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浮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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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居隨處可見海棠花,無論是青瓷茶盞上的紋花,還是座椅上的雕花,又或是眼前這屏風上的刻花,我抬手,手指沿著花瓣緩緩滑過,隻覺朵朵栩栩如生,仿佛有花香破白絹而出。
屋內擺著一張梨木雕花的床,床頭好大一張書架,上麵擺滿了各種書籍。書架前一張大書桌,上麵筆墨俱全,擺著一個繪著海棠花的細瓷高腳瓶。
書桌前有一個長桌案,擺放著香爐,茶盤,水瓶,茶壺,竹筷,白帕子,以及一本攤開的書卷。
“叩叩叩。”
“進來。”
我收回手,自屏風後步出,花芙領著三五人進門,除了許久沒見的阿吟,還有今晚在我的彩牌宴上坐陪的木瓜、躺陪的紅棠、秋棠等人。
“七心,來,快把衣服換上,”花芙笑的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好像一個嫁女兒的母親,歡喜的無法形容,“這是我托人去錦繡衣莊為你量身定做的裙子。”
我張開雙手,不置一詞,任由她們動手開始脫衣、換衣,隻凝目看著長案上的茶盞,屋裏的茶香早已被花芙等人身上的香粉味衝散了,呼吸間我被新衣裳上熏的香刺激的鼻子發癢。
“可別小瞧這熏香……”
花芙在鋪了軟墊的椅子上坐下,自有人為她倒茶,她端起我茶盤裏的茶洗看了看,一邊同我說道,衣裳上的香不是後來熏的,而是織錦的絲線一早兒就浸在了香料缸裏,染了花色花香,織成的衣服如何洗都會含香。
純黑的長裙裹身,腰收的緊貼肌膚,幸而我沒多吃東西,否則都穿不上去,裙擺是雙層褶皺波浪形,上身是低胸,低到剛剛露出一點點溝,我自己一低頭就能看見一色春光,忍著鼻子的刺癢,我動了動光裸的左肩以及胳膊,右肩上的細帶綴著娟紅的玫瑰花,後背是斜敞著,這樣的衣服,將人的身材完美展現,凹凸曲線畢露。
黑裙紅花,黑色冷漠泠然卻不沉重,紅色狂野奪目卻不刺眼,這身衣裳做工設計各方麵堪稱上品。
人靠衣裝馬靠鞍,我不知道自己是何等模樣,但應該不差,隻因,我一抬頭就見花芙、阿吟、木瓜等皆是目瞪口呆的摸樣。
“叮鈴叮鈴……”
才一動腳,一陣悅耳的鈴鐺聲入耳,我再度垂眸,看見自己裸著的腳踩在軟墊上,腳踝上不知何時綁上幾條樣式素雅綴著紅色石子兒和鈴鐺的腳鏈,下意識的看向裸著有點冰涼的左手,果然,手腕上也同樣帶著綴著紅色石子和鈴鐺的手鏈,動一下就叮鐺作響。
這些小東西,也是恰到好處的搭配。
目光終於不知覺的投向正前麵的鏡子,那裏麵的人,環佩叮鐺,長裙曳地,流瀉出狂野的隨性,神秘而誘人。
我就像換了個人。
是香,我暗自屏息,卻仍舊嗅出身上的香味獨異,這才重視起花芙剛才所說,用來織錦的香味勾魂奪魄,尋常男人是把持不住的。
“七心。”
須臾,花芙喚我,她緊緊捏住茶杯,神情驟然嚴肅,“你知道走出這個屋子該如何?”
迎視她一改溫和親切而乍然冷漠的眼神,我眨了眨眼,收斂心神,動了動手腕,伴著叮鐺聲,我拋給花芙一個媚眼,眼神媚而不浮、星星點點、欲藏還露,讓人在心馳神迷處,又驚覺出淤泥而不染。
花芙望著我,眼神中透出驚豔和激動。
我彎唇而笑,道:“這樣,不會砸了花芙媽媽的場子吧?”
