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鵬城·鶴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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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支從京城而來的隊伍匆匆趕向燁城的時候,柴忠口中那手下隻有區區兩百來人的胡為竟不在燁城中。

    燁城百姓每每談起他們這位守城將時都非常自豪,燁城的百姓說,“那胡將軍可是戰神再世,打蠻子麻利的,隻有他搶別人的份!打咱關裏的大兵更是麻利!會打群架,揍得別人連親媽都不認識!”——說這話時燁城百姓心裏絕對是大大的崇敬。

    誰都知曉匈奴是強盜蠻子,每年冬日裏他們一旦缺衣少糧就成群結隊地闖進關內搶東西,在虎門和風雪關防線中,一些兵力布置的較弱的城池往往被這些餓瘋了的匈奴攻破,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這讓關內的百姓懼怕非常。北朔王朝與匈奴爭戰多年,大多數時間裏都是在“守”而非“攻”,但胡為偏偏反其道而行——他大概是北朔唯一一個敢反過來搶匈奴的軍人了。兩年來胡為將軍靠著他的流氓手段在匈奴的地盤上來來回回,像犁車似的不停地扒拉,每次空手而去,滿載而歸,鶴騎的行軍速度在風雪關內可是數一數二的,兩百鶴騎一出動,不聲不響地搶了東西就跑,絕不戀戰,氣得匈奴人幾乎吐血,要是匈奴人敢追到城下來胡為也不出城迎戰,大不了讓他們在城牆根下罵幾天,要實在罵得煩了他便叫城頭朝匈奴開幾炮。燁城的火炮質量不好,但趕走那些蒼蠅一樣讓人討厭的匈奴人足矣。所以,胡為將軍很牛,他讓匈奴人養著自己的軍人和百姓,他讓匈奴人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因此他敢帶著手下的兄弟打風雪關其他編製的守兵們。

    在龍脊山腳下,也就是與燁城隔山相望的北朔境內,也有個彈丸大的小城,名喚鵬城,鵬城是西北防線裏一個三不管的地帶,山那邊是匈奴和流氓一樣的胡為,左邊是虎門,右邊是風雪關,三股勢力交錯複雜,因此風雪關的程大將軍和虎門的楊大將軍對這一帶是睜隻眼閉隻眼,反正鵬城沒有派守兵,各路大兵在這裏隻要沒鬧出人命便都小事化無了,但這種和諧又安定的情況在胡為來此後被徹底打破。

    還沒到午飯時間,鵬城裏最大的酒樓六月樓裏就擠滿了人,其中有商人小販,各種隊伍裏的大兵,當地的小老百姓,大家的興致十分高昂,紛紛占據了六月樓靠窗的有利地形,跑堂的肩膀上搭著條白毛巾,在熱火朝天的人群裏端茶送水打招呼著,胖胖的掌櫃在櫃台後邊笑眯眯的撥動著算盤,越算他的眼睛眯得越小,嘴咧得越開:今天又狠狠賺了一大筆銀子!回頭他得趕緊差人買一份大禮送給胡為將軍,感謝他一直以來在酒樓下打群架!

    六月樓位於樓頭街。鵬城很小,小的隻有兩條街,樓頭街和樓尾街,名字源自鵬城的朱紅門樓。兩條街不長,但十分熱鬧,酒樓茶館賭坊妓院澡堂,一路走下來簡直是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因為是三不管地界,所以兩個防線的大兵都喜歡在這裏玩鬧一下,但大兵玩鬧歸玩鬧,卻不敢玩大,因為不管是風雪關的程將軍還是虎門的楊將軍都是治軍嚴謹的人,所以大兵們都會點到為止,滋事打架常有發生,但絕不見血,也不打臉,為的就是給各自將軍爭個自己防線上的士兵是好士兵的麵子,但是胡為就不同了,他根本不鳥程大將軍,和楊大將軍也不熟,所以來到鵬城第一天他就打了其他編製的守兵,見了血,還打了臉,順帶還掀了一家百年老字號的澡堂。好在胡為闊氣,丟了一袋金葉子給人家澡堂老板,澡堂老板掏出金葉子仔細一瞧,好家夥,上麵都蓋著匈奴王帳的大印,從此便奉胡為是關二爺在世,洗澡泡湯都不要錢。

    和燁城人民一樣,鵬城人民也十分喜歡胡為將軍,雖然他和其他大兵一樣喜歡滿口爆粗話,又沒什麽文化,但是他不破壞人民財產,即使破壞了也積極響應索賠,心情好了還多賠幾片金葉子,所以在鵬城老百姓的眼中,胡為將軍是個親民又隨和的好將軍。

