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問為什麽，你不聽師尊的話嗎？”

    王小妹看著師尊的眼睛,知道師尊這句話是認真的。可是，這太突然了，突然要送她走，卻又不告訴她原因，這到底是為什麽,難道師尊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回想著那日夢境中的種種,王小妹隻能執拗的看著師尊，眼神沒有絲毫動搖。

    善越看著徒兒單純的臉，心中有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他的徒兒還如此年輕，不該與他一同隕落在這劍峰。即使命運非得如此,他也非要改變這個雙死之命。不該是這樣,他的徒兒擁有如此天才的靈根，悟性,不該與他同時隕落。

    他心中升起了深深的悲涼與無可奈何，這世上，無人能永生不死,即使是仙人也有天人五衰,隻是他們的生命太過漫長，漫長到，讓人遺忘仙人也會死去。長生，並非指不死。到了一定的歲月，就是仙人也要麵臨輪回轉世的問題。許多仙人都知道自己會在何時輪回，善越雖然還未成為真正的仙人，卻已經是一個七劫散仙，自身的死劫在何時，還是算得到的。

    大多此種境界的散仙都能算到自己何時隕落，隻是他們不敢去算，怕算到了自己會隕落，等著自己的時間一點一點的走到那一天，心魔漸生，反而造就了那隕落的必然結局。雖然修仙便是逆天而行，但有的命運，卻無法改變的，有的，隻是那渺小的，隻能靠運道去博的一線生機。

    這一線生機太過渺小，隻有極少人能抓得到，可麵臨絕境的，卻不止他一人。如此想來，也隻好讓這生機，放在他這並不聰明的徒兒身上。善越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麽突然，這麽近，讓他措手不及。從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某一天會飛升而去，卻未曾算過，他的生命已將走到終點。

    在此時，他突然想起了那個突然出現在劍峰的女子。

    他的徒兒若是身死，又如何會再出現？除非，那不是她。可他寧可相信，那是她！

    王小妹不明白師尊那萬千思緒，隻知道，不知道原因，她是如何也不願就這樣離開。師尊卻突然伸手，蓋在了她臉上，那手掌瞬間就蓋住了她大半張臉。善越的表情是難得的柔軟，他輕輕低頭，似想靠近徒兒，深深的記住她的樣貌，卻又矜持的離著那容顏長長一段距離。

    他隻是看著她，眼神如同破了冰，十分柔軟。

    “聽師尊的話。”他輕聲道。

    王小妹卻仿佛真麵臨著生死訣別，不知為何，她就是有了這樣的預感。她伸出兩隻手才抓住了師尊的大手，眼中似有淚意上湧：“不告訴徒兒為什麽，徒兒死也不會走。”

    若是說了，才會死也不願走。

    善越內心歎息，正是因為了解，他才如何也不能說。可他舍不得強硬的趕走徒兒，不想讓自己在徒兒眼裏那麽冷酷。即使他隕落了，卻還是不希望徒兒會責怪他。真是非常自私，但卻是一種無法控製的自私。他能自私的，也隻有這個了。

    他希望在徒兒眼裏，他是個威嚴的師尊，卻隱約也不甘心如此。他明白這是為什麽，卻又不敢承認，膽怯於此。

    蠢徒兒執著的看著他，不肯退讓分毫，這讓他頭一回體會到什麽叫心亂如麻，卻是再多的話也無法自由的說出口，口中仿佛多生了一塊妖獸橫骨，無法發出人聲。張了在行嘴，他眼裏的悲哀幾乎要傾泄出來，卻又再眨眼間從眼底消失，他似乎又恢複成了從前的那個他，表麵上無比冷漠無能人靠近的那個劍仙。

    眼裏無悲無喜，驕傲得雙眼容不下任何一人。

    他睫毛輕顫，收回手來：“你先休息。”多餘的話，卻也是不準備說了，態度十分強硬。

    王小妹見師尊轉身要走，連忙追在他身後：“我不走，師尊的身邊就是我的家，我隻有師尊了，要是師尊趕走我，我就沒有家，隻有一個人了。你怎麽忍心，你真的能這麽對我嗎？”著急起來，她甚至連師尊也忘了稱。

    善越卻是縮地成寸不知躲去了哪裏，王小妹朝前撲去，卻也隻撲到了一團空氣。

    她跌坐在地上，不知這是怎麽了，隻覺胸口疼得很，極不舒服。

    師尊不是喜歡她嗎，既然喜歡她，怎麽能讓她走，讓她孤身一個人走。到底是她做錯了什麽，還是師尊發生了什麽。王小妹腦子裏亂成一團，完全理不出頭緒。失魂落魄的回到屋內，她仰麵躺在床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師尊的樣子是絕對不會理她說什麽，一定會鐵了心的送她走。師尊是個散仙，想強硬的送走她何其簡單？她就連掙紮也掙紮不了。她能做什麽，怎樣才能讓師尊改變主意？明明先前還好好的，帶她去看那黑龍，關心她的情緒，為什麽突然要她走。

