溪,你要做什麽?”

    “夏小姐,此話怎講啊?”林清溪故作委屈的說,“我為了款待你和你的親人,可是昨天就吩咐傭人們開始準備了,為此還特地邀請你的親人來和你團聚呢,難不成你不滿意我這樣的安排?”

    “親人?”夏魚兒怒斥,“什麽親人?林清溪,你又想耍什麽鬼把戲?”

    總算抓住了重點,林清溪的眼裏有一閃而過的冷冽,隨即卻又懊惱的說,“差點了忘記給你介紹你的親人了,”她扳著夏魚兒的肩膀朝左手邊扭過去,歡快的說,“這位美麗的不可方物的女士,姓羅名薇薇,不僅是蓉城萬家的當家主母,還是我們林家曾經稱病去世的林夫人,當然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是你的母親。”

    隨後,她又扳著夏魚兒的肩膀朝右手邊扭過去,“這位風度翩翩的男士,姓陸名季暄,是漠城陸家的老爺,他可是你的父親呢。”

    “而你呢,是他們的女兒,”林清溪幸災樂禍的表情中又夾雜了幾分期待,“也就是說,你不僅是我們林家的二小姐、我林清溪同母異父的妹妹,還是陸家的四千金、阿鬱同父異母的妹妹。瞧瞧,你們一家四口,我們一家三口,分離了這麽多年終於團聚了呢。”

    林清溪話裏的信息太多,夏魚兒大腦就像被人揉爛捏碎了一般又疼又混亂,半晌後才呆呆的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怎麽,你也被嚇到了嗎?說實話,我剛開始知道的時候可不比你現在好到哪裏去呢。”林清溪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極其溫柔的語氣在她耳邊說,“我和你,我們怎麽可能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呢?”

    明明我們是仇人啊,我們怎麽可能是姐妹呢。

    天,就是在這時陰了下來的,一大朵厚厚的烏雲把太陽遮的密不透風,而沉甸甸壓在陸知鬱心頭的烏雲,也在這時變得越來越厚越來越大,他抬眼看著站在他對麵的女人,她精致姣好的麵龐上浮著兩團豔豔的紅暈,清秀的眉梢處都帶著幾分莫名的興奮,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孤傲的戰士,親手將淬了劇毒的劍刃對準了每個敵人的胸口,以迅雷之勢快而狠的刺進地敵人的心髒,冷酷殘忍,一劍斃命。

    “清溪,”陸知鬱緩緩的叫著她,“過來,回到我身邊來。”他知道她做這一切是為了把這局麵搞的越來越混亂,讓他們再也無法令他左右為難,他也知道她最後會放夏魚兒一條生路,她計劃這一切的用心良苦,他全都知道。而當她獨自一人站在風暴中心的時候,他也想讓她知道,他一直都在身邊,無論何時。

    林清溪聞言後轉過頭去看他,正好撞見他眼底那一抹炙熱的光,亦如多少個夜晚他在等她時留的那一盞昏黃的台燈一樣,暖的她的心漸漸發燙。“好,”她輕輕的應了聲,鬆開手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剛一坐下他就伸手過來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裏。

    接下來,便是無邊無際的沉默,所以人都沉默著不語,卻又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夏魚兒,從林清溪告訴她身世之後,她就一直沉默著,或者再準確一點來說應該是混亂。此刻的她,全部的腦細胞就像是被人捏碎又試圖重組一樣混亂如麻,毫無頭緒。

    很小的時候,夏魚兒經常會問喬逸黎一個問題,問他為什麽幼兒園裏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來接他們放學,而來接她的卻永遠是他?他回答她,爸爸媽媽在和她捉迷藏呢,隻要她乖乖的聽話,他們就會找到她的。自那以後,當她每每想任性哭鬧時,都會想起喬逸黎話,即使再委屈再難受也會努力的表現出乖乖的樣子。

    再大一點的時候,她已經懂得了很多,也明白了她和同學的不同,不僅知道自己是個被人拋棄的孤兒,也知道“爸爸媽媽和她捉迷藏”這類的話隻是喬逸黎為了安慰年幼的她而編造的謊話。

    一年級被後桌的男生扯亂辮子的時候,她一邊哭著一邊想著要是爸爸媽媽在身邊多好,至少那樣會有人替她重新紮好小辮,替她出頭教訓那個調皮可惡的男生。三年級的作文課,老師要大家寫一篇關於媽媽的作文,她一個字也沒有交了一張空白的田格紙,事後老師揪著她的耳朵問她為什麽不認真寫作文時,她緊咬著唇忍著痛卻一個字也不肯說,後來老師罰她在辦公室站了一個下午。

    這些年裏,她偶爾也會很怨念的想,既然你們生下了我,為何又要拋棄我?如果生下我隻是為了拋棄我,那又何必生下我呢?她甚至還想過和父母重遇時,她一定會狠狠的甩他們兩巴掌以泄這些年裏因為他們的殘忍自私而承受的孤獨悲傷。

    等了二十多年,也沒有等到奇跡,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遇見的人,卻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原來,她不僅有爸爸媽媽,還有……姐姐和哥哥。一家團聚,明明是高興的事情,為何她卻覺得後背陣陣發涼,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裏一樣,忽然被四麵八方湧來的寒意緊緊的裹在其中,冷的她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林清溪是她同母異父的姐姐,陸知鬱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她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那個應該叫她小姑姑或者小姨的孩子,她不僅是他們的妹妹,還是他們的仇人呢。瞧瞧,他們之間的關係可真是複雜啊,又是同父異母的哥哥,又是同母異父的姐姐,再加一個被她害死的侄子,這樣混亂又複雜的劇情恐怕連奧斯卡最佳編劇也寫不出來吧。

    嗬,她的人生可真是一場戲劇啊。

    這一刻,她的腦袋裏隻閃現出兩個年頭,一是世界亂套了,二是林清溪瘋了。

    ……

    好不容易精心策劃好的午宴,怎麽能就這樣無聲無響的結束呢?林清溪忽的嫣嫣一笑,端起酒杯舉到半空中,衝著其餘四人說,“為了慶祝你們一家四口、我們一家三口分別多年後的團聚,也為了林家二小姐、陸家四千金的回歸,我提議,為了慶祝這個偉大的時刻,我們幹一杯吧?”

    “清溪,你可說錯了,我們陸家從來都隻有陸三小姐,可沒有什麽陸四千金,”陸知鬱端起酒杯和她輕輕的碰了一下,如墨的瞳裏泛著絲絲的寒意,“至於我的妹妹,從來都隻有雅望一人而已,其他的阿貓阿狗怎麽配得上被稱為‘陸家千金’?”

    “是我不好,”林清溪朝他抱歉的笑笑,“你說的不錯,私生女什麽的可是上不了台麵的,她的確不配稱為陸家千金。”說到這時,她忽的一下轉過頭去看著羅薇薇冷冷的笑,“不過這樣一來的話,萬太太的如意算盤可就打不起來了,對於陸家而言,她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對於我們林家而言,她是抬不起頭的野種……萬太太,您可真是一個千古難尋的母親呢。”

    羅薇薇被這話刺的臉色發青,“你說美溪上不了台麵,可你又比她高貴多少?”她的教養極好,即使在被林清溪氣的頭腦發脹時,嗓音聽起來也是極舒服的,“一口一個私生女野種的,絲毫沒有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知書達理溫婉善良,反到像那街邊菜市的潑婦一般粗俗低賤,林正晨這些年到底是怎麽教你的,把你教成了這麽個混賬樣子?”

    “我低賤?”林清溪捂嘴笑了好一會兒後才停下來,字字珠璣,“那是因為我有一個低賤的媽呀。”

    見羅薇薇麵色發僵,她的聲音就越發的歡快,“她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兩人愛的難分難舍死去活來的,那男人本是要娶她的,兩人連結婚的日子都定下了,可她卻又一意孤行的毀了婚約,還不知廉恥的和我父親私奔到了南城,再嫁入我們林家。後來她又嫌棄這日子過的太平淡了,在聽說那男人娶了個比她更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之後,又按捺不住的跑回去找他,想和他重修舊好,可人家嬌妻在懷哪還看得上她那棵殘花敗柳呢。

    所以啊,她費盡心思的去勾引那個男人,又機關算盡的懷上了一顆棋子,她原以為有了這顆棋子,她就可以逼宮成功了,隻是可惜啊,這顆棋子不但沒有為她的逼宮之路增添半點勝算,反而還成為了她的累贅,再後來呢,她為了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就迫不及待的把那顆礙事的棋子給丟在了孤兒院,不管不問二十年,她可真是狠心呢。”

    “你……”羅薇薇被氣的怒目圓睜,“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跟你們大家聊聊我那個低賤的媽媽呀,”林清溪衝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萬太太恐怕不知道吧,我那個媽媽簡直是太好命了,她離開我們林家後又嫁給了蓉城的一個離異富豪……”

    隱藏了幾十年的秘密就這樣被人挖了出來,還*裸的放在太陽底下任人圍觀,羅薇薇有些受不了了,“夠了,別再說了。”

    “萬太太不喜歡這個故事嗎?”林清溪故作遺憾,“可我還沒有說到我那低賤的媽媽為了和舊"qing ren"重燃舊情,而腆著臉的想要認回被她拋棄了二十年的女兒呢。”

    羅薇薇以為自己的竭盡全力救夏魚兒的目的被掩飾的很好,沒想到卻被林清溪輕而易舉的看了個明白,這一刻,什麽教養禮數全被她拋在了腦後,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衝著林清溪咬牙切齒的吼,“林清溪,你到底想做什麽!”

