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板人偶立出來後一個多月，正式的員工新製服就紛紛到貨了。

    不出桑如涅所料的，在所有員工換上新製服後，女性員工的意見一點一點冒出來。普遍反映，這裙子又短又緊身，行動不便之餘還很容易走光。

    報刊閱覽室就有女性員工投訴，說她彎腰整理報紙時，有變態在她身後專注地看著她的屁股。還說以前的大媽長裙雖然難看，但從來也沒遇過到尷尬，這下子工作起來可要謹慎不少。

    意見雖然陸陸續續傳達過領導，但館長剛訂了這批製服，要再換款式，經費從哪裏來？於是左耳進右耳出的，女性員工們也隻得自己配上打底褲和連褲襪，自己做到防範措施。

    傅莊明第一次看見桑如涅穿上新製服，也是頻頻皺眉，很是不滿。

    尤其是當桑如涅爬上爬下地擺放書籍時，他更是大搖其頭地把她從梯子上一把拽下來，冷聲道，

    “內褲都要露出來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這裙子有多短！邊上的小夥子都朝著你看了！”

    “真的嗎？”桑如涅大驚失色，“可我裏麵穿了打底褲的。”

    “內褲不能給人看，打底褲難道就可以？”傅莊明橫了她一眼，更是惡毒地橫了邊上的小夥子一眼，硬是以眼殺人把他逼退得好遠。還親自動手，幫著桑如涅把高處的書架都整理妥當了。

    “以後這些容易讓裙子走光的地方，都交給方毅成來整理吧，直到新製服出來為止。”

    “聽聞近幾個月怕是不可能了。館內經費有限。”桑如涅無辜地一攤手。

    “那就不能不穿製服嗎！”傅莊明麵對女朋友每天都有被吃豆腐的危險，很是惱火。

    “好啦好啦，我會注意的。”桑如涅趕緊勸著。

    ……

    於是那些個日日夜夜，方毅成顯然成了中文借閱室的勞動力。為劉曉雲效勞自然是不在話下，連桑如涅的份兒也統統包下，上下勞頓不辭辛苦，省的兩位短裙美女拋頭露麵。

    為此，傅莊明與方毅成的革命友誼也突飛猛進起來。桑如涅就瞧見一次，那兩個大男人聚在走廊的販賣機前，把大麥茶當啤酒似地碰杯豪飲，一個客氣地誇讚劉曉雲賢惠懂事，一個客氣地讚美桑如涅美麗動人，彼此合拍得不得了。

    而某一個周一的晚上八點半，桑如涅正關著電腦呢，斜眼瞥見傅莊明與方毅成站在角落，正興致高昂地不知在聊些什麽。等他們聊完了，傅莊明含笑回到她身邊，桑如涅禁不住地就問了，

    “你們倆在聊什麽？聊得方毅成紅光滿麵的！”

    “你真想知道？”傅莊明氣定神閑地反問。

    桑如涅就一愣，堅定地點點頭。傅莊明就幽幽地歎氣一聲，道，

    “方毅成說，劉曉雲很會做菜，尤其擅長煲湯，每周都換湯品給他補身。當然，都偷偷裝在湯壺裏塞給他的，你大概沒瞧見過。”

    “劉曉雲這麽賢惠！”桑如涅大吃一驚。

    “方毅成還說，劉曉雲平時在家就愛收拾屋子，她家幹淨得好似樣板房一般。”

    桑如涅抽筋地挑了挑眉。

    “方毅成還說，劉曉雲閑暇時喜歡自己烤烤餅幹。去年聖誕節還自製了愛心薑餅送他，＂qing　ren＂節的巧克力也是手工做的。”

    “這……”桑如涅大驚失色，從來不知道劉曉雲的女性指數是這麽高的！

    “所以，方毅成很是鍾愛劉曉雲。這種女孩兒也的確很適合娶回家做妻子。”傅莊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原本桑如涅也跟著下意識地點頭，好半天才回過神，

    “喂！傅莊明，你什麽意思！劉曉雲會煲湯我不會，劉曉雲愛持家我不愛，劉曉雲懂自製糕點我也不懂！你這是對我諸多不滿，羨慕方毅成的女朋友十項全能了啊！”

