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太子北上

字數:20746   加入書籤

A+A-




    朝堂,似乎一直都很順利,葉瑖也是恢複了以往的作息,每日裏陪著周媚用膳,葉珵卻是越來越忙碌,不過午膳和晚膳依舊會在乾清宮和他們一起。

    五月裏會試結束,六月放榜,周棠排在第五位,等到七月殿試的時候,大概的排位也就是如此了,若是超常發揮的話,位列前三甲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無塵這些日子一直都居住在宮裏,白天大部分都是在房間裏看書,或者是去宮裏的藥庫和太醫署和那些太醫說說話,不過每日清晨還是會趁著那些宮妃離開之後,來周媚這裏說說話,順便再陪著葉晞聊聊天,日子倒是過的很輕鬆。

    她沒有問這小師弟何時離開,隻因為她也覺得這些日子身邊似乎並不輕鬆,隱約也能感覺到即將有大事發生,小師弟是師傅親自選擇的下一任長春觀觀主,其資質已經是毋庸置疑,再加上他也算是半個皇室眾人,葉瑖將他留下來,應該也是要借助他的力量。

    所以說,這次的事情也能牽扯到大燕朝的安危,她也能理解。

    畢竟若是一個朝代沒有發生過幾次謀朝篡位,你都不好意思說你存在過。

    天氣,熱的更加的厲害了,周媚也因為在小師弟的調理下,身子恢複了以前的氣色和健康,兩個孩子都很是高興。

    而葉瑖也是將金鑾殿上的位置讓給了兒子,他則是和從前一樣在旁邊指點協助,在葉瑖離開的日子了,葉珵也是執掌了一個月的國事,再加上旁邊姬珩和雲忠仁等人的協助,也是沒有出過半點岔子,所以在朝的文武百官心裏也明白,皇上這是想要培養太子能夠早點登基。

    禦花園內,周媚靠在湖中心的遊廊邊,單手撐著額頭,看著裏麵錦鯉嬉戲,感受著從湖邊吹來的涼風。

    “無塵,你現在查的事情很難辦?”

    “是有一些難,不過皇上已經著人手出去打探消息了,若是得到的消息和我預想的差不多,那事情就能告一段落了。”

    “謀朝篡位?”

    “果然瞞不過師姐。”葉缺輕聲笑道。

    “我能察覺得到,明明師傅督促著你早點回去,你還在這裏晃悠一個多月,沒出事才叫不正常。”

    “嗯,不過宮裏麵有對方送進來的奸細,我覺得時間定然是不會短,可能在廢帝在位的時候,就被人埋下了一顆棋子。”

    “原來是這樣,那大概就是趁著葉瑖不理會朝政的時候埋下的,看來對方也不簡單。”

    “是啊!”葉缺點點頭,“說不定是封地的幾位王爺其中的一個或幾個。”

    周媚微微蹙起眉頭,然後扭頭看著他,輕聲問道:“若是這裏麵有吳王呢?”

    “師姐……你可真的是難為師弟了。”他搖頭苦笑。

    “是啊,難為你了。”周媚輕歎,若是有他的生父,真的密謀造反,其失敗的結果恐怕不是輕易能承受的了的。

    葉瑖拚命想甩掉這個包袱,有的人卻拚命的想要撿起來,人和人還真的是如此的不同。

    “無塵是雲霧山長春觀的下一任觀主,護的是天下,不是亂臣賊子,師姐放心吧,從我娘死去的那一刻,無塵就已經不是吳王府的人了。”

    “師姐是怕你的心裏難過。”

    “不會,現在真正能讓我在乎的人已經不多了。”他的笑容很清潤,很溫暖,也讓人覺得很安全。

    周媚感慨時間的流勢是如此的無情,卻也如此的多情。

    “你真的變了很多。”想起數年前第一次見到他,再看看現在,他真的是脫胎換骨。

    “都是師傅教得好。”葉缺含蓄笑道。

    周媚嗤了一聲:“算了吧,他沒有把你帶壞還真是萬幸。”

    明明是個道士,一點都忌口,能活到近百歲還真是奇跡,還整日裏說多吃蔬菜,長得和蔬菜似的。

    以前在山上的時候,和她搶雞腿搶的最凶的,就是他。

    “雖說脫離世俗,卻一直在世俗之中,以後你的日子也挺苦的。”

    “不會,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比曾經過的有意義多了。”

    周媚不知道他以前過的是何種日子,但是想必是很不好的。

    “臉上的疤痕,可有消淡很多?”外人都說這臉上的疤痕是被火燒的,事實上卻是也是如此,但是真相卻是被吳王妃派人用鐵鏟直接烙在他左邊的臉頰上,一下子拍上去,肉都熟了,當時的葉缺還隻有六歲,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如何下得去手的,當真是心狠手辣。

