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莊明是一早就存過桑如涅的手機號碼的。當初他曲線救國，利用宋美佳與桑如涅相親時，就已經存下了。

    隻是從來沒有打過那個號碼，短信也沒發過。

    他本能地覺得，桑如涅並不會歡迎他的電話和短信。

    剛吃過午飯，助理李青抱了一疊文件進來給他簽名。他正打算振作精神，投入下午的工作，手機卻意外地響了起來。

    更意外的，是來電顯示：桑如涅。

    他好似做夢一般地瞪著手機屏幕，直到李青試探著問，

    “經理，你不接嗎？”

    他才恍然驚醒地趕緊接通，故作鎮定地說，

    “喂……”

    那邊卻沒有聲音。

    他的心沉了沉，又‘喂’了一下，歎氣地說，

    “桑小姐……你怎麽了？”

    卻意外地，下一秒，電話的那頭傳來一陣嗚咽哭聲。她越哭就越是凶猛，聲音都顫顫巍巍起來，斷斷續續道，

    “傅莊明……傅莊明你這個王八蛋！你，你這次害死我了！我要失業了！”

    ………………

    他努力安撫她的情緒，讓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

    隨即掛上電話，他迅速吩咐助理幫自己請假半日，匆匆開車去了區圖書館。周一的圖書館，下午才剛剛開門。他匆匆坐電梯上到三樓，徑直進了中文借閱室，流通櫃後的三位同事見了他，有兩位是一臉詫異的表情，

    “啊是傅先生！你好準時，剛開門就來了！來看小桑？”

    而桑如涅則是一臉死氣沉沉，看著他，點點頭道，“你來了。”

    傅莊明對劉曉雲和方毅成稍稍寒暄下，就對桑如涅道，

    “出來說話。”

    桑如涅軟麵條似地就跟著他走，出了流通櫃，往借閱室的僻靜處去。

    剛開館的借閱室裏，一個讀者也沒有。桑如涅低著腦袋走到窗台旁，望著窗外的大好陽光癡癡地發呆。

    傅莊明是一路從停車庫跑過來的，一邊稍稍擦去額角的汗，一邊道，

    “領導找你了嗎？”

    “還沒有。”桑如涅搖搖頭，“中午副館長出去吃飯了，我想，興許下午就會找我談話了吧。”

    “你確定錄像帶能拍到我與你的臉？當時頂燈壞了好幾盞，樓梯那裏暗得很。”

    “我不知道……但拍到的概率很大。樓梯的每一層都有監控攝像頭，能拍到我從地下室上樓，然後遇到你……然後就和你……不對！是被你……”桑如涅說著，就好似又一次身臨其境了那一天，禁不住地又要嗚咽起來，

    “怎麽辦！真的被叫去談話怎麽辦！扣獎金也就算了，全館通報批評的話，我還怎麽做人？要是被開除的話，現在世道不好，我上哪兒再去找工作？我都快二十五了，可不能在家裏吃喝爸媽的……”她絮絮叨叨，語無倫次地說著，越說就越激動，又怕遠處的劉曉雲他們聽去了，拚命壓抑著聲線。

    楚楚可憐地憋著嘴，眼眶半紅，讓傅莊明對自己當初的禽獸之舉頓時充滿了負罪感。

    桑如涅平複了下心情，深深呼吸，道，

    “算了……我真不知道叫你來是為什麽……現在就算抽你耳光，或者掐死你都無濟於事了……傅先生，你還是回去吧。”

    “我來了就不會走。”傅莊明鄭重地搖搖頭，想握住她發抖的手，猶豫了下還是作罷。隻堅定地說，

    “今天我會陪著你。若是領導找你了，我也會陪著你。若是他們訓斥你，我會代你向他們道歉。他們看過錄像帶一定會明白的……是我，是我癡纏你。”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難受。

    但桑如涅回過頭，漠然地看著他，“你不懂。千錯萬錯，都是員工的錯。在館內遇到任何事都是這樣的了！更何況你是上佳佳公司的經理，興許以後館內還要與你們公司合作，怎會怪到你頭上……”

    “桑小姐！”傅莊明卻打斷她，眼神沉沉，帶著誠懇，“我很抱歉！我的出現也許真的無法改變事情的結果，但有一點，若我這次真的害你沒了工作，我願意養你……”

    我願意養你。

    也許對一個剛認識不過半年，尚還對自己不夠親近的女孩兒說這句話，是有些唐突了。

    但傅莊明頭腦一熱就說出了口，隨即等待宣判一般的，看著桑如涅的反應。

    意料之中的，她自然不會欣喜，不會雀躍。好似連小小的感動都沒有，隻是慌張地退後了一步，

    “傅先生，你說什麽！”