    胡為也十分喜歡鵬城,在燁城的日子很苦,除了守城就是守城,搶了匈奴的東西還要被他們罵上好幾天,而鵬城是個找樂子的好地方,有酒有肉有姑娘,最重要的是鵬城有架打,他很少和匈奴打架,在與匈奴對戰中他基本是跑的份,因此胡為常常跑到鵬城來尋樂子。

    胡為打架是真打,叫上一百來個手下打人家十幾個大兵,絕對見血,要是對方人數上了一百他就叫上兩百個手下,總之他很喜歡在人數上壓倒對方。起先鵬城的老百姓十分懼怕這個天煞孤星,但漸漸的,百姓發現胡為從來不會對他們動手,就算幾百名大兵打得血濺一地也不會殃及無辜,於是越來越多的百姓從家門口跑出來,觀瞻這三天一小打場五天一大打的好戲。

    再漸漸的,有人開始在觀戰的人群中販賣些瓜子吃食,軍民其樂融融,最後有人開始下注賭輸贏,繁榮了鵬城的賭博文化。

    位於樓頭街的六月樓掌櫃看出了其中商機,提出讓胡為每次打架地點都定在六月樓樓下,並且按照當天六月樓的收入比例分紅給胡為,於是每當鵬城有群架發生時,六月樓都賺得盆滿缽滿。

    而今天的群架,據說是鵬城史上最為精彩的群架,往日胡為打架都要帶上有著壓倒性實力的人馬,但是他手下除了兩百鶴騎外,便隻剩下收來還沒幾年的燁城步兵,滿打滿算就能湊個五六百,所以所謂壓倒性實力的人馬隻能在七八百人的額度中波動。以往來鵬城玩樂的都是些散兵,三五成群,極好欺負,不需要胡為調動太多人助陣,再說以胡為的品級也就是在鵬城囂張囂張,兩道防線能認出他的大兵還不多,他更是見不到什麽高層將領,但這次,胡為這個流氓惹到了大人物,風雪關總兵程大將軍帳下第一親信:左炎。

    風雪關守兵總計四十萬人,左炎作為程將軍的親信,正四品副將,風雪關三大主城之一煜州的指揮使,協同程將軍打了無數勝戰,隨便張個嘴就能招呼上千弟兄。

    左炎副將前些日子到鵬城玩鬧,看上了一個青樓姑娘,硬要人家姑娘跟著他從良,恰巧這姑娘胡為也認識,私下交情還不錯,據說胡為每次來鵬城還要和她見上幾麵,於是胡為和左炎便為了一個青樓姑娘大打出手,將小小的青樓弄得雞飛狗跳。相傳兩人過招那是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嚇得那青樓老鴇縮在桌子下半天沒出來,之後胡為將軍的部下神奇的從天而降,幾十個人手持大刀和勁弩將左炎團團圍住,準備在人數上戰勝對方,而左炎十分機智,立即要求應該換個時間,兩人帶著部下好好打一場,那才稱得上是風雪關的真漢子。

    胡為喜歡打群架,自然就答應了下來。

    愛看熱鬧的鵬城百姓自然不會錯過這場好戲,於是今日六月樓上客人爆滿,各路人馬積極下注,與以往朝著胡為一邊倒的局麵不同的是,下注結果百花齊放,還有隱然向左炎那邊倒的形勢——鵬城百姓認為這次胡為是欺負錯了人,無論是官位還是勢力,左炎都大大超過了胡為,況且左炎手中的兵在關內被稱為“狼兵”,是風雪關中的精銳部隊,左炎隻要隨便招呼一聲,那些狼兵就夠胡為受的了。

    就在六月樓上人聲鼎沸的時候,樓下的街上,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響起來——正午一到,左炎領著百來個大兵準時出現了。他們皆是一身整齊的玄色軍服,肩章上掛著狼頭標誌,一個個脊背挺直的站在六月樓下,整齊得像塊豆腐。左炎就站在隊伍的前麵,著一身筆挺的軍官製服,他很年輕,劍眉星目,小麥膚色,整個人散發出勃勃如野狼般的氣息,他握著馬鞭,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打在自己的掌心,然後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帶著笑意望向街的那一頭。從頭到尾,左炎身後的士兵都沒動分毫,連表情都不曾有變。

    樓上的百姓紛紛驚呼,覺得胡為這次是死定了,於是更多人轉下了左炎的注。

    隻是,從正午到午飯已過,短短的一條樓頭街上,隻單單出現了狼兵一支隊伍——那胡為竟一直沒有出現過。

    “咦,胡為將軍不會是慫了吧?他遲到快一個時辰了。”有人突然道。

    “你看狼兵那氣勢,胡為將軍的鶴騎哪比的上啊,胡為將軍肯定是跑了。”

    “不會吧?那左炎副將被放鴿子呀?”