    林清溪衝她調皮的揚了揚唇角,“你猜。”

    “你……”羅薇薇被氣的語結,光潔的額頭上青筋暴露,表情扭曲猙獰,“你不要太過分。”

    “我過分嗎?”林清溪悠悠的晃著酒杯,姿態優雅迷人,“若不是我把你的女兒帶來見你,恐怕你們母女倆這一輩子都不會相見吧?我費盡心思的讓你們一家團聚,你連聲感謝都不說也就算了,竟然還說我過分?萬太太,做人可不能像你這樣以怨報德啊。”

    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季暄有些看不下去了,“清溪,你這次的確是過分了些,”他的語氣中帶了輕微的指責,“這孩子之前一時糊塗做錯了事,給你造成了傷害那是她的不對,可就算你再怎樣恨她,可也別忘了她是阿鬱的妹妹……說到底,你們可是一家人。”

    林清溪正與反駁,陸知鬱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因為陸季暄的話而動怒,隨後又盯著陸季暄冷冷的笑,“一家人,是嗎?我倒要看看,沒有我批準,誰敢讓她成為陸家人?”

    自己的兒子竟然這麽不給自己麵子,陸知鬱被氣的不輕,“難道我讓我的女兒認祖歸宗,也需要你的批準?陸知鬱,你可別忘了,我是你的父親!”

    陸知鬱唇角一揚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我是陸家家主,我說不準,就不準。”

    “你……”陸季暄被氣的渾身發顫,你你你了好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就在這時,一直陷在自己世界裏沉默不語的夏魚兒忽的一下拍桌大叫,“別吵了,”眾人皆都將目光投向於她,隻見她緩緩向左邊轉過頭去,看著羅薇薇一字一句的問,“所以,我隻是你的一顆棋子,對嗎?”

    屋子裏一下安靜了下來,羅薇薇在這沉默裏臉色越來越蒼白,往日裏水盈盈的眼一寸寸的灰敗了下去,“不是……不是那樣的,”她聲音顫抖的厲害,向夏魚兒無力的解釋著,“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怎麽會是……”

    “你還沒有回答我,”夏魚兒雙手捏的緊緊的,深呼吸了一口氣將心裏不斷翻湧的情緒壓了下去後才問,“是不是就像林清溪說的那樣,我隻是你的一顆棋子,一顆讓你逼陸季暄娶你的棋子?”她的話涼薄又犀利,讓這深秋的天氣又添了幾分涼意。

    在夏魚兒咄咄逼人的眼神裏,羅薇薇羞愧難當,神情裏一片慌亂,隨後把頭埋的深深的不敢去看她。

    此刻,夏魚兒的心裏已了然,沉默就是默認。

    我曾經試圖去理解把我丟在孤兒院的你,我想你或許是因為生活貧困無力撫養我長大,所以才逼不得已做出那樣的決定,亦或是你遭遇了無能為力的挫折,才那樣無可奈何的將我獨自丟下,再或許,你隻是暫時的把我寄居在孤兒院而已,等到你生活安穩之後就會來接我回家……

    不管你拋棄我的理由是什麽,我始終相信這世上沒有哪個母親真的能忍心拋棄自己的孩子,而過去的這二十年裏,我一直都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著自己的心。可是當我看著你光鮮亮麗的坐在我的身旁時,我才發現自己錯的厲害,什麽生活貧困,什麽無可奈何,我給你找了那麽多可以堂而皇之拋棄我的借口,卻沒有哪一個像真相這般殘忍。

    原來,我隻是你爭奪男人的一顆棋子。

    原來,我隻是你的一顆棋子而已。

    嗬,原來我的出生不是帶著祝福而來,而是帶著陰謀算計。

    從我出現在這個世界的那一秒開始,我這一生就注定了是個悲劇,對嗎?

    夏魚兒忽的垂下眼去,聲音低低的說,“盡管我隻是一顆棋子,我還是想問你,這二十年裏,你有沒有哪怕一次想過要來找我?”她語氣格外的卑微,“請你一定要回答我,好嗎?因為這個答案對我來說,特別的……特別的重要。”

    如果你告訴我,你曾經有想過來找我,哪怕你最後因為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又沒來找我,隻要你曾經動過找過我的念頭,我或許都會看在這個念頭的份兒上原諒你。

    這二十年裏,有想過去找她嗎?

    羅薇薇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答案是沒有。這二十年裏,她的身份是蓉城萬家太太,是城內知名的大慈善家,她這樣的身份不允許自己有一個私生女的存在,如果一旦被人發現這個秘密的話,那麽等待她的就是她光鮮亮麗的人生從此墜落成一團散發著臭氣的腐爛海藻。

    這二十年裏,她掩蓋這個秘密都來不及呢,又怎麽會自尋死路的去找這個女兒呢?

    “美溪,”羅薇薇略微艱難的說,“把你丟在孤兒院裏不聞不問這麽多年,是我的錯,我太自私了,為了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就親手葬送了你的幸福,是我的不對。縱然這些年裏我過著人上人的生活,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和無能為力,可是美溪,你要相信沒有哪個母親願意和自己的子女分開數年……包括我。”

    “請不要回避我的問題,”夏魚兒緊追,“請誠實的回答我,因為這個答案對我真的很重要。”

    羅薇薇猶豫著不知如何作答,夏魚兒卻一眼不眨的盯著她,那帶著幾分期待的灼灼目光刺的她渾身疼了起來,她緩緩的斟字酌句的說,“我是蓉城萬家的主母,我這樣的身份是不允許有一個私生女存在的,如果被我先生發現的話,他會為了保全萬家的聲譽而毀了我,所以……對不起。”

    這一刻,夏魚兒的心情尤其複雜,當聽到羅薇薇說對不起的時候,她除了失望以外,心裏還忽的生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謝謝,”夏魚兒微笑著,由衷的感謝,“謝謝你給的答案。”

    謝謝你從未想過來找我,至少那樣我還能繼續沉浸在給自己編織的夢裏沉醉不醒,夢裏的媽媽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她非常非常的愛我,所以即使我已經不在原地等她,她也會跨越千重山萬重水的找到我,然後親口的告訴我,她這些年有多愛我有多想念我。

    作為你費盡心思不擇手段才懷上的一顆棋子,卻又沒有要挾他娶了你的累贅,無論我的出生是陰謀還是祝福,我都仍然感謝你生下了我,你給了我生命,讓我去遇見我這一生最愛的男人,盡管……到現在我依然孤苦無依,可我依然感謝你。

    羅薇薇這個連歲月都無法擊垮的美麗女人,卻在自己女兒的這一聲‘謝謝’中,瞬間蒼老了下去。“不用……不用客氣,”她眼睛看向別處,沙啞著嗓子輕輕的說,“對不起,美溪,真的很對不起。”

    “我不叫美溪,”夏魚兒鄭重其事的拚寫著自己的名字,“我叫夏魚兒,夏天的夏,小魚的魚,夏魚兒。”在羅薇薇幾近透明的臉色裏,她又輕鬆的補充了一句,“萬太太還是叫我夏魚兒吧,‘美溪’這個名字雖然很好聽,可它並不屬於我。”

    羅薇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卻最終什麽話也沒有說。

    就在這時,院子裏突然人聲嘈雜,陸知鬱不禁皺了皺眉,他正欲叫管家進來問問外麵是什麽情況時,林清溪卻在他的手心摳了一下,他立刻明白了過來,外麵來的人恐怕也是今天宴會的一部分吧。他果然沒有猜錯,約莫半分鍾後管家帶著阮君安和市公安局的人來了。

    看到這些人出現時,陸知鬱懲罰性的捏了捏林清溪的手,這個女人的心眼啊可真是多呢。是害怕他因為她而一怒之下滅了夏魚兒的口,所以才想著請公安局的人來‘秉公辦理’是嗎?夏魚兒雖然蓄意謀殺阮茵茵在先,又涉嫌綁架林清溪在後,可即使如此她也罪不至死,若是被送上法庭,判的重的話也不過二十多年的牢獄之苦而已,失去自由和丟了性命相比這處罰可是輕鬆的多了。

    可陸季暄和羅薇薇在看到阮君安和公安局的人進來之後,臉色就變得難看了起來,到了此時此刻,他們終於明白林清溪今天這樣做的目的了,她要親手把夏魚兒送進監獄裏。

    最沉不住氣的不是夏魚兒,反倒是陸季暄了,“俗話說的話,家醜不可外揚,這家裏的事情我們關上家門來自己處理就好,何必要勞煩外人?”他語氣裏帶了些許的指責,“清溪,難不成你今天還真想當著我的麵兒,讓其他人帶走我的女兒?”