    若說葉缺聰明,那自是不假,但是他當時年紀小,生母護不住不說,連生父都是不聞不問,若不是後來偶然的機會被長春子碰到,他能不能活到現在都是個未知數,最最重要的一點,他是個好孩子,即使心中有怨恨,也是隨後就消散,性子也有些寡淡,別看表麵帶著溫潤的笑容,但是這種笑容,在麵對的別人的時候,更多是一種禮數,從小浸淫在骨子裏的做派,也許麵對自己比麵對師傅的時候要差一些,這麽好的孩子,若是真的一生不娶妻,連她都覺得可惜。

    隻是她又覺得,這麽好的孩子,要是何等出色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顏色有些淡,新肉也長出來一些,但是師傅畢竟不是神仙,也無法做到讓我恢複從前,不過師姐不用擔心,這麵具我已經帶習慣了。”如今不帶著的話反而會覺得少了一點什麽,雖說在外人眼裏有些可憐可悲,不過他也已經不在乎了。

    為防止她繼續胡思亂想的問下去,葉缺笑著轉移話題:“師姐可曾見過金發碧眼的人?”

    周媚輕輕點著下巴的手停住,回頭看著他:“你見過?”

    “是啊,前兩年跟著師傅到處遊曆的時候見過,隻是聽不到他們說話,總感覺他們的話說起來舌頭都是卷著的,似乎帶了一些東西來這裏,當時很多人都圍著他們說話,連官兵都引過來了,還以為他們是妖怪,最後被趕上了船,讓他們離開了。”

    說完又笑著補充道:“可能是覺得殺了他們會帶來什麽不良的影響。”

    “葉缺,你知道咱們現在所出的大燕朝有多大嗎?”她笑著問道。

    “自然是幅員遼闊,地域廣博的,大燕朝是融合了前朝的基礎上,又馴服了南北東三域,足以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大國。”

    周媚搖頭,這大燕朝的地域她看過地圖,充其量有華夏國的三分之二大,若在這種群雄割據的時代稱之為第一大國,那也是沒錯的,但是在大海的另一端,還是有國家存在的,隻是這個時代海陸還沒有完全的開放,即使是打魚的漁夫也不會跑出很遠。

    而在曾經的華夏五千年,真正走上這條路的也隻是明朝的鄭和,開創了陸路和海陸的絲綢之路,為當時的經濟創造了很高的價值和曆史考古意義。

    雖說唐朝的時候也開放了海陸,卻終究是有其局限性。

    “世界之大,不是用眼睛和腳步就能隨意丈量的,我曾經在一本古書上看過,大海的麵積足以占得世界的七成多,而陸地的麵積隻有不到三成,整個世界的海陸麵積總和有五億多平方公裏,你可知道五億是一種什麽概念?大燕朝不過隻是世界一隅罷了,都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何況是如此廣袤之地,有金發碧眼的不奇怪,咱們聽不懂他們的話,他們也聽不懂咱們的話,國家不同,膚色不同,人種不同,其文化和曆史也就不同,語言隻是其中的一部分,師傅一輩子遊曆天下,不說隻是大燕朝,別的國家可能都有涉獵,你現在做的就是把師傅腦子裏的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變成自己的,然後就可以天之地大,任我遨遊了。”

    聽到她的話,葉缺是很震驚的,尤其是那些所謂的數字,真的不知道師姐是如何得知的,五億多平方公裏,大燕朝身為天下第一大國也不過是幾百萬平方公裏而已,繁盛的地方隻是京城向外的地方,在遠處也不過是廣袤的空地,在他的心裏除了大燕朝別的地方似乎都很是荒蕪,難不成在大海的另一邊還有如同大燕朝一般的繁盛國家不成?若是如此的話,他倒真的想去看看了。

    而周媚也很吃驚,沒想到真的能有外國人出現在大燕朝的土地上,看來歐美國家的造船技術已經很先進了。

    畢竟現在的大海還不必上一世,有所謂的頂級海上設備和各種應急設施,就大燕朝的穿,充其量就隻能在運河裏航行,對於大海完全都沒有涉及,比唐朝都不如,而且海上風暴千變萬化,能跋涉如此險峻的環境穿越大海來到大燕朝,不得不說她是很佩服的。

    也許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談談,未來兒子繼位,促進邦交,從來都不是壞事。

    她曾經是商人,現在同樣沒有脫離那個範疇,隻是將大燕帝國當成是公司而已,一個公司若是沒有合作的對象,是不能夠長期生存發展的,閉關鎖國也許能安逸一時,但若是被別國強硬的叩響大燕的大門,那不是她樂意見到的,清朝不就是被鴉片輕易的打開關口嗎?