    “你看,左炎副將的臉色都變了!”

    眾人在樓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而此時,左炎本是微笑的臉真的漸漸變了,他從來沒有被人放一個時辰的鴿子!

    塞上天冷,今日雖是難得的晴天,風卻依舊嘶吼,行人皆是一身皮毛襖子,他手下的將士穿得單薄,這樣站下去,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支持不住。

    “這該死的胡為,若他真不來看我怎麽平了他的燁城。”左炎皺起眉,憤憤的想著,正欲發作時,從樓頭街的那頭,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頭兒,你慢點啊,你找的到路嗎?這裏!是這裏啊……哎喲,都叫你大正午的不要喝那麽多了!”

    接著是一個清脆的聲音,似乎是喝多了,聲腔中還大著舌頭,“我喝那麽多幹你什麽事?!花了你的錢嗎?囉嗦!”接著那聲音停頓了一會兒,便後知後覺的大叫起來,“哎呀,允之,我是不是遲到了?你看看現在是什麽天色?那個銅球兒肯定要生氣了!”

    左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很快,那雜亂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先是幾個身著駝毛大氅的毛頭士兵挺著肚子出現在大街上,他們臉上都帶著酒後的紅暈,還有說有笑的,但在看到左炎嚴正以待的部隊後馬上就慫了,肚子一收,轉身就往回走,哪知一轉沒看路,馬上撞到後麵的人身上。

    “哎喲!”那人中氣十足地罵道,“他奶奶的沒長眼啊?!老子你也敢撞?!”

    那幾個毛頭小兵一看撞到頭兒身上,立即變得更慫,彎著腰陪著笑臉道歉著。

    鶴騎統領,燁城守將,胡為將軍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了。

    ——但狼兵怎麽都沒想到鼎鼎大名的胡為是這個樣子的。

    起碼跟著左炎來打架的大兵們沒有想到那個叱吒匈奴領地,讓匈奴吐得要貧血的胡為是這樣子,如果對方是個彪形大漢和左炎副將因為爭奪一個窯姐兒而不和的話他們或許會信,就算那胡為是個瘦弱少年他們內心說服自己幾天也就勉強信了,但是眼前這個人……也太小了吧!

    那胡為在一群由毛頭小子組成的鶴騎裏顯得還是十分嬌小,他穿著和手下一樣的駝毛大氅,腳蹬鹿皮短靴,隻不過腰上紮著一條寬大的白玉革帶來顯示他是頭兒的身份,他生得倒是好看,皮膚白皙細膩,一雙大大的杏眼宛若星子般閃閃發亮,若不是他鶴騎統領的身份擺在那裏,一定有人會把他認成好看又嬌豔的小姑娘——但就這身量,就算胡為從左炎副將的手裏爭來了那個窯姐兒,他也無福消受啊!他那瘦雞仔兒的模樣,撐死也就十四五歲。

    在狼兵一派錯愕的表情中,左炎倒是保持著一貫的冷靜,他看著滿身酒氣的胡為,陰森森的笑了,“小斥候,你還以為你怕了,不敢來了呢。”

    百姓沒有什麽顧忌,認為打戰打的好的就是將軍,所以程大將軍是將軍,楊大將軍是將軍,胡為也是將軍,但左炎是正統的軍人,他不能隨平民一樣亂叫,這胡為自從霸占了燁城後就不把程大將軍放在眼裏,程大將軍一氣之下也懶得管他,因此要算起編製的話,鶴騎在占領燁城前是斥候,占領燁城後編製沒有改動,還是斥候,這個胡為,麵子上被人將軍將軍的叫,裏子裏就是個斥候統領,因此叫他小斥候也是沒有錯的。

    但是有人不幹了,隻見胡為摸著肚子,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嘻嘻笑道,“你叫我小斥候,你是小銅球兒?”