    林清溪不置可否的笑了起來,“誠如你所說,我確實是那樣想的。”

    “你真是胡鬧。”陸季暄有些怒了,兩道劍眉蹙在了一起,“我看你是越發不知道規矩了,說到底你現在還沒過門,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而她可是我陸季暄的女兒,是我陸家的千金大小姐,是誰給你的權利插手我們陸家的事情?”

    陸知鬱一把摟住林清溪的肩,示威的冷笑,“我給的她的權利,你有意見?”

    “你……”陸季暄氣的雙眼睜的老大,手指哆嗦的指著陸知鬱,“你這是讓她拿你妹妹的命當兒戲,是嗎?陸知鬱,我告訴你,如果今天我的女兒因為這個女人受到半點傷害,我就絕不會同意她進我陸家的門。”

    陸知鬱唇角一勾,露出一個諷刺的弧度,“她進不進的了陸家的門,那是我說了算。我倒要看看,陸家有誰敢阻止我娶她。”

    一再的讓他顏麵盡失,陸季暄氣的厲聲怒斥,“你……你簡直目無尊長、無法無天!”

    陸知鬱目光一沉,深邃的眼底立刻結起了厚厚的寒冰,他正欲發作時林清溪卻拍了拍的手背,然後自顧自的接過了陸季暄的話頭,“到底是阿鬱無法無天,還是你的女兒無法無天,老爺子你心裏就跟明鏡兒似的,比我清楚多了。害死我女兒的可是你的女兒,我和阿鬱可是受害人,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叫屈了,老爺子就那麽迫不及待的要替你的女兒伸張正義了?看來,老爺子也不像雅望說的那般薄情寡義,在我看來,你至少對待這個女兒還是很有父愛的嘛。”

    林清溪的一番話羞的陸季暄臉色難看不已,他正欲出口反駁時,又聽她繼續說,“與陸家四千金相比,我的確是個外人,在你心裏,你的女兒當然比我這個外人重要的多。可我死去的女兒,也是你們陸家的血脈,是正兒八經的陸家小小姐,她應該算是陸家的人吧?那這樣一來,我這個孩子媽媽為了讓殺害孩子的凶手得到應有的懲罰,也不過分吧?”

    “她可是你的第一個孫女呢,若是她還活著的話,這個月就應該出生了,再過不到一年的時間,你就可以聽到她叫你爺爺了。”林清溪無限遺憾的看著陸季暄說,“可是兩個月前,她卻被你的女兒殘忍的殺害了。老爺子,你說要是我今天真的放了這個凶手的話,等到午夜夢回時我的孩子會不會在夢裏責怪我沒有替她報仇呢?”

    失去一個孫女縱然遺憾,可那畢竟隻是一個未出世的嬰兒而已,不是他陸季暄冷漠無情,就算按著法律來講,未出世的嬰兒也不能真正的稱作一個‘人’,所以哪有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女兒來的更為真實呢?

    “清溪,你和阿鬱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總會有孩子的,”陸季暄努力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試圖說服林清溪,“更何況,夏魚兒還是你的親妹妹,難道你就真的忍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去送死?監獄是個什麽地方?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一個年輕姑娘待在那個地方哪能受得了?今天,就當賣個麵子給我,隻要你放過她,我就同意你和阿鬱的婚事。”

    林清溪聽到他最後一句時,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來,“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今天非要堅持送她進監獄的話,我就進不了你們陸家的大門,對嗎?”

    “對。”陸季暄斬釘截鐵。

    林清溪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目光玩味的看著陸季暄,“不讓我進陸家大門,那就讓阿鬱進我林家大門好了。”她說這話時,陸知鬱正巧端著水杯在喝水,在聽到她說要他入贅到林家時,一口水生生的卡在了喉嚨裏,隨後悶聲劇咳了起來。

    要他堂堂陸家家主入贅到她林家做個上門女婿,她也真是敢想!這話要是傳了出去,指不定有多少人躲在他的身後笑他呢。不過陸知鬱轉念又想,她喜歡這樣胡鬧,還不都是自己給慣出來的嗎?追根究底,她今日敢爬到自己的頭頂上為非作歹,可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誒。

    想來想去,算了,不就是入個贅嗎?隻要她開心,她想怎麽胡鬧都可以。

    林清溪一邊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一邊又擺出一副深明大義的姿態來對著陸季暄繼續說,“放心吧,老爺子,我可沒你那麽小氣,雖然你的女兒害死了我的女兒,可我也不至於因此遷怒到你兒子身上的,我雖然書讀的不多,但是這點明辨是非的能力還是有的。”

    陸季暄一聽她這話的意思是拐著彎兒的罵他不辨是非老糊塗呢,當下便被氣的漲紅了臉,哆嗦著手指指著她的鼻子,你你你的老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林清溪見狀,小人得誌般的笑了起來,她這一笑,更是氣的陸季暄胸口發悶,雙眼一花直直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緩過氣來的陸季暄憤憤的看著陸知鬱,一副恨鐵不成共的表情,“陸知鬱,這就是你給我找的兒媳婦?像她這樣目無尊長不知廉恥的女人,也配做我陸家的主母?我現在就告訴你,如果你敢娶這個女人的話,我就和你斷絕父子關係!”

    喲,斷絕父子關係?林清溪的心裏冷笑不止,這一哭二鬧三上吊再以死相逼的戲碼不是老女人玩的把戲嗎?什麽時候老男人也喜歡演這戲碼了?不得不說,今天陸季暄的表現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陸知鬱輕揚著唇角笑的甚是輕蔑,“我以為,我母親去世的那一年,我和你之間的父子關係已經斷的幹幹淨淨的了。”一提起母親,他驀地想起她臨死前望著門口的絕望模樣,垂在身側的手不禁緊捏成拳,墨黑的瞳裏瞬間掛上一層厚厚的恨意。

    兩人在一起這麽些年,他任何一個小動作都逃不過林清溪的眼,她撫上他的手背輕輕的摩挲著,再一根一根的輕輕掰開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他回過頭看她時,正好撞見她眼底那抹明亮的光,忽的讓他覺得這深秋好像漸漸變暖了。

    陸季暄這一生最愧對的就是發妻陳安安,這些年裏他很少想起她,今天忽然被陸知鬱這麽一提起,頓時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隔著一張餐桌沉默對視的父子,讓屋子裏的氣壓一下子低了下去,壓抑的人有些透不過氣來。陸知鬱的神情冷漠到了極致,深邃的眼底滿滿都是撕裂的情緒,此時的他如同一隻受傷的困獸一樣,任何一個輕微的動作或呼吸,都能讓他瞬間暴動。

    林清溪看著他因為竭力壓抑怒火而泛起紅絲的眼底,心就如刀割般的疼。來不及多想,她就朝著客廳內正招呼阮君安等人的管家揮了揮手,管家立刻會意了過來,連忙帶著阮君安走了過來。

    阮君安走近後,一看到餐廳內的情形,特別是看到林清溪對麵坐著的是夏魚兒的時候,心裏暗暗感歎老爺子的猜測真是準確啊,這夏魚兒的身份果然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簡單。

    當初,夏魚兒綁架了林清溪一事,還是阮君安手下的人告訴陸知鬱的消息,陸知鬱當時忙著救林清溪,無暇顧及其他,所以幹脆暫時把夏魚兒交給了他處置,隔了沒幾天,陸知鬱卻致電給他說要親自嚴懲凶手,阮君安是個商人,自然知道如果把這個人情賣給陸知鬱的話,那對阮家而言,絕對是百利無一害的。

    反正夏魚兒不管是落到他的手上,還是陸知鬱的手上,橫豎都是一個死,決計不可能有機會活下去的,不管她最後死在誰的手上,也總算是能替阮茵茵出一口氣的。可昨天當他接到林清溪的電話,並聽到她說想要讓公安介入夏魚兒傷人一事時,他就有些糊塗了。