她恢複笑盈盈的摸樣,寵溺的看我,我也望著她,一字一字道:“從今以後,我是七心。”
從今以後,隻有七心,再無風荷,我不想讓那個寄寓美麗的名字,落在這汙穢的勾闌裏蒙塵。
如果爹爹和師父在天有靈,應該不會難過吧。
花芙一怔,我不待她開口,繼續道:“你給我穿上這身衣裳,我就知道你需要怎樣的七心了。”
是的,鏡子裏的我唯一不合的就是眼睛,不該有那麽清靈的眸,不該有那麽冷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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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黑,因為夜是黑的,我身上的衣服也是。
赤著足,站在大廳舞台正中,漠然地掃視全場,我知道他們看不到我,舞台上一片漆黑,但我卻能隱約地看到他們,大廳的圓桌上有微弱的燭光,兩旁的兩排包廂有的開著窗,垂著簾,也有的掩著門窗,從門窗縫中透出絲絲搖曳的光線。
即使他們看不見,定也是在睜大眼睛看著,我能感覺到那些猜疑的、興奮、玩味的目光,來自四麵八方。
“砰……”
隱在舞台各處的大大小小的燈籠一瞬齊齊亮了,舞台亮如白晝,同時四個花團在我頭頂炸開,數不清的花瓣如雨,紛紛而落,映亮我清豔的笑容。
待看清楚我穿著,眾人倒抽口氣,有不少人驚訝地叫出來,我逆著光,微微眯眸,目光並無焦點,舞曲響起,我抬手下腰,手腕和腳腕的鈴鐺發出細碎的響聲。
前奏後,是快節奏的熱舞,好像在暗夜裏尋找,又像在叢林中奔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靈魂早已拋棄此時此刻的我,我在心底冷笑,眼神卻熱情挑逗,勾人魂魄,腰肢柔軟的如蒲草,動作一時柔,一時快,盛開在臉上的笑,還有散開在全場的勾人的香。
可能是體內潛藏的本能,漸漸,我和舞台融成一片,就像一個忘情舞動的精靈,身體舞動得越發地興奮,越發地靈巧,越發地嫻熟,突然一個漂亮的回旋,一直裹在長裙裏的腿完全裸出到大腿中部,引來人群的驚呼,台下有人開始喝彩。
側頭衝眾人笑,我朝喝彩聲傳來方向拋了個媚眼,引來人群的驚叫歡呼,許多人紛紛擁搶到舞台邊沿,各色的目光赤果果的落在我身上,在魅惑的舞台正中,燈光下,我側身平坐在地上,左腿隱在長裙中,卻緩緩支起右腿,直到最後完全暴露在眾人麵前。
腳鏈上的紅色石子映襯的赤果的足白如雪玉,右手捏緊成拳,我眨了眨眼,額上微汗,雙頰胭紅,淡淡地垂下眼瞼,或許這時的我,激起了太多人的*,可我知道,有一個人一定極度厭惡這台上的人,那就是我自己。
“安靜,各位爺,”花芙款款走上舞台,台下看客情緒的激動,已超出她的意料,“先都各自落座,我們七心姑娘又不會跑了,不急於一時喲。”
人們仍在舞台下簇擁著往前擠,都不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要七心姑娘今晚陪我!”
挨著舞台的高大漢子喊道,他雙手撐著台麵,一副不答應我就爬上來搶人的勢頭。
我不可避免的吞咽了下唾沫,實不忍去看他黝黑的臉還有那連衣服都遮不住的肌肉,花芙嬌笑著那帕子遮住唇,斜睨了我一眼。
“憑什麽?你這個大塊頭……”
自然有人出聲糗他,也有人接話,一時嘈雜的鬧人。
“憑我手裏頭的銀子!”大塊頭放完話,鬆開手裏頭的錢袋,散落下了幾個碎銀子,頓時響起一陣哄笑。
彩牌競拍由此進入高c,在這個隻認錢不認人的地兒,我成了待價而沽的物。
這個過程一點兒不短,我臉上一直維持著笑,微顫的睫,泄露了我的內心,身上這少得可憐的布料,地上鋪了軟毯也不暖,我是由內而外的冷的發慌。
那是一種吊在空中上不去又掉不下的慌。
“一百兩!”
一道特別響亮的聲音,鎮壓全場,眾人紛紛吸氣。
白銀一百兩?我吸了口氣,當真透心涼,在南城勾闌也呆了不少日子,也見過不少一擲千金的富貴官僚,假使我沒有估算錯誤,我今日的競拍價就達到了一個九品官一年半的俸祿。
走神時,隱約聽見花芙高聲詢問是否有人加價,出乎眾人意料的是竟然立馬有人翻倍加價。
“兩百兩。”
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個禿頂佝僂的老頭,心裏一陣惡心。
花芙再次出聲詢問,眾人說話聲都弱了,畢竟大多數人是出不去這樣的高價的。
場麵短暫的安靜卻讓我心抽搐的厲害,到底沒忍住,僵著動不了的身子,抬起了一直垂著的眼,眨了眨,掃視著台下。
花芙見無人應答,微笑道:“既然沒人高過兩百兩,那七心姑娘今晚就……”
“兩百零一兩!”
樓上包廂突然又報出一串數。
台下頓時一片驚呼聲,紛紛向報價的人看去,卻隻有半開的窗。
我沒有動,心卻回落了然而下一瞬又提起。
“兩百五十兩!” ㊣:㊣\\、//㊣
“兩百五十一兩。”
“三百兩!!”
“三百零一兩。”
兩道聲音幾乎是一前一後的壓著來,如此兩回合,叫價的禿頂老頭憤恨的甩袖退走,宣告著放棄。
台下樓上都鴉雀無聲。
“咳咳,”花芙輕咳兩聲,笑容滿麵,“還有加價的爺沒有?”
重複兩遍後,她便宣告了我今晚的歸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