    話音未落,胡為身後的小兵們很配合的發出震天笑聲,好像一輩子沒笑過似得,一派群魔亂舞的氣勢。胡為也在笑,他的嘴咧得特別開,一個一直護在他身邊,模樣俊秀的年輕人輕輕在他耳邊說道,“頭兒,你牙縫裏還有菜葉……”

    “你管我?!我就要讓左炎將軍知道我今天中午吃了什麽不行嗎?”胡為朝那年輕人吼道。

    左炎到底是個驕傲的副將軍,他黑臉,惡狠狠瞪著胡為。這個年齡小小的將領出言不遜,還故意放了他一個時辰的鴿子,簡直叫人忍無可忍!但他是風雪關正統的副將,按理說他應該更有修養,所以盡管他臉色再不好看,終究忍住了那句“幹你娘的!”沒有罵出來。

    忍了許久,左炎終於從牙縫中擠出幾句話來,“不知你是想單挑還是群毆,我的狼兵悉聽尊便。”

    胡為張嘴剛想把那句“群毆”說出來,哪知舌頭還沒抬起來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允之很是驚惶的看了胡為一眼,他暗中瞟了一眼對方的人馬,說道,“頭兒,我們不可群毆!”

    胡為這才注意到左炎帶的人,看著對麵黑壓壓的一片大兵,再看看自己慫了一大半的手下,於是胡為也有點慫了。

    “那個……”少年摸著自己的下巴故作深沉的思考了一會兒說,“要不你先派出十個人,我也派出十個人來,讓他們先打一次,你看怎樣?”末了還不忘吹牛一番,“我的手下可是很能打的,而且專打臉,要這麽貿貿然的開打了,你的手下會受傷的。”

    左炎輕蔑地笑笑,他隨便撥了十個人出來,表示允許。輪到胡為這邊選人的時候他的手下一個個往後退去,表情驚惶。

    胡為一看,覺得自己丟了臉麵,於是火起,抬起腳來就朝他們屁股上踹去,“媽的要揚我軍威的時候你們就慫,搶姑娘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們慫啊?!你們給我上去,照臉打知道嗎?隻打臉就好了……”胡為是下狠勁的,百人不到的鶴騎捂住屁股哭爹喊娘起來,許久,胡為終於硬是把幾個毛頭小兵給踹了出來。

    那十個小兵自然是垂頭喪氣,這樣的狀態讓六月樓上那些下了胡為注的看客們很是擔心,仿佛他們的銀子已經落入了東家的腰包裏。

    然後雙方進行了一場沒有任何技能的搏鬥,想來也知道,狼兵出手快速勇猛,且都是有經驗的老兵了,格鬥技能自然不用多說,而觀之胡為的鶴騎,都是些十七八歲的小兵蛋子,瘦瘦小小,病病歪歪的,不過眨眼間,鶴騎的十個小兵就全數被狼兵打倒在地上,齊齊打著滾抱著肚子"shen yin"著。

    這一切胡為都看得真切,他也不惱,隻是眨著明亮的眼睛笑道,“左炎將軍好本事,不愧為程將軍帳下的第一親信!手下各個狠絕啊,啊哈哈哈哈!”兩方加起來幾百人,就胡為一人在大聲笑著,笑完了他也不覺尷尬,而是瞪了一眼那些輸掉的鶴騎,“還躺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快給老子滾回來!”

    十個小兵哼哼唧唧的逃回了隊伍裏,垂頭喪氣地站好,胡為白了他們一眼,罵道,“沒本事!”然後他又笑眯眯的轉過頭來,對著暗自得意的左炎說,“小銅……哦不,是左炎將軍,我手底下的這幫猢猻不長見識,你說猢猻哪能打的過狼是吧?要不這樣吧,我做個先鋒,和你過過招如何?”

    左炎聞言皺眉,他望著眼前這個瘦小的胡為,左炎有著西域人的血統,因此生得英俊高大,常年的軍旅生活更是練就了他修長又勻稱的身材,騎射砍打樣樣精通,反觀這胡為,在身高上就矮過了他兩個頭,又白白淨淨的,好像一輩子都未見過太陽似得,那細細的胳膊一擰就會斷的樣子。他們兩人若打起來,難免有人說他左炎以大欺小,以強欺弱。

    左炎身後的狼兵和他的想法一樣,覺得這胡為是個繡花枕頭,但反觀鶴騎倒是集體歡呼,跟自己娶了媳婦似得,他們一臉得意的看著狼兵,仿佛在說,“你們死定了!”

    鶴騎裏唯一沒有高興的就是允之了,他是胡為的親衛,比胡為要大上幾歲,行事也不會那麽衝動,他小聲對胡為說道,“頭兒,你別玩大了,玩大了我們不好給程將軍交代!”