    阮家的老爺子退休前可是公安廳的大boss,對刑法那可是一清二楚的,待他去請教了老爺子關於夏魚兒所需要承擔的刑事處罰後,他更加鬱悶不解了。老爺子說,雖然夏魚兒傷害阮茵茵在先,又綁架林清溪在後,可她卻罪不至死,往嚴重了說,等她罪名一旦成立後也隻不過是承擔二十年左右的牢獄之災而已,若是她在獄裏表現的好再獲得些減刑的機會,估計關個十多年就會被放出來了。

    阮君安聽後更是不解了,按說夏魚兒害的林清溪沒了孩子,她應該恨死這個女人才是啊,如果真按照她說的那樣把夏魚兒送進牢裏,那豈不是變相的放夏魚兒一條生路嗎?最後還是阮老爺子點醒了他,林清溪此舉分明就是有心要放夏魚兒一條生路。

    末了,阮老爺子還特意叮囑他,既然林清溪提出了這個要求,那他照做就是,一來不僅能賣個人情給這位未來的陸家少夫人,二來也可以拉攏阮家和陸家的關係。阮老爺子還說了,就算他們一心想私底下處置了夏魚兒為阮茵茵報仇,可如果林清溪執意要放夏魚兒一條生路的話,怕是會不計一切的上門搶人了,如此一來,不僅會開罪這位陸家少夫人,恐怕還會惹得陸知鬱不高興,徹徹底底的將阮家和陸家的關係拉到冰點。

    為了一個夏魚兒而失去成為陸家盟友的機會,這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

    林清溪和阮君安客套了幾句後,就直接讓他把夏魚兒帶走。阮君安是個聰明人,盡管心裏有太多疑問,卻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不能知道,隨後朝隨行而來的警察使了個眼色後,就走過來兩個警察,一左一右的鉗製著夏魚兒的肩膀,接著再響起一記清脆的哢嚓聲後,夏魚兒的雙手就被亮晃晃的手銬牢牢的銬在了身後。

    整個過程裏,夏魚兒甚至連掙紮都沒有,隻是表情淡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被上了銬,再被他們一左一右的夾在中間,任由他們拖著她朝著門口處走去。剛走出兩三步,一直沉默的都快被人遺忘的羅薇薇突然像發了瘋似的跑上前去,用了十足的力氣一把推開警察,將夏魚兒拉到自己的身後緊緊的護著。

    “這位女士,還請你協助我們的工作,不要讓我們為難。”警察中年紀偏大的好心的勸著羅薇薇,他工作十幾年,抓捕犯人的時候會常常看到犯人家屬因為情感上的無法接受而失去理智。

    “你們誰也別想帶走我的女兒,”羅薇薇朝著警察大吼,“我絕對不允許你們帶走她,絕對不!”

    年紀較輕的警察聽到她的吼叫後,不禁皺緊了眉頭,“這位女士,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如果你再一意孤行的話,我們保留追究你妨礙公務的權利。”

    羅薇薇對他警告置若罔聞,轉頭衝著陸季暄歇斯底裏的吼了起來,“陸季暄,我們的女兒就要被人送進監獄了,你還要繼續坐以待斃嗎?我們已經虧欠了美溪二十年,難道你還想再虧欠她二十年嗎?”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就要女兒被送進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監獄裏,陸季暄心裏說不難受那是假的,可是他心裏又清楚的很,林清溪這是鐵了心的要懲治夏魚兒給自己的女兒報仇,就算他再怎麽求情,也是徒勞。

    羅薇薇見他不為所動,心中便已了然,“是你來找我,讓我拚盡全力也要救下這個女兒的。”她哭的悲痛欲絕,“陸季暄,是你要我不惜一切也要救下美溪的,可現在她就要被抓走了你卻不願意救她了,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她也是你的女兒,你怎麽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她去送死,也不願意救她?”

    “薇薇啊,”陸季暄略顯艱難的說,“不是我見死不救,可是你教教我,事已至此,我還能怎麽救?”

    “說到底,你就是不想救美溪,對不對?”羅薇薇忽的慘淡一笑,“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上你這個懦夫……陸季暄,我恨你。”

    林清溪瞥了一眼正若有所思的阮君安,心裏暗叫不好,單憑羅薇薇這幾句話,就已經不難猜出她和陸季暄之間的關係了,若任由她繼續鬧下去,怕是陸家和林家的這一段醜聞不久之後就要被公諸於眾了,現在看來,這件事必須要速戰速決了。

    “阮先生,”林清溪笑吟吟的喊了一聲阮君安,阮君安立刻就明白了她想說什麽,立刻朝那兩位正和羅薇薇周旋的警察使了個眼色,“還磨蹭什麽?還不趕快帶嫌疑犯回去複命?王局長可是說了,他今天下午要親自審查這個嫌疑犯的,晚了要是他怪罪下來,你們誰又擔待的起?”

    他一聲令下,兩位警察也不好再多說什麽,皺著眉頭一步一步的上前,羅薇薇見狀連忙伸開雙手將夏魚兒護在身後,語無倫次的嘶吼著,“你們別過來……我告訴你,有我在,你們誰也別想帶走我的女兒!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漠城羅家的小姐,蓉城萬家的主母,任憑哪一個身份也是你們得罪不起的……我警告你們,你們再靠近一步的話,我就……我就……”

    她這樣淒楚的神色,讓陸季暄動了容,“清溪,”他啞著嗓子低低的說,“就當我這個做長輩的求求你,能不能看在我和阿鬱一場父子,又和她一場父女的麵子上,放她一馬?”

    林清溪想都沒想就冷冰冰的甩出兩個字,“不能!”

    “清溪,她可是你的妹妹,和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陸季暄繼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對,當初的確是她做錯了,千不該萬不該的害你失去了孩子,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痛苦。可是清溪啊,哪怕是她犯了天大的錯,你做姐姐的也應該原諒她一次的,你們可是親姐妹啊……若你今天親手把她送進監獄裏,就當真不怕被外人說你殘忍無情,連自己的親妹妹也不肯放過?”

    “我殘忍?我無情?”林清溪冷笑,“我沒辦法做到像你那麽大度,你可以原諒殺害你孫女的凶手,不代表我就能原諒殺害我女兒的罪犯。”她指著她眉骨處的傷疤說,“她不僅害死了我的女兒,還差點害死了我,這一處的傷口就是她的傑作,”說到這時,她又忽的轉過身去,將背上的傷痕露了出來,“不僅如此,還有我背上這些,哪一道不是致命的傷?若不是我福大命大撿回一條命,我早就該去閻王殿報到了。”

    “你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一點一點的失去生命的那種絕望嗎?”林清溪轉過身來直直的看著陸季暄,神色忽然變得異常悲楚,“我哭著求她,讓她放我孩子一條生路……我求她隻要她肯放過我的孩子,要我去死都可以。可是她呢?我跪著她的麵前苦苦的哀求她時,她不僅無動於衷,還變本加厲的一拳接一拳的打著我的肚子……我的孩子,就是那樣沒的。”

    一想到那一夜的情形,她就悲痛欲絕,陸知鬱緊緊的把她摟在懷裏,他壓抑著心裏的痛楚低聲在她耳邊安慰了好一陣,她的情緒才稍微平複了下去。隨後,他看向阮君安,“阮先生,我夫人現在需要休息了,麻煩你的人帶著那個女人快點離開好嗎?”

    陸知鬱都發話了,阮君安自然是不敢多做逗留,連忙指揮其餘的人上前幫忙架開羅薇薇,隨後再吩咐那兩位警察帶著夏魚兒趕緊離開。

    羅薇薇被幾個高大的黑衣人死死的攔著,眼睜睜的看著夏魚兒被他們帶走,心裏瞬間湧起大片大片的絕望。

    “是不是要我下跪求你,你才會放過美溪?”她忽的開口,雙眼定定的盯著林清溪,“如果我下跪求你,你就能放過美溪的話,我跪。”

    林清溪還未開口說話,她就雙膝一曲咚的一聲跪了下去,“我以母親的身份……求你放過美溪,可以嗎?清溪,請你體諒一下我這個做母親的想挽救女兒的心,放過她好不好?縱然美溪千錯萬錯,可她到底是你的親妹妹啊,清溪,你不能這麽狠心的……我答應你,隻要你肯放過美溪,要我去死都可以。”

    同樣的畫麵,同樣的哀求,不同的是當初她求自己的親妹妹放過自己的女兒,現在輪到她的母親來求她放過她的妹妹,林清溪想,這藝術果真來源生活啊,這樣狗血的劇情,就連電視劇裏都不常見呢。

    看著昔日那個說著‘不要來打擾我的幸福’的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跪在自己的麵前苦苦的哀求著放過她的女兒時,林清溪就難過的想哭,她忍不住在心裏嘶聲吼著,“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兒,你為什麽可以為了她下跪求我,卻威脅我不要去打擾你的幸福?我也好想放過她,我也好想原諒她,隻是一看到你為了她不惜下跪求我時,我就恨不得她去死。”

    林清溪靜靜的盯著羅薇薇看了好一會兒後忽然覺得好累,此時的她好想大睡一場,等醒來時再聽陸知鬱告訴她,這隻不過是她的一場噩夢而已。想到此時,她扯了扯陸知鬱的袖子,淚眼朦膿的望著他,“阿鬱,我好累,送我回房好不好?”