    原本可能會覺得無所謂,但是如今人家已經找到了家門,避而不見,不是她周媚的待客之道,隻要對方沒有壞心思的情況下,她還是很好說話的。

    她對於造船之類的不懂,但是談判還是很在行的。

    古代的漁民日子朝不保夕,她沒見過,卻也不是一點都不懂,若是學到造船技術,百姓好過了,何愁天下不太平。

    “師姐,你知道的似乎很多,但是就算如此,咱們也互相聽不懂,豈不是對牛彈琴?”

    “誰知道呢。”她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葉缺看著她,也緩緩地搖頭失笑了,看來師姐是不想多說,不知道是不會還是會而不點名,若是真的聽得懂那種嘰裏咕嚕的話,他真的會將師姐看成神仙了。

    兩人隨後就隨便的說著山上山下的時候,那邊葉瑖也緩緩的和兒子走過來。

    “再說什麽呢?”他在周媚身邊坐下問道。

    周媚就將葉缺看到金發碧眼的人和葉瑖說了,然後也說起來開通海陸的事情。

    葉瑖沉吟片刻才道:“這件事非同小可,需要好好的斟酌一番才可以。”

    周媚點點頭,她也隻是提個意見,可沒說現在開口,他當場就拍板,那樣也太兒戲了。

    “固倫怎麽沒有一起過來?”

    “從上書房出來之後,妹妹就去了景樂宮找徐母妃彈琴去了。”葉珵說道。

    “可算是安靜下來了,前些日子纏著無塵纏的緊。”

    “固倫公主小兒習性,讓人歡喜的很。”葉缺笑道。

    他如今這個樣子,真的很少有人接觸他了,固倫算是一個,似乎絲毫都不怕他一般,而且也很懂事聽話,這樣的孩子誰人不喜歡。

    這邊說著,那頭傳來一陣小小的騷亂,然後廖凡就跑上前,在葉瑖耳邊小聲道:“皇上,潁州知府送來奏疏,是趙大人送來的。”

    葉瑖打開來,掃了一眼,頓時合上奏疏,整個人的表情就變了。

    “珵兒,跟我來,葉缺也一起。”然後對周媚道:“媚兒,午膳就不過去用了。”

    周媚心頓時就提了起來,站起身對他的背影道:“皇上,可是出事了?”

    葉瑖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別擔心,我會解決的。”

    來到勤政殿,趙承胤已經等在了這裏,看臉色是極其的難看。

    “皇上……”

    “趙大人,何時收到奏折的?”潁州府轄區內五個村子被連夜屠村,上至年邁的老人,下至嬰孩沒有一個活口,那群逆賊,當真是狗膽包天。

    近兩千人,一夜之間被誅殺,是別有圖謀還是敲山震虎,著實匪夷所思。

    “是方才下朝之後,剛回到衙門,書吏就送上來的,微臣不敢耽擱,就特來請皇上定奪。”

    葉瑖背靠在椅子上,閉著眼,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然後睜開眼看著葉缺和葉珵。

    “珵兒,這件事爹交給你去做,你可願意?爹會讓葉缺和姬珩與你同行。”

    葉珵點點頭,小臉很是嚴肅,“爹,兒臣願意過去。”

    “那你們明日就出發,想帶多少人或者是帶誰,自己去商榷,這次你不是出去遊玩,身邊雖說有葉缺護著,也一定要萬事小心。”他懷疑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所以他不能離開朝堂,但是兒子可以,他們也許算不到,如今他身邊還有個葉缺。

    趙承胤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對葉瑖道:“皇上,太子年幼,此去必定凶險萬分,萬萬不可。”

    葉瑖看著已經初見自己多少輪廓的兒子,笑道:“正因為凶險才要去,坐在這個位置之上,那一日不是凶險萬分,也許他們是有目的的屠殺,也許是想要將朕拉出京城,正因為如此,朕才更不能離開,所以這個責任,珵兒必須要扛起來,你可明白?”

    葉珵用力的點點頭,“爹,兒臣明白,爹放心吧,兒臣定會活著回來的。”

    “好,這才是我葉家的好二郎。你娘那邊,別忘記去說一聲。”

    “兒臣明白。”隻是去說一聲,隻要他決定的事情,娘是不會反對的,在他的心裏,娘也許比自己更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責任。

    等葉珵離開,他才對葉缺道:“潁州府近鄰吳王和安王的封地,其中到底是誰下的手還猶未可知,此去珵兒就交給你了,他是大燕朝的儲君,這種情況,他不去,朕不放心別人。”

    趙承胤都要瘋了,太子還不滿七歲,就讓他巡視那種凶險之地,若是萬一出事,可是會朝野動蕩,危及大燕朝的根本,皇上到底是如何想的?

