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聖旨·誓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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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燈會一鬧便鬧到了黎明。
直到東方見魚肚白,雪鶴才同葉詢趕回客棧。玩鬧的累極了,雪鶴走到自己房間後倒頭便睡,待到第二日日頭落了,雪鶴才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洗了個澡,雪鶴望了一眼床頭上折疊好的紅色衣裙,猶豫了片刻,終是拿起男裝來,利索地穿上。
嗓子有些沙啞,頭也有些脹痛,想是昨日泡了冷水,又玩鬧了整整一個晚上,沒得休息,今日有些病了。
雪鶴對小疼小病向來不放在心上,她胡亂喝了一碗粥後,便走下樓去。花燈會已經結束,鶴騎在鵬城待的日子也不短了,她得叫這麽玩的樂不思蜀的猢猻們收收心思,準備整頓回燁城了。
哪知剛剛走到一樓大廳中,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火盆旁邊,一邊烤著火一邊同幾個小隊長有說有笑的。
雪鶴詫異,“二哥,你怎麽在這裏?!”
程家二公子程雪梟聞聲扭過頭來,嘿嘿笑道,“三兒,你果然是躲到鵬城玩樂來了,叫我一頓好找!”
“好好一個花燈會你不在府裏陪你的那些紅顏知己,跑來找我幹什麽?”
“你當我想來麽?若不是有正經事,我會巴巴跑來找你這個事精兒?”說著他站起身來,手朝雪鶴那一揮,“徐公公,那便是我的義弟胡為胡將軍。胡將軍為人穩重,做事認真,是以程大將軍才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與他來辦。”
雪鶴這才注意到程雪梟的身後原來還一直坐著一個人,身材瘦小,給程雪梟一擋連衣角都不見一片,那人束著一絲不亂的發髻,穿著繡著暗紋的絲綢衣服,他臉上裹著厚厚的白粉,但白粉再厚也遮不住他縱橫滿臉的皺紋——這是一個年歲很大,但是權力不小的太監。因為眼尖的雪鶴看到,那老太監的腰上掛著一個黃金腰牌,她雖認不得上頭的字,但兆京的規矩她還是知曉一二的。
聽說,能掛上黃金腰牌的太監是在禦前侍奉的。
雪鶴立刻露出一個情緒飽滿狗腿至極的笑來,她趕緊朝那姓徐的老太監行了個大禮,“小人燁城守將胡為見過徐公公。”
徐公公畢竟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京官他都不放在眼裏何況這區區邊塞將領?於是隨意“嗯”了一聲,繼續用下巴看著雪鶴,“不知九殿下醒了沒有?”
雪鶴將頭壓得低低的,盡量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回徐公公的話,昨夜鵬城過節,九殿下玩得歡了,遲些睡,想來現在還應該睡著呢。”
“殿下既然還在睡著,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沒有理由打擾,便等殿下醒來罷。”說著作勢拍了拍袖上的灰塵,又坐了回去,同程雪梟隨意扯些風雪關的鄉土人情。
雪鶴身份與他們相差甚大,當然隻有站在一邊聽的份,她腦袋一伸,見客棧外竟站著滿滿的一街軍隊。那隊伍裏的人皆是一聲深紅曳撒,腳踩鹿皮長靴,在風雪中安若泰山。隊伍中有人舉著五彩的華蓋,那豔麗的顏色幾乎要晃花雪鶴的眼睛。
他們是來找葉詢的——雪鶴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腦袋越來越痛,雪鶴在恍惚中敲了敲腦袋,強撐著精神默默侍奉在一旁,不知過了多久,客棧二樓終是響起一個緩慢又穩重的腳步聲,正一步一步,有條不紊的走下階梯來。
徐公公的鼻子簡直比狗還要靈,他背對著來人隻聽腳步聲,便能使得他滿臉興奮的站起來,沒有一絲猶豫的轉身,朝那人深深拜下去,“九殿下,數月不見九殿下,可叫老奴擔心的緊啊!”
“徐慶?”階梯上的葉詢居高臨下看著這個變臉奇快的老太監,他似乎是察覺了什麽,微微皺起眉頭來,爾後他眼簾一抬,看見客棧外那站的整整齊齊的軍隊。葉詢不知自己該用怎樣的心情麵對這些千裏迢迢自兆京而來的人,他問,“你來這裏見我,何事?”
徐慶又是朝葉詢深深一拜,爾後站起身來,這時有一個小太監獻上一冊由金盤盛著淩錦玉軸的聖旨,徐慶拿過聖旨,抖開,用那尖利的嗓子道,“九皇子葉詢聽旨——”
葉詢和在場的眾人聽聞皆是俯身跪下,隻聽徐慶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九子葉詢為人謹慎持正,品性卓然,善思篤學,上孝下端,特封靜王,即刻速速回京。欽此。”
“謝父皇隆恩。”葉詢行禮後結果聖旨,徐慶則笑眯眯道,“九殿下,恭喜恭喜啊,前些日子鴆毒陛下的真正元凶找到了,陛下念著錯怪了九殿下,立即下旨喚九殿下回京呢。九殿下如今沉冤昭雪,又封為靜王,真是雙喜臨門啊。老奴在九殿下被冤枉之時就在為九殿下擔心呢,九殿下如此賢德,怎會是鴆毒陛下的凶手呢……”
在老太監喋喋不休之際,葉詢隻是展開那薄薄的聖旨親自看了一遍,突然間,他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譏笑——靜王,真是諷刺啊……這短短的聖旨,不足百字,足見葉正霖立旨時的倉促。這靜字,是在警告他,還是警告他身後的母族,穆氏一脈?
