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西出陽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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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沙漠行走,終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一路荒無人煙,隻有遠處烽火,才能讓行人看到些許希望。

    “吐蕃軍都打到敦煌了?”陳溪皺著眉頭,看到不遠處初夜十分發出的烽火。

    一旁盧子檸聽後突然彎腰哈哈大笑,淚水都要笑出來了,“你到底是不是唐人啊?”

    “何以這麽說?”

    陳溪三人已經漸漸靠近敦煌城,從遠處就可以看到土夯的牆頭上,一列列士兵嚴陣以待,手指長矛馬刀。

    “前方放出的烽火不是戰時之火,烽火隻有一炬,這意喻平安火,報平安用的,眼下之意,敦煌還是相對安全的!”盧子檸笑完後對陳溪解釋道。

    靠,被阿史那骨多唑那老家夥騙了,看他說的那麽緊張,還真以為吐蕃已經打到了敦煌,經過盧子檸這麽一解釋,陳溪果真想到在兵書上看到的,不絕有些慚愧,這個斥候做的真失敗!

    行至敦煌城前,路邊的候子也漸漸多了起來,五裏設一候,以標誌這裏是巍巍大唐的國土裏程。

    這種標識裏程的候子其實就是土堆堆成,四角上狹下闊,高四裏五裏不等。

    落日逐漸在沙漠盡頭消失,天空漸漸黑了下來,微風拂過,更添了幾分荒涼。

    四周空闊無垠,敦煌城大門緊閉,想要進去,恐怕已經不可能,隻有等到明天城門打開。

    盧子檸找了一個沙漠隆起的土堆旁邊,對那黑漢道:“皮豬,你先在這裏紮起氈子來,今夜便在這裏將就了。”

    皮豬憨憨的回了一句好,便去駱駝邊翻開箱子,找出白色氈子,在這裏紮了起來。

    陳溪四周看了看,在此處安營紮寨的到不止他們這一夥,周圍還有好幾夥人,看來都是天黑趕不上進敦煌的商賈。

    “別瞎看。”盧子檸將陳溪給拉了回來,“這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你多看幾眼,別人就可以讓家奴給你斬殺了。”

    “為什麽?”

    “以為你是強盜唄。”盧子檸找了一個土坡坐了下去,示意陳溪也坐。

    “看你這裝扮,不像是商賈,來西域做什麽?”盧子檸盯著陳溪一會兒,突兀的問道。

    “你以為你裝的像商賈嗎?”陳溪乜了她一眼,在地上抓起一片黃沙,隨風飛去。

    現在還沒有深入隴右腹地,一切看起來都相對太平,要抵達弓月城,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沿途不知道將會有什麽危險等著他,明天進了敦煌之後,還是要找個商隊混進去,獨自一人前行太過紮眼。

    “被你發現啦?”盧子檸捋一捋秀發,幹脆將襆頭拿去,秀發披散在胸前,“你怎麽看出來的啊?”

    陳溪白了她一眼道:“被殺的那些人卻是行路的商賈不錯,可你卻絕不是他們的主人,骨默兄弟劫財之前,我大致看了一點,你根本對那些人,甚至財物都毫不介意,你的目光一直在盯著我們這邊。”

    陳溪說完後,下意識的看了她的反應,見她隻是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自己,一時間哭笑不得,繼續道:“你說你長期行去西州經商,又說第一次經過敦煌,去西州難倒不出玉門關的嗎?鬼扯一通。”

    盧子檸點點頭,“那都是瞎扯的,你沒來過西域,竟然對大唐疆域這麽清楚啊,看來我要多做點功課咯。”

    “還有,最紮眼的是,你一個細皮嫩肉的女兒家,你說你長期在西域行走,誰信啊?你看看這裏的人,誰沒有點兒高原紅。”

    “高原紅?啥意思?”盧子檸眨了眨眼睛,一臉迷惑。

    “反正就是漏洞百出!”陳溪道:“那你可以說說你究竟是誰了麽?”

    “可以啊,當然可以。”盧子檸道:“我確實是不是商賈,不過我要去一趟碎葉。”

    陳溪臉色當即便警惕起來。

    “別那麽緊張啊,我還能吃了你?你武藝那般厲害,一句話就能嚇退強盜。”盧子檸依舊氣定神閑的道:“我叫盧子檸,你應該聽過吧,陳百騎。”

    陳溪聽後,臉色笑了笑,“聽過。”然後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劍,反手握住,直接抵住了盧子檸的脖頸。

    那叫皮豬的看到後,速度奇怪的朝這邊衝來。

    單看這速度,陳溪斷定這個皮豬的奴役絕不簡單。

    盧子檸揮手嗬斥:“搭你的帳篷去,滾蛋!”

    皮豬聽後,又快速衝了回去,看樣子很是滑稽。

    盧子檸望著陳溪手中短劍,美目流光,“哇,魚腸劍誒。誰出手這麽大方?這東西可是寶貝,我找了好幾年都沒找到。”

    “你究竟去碎葉幹什麽的?”陳溪根本不聽盧子檸瞎扯,“竟然要世家掌宗親自過來冒險。”

    “喲喲,小郎君懂的挺多啊。”盧子檸壓根沒有在乎抵在脖頸上的那柄短劍,帶有調笑意味的道:“我是世家掌宗你都知道?”

    “都說說,我看你還知道什麽。”盧子檸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坡上,轉頭望向陳溪,雙目如月,“陳溪你覺不覺得此情此景很美啊?”