    陸知鬱淡淡的嗯了一聲後,就摟著她往樓梯走去,剛走出去幾步遠,就聽到羅薇薇在後麵淒厲的哭喊,“林清溪,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林清溪腳下一滯,定定的愣在原地半晌後才回過神來,努力的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將眼底那惱人的濕意逼了回去,隨後才緩緩的轉身看著羅薇薇,一字一句,“你在求我放過的她時候,有沒有哪怕一秒鍾想過,我也是你的女兒?”

    羅薇薇一怔,一顆眼淚生生的卡在了眼眶裏。

    女兒……她心裏默默的念著這兩個字,她怎麽忘記了,林清溪也是她的女兒呢?

    “還有你,”林清溪看著陸季暄緩緩的說,“我敬你是阿鬱的父親,所以尊稱你一聲老爺子,可是你捫心自問,你這些天都做了些什麽混賬事?我還躺在手術室裏生死未卜的時候,你卻跑來要求阿鬱放了你的私生女,你甚至都沒關心一下我肚裏孩子的安危,那可是你的孫女啊!我才剛出院,你們就迫不及待的上門來找阿鬱要人,甚至威脅他如果他不放人的話,就把那女人的身世告訴我,你們看準了阿鬱顧及我的感受不敢讓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就恬不知恥的要挾他。

    我知道你們的女兒對你們來說很重要,我也能理解你們一心想要解救女兒的決心,可我和阿鬱的女兒對我們來說難道就不重要了嗎?如果你們哪怕有一秒鍾理解過我和阿鬱的喪女之痛,事情都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老爺子,夏魚兒是你的女兒,可阿鬱也是你的兒子,你在讓他為難的時候也應該想到,早晚有一天,你也會陷入這樣兩難的局麵。”

    說完這一番話後,林清溪就像虛脫了一般,整個人都靠在了陸知鬱的懷裏,她的臉色更是蒼白的滲人。陸知鬱擔心她又會像上一次樣暈過去,當下直接彎腰將她一把抱了起來,匆匆的往二樓走去,一邊走時一邊衝著管家吩咐,“送客。”

    管家收到命令後,連忙喚來院子裏的保鏢,連推帶拽的把陸季暄和羅薇薇‘送’了出去。

    至此,一場狗血的親情大戲,終於落下了帷幕。

    似乎就在一夜之間,南城就入了冬,天氣也逐漸陰冷了起來,北嶺山常常被大霧籠罩著,就連偶爾的晴朗天氣都還伴著呼呼的山風,這陰寒的氣候可真是冷的滲人。還未入冬時,陸雅望就整天抱怨南城冷的要死,整天窩在家裏不肯出門,誰要是敢叫她出門她就跟誰急,就連秦朗想和她出去吃頓燭光晚餐來個二人世界什麽的,都被她無情的拒絕了。

    與其同病相憐的還有顧惜楠,南城這種陰冷的連骨頭縫裏都冒著寒氣的天氣,著實讓她備受折磨,剛一入冬,她就得了一場重感冒,又是吃藥又是打吊針的折騰了大半個月,才消停了些,聽宋翎說她現在晚上睡覺時需要先放幾個熱水袋在被窩裏,不然堅決不上床,可她又拒絕使用電熱毯,振振有詞的說那是老年人才用的東西,她還不到使用那東西年紀。

    林清溪從小就生活在南城,倒也沒覺得這又濕又寒的冬季有多難捱,不過她的身體還未痊愈,陸知鬱擔心這潮濕的天氣不利於她的恢複,早早的就命人在地板上鋪了層厚厚的羊毛地毯,屋子裏的暖氣更是全天候的開著,暖的就跟三四月的春天般讓人覺得舒服愜意。

    陸雅望對於她大哥這種奢侈的行為頗為不恥,在狠狠批判了他這種‘拿羊毛地毯鋪滿整棟房子的暴發戶行為’後,她又愉快的拿出一條新買的嫩綠色連衣裙問顧惜楠應該搭配什麽顏色的鞋子。

    奢侈嗎?林清溪倒沒這麽覺得,反正以往的冬天都是這麽過的,漠城的冬天是比南城還要冷上好幾倍的,往年還未到九月底的時候陸知鬱就會吩咐管家做好過冬的準備了,漠城的冬天可是又冷又漫長,還常常下雪上凍,她初到陸家的那年冬天,因為一時受不了而被凍的高燒不止,整夜整夜的說胡話,是他衣不解帶的照顧她好幾天,她才不至於被燒成傻子。

    後來等她病好後能下床走路了,她才發現整座宅子內都被鋪上了厚厚的地毯,原先的原木木地板被遮的嚴嚴實實,幾乎是她所有會去的地方,腳下都換成了軟軟暖暖的地毯。再後來的時候,一入冬時,他就幹脆帶著她直飛南半球小住,等天氣變暖的時候再回漠城。

    一想到陸知鬱,林清溪的心裏就蕩漾出了無數朵小浪花出來,明明才幾個小時不見而已,怎麽又開始想他了呢?好似這些時日裏,她越發的黏著他了,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想時時刻刻都看著他。

    情竇初開?她又不禁自嘲了一番,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才是情竇初開的最好年紀呢,她過了年就三十歲了,這情竇開的是不是也太晚了些?想著想著,她的視線就忍不住朝著門口望了過去,陸雅望見她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樣不禁‘好心’的提醒她,“嫂子,我哥兩點左右出的門,距離現在也不過才四個小時而已。”

    被逮個正著的林清溪唰的一下臉紅了,把手裏的一本財金雜誌翻的嘩啦呼啦作響,可一雙眼還是忍不住偷偷的張望著門口處。原來才四個小時未見,怎麽就覺得好像很久沒見他了呢?哎,沒有他陪在身邊,果真是度日如年啊。

    陸雅望見她難得臉紅一次,還想再揶揄幾句的,卻被顧惜楠岔開了話題,“再過幾天就是聖誕了,你們有想過要送什麽聖誕禮物給他們嗎?”

    顧惜楠不提起的話,林清溪都快忘記這回事了,不過她和陸知鬱兩人一向都對這些節日不感興趣,往年的時候如果碰巧陸知鬱那晚有空的話,也就頂多一起吃個飯什麽的,兩人誰也沒有特別為對方準備過禮物。

    陸雅望這個在美國生活了多年的假洋鬼子一聽到這話題,立馬激動了起來,“楠楠不說我都快忘了,今年可是我和秦朗在一起後過的第一個聖誕節,我一定要為他精挑細選一份禮物才行,要不我們明天下山去逛逛星光百貨給他們挑禮物?”

    顧惜楠聽後擺擺手,“我覺得這樣不好,商場裏賣的東西什麽時候都能買,一點兒也不能代表自己的心意,我認為還是自己親手做的禮物才最能代表自己的心意。”

    陸雅望麵露疑惑,“你這說法倒是挺新鮮的,可是我平日除了會拿手術刀以外,其他的可什麽都不會,難道要我拿手術刀肢解一隻小白鼠送給秦朗?”

    顧惜楠撫額翻了個白眼給她,“師姐,你可真是重口味,肢解小白鼠作禮物也虧你想得出來。”

    “不然要送什麽?”陸雅望委屈的撇撇嘴,“我就隻會拿手術刀啊,難不成拿手術刀親自給他片一盤北京烤鴨?”

    顧惜楠露出一副‘你已經無可救藥了’的表情看著她,不停的搖著頭歎氣,“師姐,咱就不能稍微往正常、溫馨、實用上麵想想嗎?比如,給你男人織條圍巾什麽的?”

    陸雅望麵露難色,從小她最不擅長的就是這種女孩子喜歡的手工活,要她織圍巾,還不如讓她用手術刀片盤北京烤鴨呢。

    倒是林清溪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那你會織圍巾嗎?如果會的話,能不能教教我?”