葉詢排行第九,在他之前,已經有幾位皇子被封為親王,隻是葉正霖為人多疑,隻恐皇子封王後不受控製,造成國家離析,因此他雖說封王,卻從來不封地,被封王的皇子依然是留在兆京城中,與其他皇子無異。葉正霖曾經說過,立賢不立長,即便是被封王的皇子,一樣有坐上皇位的可能——葉正霖封王,帶著更多的安撫性質。
五皇子葉辭封為安王,隻因他是嫡子,既遲遲不立太子,便封王以示安慰。
七皇子葉宸封為寧王,隻因他當時遭人毒害,雙腿殘廢,封王亦是安慰。
如今他九皇子葉詢被人誣害鴆毒帝王,被發配到風雪關這苦寒之地受苦,如今他洗脫了罪名,葉正霖又封了他一個靜王。
安王,寧王,靜王,這幾個封號倒也是有趣……
葉詢抬頭看向雪鶴,竟見角落中,那個女孩低著頭,不見她的表情,亦沒有見她有任何動作,他麵向徐慶,淡淡道,“徐公公,何時回京?”
徐慶深知這九皇子待人薄涼,不動聲色,但他沒想到麵對這樣大的喜訊,他竟還是這幅表情,他的性子倒是和當今皇上極其相似的,“回九殿下的話,陛下口諭了,說是越快越好。娘娘也托老奴帶來了話,說是想極了九殿下,這塞上風雪漫漫,隻怕傷了九殿下的身子。”
“知道了,那一切有勞徐公公打理了。”
徐慶行了一個禮,賠笑道,“九殿下說的是哪裏話,能給九殿下做事,可是老奴的福氣。”
葉詢的目光轉向程雪梟,程雪梟立刻起身說道,“此事程將軍已知,並已經一路安排妥當,九殿下無須擔心。”
葉詢再不多言,雪鶴還是低著頭,直至葉詢慢慢走上樓,回到自己房間後,雪鶴才抬起頭來,她臉色緋紅,呼吸急促,精神頭似乎不大好。
“三兒,你這是怎麽了?”程雪梟見她臉色不對,詢問。
然而還不待她回答,眾人隻見雪鶴身子虛軟,竟直直的向地上倒去!
她的額頭碰著了桌椅,滲出不少鮮血,在場的小隊長見她不打聲招呼的暈過去,急忙湧上去,七手八腳的將她抱起來,送往就近的醫館!
程雪鶴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像過一個貴族小姐。
大夫給她診斷的結果是,陰邪入體,寒氣鬱結五髒,加上乍驚乍喜,病衝心脈,導致突然暈倒。
雪鶴躺在榻上,腦門上搭著條涼毛巾還在想,說得那麽玄乎幹嘛?不就是受了個涼,發了個燒,暈倒了嘛!
她先是為了救楊婉跳入水中,一身濕透後冒著寒風趕回城中,接著又同葉詢逛了整夜的花燈會,吹了一夜風雪,病上加病,不發燒暈倒倒奇了。
她這一生病,便招來了雪梟一頓冷嘲熱諷。
“你也會生病啊?不是身子骨比熊都結實嗎?泡了涼水繼續出去吹冷風,你怎麽不幹脆在冰裏待個一兩天,把你這發熱的腦子敷涼點啊?省得你腦子發熱時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蠢事!”他一邊給雪鶴喂藥一邊喋喋不休。
雪鶴嗆了一口藥,她將調羹推開,“我不喝了,苦死了。”
“苦死總比笨死了好!”乘藥的調羹又伸到雪鶴鼻尖底下。
雪鶴狠狠瞪了二哥一樣。
對方毫不猶豫的給予反瞪,“快吃!”
極不情願的又喝了一口。
於是馬上又有一調羹藥伸過來,“如果你不乖乖的吃完這碗藥,你休想在窮得沒褲子穿時來我戎城要物資!”
雪鶴很快就將藥喝完了。
雪梟十分滿意,他給雪鶴蓋好了被子,美名其曰要她發發汗。他摸了摸雪鶴的額頭,“唔,還有點燒,也不知道這一燒會不會給燒傻了……不過傻了更好,傻姑娘隨便找個人嫁了,也省了我程家這麽多是非……”
程雪梟是為了躲避一個火盆了離開雪鶴房間的。
期間以允之為代表的探病小隊也來了幾次,因為駱禹嗓門奇大太過呱噪,又給雪鶴一個火盆趕了出來,她道身子不爽,不想見人,便裹著被子呼呼大睡過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