    陳溪根本跟不上盧子檸的思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了一會兒道:“我大抵知道你們世家分為兩派。”

    話都說到這裏了,陳溪的魚腸劍繼續抵住盧子檸根本一點用沒有,幹脆收了回去。

    盧子檸道:“嗯,是那麽回事。我去碎葉,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想幫助朝廷盡可能的減少安西四鎮的破碎。”

    “嗯?什麽意思?”陳溪不解的問道。

    “你覺得韋待價能打贏?”

    對於韋待價陳溪也大抵有過了解,雖然他多次任為一方牧吏,且有行軍經驗,可他卻無將帥之才,這些陳溪都看的通透,雖然朝廷這次撥出來的兵不少,又有安西大都護閻溫古在安西接應。

    從明麵的勢力來看,打退吐蕃是實打實的事,可是打仗不是憑借人多就可以的。

    如果將戰場放在河內道,或許這場戰役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是放在隴右那種天氣下,卻不是那麽肯定的。

    一來天氣不適合唐軍作戰,二來統帥的能力不夠。

    陳溪搖了搖頭說:“不一定。”

    對於盧子檸,他終究不是很信任,心裏這些話自然沒有說出來。

    “嗯。”盧子檸點頭附和,“不是打不贏,是一定打不贏。所以我要去安西,經略一兩個有能力的將才,給予經濟扶持,安定隴右。”

    “無商不奸,你到底什麽目的?這樣做對你百裏無一害。”

    “這你就不知道了,要是你家那位過來,斷然不會說出這麽沒見解的話咯。”盧子檸笑道。

    陳溪臉色通紅,一顆心都顫抖起來,雖是夜晚,卻依舊被盧子檸察覺出來了。

    “都說了,你不要那麽緊張嘛,我要害你,還能等到現在啊。我之所以找到你,還有另一個打算,交好太平公主!”盧子檸直言不諱的道,“本來我想直接接觸她的,斷然沒想到她為你鋪了那麽多路,既然太平公主對你這麽重視,那我就先巴結巴結你咯。”

    “你這話什麽意思?太平為我鋪什麽路了?”

    “明人不說暗話,你隻要知道,我對你絕對沒有惡意就好,至於太平公主為你鋪了什麽路?傻郎君,你以為你在洛陽那般胡鬧還能活到現在,乃至於屢次升遷,真的靠著你那個不成氣候的薛和尚師父嗎?”

    陳溪聽後,一時呆滯在原地。

    “好了,回到正事來。”盧子檸道:“交好太平隻是我其中一個打算,我主要的目的是讓安西穩定,因為安西一旦穩定起來,從長安通往塞外的道路便能平安無阻,對於我世家來說,這是我們樂意看到的。”

    經過盧子檸這麽一點撥,陳溪豁然開朗,原來她要的不是安西,而是整個絲綢之路,難怪她不惜重金投入安西,原來打的是這個算盤。

    看陳溪半天不說話,盧子檸笑道:“現在可以相信我了麽?明天進敦煌,我找個商隊,一同出發?”

    “好!”

    既然盧子檸坦誠相待,陳溪也沒必要扭扭捏捏,即便她說的半真半假,也全不妨事,陳溪的目的是安全抵達碎葉,不在乎路上與誰同行。

    一夜無事,日照大漠,神州大地灑上一片血紅,一輪圓日漸出東方,耀出刺眼光芒。

    皮豬收拾好帳篷後,牽著駱駝,和陳溪並肩行在前麵,盧子檸悠閑坐在駱駝上,欣賞沿途邊塞粗獷蕭條之美。

    進入敦煌城後,盧子檸告訴陳溪,自己先去尋一商隊,商隊是世家的人,不便陳溪參與進來。

    對此陳溪也不在意,他本也有事要去處理,兩人約定午時在敦煌城外集結,便分頭而去。

    當陳溪抵達敦煌後,便直奔宿衛敦煌的刺史府,亮出隨身魚符後,別駕吳策親自接見。

    陳溪沒有多餘廢話,直接問吳別駕可曾見到自己的同夥,吳別駕搖頭說他是第一個前來之人。

    得知消息後,陳溪對吳別駕說若是他們過敦煌,代為告知,自己則先去安西。

    交待完畢之後,陳溪便依約來到敦煌城外。

    盧子檸此刻已經百無聊賴的在此等候。

    車隊中有十五匹駱駝,各色絲綢瓷器被駱駝駝在兩旁。商隊約有十個人,每個人看起來都十分彪悍,虎口上皆有深深老繭,一看便知長期使用兵器造成的。

    這些人寡言少語,但是配合十分默契,在陳溪出現後,這些人偶爾露出一抹的警惕之色便讓陳溪大為震撼,那種殺氣,若不是習武之人是感覺不出來的。

    看來安西這一趟果真是凶險萬分,盧子檸帶來的這十個人恐怕能抵擋百十餘軍隊都不在話下。

    “愣著幹什麽?上駱駝啊!”盧子檸對陳溪道。

    “哦。”

    駱駝又西行兩個時辰,車隊抵達了沙洲玉門關。

    春風不度玉門關,玉門關外,每一步都開始凶險萬分,不單單是沿途偶爾小勢力的吐蕃等軍,更是惡劣的天氣。

    在玉門關休憩一夜,第二日中午時分,抵達陽關。

    出陽關後,便真的進入了塞外,一望無垠的沙漠,安靜而詭異,車隊裏麵的人更加寡言少語,將封口的絲綢帶在臉上抵禦風沙如鼻。

    “西出陽關無故人。”陳溪回首望了一眼,便不多留戀,目光深邃的望著遠方,激動中帶有絲絲擔憂。(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