    “好的呀。”顧惜楠愉快的答應了。

    “那晚飯後我來你屋子裏找你。”

    “可是我還沒有買好織圍巾所需要的材料呢。”顧惜楠皺眉,“我原本想著這兩天下山去買的,可是這兩天太冷了又下雨,阿宋不讓我出門。”

    林清溪微微一笑,“別擔心,這個交給我來辦。”

    兩人敲定計劃後,林清溪就找管家把司機叫了過來,吩咐完後又指派了一個女傭跟著一起去挑選。

    晚飯過後,陸知鬱剛想抱著想了半天的人溫存一會兒時,她卻像隻泥鰍一樣滑出了他的懷抱,扔了一句‘你早點睡別等我’的話後,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門。她的反常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等她剛一出門他就悄悄的跟了出去,剛走到樓梯口時碰到了和他同樣遭遇的秦朗,二人站在原地看著兩個女人鬼鬼祟祟的爬上三樓,正打算跟上前去時卻看到一臉懊惱的宋翎從樓上走了下來,看他惱羞成怒的模樣估計是被顧惜楠趕出來了。

    三人眼神交匯了一番後得出一個結論:這些女人們有事情瞞著他們。

    夜裏林清溪剛一回房,正在燈下看書的陸知鬱立馬將書往旁邊一扔就貼了上來,抱著她又是心肝又是寶貝兒的叫,使勁的給她灌*湯,想知道她到底瞞著他什麽,可惜啊*湯灌了一壺又一壺,她就是不中招,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惹得陸知鬱一晚上都抓心撓肺的沒睡好,天亮後頂著兩隻濃濃的黑眼圈下樓時,正好和另外兩隻大熊貓不期而遇。

    三人碰麵後,皆是唉聲歎氣的搖了搖頭。很明顯,昨晚誰也沒套出話來。

    一轉眼就到了聖誕節,老天還很應景兒的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早上一推開窗戶看到外麵白茫茫的一片時,林清溪就驚喜的尖叫了起來。雖然漠城年年下雪,可南城的冬天確實很少下雪的,在她的記憶裏,上一場大雪還是十幾年前。

    陸知鬱正在刮胡子,聽她這麽一聲尖叫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手下一抖就劃拉出了一道口子,來不及處理就跑了出去,看到她安然無恙後才微微鬆了口氣。

    “阿鬱……阿鬱……”她興奮的像個小孩子,“吃了早飯後你陪我去堆雪人,好不好?”

    陸知鬱走過去把她摟在懷裏,寵溺的親了親她的眉梢,“好。不過你要先答應我,隻能看我堆。”見她撇著嘴露出不滿的神情,他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的身體還沒有好呢,就先不要……”

    他還未說完,她卻突然‘呀’的叫起來,“你的下巴怎麽流血了?”

    陸知鬱摸了摸下巴,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沒事,剛剛刮胡子不小心蹭了一下。”雖然他說沒事,可她還是緊張極了,連忙跑到浴室裏拿了條熱毛巾出來,一點一點的擦拭著傷口,隨後又從急救箱裏翻出棉簽和消毒液,小心翼翼消毒處理。看著她認真皺眉的模樣他心裏忽的一暖,伸手將她拉到了懷裏當抱枕般的抱著,她有些急了,“哎呀,傷口還沒清理幹淨呢。”

    陸知鬱雙手將她往上一提再一轉,她就麵對麵的坐在了他的膝上,這樣的姿勢羞的她臉又紅又燙,偏偏他還故作不知的把下巴一伸,“這樣會不會更方便一些?”他話一說完,她的臉就更紅了。

    好不容易才將傷口處理好後,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起身去拿她偷偷準備了好幾天的禮物,可他卻緊摟著腰不撒手,她頗為無奈的看著他,“陸先生,你再不鬆手的話,你的聖誕禮物就要變成新年禮物了。”

    一聽有禮物,陸知鬱立刻鬆了手,等林清溪扭扭捏捏的把圍巾遞給他時,他終於恍然大悟了過來,“這就是你這幾天背著我偷偷準備的?”

    林清溪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我跟楠楠學的,第一次織,織的不太好。”

    這可是兩人在一起這麽多年裏,她送的第一件禮物,哪怕今兒她就是送他一個破麻袋,他也要點頭稱讚她眼光獨特禮物選的正適合,更何況這可還是她親手織的呢?不過等他下樓看到秦朗脖子上圍著的那條針腳歪歪扭扭的圍巾時,他才知道她那句‘織的不好’簡直是太謙虛了。

    不過等宋翎帶著那條顏色粉嫩的與他臉色相得益彰的圍巾出現時,兩人由衷的讚歎了一句,“顧惜楠的眼光真獨特,這條草綠色的圍巾和你的氣質很配。”

    宋翎聽後,臉色更綠了。

    熱熱鬧鬧的聖誕節過後,陸知鬱打算帶林清溪去澳大利亞小住一段時間,陸雅望聽後羨慕的雙眼直冒亮光,本想一路跟著過去做個電燈泡什麽的,卻被她大哥無情的拒絕了,氣的她直呼他沒人性。陸知鬱計劃周末的時候就飛過去,雖然還有不到兩天的時間,不過也足夠林清溪收拾行李了。

    下午茶一喝完,她就回房去收拾東西了,才整理了兩三件衣服,陸雅望突然來敲門說有人想見她。

    “誰要見我啊?”林清溪問。

    陸雅望麵露難色,猶疑了幾許後才說,“陸季暄說想見你,他現在就等在樓下。”關於陸季暄利用林清溪威脅陸知鬱的那些事情,陸雅望後來也多少聽說了一些,雖然陸季暄是她的父親,可是她的一顆心卻完完全全的向著林清溪的,“嫂子,你要是不想見他就算了,我這就找人把他轟出去。”

    “他要見我,肯定是有事吧。”林清溪淡淡一笑,“更何況屋裏還有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呢,想他也不敢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吧。”

    陸季暄似乎比以往沉默了許多,也沒有因為林清溪的遲遲不出現而迫不及待的彰顯自己的長輩地位和她的不禮貌,陸雅望盯了他好一會兒確定他不會鬧出什麽幺蛾子後,才放下準備給陸知鬱打電話的念頭。

    “不知老爺子今天找我所為何事?”林清溪一邊問一邊吩咐傭人上茶,待茶端上來後她把茶杯往他手邊推了推,“這是前些日子我哥派人送來的大紅袍,老爺子嚐嚐看合不合口味?若是不喜歡的話,我讓他們重新換你喜歡的普洱。”

    陸季暄看了向林清溪的眼神極其複雜,驚的陸雅望心驚膽戰以為他又要鬧事,連忙伸手去夠桌上的電話卻聽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後說,“連雅望和阿鬱都不知道我喜歡普洱,你竟然知道,有心了。阿鬱的眼光不錯,你是個好姑娘,以前都是我太固執了。”

    驀地被他這麽一誇,林清溪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不過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她瞬間就鎮定了下來,淡淡的回了一句,“想必老爺子也知道有一個詞叫‘以心換心’吧?”

    陸季暄聽後微微一怔,臉色有片刻的尷尬,林清溪裝作沒看見,隻是自顧自的把話題轉回了正題上,“老爺子不如先說說今天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吧?”

    陸季暄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了顫,猶疑了一番後才開口說,“她想見你一麵,說想跟你當麵道歉。”

    他話裏這個‘她’林清溪不用猜都知道指的是誰,“老爺子想我去見她嗎?”她定定的看著陸季暄,不等他回答她又喃喃自語般的說,“我看還是別見了吧,道歉什麽的也不用,你們就當我小氣吧。反正這個妹妹對我而言,隻不過是個傷害過我的陌生人而已。”

    陸季暄來之前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他還是有些不甘心,畢竟這是他唯一能為夏魚兒做的事情了,“清溪,就當我……”

    林清溪淡淡的打斷他的話,“老爺子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嗎?若是要的話,雅望待會兒可要記得吩咐廚房,我行李還沒整理完就不陪你了,先回房了。”說完後,她就起身離開,走出去兩三步後她又忽的回頭看了一眼陸季暄,“老爺子下次去看的時候麻煩幫我帶句話給她:既然誠心想改過的話,就好好的改造吧。”

    十平米左右的牢房裏,搭著兩張木板床,床上是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有棱有角就像兩塊壘在一起的豆腐塊。夏魚兒懨懨的靠著牆壁,眼睛一直盯著牆壁上的那扇小鐵窗看,和她同宿舍的是柳嫣嫣,昔日兩個一起為非作歹的女人,就連進了這裏也被關在了一起,真不知道這是天意還有有人刻意為之的。

