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官侍郎周興，正在刑部衙門批複公文，當聽到天後召見他的時候，立刻放下手中公文，隨著宦官來到嘉豫殿。

    武則天見周興來後，沒有一點多餘的廢話，直接開口道：“西州大都督張宇勾結突厥，其目的何在？給我查清楚！”

    周興恭敬的道：“是！”同時心裏已經欣喜若狂，他特別喜歡緝拿和折磨這些高官，當時他身為河陽令的時候，被高宗叫到長安，意欲封官，卻因為宰相魏玄同一句流外官不得晉升而阻撓了其升遷的欲望，從那以後，他就對這些高官們恨之入骨。

    現在這個階段，武則天想要做什麽，為什麽需要和提拔他們這些酷吏，周興都是明明白白。

    就在周興準備告退的時候，婉兒卻道：“天後，這裏還有一封唐休璟請功的奏疏。”

    武則天眉宇間隱隱有些不悅，婉兒看出武則天心意，道：“不是唐休璟為自己請功，而是百騎的一個校尉。”

    武則天緊皺的眉宇這才緩緩散開，有些疑惑的道：“哦？說來聽聽。”

    婉兒心已經跳到嗓子眼了，當看到有他的溪郎消息之後，鬼使神差的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武則天，直到現在才感覺一陣後怕。

    萬一武則天察覺出什麽，她當如何解釋？不過現在也隻能硬著頭皮說道：“有羽林衛百騎斥候陳溪者，冒死傳遞信息給韋待價，這才……”

    武則天擺手道：“想不到攸宜手下到教導出個人才。”

    婉兒頓時停嘴，額頭上沁出許多細微汗珠，婉兒又怎麽不知道天後不想讓人知道隴右的情況？可是婉兒如果不將陳溪的名字念出來，萬一周興這支惡犬咬到了陳溪怎麽辦？

    她之所以念出陳溪的名字，並不是想武則天能升遷或獎賞陳溪，隻是單純的想給周興提個醒罷了。

    周興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隻是聽到這個消息，便已經了然，心道這個陳溪動不得了。

    …………

    隴右，大小打狼山，韋待價披頭散發，如同瘋子一般撕扯著閻溫古，破口大罵：“你這狗獠，害我將士，實不可饒恕，老夫便拚了命也要抓死你！”

    此刻韋待價顯得有些滑稽，他是個文官，體格本就沒有閻溫古健碩，如今如女子發瘋一般，雙手扯著閻溫古的頭發。

    閻溫古也不甘示弱，反正遲早是個死，索性一拳捶在韋待價的頭上，怒罵道：“老匹夫，老子在隴右這麽多年，莫要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按著什麽心，你想獨享功勞？我讓你享你娘！”

    閻溫古頭發被韋待價扯掉很多，韋待價也好不到哪裏去，大頭被閻溫古拚命的捶著，幾近暈厥。

    唐休璟見狀，立刻讓親兵將兩人拉開，怒道：“你們成何體統？”

    韋待價怒指唐休璟道：“你和閻溫古乃一丘之貉，老夫斷不會饒了你，老夫要稟告天後！”

    閻溫古大怒：“我告你娘！”說著兩人又撕扯到一起，如此反複。

    唐休璟無奈之下，隻好讓親兵將刀架在兩人的脖子上，兩人這才安靜，韋待價怒氣衝衝的道：“唐狗獠，你為何還不行軍？莫不是早已勾結吐蕃？想讓我將士在此地等死？”

    韋待價已經被吐蕃打的草木皆兵。

    唐休璟道：“我在等一個人！一個讓你韋待價免死在寅識迦河的百騎校尉。”

    韋待價蓬頭垢麵的笑道：“笑話，天大的笑話，老夫幾萬的兵馬都可以罔顧，你卻要在這等一個什麽大頭兵？合著你唐休璟就是活菩薩，我韋待價就是勾魂羅刹？”

    唐休璟根本不理會他，讓親兵將他帶了下去。

    西域天氣無常，剛放晴沒多久的隴右，現在又洋洋灑灑下起了雪花。

    鵝毛般大雪肆虐隴右，安西四鎮在白色帷幕下顯得那麽靜逸，像是從沒有受過戰火洗禮一般。

    隻是屯居在安西的這些原本為漢人農民，此刻卻已經成為吐蕃的階下囚，男人成為奴隸，女子成為娼婦，任誰知道，平靜的安西四鎮，此刻對於漢人百姓來說，無異於人間煉獄，尤其以碎葉為甚。

    造成這般境地的始作俑者，此刻竟然還有心思相互廝打，若不是兩人勾心鬥角為了一己私利，碎葉如何會淪陷？

    有時候所謂的戰爭，並不是對手太過強大。

    弓月城被破之後，陳溪在弓月城看到一幕幕吐蕃將軍對漢人百姓的屠殺圍剿，他不忍心繼續逗留在弓月城，亦可想到淪陷後的碎葉，於是便隨著烏質勒返回突厥部落。

    盧子檸正百無聊賴的坐在突厥部落的草原上，目視前方，如望夫石一般。

    在陳溪歸來之前，她便已經了解到戰事的情況，此刻逗留在西突厥部落，就是等著陳溪，一起撤出安西。

    她見陳溪安然無恙的歸來之後，興衝衝的跑到陳溪麵前，像是等待士兵凱旋的新婚妻子般興奮，“你回來啦。”

    她看到陳溪興致不高，於是勸道：“是不是在安西看到了什麽畫麵？戰爭都是這樣的，你莫要往心裏去。”

    “嗬嗬，我不像你，不能做到心如磐石，那些都是我大唐的子民，都是我們的同袍，此刻正在飽受塗淩！”

    盧子檸道：“我知道三郎你心善，可是這些在隴右已經是常態，你以為漢人攻下吐蕃突厥的城池便不會這樣麽？戰火年代，豈能苟活成聖人？”

    陳溪並不是站在大唐的角度上去考量這些事，他隻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他對大唐沒有太多的感情，盧子檸說的對，無論大唐還是吐蕃突厥，他們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比如在陳溪年少的時候，大唐的軍士也一樣屠戮他們嶺南永昌蠻的部落，軍隊都是掌權者殺伐和統治的利器。

    他隻是單純的看到那些百姓而心生同情，僅此而已。

    陳溪也覺得自己言語過重，對盧子檸道：“對不起，剛剛態度有些不好。”

    盧子檸詫異的望著陳溪，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在這個男權至上的時代，女人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和男人並肩，這些武則天經曆和體會過，盧子檸又何嚐不是？

    可是現在她居然能從一個男人口中聽到主動道歉的話語？著實令她費解。

    陳溪笑道：“看什麽看，沒聽過男人道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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