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你是我回不去的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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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顏這下放心了,伸出手美滋滋的接了,捧著糖果對著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青漓打發走了梓顏,將竹帚立在一邊,待終於抹完第三遍湘妃竹桌子後,她掏出巾帕擦了擦手,直起身來籲了口氣。自從來到青山這個荒無人煙鳥不拉屎的破山頭開始,她就無一刻不在倒黴。

    葉陵君……這個名字在大街上甩出來著實威風,他的盛名在各國之中幾年如一日的屹立不倒,然而青漓甚是疑惑,就他師父那個鬼脾氣,別人不曉得,她還能不曉得麽?但是他究竟是怎麽辦到的,這麽多年了竟然沒有一個人前來拆穿。

    沒有人前來拆穿,就意味著她還要繼續呆在這破山頭裏受他的苦挨他的累。她每隔一日都要打掃一回他的房間,師父他實在是太愛幹淨了,連幾粒灰塵都忍受不了。

    青漓絕對忘不掉她剛來青山的那一日,聽到他慢悠悠的對自己道:“從明日開始,你每隔一日就打掃一遍我的房間,記住地板要掃兩遍,第一遍先在地上灑一些水,莫要揚起灰塵來,我怕髒,第二遍再用竹帚把每個角落都清掃幹淨;桌麵要擦三遍,前兩遍拿濕抹布用力擦,最後一遍拿幹抹布把桌麵擦幹;窗台、茶盤、博古架……一個都不能落。”他頓了頓,似又想到了什麽,毫不客氣的開口,“哦,你還不曉得我的房間在哪裏吧,出前廳,左拐,一直走,看到一個半月形拱門,就到了。”

    青漓怔愣半晌,嘴巴不可置信的張成了一個圓形,看了看坐在上首長椅上,一手托腮一手敲擊椅子扶壁的那張冷漠俊臉,腦子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是否太過無恥了一些?”

    “嗯?”冷漠俊臉仿佛終於有了一絲表情,玩味道:“你說什麽,我沒有聽清。”

    青漓咬牙道:“敢問師父,在徒兒來之前,都是哪位大俠打掃的房間?師父提的要求未免有些苛刻,徒兒想先找掃地大俠請教一番。”

    葉陵君“哦”了一聲,平靜的看了她片刻,伸出手慢條斯理的指了指自己,“你說的那個掃地大俠,就是我。”

    青漓腳下滑了一跤。

    葉陵君敲擊椅子扶壁的手停了下來,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悲憤模樣,眼裏閃過一絲微弱笑意,卻又淡下來,道:“怎麽?你對我的安排不滿意?”

    青漓隻覺左邊腦門上的青筋“噗噗”又跳了兩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既然從前都是師父您老人家親自動手,為何此時又要交給我幹?如此重要的工作,徒兒這個生手怕幹不好,害師父操心。”

    細長的眉向上挑了挑,葉陵君不緊不慢的聲音傳來,“因為你來了啊。”抬手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襟,“沒關係,我吃虧一些,你多練練手就熟了。”

    青漓皺眉,覺得她來了和小白臉不打掃房間沒有什麽邏輯關係,於是大著膽子反駁道:“徒兒認為,我來了和師父您不打掃房間沒有什麽關係吧?就算我來了,師父你還是可以打掃自己的房間啊。”

    葉陵君疑惑道:“我為何還要打掃自己的房間?”

    青漓反問道:“師父為何不打掃自己的房間?”

    葉陵君像看傻子般的看著她,半晌,幽幽道:“因為你來了啊。”

    咦,這句話有些耳熟……青漓撓了撓頭發,半晌才反應過來方才她回了一句什麽,直想找一塊豆腐撞死自己。她默了默,平和的瞧他半天,突然道:“師父,徒兒的眾多優點之一就是好學上進,不曉得徒兒在青山的這幾年師父打算交給我什麽?”

    “這個麽?”葉陵君直起身來看著她,一張俊臉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忽明忽暗,“我還沒有想好,先從打掃房間開始吧。”

    現在回想起來,青漓仍然覺得那天她的腦子一定是被門擠了,不然就是被山風吹歪了,以至於每每回憶當初都很受傷。

    當初……真是悔不當初。

    青漓收拾好了房間利利索索的出了門,跨出門檻時還不忘幫葉陵君把門帶上,回頭一瞧天氣,嚇了一跳——沒想到方才還春雨瀟瀟花正香,轉眼間山頭上便響起風聲陣陣,浮雲被風吹的散開,頭頂赫然飛過一隻老烏鴉,青漓嚇了一哆嗦,她將手搭在眉骨處極目遠眺過去,這蒼茫天地恍然間便有了一絲不真實的肅殺之意。

    她腦子裏不知為何突然冒出一個成語來,低聲嘟囔了一句:“真是世風日下啊。”轉眼間便愣住了,咬著手指反省——世風日下這個成語是這樣用的麽?青漓啊青漓,你跟著你那不靠譜的師父呆久了連簡簡單單描述天氣的成語都不會用了麽?