    “也沒有。”傅莊明的目光悠遠，“其實我看得很透徹，有得必有失。”

    “什麽意思？”桑如涅憤憤地眨了眨眼。

    “方毅成對我說了那麽多，我隻回答他：如涅什麽都不會，隻長了一張漂亮臉蛋和一副好身材……隨即看他的表情，我覺得，自己一點也沒有輸他。”

    桑如涅不禁撲哧一笑，“討厭，你們男人真膚淺！”

    ……

    於是就在這春意盎然，劉曉雲與方毅成慢慢公開化的季節裏，忽而有一天，連館內領導都被打動，終於在周一的例會上宣布，會再製一批女性員工的製服裙。

    眾女性員工們憤憤感恩戴德，笑稱終於不用活在春光乍泄的惶恐中。桑如涅與劉曉雲也彼此鬆一口氣，傅莊明聽了後，也本很是滿意。卻不料方毅成偷偷拉他到一邊兒，神神秘秘道

    “傅先生，你知道最後是誰促成了這事兒嗎？”

    “誰？”傅莊明愣了下。也的確，雖然員工投訴不斷，但之前領導們始終能拖就拖，怎麽忽然就下了決心？

    “是盒飯公司的那位陳先生喲。”方毅成道。

    “陳劍峰？”傅莊明大感意外，想來，已經有幾個月沒聽見他的名字了。傅莊明不由地往桑如涅望了一眼，方毅成就繼續道，

    “對。他經常進出圖書館，倒是沒來過中文借閱室，但也與不少這兒的員工相熟。他叔叔和副館長又是摯友，副館長本就猶猶豫豫，陳劍峰推波助瀾了幾把，才最終定了下來。”

    傅莊明聽了，沉沉地點了點頭，“謝謝。”

    他不想再問，陳劍峰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摻和了進去。

    隻是為了館中女性員工的福利？

    還是為了館中，獨獨某一位女性員工？

    傅莊明望著不遠處與劉曉雲談笑風生的桑如涅，眼中閃過一絲陰沉。

    ……

    “喂，慶祝我終於不必穿走光裙上班，今晚去吃日本料理吧。”桑如涅坐在傅莊明的車上，托腮望著窗外燦爛的夜景，心情大好。

    “好，你想吃哪一家？”

    “附近選一家就好，我隻是嘴饞罷了。”桑如涅回過頭，嘻嘻而笑。卻瞬間覺得傅莊明的麵色陰沉，她不由擔憂地靠了過去，

    “……工作很忙嗎？怎麽好像很累的樣子？”

    傅莊明轉動方向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道，

    “製服裙的事情解決，的確是很值得慶祝。不過之前，你們館內的領導不是都充耳不聞嗎？怎麽忽然就願意改進了呢？”

    桑如涅的眉頭不經意地顫了顫，才說，

    “領導的心，海底的針，誰知道呢！”

    “難道其中沒有某位英雄人物的推波助瀾嗎？”傅莊明不看她，卻通過反光鏡，幽幽地注視著她。

    於是，他瞧見桑如涅的表情僵了僵，繼而扯嘴笑了起來，

    “不知道喲，興許是那些長輩員工們？宋阿姨就時常抱怨，年紀不小了還被逼穿短裙，羞死人了。一定是她們幾個去向領導抱怨了！”

    “原來如此。”傅莊明落寞地點點頭。

    她在撒謊。

    掛在她嘴角那道久違了的，虛情假意的笑容讓傅莊明知道：她，在撒謊。

    ……

    一個多星期前的周一，中午剛剛開館的時候。

    一大早的例會又被領導們磨磨唧唧的發言搞得頭疼不已，午餐的盒飯又是油膩膩的一大坨，讓桑如涅瞧著就沒胃口，早早地回到三樓，打算在零食販賣機裏買些吃的墊墊饑。

    丟了硬幣進去，看著芝士餅幹從貨架上滑落，掉進出貨口。桑如涅正彎腰去取，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本也沒在意，卻在貓腰取出餅幹的同時，覺得自己的臀部好似被某人的手輕輕拍打了一下！

