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中，皇太後看完了兩封信，麵色灰白，汗水涔涔。

    她挺直著腰板端坐在羅漢椅上，語氣平靜地問道：“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哀家？”現在能處置她的隻有當今皇帝，而罪名便是她進宮之前的一段荒唐情史使得皇家嫡子流失在外十九年，受盡折磨九死一生。

    “母後，這兩份信隻是讓母後知道誰是傷害九皇弟的真凶罷了，兒臣沒有別的意思。母後待兒臣不薄，兒臣侍奉母後一如從前。”

    既得利益者皇帝說道，朝著皇太後深深施禮。他和皇太後相依相持多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權力。他的一切可以說是皇太後促成的（雖然皇太後也是為了她自己）。再說了，皇太後已經基本失勢，他沒有必要冒著得罪秦國公一係和九皇弟，處置對他有恩且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母親。

    “沐兒，你待人寬厚仁德，不枉哀家當年苦心培養你。”皇太後趕緊彎腰把皇帝扶了起來。

    “湛兒，你可怨怪母後？母後不怪你，是母後不好。”

    她轉臉詢問進入慈寧宮後除了行禮便一言不發的雲湛，“母後也曾經年輕過，和那林峰雖然有過一段情，但自哀家進宮便和他斷了一切聯係，絕對沒有做過背叛你父皇的事情。”

    她深深歎口氣，道：“一個是江湖浪子，一個是國公千金，兩人門不當戶不對，一開始就是孽緣！那時候皇族和劉家為了自身利益急需締結政治聯盟。哀家身為前秦國公嫡長女，自然是最適合的盟約證明人。家族要送哀家進宮，哀家身為家族之女，也有維護家族權利的義務，不能不進宮。”在利益之前，所有人的個人感情都不值一提！

    “母後，你嫁給父皇後幸福嗎？”雲湛冷冷地問道。雖然前幾天杜神醫已經給他紮針吃藥了，但他到現在也沒有回複所有記憶，對這名看起來很麵善的雍容貴婦無法產生和見到妻子溫暖暖時那種如震撼靈魂的強烈感情。

    “幸福？”皇太後搖搖頭，“大概隻有懷上你，你出生那段時間哀家是幸福的。其他時候，哀家要製衡後宮妃嬪，牢牢占據後位，利用後宮勢力穩住劉家在前朝的地位。”

    “湛兒，沐兒，皇帝的後宮是朝廷的縮影。妃子受寵，其娘家人多少會被皇帝所用，娘家人在前朝有勢力，那妃子必定不會在後宮被冷落。”皇太後緩緩說道。

    最具有體會的皇帝麵露無奈。他的後宮現在也是如此。

    “母後，兒臣知道這些，所以也不喜歡沾染這些。”雲湛一拱手，道，“母後總想著補償兒臣，隻是兒臣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還請母後以後別再管兒臣了。”

    皇太後已經明白這兩個兒子是逼自己徹底放權，什麽都別管，就在慈寧宮中養老，頷首道：“母後老了，再也沒有精力替你們操心了。”她已經管不了了！

    “來人，取火來。”皇帝命令道，一早就被屏退到外麵的宮女太監馬上應聲，很快有人拿來了一支點燃的蠟燭。

    皇帝將兩份信折起來，放在蠟燭火焰上燒。雲湛和皇太後看著那隻有三個人知道的秘密被火燒得消失掉。

    “天氣炎熱，母後近來要多保重身子。”燒掉那兩封信，皇帝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他轉臉對雲湛道：“京兆尹捉拿真凶的命令可以撤了，你也該回王府宣布回來了。杜神醫正和以前幫你解毒的太醫一起研究你身上的毒，朕相信你這一次也會逢凶化吉，平安無事。”這些天雲湛都是悄悄進出皇宮，沒有回王府。

    雲湛拱手道：“謝皇兄關愛臣弟。”