    柳嫣嫣比夏魚兒早一個月被關進來這裏,據她自己說,那天陸知鬱救了林清溪後就隨手把她交給了手下的人看管,她本趁那些人鬆懈之後逃跑出去了的,卻在回漠城找柳焉識的時候被柳焉行的人發現了,柳焉行知道她在南城闖了大禍,綁架了陸知鬱的女人,他不敢得罪陸知鬱,所以主動把她綁回了南城,又親自把她交到了陸知鬱的手上。

    再次落到陸知鬱的手上,她知道這次肯定必死無疑了,其實死對她來說,一點兒都不可怕,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她死了之後,再也沒有人保護柳焉識了。就在她忐忑不安了幾天後的某天早上,她還在睡夢中就被人粗暴的拉了起來,隨後又被人蒙了眼帶了出去,她以為那天就是她的死期,她甚至還在想陸知鬱是直接一槍了結了她給她個痛快,還是千刀萬剮的慢慢折磨死她,她想了很多種被他處死的方法,卻沒有想到他直接把她送到了公安局。

    就這樣,她以‘涉嫌參與綁架林清溪的罪名’入了獄,這一判就是十多年。十多年啊,等她出獄之後就四十多歲了,都人老珠黃了,估計那時候她的焉識已經娶了其他的女人為妻了吧?說到這兒時,柳嫣嫣笑的極其慘淡,“陸知鬱就是狠啊,他知道比起死我更怕像現在這樣窩囊的活著,什麽自由,什麽生命,我通通不在乎,我在乎的隻有焉識,可是陸知鬱卻要我親眼看著我的焉識娶別的女人。”她笑著笑著就忽然哭了起來,“我犯的錯,卻要他來承受,因為我而……娶別的女人。”

    柳嫣嫣關進來的第七天,柳焉行來看她並親自把柳焉識即將大婚的消息帶給了她,“沒想到柳焉識那個蠢小子是真的愛你呢,為了救你竟然要娶陸知鬱的表妹,就是周家那個瘸子小姐周月兒,柳焉識知道瘸子小姐一直都愛慕他,所以便以兩人成婚為條件,換陸知鬱放你一條生路……不過說來那周月兒也的確有點本事,竟然真的求得陸知鬱放你一條生路……他們的婚禮定在了來年的三月……”

    又到每周一次的會客日了,獄警們早早的就來挨個挨個房間的叫那些有家人來看的犯人們出去,每每這個時候,柳嫣嫣就隻能一邊眼巴巴的望著那些人興高采烈的去見家人,一邊絮絮叨叨的拉著夏魚兒說她和柳焉識的愛情故事。其實從夏魚兒被關進這裏那日到現在,柳嫣嫣幾乎沒有聽見她講過一句話,整天靠著牆呆坐著,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平靜的甚至可怕,不哭不鬧不笑不吵,就像個沒有靈魂的娃娃一樣。

    和往常一樣,柳嫣嫣站在門口眼巴巴的望著那些被帶去見家人的犯人們,雖然知道沒有人來看她,可她每周都會期待著柳焉識來看她,隻有這樣帶著希望,她才能在沒有柳焉識的日子裏孤獨的活下去。

    獄警路過牢房時敲了敲鐵門,“2039,有你的包裹。”

    2039,是夏魚兒的編號。柳嫣嫣見她沒動,就走過去搖了她兩下,“快去拿你的包裹,說不定是你喬哥哥送來的。”

    夏魚兒這才慢慢的從床上挪了下去,又緩緩的走到門邊,從獄警的手裏接過沉甸甸的包裹。柳嫣嫣表現的比她還興奮,一個勁兒的催促她趕快打開包裹瞧瞧裏麵是什麽,她直接將包裹扔給了柳嫣嫣,自己又重新回到床上靠著牆坐好。

    柳嫣嫣也不客氣,直接拆開來看,看清裏麵的東西後不由得感歎了一聲,“我好久都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衣服了,竟然還是羽絨服呢。”

    夏魚兒轉過頭去瞧了一眼後,又扭過頭去看著牆壁上的小鐵窗。

    柳嫣嫣早就習慣了她這幅樣子,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後,直接拿起羽絨服往身上一套,驀地一封信從口袋裏滑了出來,“喂,這裏有封信,好像是喬逸黎寫給你的……”

    一聽到‘喬逸黎’三個字,夏魚兒忽的一下從床上跳了下去,一把把信從她手裏奪了過來迫不及待的拆開,裏麵的白色信紙上隻寫了一句話:好好保重。

    柳嫣嫣一輩子都記得,那一天夏魚兒捧著信紙哭的肝腸寸斷的模樣……

    下午的時候,林清溪正躺在酒店的泳池邊欣賞著夕陽西下的最後一抹餘暉,陸知鬱忽然來了電話,說他晚上訂了附近的餐廳請一個合作夥伴吃飯,千叮嚀萬囑咐她一定要準時到,末了還特地囑咐她要穿的隆重點。

    林清溪抱起椰子咕嚕咕嚕的喝了兩口,有些悶悶的想,什麽叫‘穿的隆重一點’?明明說好是來度假的,他這幾天卻早出晚歸神神秘秘的,她一問他就說是在忙著擴充陸家在澳洲的生意版圖,她要是再多問幾次,他就各種敷衍推脫。

    擴充生意版圖,這種又臭又爛的借口他陸知鬱也想的出來!他真當她不知道這些天還有個膚白貌美胸大腿長的金發碧眼陪著他一起同進同出嗎?就連酒店的客房服務人員都在背後議論他和那金發碧眼才是真愛,而她就是那阻攔人家真愛的墊腳石。

    說什麽會愛她輩子的,這才愛了多久就想換人了?她不過就是身上多了幾道疤痕,他就受不了想紅杏出牆了?

    林清溪越想越偏激,惱的將椰子直接扔進了泳池裏,驚的裏麵遊泳的人驚聲尖叫了起來,她衝著正朝她走來的酒店客房經理瞪了一眼,不耐煩的吼,“清理泳池的錢算在陸先生的賬上。”

    氣呼呼的回到房裏後,她更是賭氣似的把一整個衣櫃的衣服翻的亂七八糟,又氣又憋屈的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出一件符合‘隆重’兩字的衣服,後來索性直接穿了件白襯衣和牛仔短褲,踩著一雙人字拖就出門赴約了。

    剛到餐廳的門口,餐廳的經理就迎了出來,一張臉笑的滿臉都是褶子,“林小姐,您好,陸先生預訂了本餐廳的二樓,我這就帶您上去。”

    林清溪淡淡的嗯了一聲後就跟著經理上了二樓,一路上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可是到底哪裏不對她又說不上來。等上了二樓後,看到整個露天的場地裏就隻擺放了一張餐桌時,她有些詫異了,喚來問身後的經理問,“怎麽就一張餐桌?難道陸先生是把整個二樓都包了下來?”

    經理微笑著一本正經的回答,“陸先生不是包下了本餐廳的二樓,而是包下了我們整個餐廳。”

    林清溪聽他如是回答後,立刻沉下了臉,她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合作夥伴還需要他陸大少親自包場招待。

    經理看了看端坐在沙發上的黑麵神後,額頭冒出了顆顆冷汗,一邊小心的陪著笑,一邊在心裏頭仔細回想著是不是剛剛哪句話得罪了這位老佛爺?他可不想在即將退休之際,卻因為得罪了未來老板娘而收到老板給他的解雇信。

    林清溪一杯果汁下肚後,陸知鬱終於姍姍來遲,一看到她穿的如此隨性,他不禁蹙了下眉,猶疑了一下後才問她,“你沒有看見床上的盒子?”

    盒子?她那時候隻顧著生悶氣了,哪還注意到床上有沒有盒子啊?她不耐的瞪了他一眼,“沒注意。”

    陸知鬱走到她身邊蹲下去,捏起她的幾縷發絲纏繞在指尖,漫不經心的說,“盒子裏本是我給你挑的衣服,想讓你今天晚上穿給我看的,不過你沒看到盒子就算了,這樣穿著也挺好的,是我想的太複雜了,就怕哪個細節出了錯,會讓你以後回憶時會覺得遺憾。”

    他這話讓林清溪聽的雲裏霧裏的,“什麽細節?什麽遺憾?阿鬱,你到底想說什麽?”

    陸知鬱瞧她懵懵懂懂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起來,“我親愛的清溪小姐,我計劃了這麽多天,準備在今晚向你求婚呢。”

    “求婚?”林清溪驚呼,“在這裏?向我求婚?”