    葉缺笑著點點頭,“皇上放心吧,我定會護的珵兒平安的。”

    乾清宮,周媚正在用午膳,就看到兒子走進來,旁邊的春琴趕忙讓人添置了碗筷。

    等坐下之後,他才和周媚說要出去走走看看。

    周媚點點頭,給她夾了一塊藕片,笑道:“去吧,在外注意安全,切不可衝動行事,萬事想要圓滿,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娘在家裏等著你回來。”

    葉晞抬頭看著哥哥,好奇的問道:“皇兄,你要去哪裏?遠嗎?”

    “嗯,很遠,還要走水路,要七八日才能到達。”

    “那麽遠啊,不過皇兄回來要給固倫帶好玩的。”

    “知道了。”

    當夜,葉缺和葉瑖在勤政殿說到很晚,之後又和殷延青說了近兩個時辰才歇下。

    第二日,朱雀門前,周媚和葉瑖來送兒子。

    隨行的隻有很少的人,葉缺,姬珩和四名護衛,但是暗中還有葉瑖安排的近百名便裝隨行的禁軍,若是有事他們自然會出現。

    她表麵看著很是從容,但是誰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有多緊張和擔心,若不是強自忍著,指不定就會將兒子抱下來,直接回宮。

    “爹娘,那我就先走了。”葉珵從車裏探出頭,看著他們。

    “珵兒,路上一切都要小心,多聽多看少衝動,凡事多和太傅商量著,外出也要注意安全。”周媚叮囑道。

    葉珵笑著露出兩排潔白的小牙齒,“放心吧娘,兒子都明白,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說完,前麵馬兒踏步,馬車緩緩地離開了宮門,向遠處去了。

    馬車漸漸的走遠,逐漸的變小,最後一隻成為一個小黑點很快就消失在遠處,周媚才回過神,輕輕的歎口氣。

    葉瑖拉著她的手,轉身慢慢的往宮裏走去。

    “媚兒,別怪我。”

    周媚在他手心勾了勾,“怪你做什麽?這是他應該背負的,你又沒做錯。”

    “嗯,朕沒做錯。”他輕聲道,但是即使如此,他心裏也還是擔心的厲害。

    兒子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離開他們這麽遠,雖說也離開他們和妻子去了一趟雲霧山,但是這根本就是兩回事。

    這一去,必定是凶險萬分,希望不會出事。

    沿途的風光是很好的,這一點對於沒有坐過船的葉珵來說,很有吸引力,除去前兩日做馬車,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就在京郊轉換了水路,走出京城地界,自處都是高山密林,遠處也是碧波蕩漾,車裏自然不隻是他們幾個人,還有很多的商客,穿共有四層,最底下的一層放的是貨物,上麵則是水手休息的地方,船上麵的兩層,一層是用飯的地方,二層商客們歇腳的房間。

    他們要了兩個屋子,葉瑖和葉缺以及姬珩在一起,而餘下的幾個護衛在另外一個房間,這讓別的商客心裏很不舒坦,畢竟連下人都能住上一個房間,他們的下人可是都在外麵,這樣不是讓他們難做?而且這商船的客房本來就不多,不過架不住人家給的是十足十的真金白銀,主子願意付錢,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這一路就要四天的時間,最開始可能覺得好玩,但是接下來葉珵就覺得長時間看著外麵,掠過的景象會有些眼花,這才算是安定了下來。

    船艙裏,一個中年男子正在和姬珩說話。

    “小兄弟,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姬珩笑道:“自然是行商的,難道老哥不是嗎?”

    男子嗬嗬笑道:“我是行商的,隻是沒見到想小老弟這樣做派的行商的,商船穿過哦渝州府,途徑廬錦州府,廬陽府,潁州府,穿過荊州府然後再到前麵的江州府停船,老哥我十九歲離家跟著掌櫃的行商,幾年後自己做小買賣,這條船我坐了有近二十年了,船工都換來了好幾波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像小老弟這般派頭的人,看著像是養尊處優的,難不成是第一次行走?”

