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如若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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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酌的劍,勢若雷霆,一如她的人,簡單直接。看準了砍你肩,就絕不會刺到胸口上去,故而那一劍在賢妃的瞳孔中越發變大,淩厲的劍光像是捅在她心上一般,叫她肝膽俱裂。
“不要!”她大喊一聲,麵色慘白,花容失色,“我說,我什麽都說!”
誰叫她遇上的是半點心計都不講的鳳酌,根本不理會旁的多餘心思,隻管以最簡單的方式行事。甭管能不能接受。
那劍尖頓在大皇子琵琶骨上方,有血珠懸而未落,帶起迷離的豔紅,刺的賢妃眼眸生疼。
“他是,我的皇兒,”這樣的一句話似乎用盡了賢妃所有的力氣,她再撐不住般,俯身扶起大皇子的頭,扯著幹淨的衣袖給他擦嘴角的血跡,“至於樓逆你,合該才是皇後的大皇子。”
有著前一次的秘辛刺激,儼然樓逆對這樣的說法多少有些準備,不至於像起先那般失了理智去。
他並沒去看皇後,可卻感受到一股淺淡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並不會讓他不自在。反而像是遠遊天際的風箏,那注視就是風箏上的線。
他勾起嘴角,帶出心底最真切的冷漠無情來,“這話,我又憑什相信。”
話音甫一落,鳳酌眸色無波,可她手中的羽長下壓一分。銳利的劍尖已然刺進大皇子皮肉中,那緩慢的速度,越發磨人的疼,大皇子受不住又吐了口血。
“我說的都是真話,”賢妃終於慌了,“你住手,住手!”
鳳酌頓住,“蘇婉箏的孩子呢?”
“死了。”賢妃垂著頭回答道,不帶任何表情,“當年。我與蘇婉箏一同身懷有孕,又一同誕下兩位皇子。聖人那會還有幾分的清明,更為寵愛蘇婉箏,分明都是同一時間產子,他就為何隻關心蘇婉箏,而對我不聞不問!”
回憶往昔,深刻的怨毒像是水草一般漂浮起來,鬱鬱蔥蔥,成片成林,叫人心驚。
賢妃詭異的笑起來,她眼底的沉色就像是墨染一般,猙獰而醜陋,“蘇婉箏就是個怪物,披著人皮的怪物,蠱惑聖人,欺騙皇後,讓所有人都對她心生好感,憑什麽,一模一樣的容貌,我就要成為她的影子,既都是妃嬪,她有的,我也當有才是。”狀係有技。
“連帶的,聖人都更喜歡她誕下的九皇子,而對我的皇兒不聞不問,所有我便將兩人的孩子換了,那麽小的孩子,軟軟的身子,我捧起的時候,他還衝我在笑……”
鳳酌抿緊唇,嗖地收回劍,“你不僅換了孩子,還將蘇婉箏的皇子弄死,讓所有的人都以為你生下來的皇子夭折了?”
“不錯,”賢妃瞧唇淡笑,“我一隻手就掐死了蘇婉箏的孩子,對旁人隻說是孩子先天不足,沒過幾天就去了,且我還壞了身子骨,無法再有子嗣,聖人看在我無比悲傷的份上,對我多有憐惜,這麽多年來,恩寵有加。”
“你看,可不是真劃算,死一個蘇婉箏的孩子,我就能重獲恩寵。”賢妃麵上平靜,可眉目間隱有瘋狂泄露而出。
“此後,聖人將那年誕下的皇子都送進了保幼殿一同教養,這也是你早年便算計好的?”皇後驀地插言道,她目光淩厲,宛若冰雪肆意。
賢妃咯咯地笑起來,她看著皇後的目光奇異的帶上蔑視和傲慢,“你是皇後又怎樣,還不是一樣受聖人的算計,你以為當真是我教唆聖人的不成?還不是聖人早就忌憚與你,才將所有的皇子捏在手裏,一來讓你有所顧忌,二來免得皇家血脈受了你的暗算。”
皇後冷笑一聲,“是以你就將計就計,讓宮人日夜虐待本宮的皇兒,讓一個長三皇子和五皇子一歲,長九皇子兩歲的孩子,被苛待的來還不如一歲的幼童?”