    太突然，太突然，她這一瞬間什麽也想不到，唯一能想到的這隻有絕不能走，她絕對不能就這麽走了，除非，師尊肯給出她答案。

    王小妹突然從床上坐起，找到了古仙曾給她的那一身衣服。她將這身衣服穿在了身上，卻找不到可以對抗散仙的東西，最後隻能抱著腿坐在床上，靜靜的等著師尊再出現。明日……明日便送她走嗎？王小妹抿緊著嘴巴朝外看了幾眼，腦子糊得也分不清時辰。

    在她情緒極度恍惚之時，一些畫麵迅速趁機鑽進了她的腦海之中，恍惚間她似乎能聞到周圍濃烈的血腥味。到處都是，濃得讓人作嘔。她努力的睜眼，卻像有人用力捂住了她的眼，讓她無法睜眼看見外麵的世界，王小妹甩著頭掙紮，不知努力了多久，終於睜開了黑暗已久的雙眼。

    入目之處，都是屍體，人的，妖獸的，半人半妖的，堆積成山，腳下碰不到一寸土地，入眼望去，屍堆綿延數萬裏，竟不能看到極限之處。場麵血腥慘烈至極，似乎除了她自身之外，天地再也無其他活口。王小妹急急朝前看去，發現了前方紅衣飄揚，白發染紅的人影。

    她想向前跑去，卻被腳下的屍體絆追了腿腳，就連一不也邁不開，那些人與獸死狀恐怖，血流幾乎能浸到她的小腿，那血如同沼澤一般，能讓人越陷越深。王小妹朝前大喊師尊，不知喊了多少聲，前麵那人影才慢慢轉過身來。

    他依舊白發飛揚，身上卻滿是血汙。

    他似乎看到了她，轉身朝她而來，卻透過她的身體朝後走去。

    王小妹轉頭，卻在不遠處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

    “莫怕，莫慌，為師已誅盡妖族……這便送你上去。”

    那個“王小妹”卻用力將人抱住，聲聲淒厲：“師尊我不走……”

    師尊卻輕輕笑了，他頭一會如此笑出聲：“若還有輪回，師尊再來娶你。”

    “若無輪回呢！師尊，我不要輪回，輪回後的你還是你嗎，你還會喜歡徒兒嗎！”她抱著人不肯放，無論如何也不願放手：“你沒有力氣了，師尊。再為徒兒打開上去的通道，你會元神俱散！沒有了元神，哪裏還有輪回！你別想欺騙我！我沒有那麽蠢，遠沒有師尊想的那麽蠢！”

    “你就是蠢，活命的機會放在你麵前都不要。”師尊輕笑，他似乎極其快活，也十分霸道，並未因為徒兒的幾句哭鬧就改變主意：“你如此無用，怎敢稱我善越的徒兒？是我的徒兒，那便好好的活下去，就算一個人，也要活下去。”

    “我一個人活下去，有什麽意思。”

    “師尊不許你死，你便要活下去。”

    那邊的“王小妹”不知想到了什麽，最後竟笑了，又哭又笑的十分可笑。師尊輕輕將她擁在懷裏，似在回憶，懷念：“就當，師尊輪回去了吧……”

    可“王小妹”卻知道，壓根，就沒有輪回。

    這是什麽，這到底是什麽！這是她將來的命運嗎？！王小妹心痛如絞，卻無法從這無盡地獄般的惡夢中清醒。

    “大千世界的……另一個我……救救我吧……”

    一個突兀的聲音就這麽出現，王小妹額角一痛，突然回到了現實。

    剛才那個是什麽聲音？

    發現自己回到了屋子裏，王小妹的情緒卻遲遲恢複不過來，隻能倒在床上喘息。她一閉上眼，那一句話就會回響在腦子裏，像是植進腦海中的病毒，無論如何也無法排除。這聲音太熟悉了，就如同她自己的。王小妹眼前似乎還在閃現之前那可怕的一幕幕，如同陷入可怕的夢魘。

    就在此時，被放在旁邊的黑色長劍卻突然顫動著，發出了男聲。

    “清醒過來……”

    王小妹精神一震，看向那長劍：“小蘋果。”

    “你所見的，不是你的未來，那個與你一樣的人，既是你，也不是你。那是她的輪回之像，與你無關。”

    什麽意思？王小妹突然就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大千世界隻是一個統稱，實際上，除了我們這裏，還存在著無數世界，在那無數的世界裏，生活的與我們相同的人，經曆著相似的命運，或許會走向同一個結局，或許會不同。之前你夢見的，剛才你看見的，都是另一個大千世界的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難道是現代所說的相似的平行空間？

    “因你們乃是同源，所以你能看到她的投影。但她的，並不是你的。”

    “可我不認為我們能徹底分開，你也說了，我們有相同的命運。”

    “同樣的性格，會做同樣的選擇，遇見同一樣的人，這便是相同，但卻也有極其細小的區別……”劍靈輕聲說著，帶領著王小妹了解這對她來說極其陌生的兩個字，大千世界的輪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