    陸知鬱鄭重的點點頭,“是啊,我計劃了那麽久,好像還是出現了些偏差,不過沒關係,這些都不重要。”說話間他狀若無意的揮了揮手,露台的燈光瞬間就暗了下去,角落裏那一棵掛滿了禮物的聖誕樹忽的一下亮了起來,原以為那隻是聖誕節後餐廳忘了收走的聖誕樹,沒想到竟然是求婚道具。

    林清溪甚至還來不及懷疑為什麽她的求婚典禮上會出現一棵奇怪的聖誕樹時,陸知鬱就執著她的手指,披著一身璀璨的星光,單膝緩緩的跪倒在她的麵前。

    “很多年前,我認識一個小姑娘,她很可愛,總是喜歡跟在我的身後‘大哥哥、大哥哥’的叫我,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正踩在小板凳上費力的往聖誕樹上掛禮物,我問她聖誕節都過去了那麽久了,怎麽還要往聖誕樹上掛禮物,她回答說因為這樣每天一醒來就可以拆禮物,這樣每天就會很快樂。”

    在他緩緩的敘述下,林清溪漸漸回想起一些模糊的畫麵,關於五歲時的聖誕禮物,還有會把她抱在懷裏哄她別哭的大哥哥,垂眼看著他溫柔的笑容時,記憶中模糊的影子越來越清晰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他,真是五歲那年給了她全世界最溫暖的懷抱的大哥哥,她試探性的為了一句,“你,你是……大哥哥?”

    “是啊,我親愛的小姑娘,二十二年前的今天,我就遇到你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她立刻紅了眼,顫顫的睫毛上掛上一顆又一顆的淚。

    陸知鬱動作輕柔的擦拭著她眼淚,一邊用無限溫柔的語氣說,“清溪,其實我們已經認識二十二年了。我用了二十二年來認識你,偷偷的了解你,再到最後愛上你,然後又費盡心思的把你留在身邊,不願放你離開。你在我身邊的這幾年裏,我看著你為了我痛苦掙紮卻又無力反抗的模樣,我就感覺好極了。”

    林清溪聲音低低的問,“你就不怕我會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放棄你嗎?”

    “你不會的,我怎麽會看不出你愛我愛的要命呢?”陸知鬱著望著她,目若星辰,“而我,又怎麽會允許你放棄我呢?”

    林清溪不滿的控訴,“你自私霸道。”

    陸知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啊,我自私我霸道,大概這毛病這一輩子都改不掉了,你想不愛我都不行了,我這輩子就是死也不會鬆開你的手,你別妄想再用那些蹩腳的借口離開我了。我人生以後的每一天,無論是天晴還是下雨,無論是開心還是難過,你都必須要陪在我的身邊,寸步不離。”他頓了一下,牽起她的另外一隻手握在手心裏,繼續說,“而我,會一如既往的守在你的身邊,寸步不離。”

    林清溪靜靜的聽著,任由眼淚肆意的流。

    “縱然自私霸道如我,我還是想請你答應我一個請求。”他深情的仰望著她,言語誠懇而真摯的說,“我請求你看在我同樣愛你如命的份兒上,答應這個和我共度一生、願意在我的餘生裏寸步不離的陪著我的請求,可以嗎?”

    海風徐徐,他的身後是一整片璀璨的星空,半輪月色下的他,雙眸明亮,靜靜的等待著她說出那一句決定他這一生是孤獨還是幸福的承諾。隱藏在角落裏的陸雅望,顧惜楠,還有孟程遠等,她這一生裏最重要的人們都屏氣凝神的看著她,期冀的等待著她說出那一句可以讓他們開始狂歡開始祝福的話語。

    還好她沒有讓他們等太久,“我願意。”她顫顫的說,“我願意這一生都寸步不離的陪著你。”

    陸知鬱大婚的那天賓客雲集,漠城的權貴幾乎傾巢而出,更有許多專程從國外趕來的重量級人物親自到場祝賀,婚禮現場可謂是名流雲集星光熠熠。

    以娘家人自居的孟程遠,整整一個上午忙的連口水都沒功夫喝,很多原本陸知鬱招呼的客人全都改由他代勞了,不過好在有他從江城請來的好朋友秦寶寶做幫手,整個婚禮現場也算是井然有序。秦寶寶是江城有名的公關公司總裁,她這些年替很多名流富豪辦過婚禮或宴會,但是像陸知鬱這麽盛大隆重的婚禮,倒還是頭一次,若是這次辦的好,那絕對會直接將她的公司再提高一個level。

    所以整場婚禮,她甚至比孟程遠這個娘家人表現的還要熱心,大到新郎新娘幾點幾分出場,小到花瓶擺放的位置,她都事無巨細。

    新郎新娘出場時,立馬吸引了全場的目光。林清溪身著一件由國際婚紗女王傾力打造抹胸大拖尾婚紗,婚紗的裙擺上綴著大大小小近千顆碎鑽,隨著她每走一步,便恍如星河般顫動,而她身旁的新郎陸知鬱,依舊黑衣泠然,器宇軒昂。

    一對新人經過秦寶寶前的紅地毯時,她忍不住和孟程遠感歎,“新娘傾城,新郎俊朗,天造地設,真是世間僅此一雙啊。”

    孟程遠緊微笑著不語,隻是靜靜的看著林清溪挽著陸知鬱從他的麵前一步兩步的走過去,越走越遠,直到走出他的人生。

    秦寶寶撞了撞他的胳膊,問他,“放棄一個如此人間絕色,阿遠,你真的不後悔?”

    孟程遠淡淡的笑了笑,卻不回答,他和她之間,後不後悔哪輪到他做主,隻要她高興就好。

    秦寶寶隻瞧了他一眼,就看透了他心裏的那些百轉千回,“說真的,就算你望而不得,也不至於把她認作妹妹留在身邊膈應自己吧?她和別的男人的婚禮,你忙前忙後的比新郎還要更敬業呢,這還不止,還要親眼見證她為別的男人戴上婚戒,並宣誓和他共度一生。阿遠,你說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願意。”孟程遠看著秦寶寶,無比認真的說,“我喜歡她,可比起擁有她,我更願意看著她過的幸福快樂。寶寶,你沒有喜歡的人,所以你不知道那種隻要喜歡的人開心就好的幸福有多讓人戀戀不舍。”

    “不然我怎麽會說你很變態呢?”秦寶寶半玩笑半認真的說,“誰說我沒有喜歡的人了,隻是啊,他不知道我喜歡了他這麽多年而已。”

    陸家小少爺和小公主出生的那天,正逢聖誕節,雖然陸雅望一早就表達了想在家裏辦一個狂歡大party的想法,可陸知鬱卻早早的就把她和一幹閑雜人等趕出了門,並三令五申不許提早回來打擾他們夫妻二人世界燭光晚餐。 /~半♣浮*生:.*?@++

    為了聖誕節這頓燭光晚餐,陸知鬱可是老早就計劃起來了,孕婦大人最近口味極其刁鑽,一向不喜辣的人,在懷孕後竟然變得極其喜歡吃辣,簡直可以說是無辣不歡,所以陸家的廚師一天三頓換著花樣的做著川菜湘菜,時不時的還要滿足孕婦偶爾奇特的口味,比如香辣餅幹什麽的。

    陸知鬱為了能親手做頓像樣的川式口味的燭光晚餐,已經跟著大廚學了好幾天了,天天被辣椒嗆的直冒眼淚也不肯罷休,好在,終於在聖誕的前一天能勉強能做出幾道林清溪喜歡的菜式了。

    把閑雜人等趕出家門後,陸知鬱就一頭紮進了廚房裏,開始熟練的忙活了起來,林清溪捧著杯牛奶倚著廚房的門框靜靜的看著他忙碌的樣子,心裏就覺得幸福極了,瞧他突然被濺起的被油星燙到手時蹙眉的模樣,她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可笑了幾聲後,她就覺得有些不對,怎麽感覺肚子隱隱作疼了,可距離預產期還有半個月呢,難不成這是要提早生了?

    漸漸地,肚子越來越疼,疼的她手一哆嗦,手裏的杯子就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陸知鬱聽到聲響後匆匆回過頭來,見她臉色蒼白直冒冷汗,頓時鍋鏟一扔就驚慌的走上前來,“你怎麽了?”

    她靠在他的懷裏,一手抓著他的手臂,一手捧著肚子無力的說,“阿鬱,我好像要生了……”

    陸知鬱連忙丟下做了一半的燭光晚餐,抱起她抬腿就外走去,邊走邊喊管家準備好車子去醫院。

    那一晚,很多人都記得滿城霓虹的氤氳,全城狂歡的喧囂,還有陸家少夫人因預產期提前在緊急送往醫院的路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全城大堵車、以及最後不得不由警察開道一路護送到醫院的畫麵,當然最令人無法忘記的當屬陸家家主陸知鬱穿著圍裙抱著新得的龍鳳胎欣喜若狂的模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