    姬珩抱拳回道:“老哥果然是慧眼,我們兄弟三個這還真的是第一次,家父年紀大了,腿腳逐漸不靈便,就想著讓我這個長子繼承家業,所以就帶著幾房弟弟出來看看世麵。”

    “咦,這就奇怪了,看公子年紀也有二十出頭了,按理說也不應該現在才走動,未免有些晚了吧?”男人的眼神是純粹的好奇,也是健談的那種,這一點姬珩和葉缺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姬珩卻“羞澀”一笑,給葉珵倒了一杯茶,“讓老哥見笑了,我在家的時候不喜行商,今年參加會試落榜才被逼著……”

    話沒說完,但是話音的意思,一般人都能聽得出來。

    旁邊一年輕的男子聽到,也是哈哈笑了起來,“這位兄台還是好的,我三年前參加,連秀才都沒有考過,這會試沒過還帶已經是個舉人老爺了,在官府某個差事還是可以的。”

    “哎,話不能這麽說,要考咱們就要最差做個父母官,否則還真的不如在家裏行商,還能到處走走,苦是苦了點,家族的產業總不能不顧吧?你說是吧,小兄弟。”

    “是,老哥說的是,我爹也是這麽說我的。我這位堂弟隻好藥材,小弟年紀還小,家裏還真的就隻剩下我了。”

    “大夫也好啊,救死扶傷的,咱們當今的皇後娘娘不正是神醫傳人嘛。”

    “大叔,您還知道皇後娘娘?”旁邊另外一個小夥子笑嘻嘻的問道。

    那中年漢子笑道:“見,咱們是沒見過,但是總聽說了不是,前些日子不是宮裏有位娘娘被砍頭了嗎?罪名就是謀害當今的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你們說,這不是嫌命長嗎?整個秦家都被連累了,有這種閨女,可真是剜命的糟心喲。”

    “你說這為啥呀?明明都是娘娘了,咋還敢做那種事?”在中年漢子身後,一個膚色有些黑的女子說道。

    中年漢子嘿嘿笑道:“這是咱家婆娘,這次去看閨女。”

    眾人互相道了禮,然後有個人就道:“指定是看著皇上和皇後娘娘夫妻恩愛,她看不下去了。”

    “嘖嘖,你說說現在的閨女,做妾就做妾吧,還不安分,這下好了,哎……”說著長歎口氣,“我那閨女也是個命苦的。”

    中年漢子一看婆娘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了,趕忙瞪了她一眼。

    “現在有點閑錢的,哪個不娶個妾的,管好了不就沒事了?”

    眼瞅著氣氛有些不好,姬珩就站起身,和眾人告辭,兩人帶著葉珵上樓了。

    之後,船悠悠的計息北上,兩日後,行船在錦州府停了半日,讓眾人看看有什麽要買的,然後在下午的時候繼續行船,這一次就要直接到潁州府下穿。

    那對中年夫婦在這裏下了船,隨後又上來幾位。

    餘下的兩日,他們除了在一樓用膳之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房間裏,一直到第五日清晨,商船停在潁州府碼頭,他們才收拾行李走下去。

    “幾位兄台也在這裏下船?”同行的一個青年男子經過他們時停下來笑著問道。

    “是啊,這裏有家父的一位舊故,就特地來拜會一下。”姬珩笑道。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

    “兄台慢走。”

    走上碼頭,經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一些帶著些微腥味的魚販,他們在那條路的盡頭看到兩輛馬車。

    “二少爺。”來人看到姬珩,趕忙恭敬的應了過來。

    姬珩對他們說道這裏有姬家的仙客居,在這裏的時候就歇在別院裏就可以,葉珵也沒有異議,他們這次來,本來就不是遊玩的,歇在哪裏無所謂,能達到目的就可以。

    別院在仙客居的後巷,是一座呈品字形的三座三進院落,裏麵因為姬珩要來,早已經給他們收拾好房間,都住在一個院子裏,之後他們就在前堂見了別院的總管。

    “二少爺,您可是有好些年沒來了。”如今的姬家出了二少爺這位當朝從一品的太子太傅,當真是祖上冒了青煙了,還是翰林院大學士,雖說是二品官,但是能入得帝眼,就算是七品的小芝麻官,別人也得敬著。

    “徐總管,潁州府的生意可還好?”

    “自然是好的,一切都拖了二少爺的福。”

    姬珩點點頭,然後直接問道:“徐總管也知道潁州府發生的命案?五個村子近兩千人被一夜屠戮的事情?”