    胡為一手阻了他要說下去的話,他眯起漆黑的眸子笑了笑,“放心,我跟程大將軍混的時候左炎那個小新兵蛋子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不就是趁我在燁城,程將軍身邊沒人才找上他的麽?我今天就是給他個教訓,絕對不會把事情鬧大。”接著他搖搖晃晃的上前幾步,然後回身,大著舌頭對手下說,“給你們看看,什麽叫做打架!”

    一百來鶴騎配合的發出歡呼聲。

    左炎看此情景,開始反思自己是否是被人騙了,也許眼前這幫匪氣濃重的大兵根本就是假冒的,他們就是流氓。他怎麽也想不到,讓匈奴視為肉中刺的鶴騎竟是這般模樣。

    “左炎將軍,還在想什麽呢?慫了吧,慫就認輸好了。”胡為看他半天沒動,開口諷刺了。

    左炎無所謂的一笑,“我是怕下手重了把你打傷,你可考慮好了要與我單挑?我的摔跤功夫在這風雪關中可是數一數二的。”

    胡為不耐煩的擺擺手,“別吹了你,我還就怕你不用全力呢,你放心吧,我是鐵打的,打不壞!”

    左炎不會吹牛,他在風雪關裏的功夫確實非常好,否則不可能在短短兩年內成為程大將軍的左右手,就連程大將軍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十分敬佩他的功夫,說他出手比狼還快。

    左炎也不想以強欺弱,因此他打定主意留三分力,不會把胡為打得下不了床。

    兩個男人單挑,按理說單挑的兩人要互相行禮,以示對對方的尊重,事實上左炎也這麽做了,但當他抱拳低下頭去行禮時,突然感覺腦邊生風,他反應是何等之快,迅速側過身子,那風便順著他的太陽穴掃下來,“碰”的一聲重重砸在他腳邊的地上!

    “好!”鶴騎爆發出喝彩聲。

    左炎轉過頭去,正看見胡為收回自己的腳來,不禁怒道,“你卑鄙,竟然偷襲!”

    胡為聽了無辜的睜大眼睛問,“我偷襲?這是從何說起,剛才將軍不是伸出腦袋來讓我踢的麽?既然將軍都讓踢了,我哪有拒絕之理!”

    鶴騎不負眾望的爆發出嘲笑聲,連六月樓上的看客都笑了。

    左炎哪裏見過這種不要臉的小人,風雪關上上下下哪個人不是對他恭敬有禮?這樣想著他再也抑製不住憤怒,飛起一腳便朝胡為踢去。

    大概是料到他會這麽做,胡為笑眯眯的躲了開去,他的身子短小,躲來也容易。他一個矮身,就閃在左炎身側。左炎一擊未中,馬上揚起手,手指成爪,朝身側的胡為抓去,胡為的力氣確實不大,他伸手一擋,架住了那手臂,卻因為力量不夠,身子被壓下幾分。

    左炎心道這個胡為果然沒有什麽真本事,如今才過幾招就出現了頹勢。趁著胡為無力招架自己時,左炎準備再飛起一腳,將他勾倒,哪知左炎的腳還未伸出,腰間隻感覺被一個冷冰冰硬邦邦的東西頂住。

    “別動!這玩意兒沒個準性,你一動說不定就走火了,這一走火你腰上就得缺個大口子。”胡為抬頭朝他嘿嘿一笑。

    左炎低頭一看,隨即冷了臉,卻不敢再動一下,他腦門青筋暴起,似乎氣極,“你這卑鄙小人,竟然使詐!”

    他的腰上,正抵著一把火槍!

    狼兵看自己的頭兒和別人還沒動兩招就被擒了,正欲衝上去解救,哪知方才還狼嚎鬼叫,一派流氓作風的鶴騎紛紛掏出火槍,乒裏乓啷的一陣鐵器響聲,爾後黑洞洞的槍口全數指向了狼兵。

    劇情猛然間來了個大反轉,狼兵們看著那一杆杆火槍也不敢輕舉妄動。風雪關的人都知道這火器的厲害,匈奴多年來就是因為那一門門大炮隻敢在風雪關腳下吼那麽兩嗓子,和一些防守不佳的城池打打遊擊,根本不敢大舉派兵闖過防線來。隻是火槍在士兵眼中還是個稀罕物,原因是這東西個頭小,精度卻不高,隨便玩幾下都能炸膛走火,平常人都不是太敢玩,再說北朔根本沒有能力給他們人手配上這麽一杆,今日看鶴騎人手一杆也算是大開眼界了。這火槍雖說沒有大炮威力高,但裏麵的鐵砂還是可以隨便在人身上打個透明窟窿,可比刀傷要厲害多了,搞不好就把命玩掉了。狼兵和鶴騎雖說不和,但也隻是人民內部鬥爭,不需要到流血犧牲的地步,因此狼兵都住了手,打算不與鶴騎死磕。