    青漓自覺無臉見人,一路腳下生風的奔回自己寢居。

    她掩好門,剛一身疲憊的躺倒在床上,忽然回想起方才梓顏說師父要來檢查她功課的話,痛不欲生的歎了口氣,隻好悻悻的起身走到書桌旁,從杯子底下抽出了一大本臨時被她拿去當杯墊的樂譜。青漓對著燭光看了看被壓出一圈印痕的書卷,用手慢慢撫平,又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心裏暗暗道:“這一圈壓痕不曉得師父能不能看得出來,哎呀,這怎麽還有一塊茶漬……”

    青漓從小便是個愛讀書的好姑娘,但她這個愛好卻讓她三哥有些發愁。她愛讀的竟是一些打打殺殺的書,文韜武略她最在行,但要說到女孩子家該學的琴棋書畫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其實,也不是完全不精通,比如,她的簫就吹得很不錯。青漓也不曉得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學的吹簫,仿佛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吹得很好了。

    她一邊小心翼翼的擦著茶漬,一邊第幾百次的開始在心裏抱怨——她也是真夠倒黴的,既然拜了這麽個名鎮四海的師父為師,就應該正兒八經的學點有用且拉風的知識,卻沒想到千裏迢迢來到這個破山頭,除了掃地水準日漸登峰造極以外,師父平日裏隻教她一些靜心的心法並幾支雖好聽好看但卻十分沒用且容易被當成花瓶的曲子和舞蹈。

    恕她資質愚鈍,她實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窗外風聲漸稀,青漓坐在桌邊看樂譜正看得漸入佳境,忽聽窗戶哢噠一聲輕響,疑惑間正聞聲望去,脖頸間卻驀地一涼,來人出手太快,行動如風,帶的桌邊燭火微微一晃,卻照的刀鋒更加雪亮。

    “別喊,我不想傷你。”冰冷聲線低低響起,青漓心道倒黴起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她無奈且乖順的避開刀鋒微微點了點頭,但她心裏其實並不如何害怕,隻是覺得此人實在是好智力好武力好能力,竟能孤身一人闖到青山來。

    青山之所以是一處隱居之所,並不主要是由於其地方偏僻,更重要的乃是她師父葉陵君布得一首好陣法,他若是不想放人進去,普通人等連山腳都闖不過去,更莫要說闖到山巔了。而此人不僅有勇氣闖到山巔,還居然讓他成功了!

    青漓心底有些佩服這位大俠,剛想說話,脖子卻驀地一痛,她蹙了蹙眉垂下眼睫,隱隱察覺到那人握住刀柄的手有一絲絲的顫抖,血腥味更是掩飾不住的越來越濃。她眼中劃過一絲了然——原來,他果然沒有闖過師父的布陣,受了些傷。不過,隻是受了些輕傷罷了,而沒有丟掉性命,已然是非常難得了。

    “你可知道葉陵君的布陣圖藏在哪裏?”大俠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青漓曉得如今他必有求於她,並不會真的把自己怎樣,膽子也大了許多,抬頭看了他一眼,“我並不曉得你口中的什麽布陣……”話音未落,她看著眼前的黑衣蒙麵人,卻驀地呆住了。

    來人蒙著麵,隻露出一雙清淺純澈卻又深不見底的黑瞳,湛黑色的眸子,極濃,濃的如斬不開的夜。

    青漓呆了呆,全然忘了頸上還架著刀,隻是一瞬不移的望進那雙黑瞳,腦中似乎閃過什麽片段。她喃喃道:“你是誰?我以前見過你麽?”

    黑衣人蹙了蹙眉,看著眼前如畫容顏,“我並不認識你。”頓了頓,他朝窗外飛快的看了一眼,低低道了一聲“失禮了。”一個旋身,動作極迅速的抱住她破窗而出。 一旨定相思:

    窗外曉風微拂,山巔上浮雲聚攏又散開,待青漓反應過來,他們已然蹲在一處生長繁茂的林子裏了。

    林子不遠,離青漓寢居不過十步路。

    十步路,卻仿佛定了一生的命格。

    他的心跳在她身後響起,周圍靜寂,她聽得清晰。

    青漓緩緩轉過頭,看著對方的眼睛,輕聲問:“你是誰?何故要擅闖青山?”

    黑衣人看著她不說話,良久,麵紗下的嘴唇才淺淺的動了動,“你不怕我?”

    青漓心道:你再可怕,還能比我師父更可怕?你再無恥,還能比我師父更無恥?但此時此刻,此地此景,她還曉得不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好歹棺材臉也是自己的親師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