    這話頭一說起來,徐總管的臉色都變了,“二少爺,您不會是皇上派來的欽差吧?那您可要萬分小心,這件事在潁州府鬧得沸沸揚揚,知府大人的頭都要炸了,聽前來用飯的府衙鋪頭說,那幾個村子一走進去就是衝天的血腥味和煞氣,所有人全部都是一刀斃命,都是被割破了喉嚨死的,最慘的是還有孕婦,死後還被人在肚子上插了一刀,哎喲喲,老奴沒見過,但是隻是聽聽就全身發寒,二少爺可要千萬千萬當心。”

    “官府可有采取什麽措施?”姬珩皺著眉峰問道。

    “怎麽沒有,這出事都小半個月了,案子沒有查清楚,人也不能埋,天兒熱成這個樣子,稍微走近一點就難聞的要命,屍身早就腐爛了,知府大人就把那些爛的快的在附近的山上讓官差就地埋了,這死的幹淨,沒有活口,就算是想立墳頭,都不知道名兒,連帶著附近住的稍微近一些的村子裏的人,都開始往外搬,生怕下一個就是他們村,如今整個潁州府可是緊張咯。”

    “咱們可是要去看看?”姬珩看著葉缺和葉珵。

    葉缺點點頭,沉吟道:“自然是要走一遭的,如此大規模的屠殺,必然會有線索,不看一眼,我不好下結論。”

    “既然如此,咱們今兒休息一日,明日上午,就去命案現場。”

    徐總管聽得額頭冒汗,嚇得恨不得能把自家少爺綁在家裏不讓他去。

    他的父親曾經是跟著姬家老太爺的,他以前也是在姬家長大的,二少爺出生的時候他也在,一直到幾年前潁州府的管事病故他才來接管,對於二少爺的感情自然是不一般,雖說現在姬家已經差不多是大少爺當家,但是二少爺身份擺在那裏,就相當於是姬家的守護神,若是這尊大神在這裏出了事,他可咋辦喲。

    “二少爺,您真的要去?”他跟到姬珩的房裏,擔心的問道。

    姬珩失笑,看著他道:“徐叔,我是奉了皇命,不會有事的。”

    他都這麽說了,自己還能怎辦?那可是皇上的命令。

    “那二少爺可千萬要當心,冤死之人煞氣最重,更何況還是一下子死了近兩千人,二少爺若是要去的話,就等著中午陽光最烈的時候,否則老奴拚死也要攔下二少爺。”

    姬珩揚天歎口氣,然後背對著他點點頭,徐總管這才放心的離開了。

    不過依舊在別院的門口守著,生怕他家的二爺不聽勸。

    翌日,三人休息好,用過早膳就準備往凶案事發的村子去,這次徐總管也沒攔著,反而坐在車轅上,看樣子是要和他們一起過去。

    姬珩看著葉珵,問道:“殿下,那種地方血腥氣很重,等到達之後您就在外麵等著,我和無塵進去看看就好。”

    葉珵搖搖頭,看和姬珩道:“太傅教過我,子不語怪力亂神,既然是人為的,我也不怕血腥。”

    姬珩還要說什麽,就看著葉缺從懷裏掏出一枚白玉瓷瓶,從裏麵到處一顆白色的藥丸,遞給葉珵道:“珵兒吃下去吧,清涼丸,倒是可以讓你保持清醒。”

    “謝表哥。”葉珵接過來一口吞下去。

    姬珩看著葉缺,意思是他也要吃一枚,葉缺看著他的眼神,搖搖頭笑著遞給他一顆。

    放在嘴裏,姬珩就覺得通體清爽,等咽下去就發現似乎眼目清明,不由得說道:“好藥。”

    葉缺輕笑:“不過是提神的藥丸罷了,裏麵加的薄荷。”

    這種藥丸在夏天可以稍微驅散一下燥熱,卻不宜多服,偶爾服用對身子沒有任何影響,多了會有副作用。

    從潁州府到事發的村子,坐馬車需要近兩個時辰,而這個時候街上的人卻似乎並不多,按理說若是平時,就算是再熱,街上也會是車水馬龍的,看來這件事對百姓真的造成了額影響,難道他們的目的就是在這裏?姬珩想著就和葉缺說了說。

    葉缺搖頭道:“還沒有看到屍身,我無法做出判斷。”

    之後姬珩就舉得自己下結論太早,隨後就兀自想著事情沒有說話。

    很久之後,外麵徐總管的聲音才傳進來:“二少爺,咱們到了。”

    葉缺起身掀開車簾,看著外麵那條還要通向裏麵的路,問道:“村子在哪裏?”

    徐總管道:“前麵二裏處,不過在前麵有官差把守,咱們的車馬進不去,這裏出事之後就被封了。”

    葉缺點點頭,然後道:“繼續往前走。”說完就放下了車簾。

    徐總管本來還覺得不可能,下一刻就明白了,他家的二爺是欽差,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之後,馬車再次緩緩行駛起來。

    葉缺靠在車壁上,手指輕微的勾起車窗的一條縫隙,隱約有種怪異的味道在鼻翼見縈繞,那是血腥的味道。

    “可有什麽發現?”姬珩問道。

    葉缺看了他一眼,繼續把視線放在外麵,“我懷疑這些村民是先被下藥,然後砍殺的。”

    至於是劫財還是別的目的,暫時就不知曉了。

    “站住,來者何人?”馬車外麵,一道響亮的聲音傳進來。

    姬珩掀開車連,一陣熱浪撲麵而來,還帶著一股別的什麽味道,嗆得人難受。

    他取出一塊玉佩放在那官差麵前:“欽差,奉皇命查看屠村凶殺案。”

    那官差看到麵前的龍爪玉佩,趕忙跪地,“潁州府捕快吳勇見過欽差大人。”

    “起來吧,你跟著,咱們進去看看。”

    “是!”