    “我說，我願意養你。”傅莊明不言敗地，又重申一次，順勢把自己的年薪收入，家庭條件一股腦兒地報了一遍，總結道，

    “綜上所訴，我養活你絕對沒有問題！”

    以傅莊明的條件，若是登上某個相親網站，指不定多少女孩兒要來勾搭！但顯然桑如涅並不吃這一套，訥訥地聽完了，訕訕一笑，

    “啊……傅先生原來這麽賺得動……肯定有很多女孩兒追著你吧。”

    傅莊明看著她眼中的躲閃與怯意，心中湧動的火也滅了下去。又驀地注意到她光裸的脖子……那枚小墜子，終究還沒被摘下了嗎？

    他於是，自嘲地搖搖頭，

    “桑小姐一定在想，肯定有不少女孩兒追著我，可我又何必苦苦纏著你不放？”

    桑如涅一愣，但傅莊明一向是這麽惡毒直白的。她就點點頭，但見傅莊明歎息一聲，

    “興許有一個辦法，能讓我不再執著於你。”

    “什麽辦法？”

    “你去死了，我就不會癡纏你了！”傅莊明惡狠狠地丟下話，隨即丟下桑如涅，走開了。

    ……

    他雖然生氣了，桑如涅明顯察覺到。

    一個男人信誓旦旦地說要養她，可她卻嫌他總是纏著自己，是個男人都該生氣吧。

    可他到底是沒有離開。整個下午就坐在中文借閱室裏，用筆記本上網，似乎在處理一些簡單的工作。

    流通櫃後，劉曉雲一點兒點兒靠過來，蹭著桑如涅道，

    “小桑，你和傅先生到底是怎麽了？他今天好似黑麵神一樣，渾身籠罩著濃濃的負磁場啊！但是又巴巴地在館裏坐了這麽久！你們倆這是玩哪一出呢？”

    桑如涅苦苦一笑，卻憂心忡忡地換了個話題，

    “副館長……該回來了吧。”

    “這個時間，應該回來了。”劉曉雲看看鍾，答道，“也不知看錄像帶的事兒處理得怎麽樣了，該不會雷聲大雨點小吧。大家可都盼著有下文呢，對吧小桑。”

    小桑鬱悶地別過頭去，表示壓力無比之大。瞥眼看見傅莊明皺眉看著筆記本，時不時地敲打鍵盤，或者揉一揉鼻梁閉目養神。

    總覺得，他看上去，挺累的模樣。

    桑如涅眨眨眼，忽然覺得有點……於心不忍。

    ……

    一罐熱咖啡忽然被擺在手邊，傅莊明愣了下，抬起頭，見是桑如涅怪怪的笑臉。

    “傅先生……我瞧你有點累了吧……我請你喝的。就在外麵販賣機買的。”

    傅莊明看著她，忽而拉開身邊的椅子，“坐下來陪我一起喝吧。”

    “我隻買了一罐而已……”桑如涅推脫，卻見傅莊明從公事包裏掏出一罐咖啡，遞給她。

    早知道他自備，那自己就不用煞費苦心了！桑如涅撇撇嘴，隻好坐下，和他一起拉開易拉罐，咕嚕嚕地喝起來。

    “你們領導，工作效率夠慢的。”傅莊明道。

    “我真希望領導慢到天荒地老。”桑如涅喃喃著。

    “桑小姐，很少開玩笑。”

    “工作都快沒了，還不能開個玩笑？”桑如涅淒涼道，忽然又怕他再提養不養她的事兒，就岔開話題道，

    “傅先生，是請假了過來的吧，公司那邊不要緊？”

    “哪裏重要得過桑小姐快要失業？”

    “……還不都是你害的。”桑如涅挫敗地搖搖頭。

    “……我很抱歉。”

    “你道過歉了。”

    “不過，我隻是抱歉自己沒分場合，卻不是為那天對你做過的事道歉。”電腦上，李青傳了文件過來，傅莊明敲打起鍵盤，淡淡地桑如涅道，“希望這點，桑小姐搞清楚。”

    桑如涅訥訥地點頭，隨即流通櫃後，方毅成忽然朝桑如涅招招手，

    “喂，小桑！副館長叫你上他辦公室！”

    桑如涅聽了，瞬間如驚弓之鳥般的彈起身子。她深深地呼一口氣，等了大半天了，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於是手腳僵硬地正要走，手卻一把被傅莊明拽住，

    “等等。我們一起上去。”

    “傅先生，還是我自己上去吧。”桑如涅搖頭。

    “我說，我們一起上去。”傅莊明鬆開她，把筆記本收進電腦包，挺了挺背脊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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