    桑如涅頓時驚詫地縮起身子躲開，回頭一望，見真有個大男人站在自己身後，衣著邋遢，頭發蓬亂，眼神含著猥瑣的笑……

    桑如涅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雖然入職兩年多，在圖書館遇到過各種各樣的怪人，但是被猥瑣男揩油這種事兒，她還是第一次碰到！

    但見對方笑得越發惹人厭，桑如涅才回過神來，怒火滔滔道，

    “這位先生！你……你……”雖然憤怒之火在心中肆虐，但話一出口卻結結巴巴。這倒是更讓對方得意忘形，歪笑著，

    “小姐，我……我……我什麽呀，你倒是說清楚喲！不說清楚，我可不讓你走！”

    桑如涅聽了，頭皮一陣陣發麻。眼神望了望中文借閱室，她正想喊人方毅成來幫忙，卻見對方一個箭步攔住去路，

    “哎呦小姐，不說清楚就想走了？”

    桑如涅嚇得連連後退，臉色發白，正不知所措之際，卻是有人一把提起猥瑣男子髒兮兮的衣領，把他丟開了老遠。

    男子跌撞了一番才站穩身子，桑如涅定睛一看，英雄救美的人居然是……陳劍峰。

    陳劍峰冷著臉道，

    “這位先生，若你不是來借書，而是來非禮這裏的員工的話，那麽我有必要請你去保安室喝喝茶了。你也不用不承認，走廊都是有監控錄像的。”

    “你……”男人方才被撞得挺狠，手腳吃痛，見陳劍峰體格健碩，護花使者一般地護在桑如涅身前，他頓時敗下陣來，灰溜溜地跑開了。

    陳劍峰本想追，被桑如涅攔下了。桑如涅連連謝謝他，陳劍峰卻目光一黯，

    “如涅，我們……我們還是朋友，不必如此客氣的。”

    “對喲……”桑如涅局促地低下頭，“你怎麽來了？”

    “來和你們領導談事情。”陳劍峰說著，望著她那短短的緊身裙，“你們館內的新製服……太不像話了，難道會被變態盯上。”

    “也和領導反映了很多次了，可館內經費不足。”

    “下次，我和你們領導說說。”

    “恩，那我先進去了。回見。”桑如涅含笑著，越過他，往中文借閱室走。

    “如涅……”他卻忽而出聲叫住她。

    “恩？”她應聲回頭。

    “你……最近過得好嗎？”

    “我……”她好似，早就料到他會這麽問一般，“我很好，他也很好。我們倆都很好。”

    “是嗎……”陳劍峰落寞地笑了笑，“我一直在祈求著你們倆不好，看來，老天沒能償我的心願。”

    “也許，你可以換個心願。”桑如涅點點頭，轉身進了中文借閱室。

    …………

    此時此刻，再回想當時的事情，桑如涅不禁有些失神。

    一個星期之後，領導就決定了更換新製服，大家都在謠傳，是陳劍峰極力促進的。

    “如涅，你在發呆？”傅莊明不滿地看著她，吃著吃著，鼻尖兒都沾到芥末。

    他用紙巾幫她輕輕擦了擦，桑如涅好似小貓一般地皺了皺臉。

    “你……有心事？”傅莊明問她，“還是，有秘密？”

    桑如涅就撲哧一笑，“誰沒有秘密啊，既然是秘密，就不能告訴你。對吧！”

    桑如涅把那天與陳劍峰的短暫插曲當成是秘密，因為她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傅莊明。

    愛情需要坦白，卻也不能太坦白。留有秘密的空間，兩個人才能站在最合適的距離，才能把對方全然地裝進眼裏。

    而傅莊明呢？

    他輕輕挑了挑眉，想說什麽，卻終究隻笑道，

    “那，多吃點。”

    他也有秘密。

    他把那一晚與張明忠站在露台上的對話當成是秘密。

    愛情需要坦白，卻也不能太坦白。若是暴露出自己內心最深的恐懼，對傅莊明而言，興許就是這段感情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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