    之後他們三人就下了馬車,而眼前的一幕,讓初次見到的三人,全部都怔在原地。

    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月了,而麵前的村子在烈日下卻依舊有種陰森之感,讓人無形中覺得如同麵前盤踞著一頭凶煞的野獸,隻等外人進去之後,就直接吞下去。

    不遠處的土地在陽光下發出暗褐色的痕跡,而鼻翼間縈繞的血腥味還是濃重,可以想見當初第一個見到的人所聞到的味道會如何的讓人作嘔,再加上遍地縱橫交錯粗的屍身,那衝擊,姬珩不敢想象。

    他自小就是嬌生慣養著長大,是姬家的嫡長房嫡出的二少爺,從小讀書天分很高,所以都被爹娘和老太爺寵愛著,如今這種景象真的是第一次見到,原以為能承受,現在才發現有些高看了自己,原來他也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家夥罷了。

    葉珵也覺得有些寸步難移,臉色也變得煞白起來。

    莫說隻看一眼這村子,就算是沒有意外,他也覺得這裏實在是太窮了,房舍全部都是茅草屋,周圍還有山林,房舍也破舊的厲害,所有的一切都超乎他的想象,爹爹明明就是勤政愛民,如何還有這樣的地方,真的能吃飽飯嗎?

    而現在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提,就說被一夜之間屠殺,到底是誰能下得去這樣的狠手。

    一隻手掌附在他的發頂揉了揉,讓他回過神看著葉缺:“無塵表哥。”

    “世間之事,總有人力所不能及,就算是帝王也是如此,莫要想太多,還能堅持嗎?”

    “嗯!”

    “那咱們就進去吧。”說著,拉著他的手就慢慢的往裏走。

    這裏駐紮的大約有幾十個官差,而這五個村子相隔並不遠,全部都是依山而建,靠山吃山,按理說不會這麽窮苦,不過人都死了,也確實是不好說。

    “吳勇,屍身停在何處?”葉缺開口問道。

    “大人,就停在村子裏的曬穀場,請跟小的這邊走。”

    說著,就引領著他們三人往前去了。

    曬穀場,是平時村民用來收拾新打下來的糧食的地方,而此時這裏已經是堆放著百具屍身,雖說全部都用粗布蓋著,但是那種味道依舊不斷的散發出來,而且大部分的白布已經被屍身腐爛的浸染的變色。

    葉缺讓他們兩人站在外麵,他則是從身上取下一枚針,走到一具屍體麵前,直接掀開臉上的白布。

    那具屍身因為沒有做過任何的處理,在六月天裏已經腐爛的厲害,臉上更是如此,皮膚潰爛,雙眼凹陷,一隻眼珠已經深深的陷進去,另一隻則是泛著白的吐出來,而且下顎的肉也漸漸的爛了,隱約還能看到高凸的顴骨露出了一點骨頭。

    姬珩直接轉身就吐了,而葉珵也不遑多讓,跟在身邊的孫英趕忙拿出一塊帕子給自家的殿下掩住口鼻。

    心裏還想著,這幸虧秋書和冬畫沒有隨行,否則的話帶回去的就是兩具屍身了,嚇死的!

    葉珵堵住口鼻,忍住胸口不斷翻騰的作嘔,看到老師吐完之後也恢複過來,臉色雖然蒼白,但是卻也不再過多的恐懼。

    在自己的弟子麵前失態,姬珩覺得有些沒麵子,不過這種情況他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

    葉缺撿起一根樹枝,撥動這屍體查看傷口,然後扔掉樹枝,直接用手撬開屍身的嘴,在裏麵攪了攪,然後收回來,食指和拇指撚了撚放在鼻子下麵聞著。

    這下子葉珵直接就堅持不住了,轉身跑出一段距離,直接“哇”的一聲,將胃裏笑話的早膳吐得一個幹淨。

    孫英急忙去了水囊給他淨口,然後問道:“少爺,您沒事吧?”