她永遠都記得,當年與蘇婉箏一同去保幼殿接回皇子,三皇子與五皇子倒很是精神伶俐,唯有她與蘇婉箏的孩子有異。
那年的樓逆,本應該有三歲,可因著宮人並不給他吃食,隻用點湯水吊著他性命,瘦骨嶙峋,又矮又小,整日都躺在床榻裏,也沒個人照料,以至於他話都不會講,也並不會走路,連一歲的孩子都不如。
看人的時候,睜著大大的眸子,木木的,蘇婉箏當場就哭了起來。
而她帶回來的孩子,雖看著麵色紅潤,可也同樣不會走路講話,現在想來,她領回的孩子那會根本就隻有一歲,才很是正常的。
果然,賢妃說道,“蘇婉箏不是自詡聰明的很麽?我讓宮人苛待皇後的兒子,使她看起來與一歲的孩子差不多,她怎的就沒看出來?還將你領回宮中,日夜好生照料。”
“而我的孩子,合該得到這世上最好的,他該享有不盡的榮華,榮登聖人之位,所以,他若成為皇後的嫡長子,這些都名正言順。”
鳳酌感覺到自己拉的徒弟的手,五指很是用力,幾乎將她手指捏斷,然而,她更為擔心的還是徒弟受不住這些。
從前樓逆說,自己對皇宮之中的事不甚有記憶,偶爾想起,就覺得餓,原本變故是在這,受宮人的苛待,還整整三年。
當真叫人心酸不已。
“止戈……”她輕喚了聲,安撫地摳了摳他的手心。
樓逆回頭,衝鳳酌勾唇點笑,眸底雖殺意橫生,但還算有理智在。
皇後倒是真的難受了,她望著賢妃,殺機畢現,“你這賤人,竟如此坑害本宮皇兒,本宮定要你不得好死!”
許是從未見過這般憤怒的皇後,賢妃心頭頓覺快意,她譏誚一笑,“隻是可惜蘇婉箏那妖孽,倒是有法子,居然將孩子養活了不說,還趁此逃出皇宮,我都還沒來及的弄死她呢。”
她說到這,目光又落到樓逆身上,瞧著他,一揚下頜,就是厭惡,“這麽些年,你倒是福大命大,蘇婉箏都熬不住死了,你這孽種竟然還活著,她是怪物,你也是!”
賢妃一口一個“怪物”,叫樓逆皺眉,他薄唇繃緊,俊美的臉沿像是冰雕一般,“你說的,蘇婉箏的秘密是什麽?”
提及這個,賢妃驀地臉上就露出瘋狂的神色來,有驚懼,又有癲狂,“蘇婉箏,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怪物,是不會死的怪物,害的我蘇家敗落,害的我失去意中人,連聖人的恩寵也要和我搶,裝著不屑聖人的麵目,一邊卻勾引聖人的賤人,做了biao子,還想豎牌坊……”
“她自小就行事古怪,還是個有宿慧的妖孽,她以為我不知道,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根本就不是這個世間該有的……”
“蘇婉箏,她不是人,不是這個世間的人……”
“她時常在夢囈之中,說自己本該名叫樓婉箏,說即便她死了,也不過是回過她原本的來處……”
“她給你取名叫樓逆,是想帶你一起走吧?所以她是怪物,你也是!”
樓逆心頭有詫異,可卻說不上震驚,本來他早就從那本寶藍綢布封的冊子裏推測了一些驚世駭俗的事來,故而眼下在賢妃這裏證實了,他也隻不過覺得——
果然是這樣呢。
鳳酌卻不容她在說下去,羽長一揚,鋒利的劍尖抵著賢妃咽喉,很是凶狠的道,“閉上你的嘴!再敢胡說八道半句,我殺了你!”
賢妃哈哈大笑起來,她寬大的宮袖無風自動,那身曳地宮裙浸染在鮮血之中,泥濘而髒色,宛若從屍體中開出的海棠來。
“棋差一招,你為什麽就不殺了皇後?為什麽不親手殺了她?”死到臨頭,賢妃還滿心遺憾,就是這點,讓她很是不滿。
“哼,好歹毒的心腸!”鳳酌眉頭皺緊了,她兩輩子加起來,就沒見過這樣堪比蛇蠍的婦人,竟算計著兒子殺掉親母,她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樓逆沒這般的智多近妖,受了這等蠱惑,真動手殺了皇後,事後知曉真相,該是讓人如何的崩潰。
樓逆半隱在袖中的手微抖,他好似也在後怕,初初回京之時聽聞賢妃的話,他是真動過要除掉皇後的心思。
再後來是鳳酌來了京城,他有所分心,且師父還與皇後一脈的人有所交好,故而他才一直按捺下來。
如若不然,依著他從前的性子,這皇宮裏頭的所有人,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倒時,指不定還真如賢妃的願了。
賢妃蔑視了鳳酌一眼,一拂袖,倨傲如神祗的道,“你懂什麽,權勢傾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鳳酌一挽劍花,麵無表情,她看了眼尚且清醒的大皇子,“既然如此,今日你便死吧。”
然她並未親自動手,而是一扯大皇子的衣襟,將人拉起來,湊到他耳邊很是惡意的道,“你若殺了她,我就讓你活命。”
聽聞這話,眾人皆是詫異非常,賢妃更是眼瞳驟縮,她看著猛地睜開眼的大皇子,從他臉上竟瞧出了些許的無情來。
大皇子已然站不穩,故而鳳酌使了力氣讓他靠著,還將手上的羽長塞到他手裏,他手腕無力拿不住,鳳酌就虛虛扶著抬起他的手。
羽長劍尖微顫,折射出冰淩的銳利來,倒影著賢妃驚恐到難以置信的神色。
“不,我是你親生母妃,你不能這般對我……”她搖頭喊著,情不自禁緩緩後退。
大皇子艱難地咧開絲笑,喉嚨間盡是上湧的血,哪裏還說得出話來,可他死死握著羽長,眼中猙獰著扭曲的不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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