    此時六月樓上許多看客也傻眼了,誰想到這胡為還有這手?!今日下胡為注的人要笑裂嘴巴了。

    “你快放了我,這麽做你也能稱得上是風雪關的守兵?!”左炎還在為自己的臉麵做最後掙紮。

    胡為笑嘻嘻道,“銅球兒,聽說你有西域人的血統,怎麽這麽迂起來了?什麽卑鄙下作,隻要能打贏什麽不可以做?匈奴蠻子有文化嗎?你打戰還需要給他說道理?當然是怎麽順手怎麽來了,如今我可以用火槍滅了你的狼兵,他日匈奴也可以用火槍滅了我風雪關的所有守兵。告訴你,講規則隻會在戰場上吃虧!”說著他轉頭看向狼兵,他也知道雖然狼兵忌憚這火槍,不想喪命,但他們每個人的眼睛卻死死盯著他和左炎,一旦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就會不顧一切的衝上來為統領擋鐵砂——風雪關的狼兵,忠心程度無人能及。

    於是胡為又說道,“我看你把狼兵帶的好就給你點麵子,這次饒了你,那海棠苑裏的敏敏姑娘可是我認的幹姐姐,她不是那些隨意花些銀子就能調笑的窯姐兒,她要不同意跟你走誰都逼迫不得她。你若強娶了她,和那些搶我們關內女人的蠻子有什麽區別?下次你要還是如此,我這火槍絕對讓你的腦袋開瓢見光!”

    左炎不說話,他的眉目掙紮了幾番,拳頭握緊了又鬆開,許久後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以示默認。

    “左炎將軍真是爽快人。”胡為用火槍朝左炎的腰上一敲,笑道,“將軍,請自便。”說著便將槍收回大氅中,大搖大擺的朝鶴騎走去。

    一幫鶴騎自然又發出一陣做作的歡呼聲。

    左炎畢竟是跟隨大將的人,既然認輸了,也是大氣度的招呼自己手下離去,一時間人滿為患的樓頭街迅速空曠起來,六月樓上的看客們紛紛發出感歎,本以為胡為和左炎的對戰是場精彩好戲,不死人也得濺幾鍋血來,哪裏想到就這樣草草了事,自己不僅輸了銀子還沒看著熱鬧,紛紛覺得可惜。

    胡為沒有離開樓頭街,他用餘光看著左炎離開,微微笑了笑,便領著鶴騎上了六月樓,六月樓的眾人紛紛熱情的向他打招呼,掌櫃也趕緊點頭哈腰的來伺候這個二世祖,問爺累了沒要吃點什麽。

    胡為依舊是笑眯眯的,他拍了拍那杆火槍,道,“打架打累了,隨便叫點吃的來。”

    掌櫃的看他胡亂舞著火槍,驚恐道,“將軍小心呐,這東西不長眼,可別走火了!”

    “這個?”胡為樂了,他瞄了一眼手中的火槍,問掌櫃,“徐掌櫃的,你覺得我這把火槍怎麽樣?”

    掌櫃急忙拍馬屁,“連左炎副將都被嚇退了,不用說,厲害!威武!”

    “這麽說掌櫃的喜歡這鐵疙瘩了?”

    掌櫃的腦門開始冒冷汗,“將軍說的是哪的話?小的我一介布衣……啊!將軍,使不得啊,這萬萬使不得啊!”掌櫃的話還沒說完手中就多了一杆冰涼的東西,入眼一看,竟是那把火槍!他極怕了這東西走火,不禁高聲驚叫起來。

    這時胡為已經走遠了,隻聽他懶洋洋的說道,“掌櫃莫怕,這槍是假的,連鐵砂都塞不進去,我純粹是用它來唬人的。”

    掌櫃的一聽,登時傻眼了,他小心翼翼的拿起槍來,再小心翼翼的撥動機簧,撥了半天,才發現這槍連機簧都是假的,還真就是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鐵疙瘩!

    那麽這次……左炎副將的臉麵不是丟得冤枉了?看著前頭囂張的胡為,掌櫃的暗暗摸了一把冷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