    葉珵擺擺手,衝了好幾遍嘴,才呼出一口氣:“我沒事,就是覺得……惡心。”

    但是也不能不回去,他可不是來玩的。

    回身的空當,看到葉缺已經走向下一具屍身,繼續相同的查看。

    很久之後他才站起身,取出一條帕子,讓孫英浸濕擦了擦手,才道:“我猜的不錯,全部都是被下了藥之後,一刀斃命的,出手的人極其的狠辣,絕對沒有第二道,很顯然不是山賊之類的,應該是正統的行家。”

    “不會是殺手,這一點在最開始也排除了,那就隻剩下私兵或官差才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可是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再繼續看看。”

    這個村子看完了,他們就繼續往下個村子去了,等五個村子看不勘驗完畢,時間也臨近黃昏,幾人就上了馬車原路返回。

    回到別院已經是夜裏戌時中,幾人趕忙回到自己房間洗漱了個幹淨,才出來喝了點茶,隨意吃了些點心,葉缺沒事,但是葉珵和姬珩以及隨行的人隻是猛灌茶水,吃的一點都沒動,白日裏見到那樣的慘狀,普通熱哪裏吃得下去。

    “你們看我做什麽?”葉缺咽下一塊點心,察覺到眾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姬珩勾唇勉強的笑了笑:“沒想到無塵還能吃得下。”

    “肚子餓了自然就吃得下。”他笑道,然後看著徐總管道:“這裏可有潁州府的地理圖?”

    “有,老奴這就去取來。”

    沒多久,徐總管回來,幾人就圍在正堂大的方桌前,看著麵前的圖。

    葉缺用筆標出了那五個村子,然後看著姬珩道:“姬大人可看出了什麽?”

    姬珩看著麵前的五個村子,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依山而建罷了……

    依山而建!

    “無塵的意思是說,他們想要清人?為了這座山?”

    “至少我看到的是如此,若非如此,想要屠光這麽多人,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是為什麽?這座山若是真的有什麽金銀,或者煤礦之類的,隻要上報朝廷就好,私自開挖可是會被誅九族的。”

    葉珵看著姬珩,問道:“老師,江北的蘇家不是就有銀礦嗎?”

    “這不同,這裏是無主的荒山,朝廷有明確的律法規定,隻有你的土地買下五年之後,若是發現礦石才能歸為自己,而今他們既然能大肆的作惡,所以絕對不可能是金銀玉礦,而煤礦不論是否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所發現一律上報朝廷,暗自開挖,會被按大逆罪論處。”

    “原來是這樣。”葉珵點點頭。

    葉缺白皙修長的手指點在那座山上,潤聲道:“所以我猜這山上的礦,不是金銀玉礦,也不是煤礦,而是鐵礦。”

    “鐵礦?”姬珩大驚,“真的有人要造反?”

    “不錯,如此大規模的殺戮,朝廷必然會拍重臣前來,畢竟這在大燕朝五百年的曆史上是第一次,而當今皇上膝下隻有太子一人,若是真的可以,說不定皇帝會親自北上,屆時他們可能會弑君,所以這次一行,姬大人恐怕會凶險不斷,而且我懷疑,潁州府的知府也知道其中的秘密,或許暗中早已歸順也說不定。”

    “按照你這麽一說,我確實覺得潁州知府有些不對勁。”

    屍身暴曬,按理說送進房舍裏或者是搭起臨時的停屍棚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能這麽做的,要麽不懂,要麽就是心中有鬼,而姬珩不是三歲的孩子,他都明白,為何身邊跟著仵作的潁州知府卻要這般虐待死者,民間有雲,烈日是鬼魂的克星,暴曬之下,魂飛魄散,難不成這件事真的有陰謀?

    “所以說,這次咱們會很危險,敵在暗,我們在明,行動會多有不便。”

    “既然剛來就有了頭緒,不如就讓人送信回京,請皇上抓緊調派人手才可以。”

    葉缺卻搖搖頭,“現在還為時過早,咱們也隻是猜測,不過等過些日子在做決斷也不遲。” ㊣:㊣\\、//㊣

    說完,看著葉珵道:“珵兒,這些日子你就呆在府裏,你身邊跟著孫英,一切都有不便,稍微有眼力的都能知道你是宮裏出來的,為了你的安全,還是少見外人為妙。若是有事,我會說與你聽得。”

    葉珵點點頭:“我聽表哥的。”

    “那就好,孫英,這些日子好好照看著殿下。”

    “是,奴才明白。”即使拚了命也要保護好他家的太子殿下。

    葉缺看著外麵深沉的夜色,心裏也有些疑惑,若真的是鐵礦,那些山腳下的村民無疑是最佳的勞動力,他們為何要殺光所有人,這當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題外話------

    一萬拉個二,今兒咱努力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