    他終於可以回王府，回到他妻子身邊，看看他的孩子們了。

    ○○○

    他單身匹馬回到他很有印象的逍遙王府。王府大門開著一條縫，門前站著八名帶刀侍衛。

    一身淺藍色長衫的他剛翻身下馬，那八名侍衛就快步迎上來行禮，高聲道：“參見王爺。”王爺這次怎麽單身回來了，他出門便寸步不離左右的侍衛隊長劉岩去哪兒了？

    雲湛瞬間便找到了做王爺的感覺，詢問道：“王妃可好？”被各種人行禮的影像從他腦海中快速閃過。

    領頭的侍衛道，“小人等不知，請王爺先進府。”他們隻是王府前院的守門侍衛，這幾天隻知道小世子滿月那天夜裏有刺客潛入王府，殺了幾個人，太醫來來回回地上門，李陽大總管代替王妃娘娘招待上門安慰的貴婦人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什麽事情了。

    “嗯。”雲湛將馬韁繩扔給過來的小廝，大踏步地走進自己的王府。

    李陽大總管最近幾天都呆在望霞殿旁邊的屋子裏處理王府事務，得到通知便匆忙走出來。見到雲湛進府便立刻迎上去躬身，“王爺，您回來了。”

    小世子滿月宴那天夜裏發生的事情他也隻知道一部分，他估計當事人對他有所隱瞞。在王府，隻有王爺和王妃的命令才能讓王府的其他人對他這個大總管隱瞞某些事情。

    “嗯。”雲湛頷首，“王妃可好，小郡主小世子可好？”他一看到李陽就知道李陽是這王府的大總管，但就是想不起他叫什麽了。

    李陽大總管道：“王爺，娘娘和小郡主小世子都很好。他們現在在觀蓮水榭。王爺，您的衣裳都還放在沁雅宮中，您是先去探望王妃他們還是先去沐浴更衣？”這大熱天的，有講究的富貴人家都會洗上兩三次澡。

    “去觀蓮水榭。”雲湛道，徑自往王府花園裏去。

    李陽馬上派人去吩咐太監沈明，王爺回來了。沈明是王爺的起居太監，知道如何伺候王爺。

    王爺，王爺。

    雲湛一路走來，花園中的侍衛宮女太監仆人紛紛朝他行禮。他對此場景越來越熟悉，對王府人和物的記憶如浮光掠影般不斷浮現。

    走入觀蓮水榭，他看到一個一歲半大小的粉紅綢衣女童在幾名宮女的保護下翹著屁-股趴在護欄上抓蓮花瓣。

    這是……

    一股強烈的喜悅感湧上心頭，他忍不住叫道：“雪柔。”女兒的名字他脫口而出。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粉紅衣女童轉過頭看尋找。看到雲湛，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高興起來，“你是我爹爹？爹爹，抱我。”她記得娘說過，天下能叫她名字的大人不多。她爹出遠門了，如果家裏突然有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叫她的名字，那肯定是她爹。

    她舉起還抓住蓮花瓣的手朝著雲湛叫道，“娘，爹回來了。爹爹，抱抱。”

    “王爺。”宮女們紛紛朝雲湛福身。

    雲湛激動地上前兩步把雲雪柔柔軟的小身子緊緊抱在懷中，心湖澎湃，鼻子酸酸的。他的女兒呀，他嗬護在掌心的女兒，他居然把她給忘了。

    被他抱得太用力了，雲雪柔忍不住掙紮起來，叫道：“爹爹，你身上臭臭，一定沒有洗澡澡。爹爹不愛幹淨！”

    八月裏驕陽似火，雲湛這些天又很繁忙，都是很隨意地打理自己，身上自然汗臭味比較濃了。

    “雪柔，不許你這樣說你父王。”溫暖暖穿著藕紅色羅衫絲裙從水榭正屋裏走了出來，朝雲湛淺淺一福。“王爺，你終於回來了。”她激動顫抖的聲音壓抑不住她偽裝出來的端莊鎮定。

    “嗯，暖暖，事情都已經解決了。”雲湛輕輕將雪柔放了下來，激動地凝望著她。前幾天他隻和她相處了短短半夜時間，但朝思暮想，心中無比牽掛。

    “事情解決了就好。”溫暖暖溫婉地說道，“外麵暑氣太重了，王爺裏麵請。”她轉臉對女兒道：“雪柔，你也進來，你在外麵玩了有一會兒了。”

    “是，娘。”雲雪柔乖乖地說道。拉拉雲湛的衣角，她仰著臉道：“爹，我們進去看弟弟。”她弟弟現在隻會吃奶和睡覺，還不怎麽好玩，但娘說等弟弟長大些，她就可以帶著他到外麵來玩了。

    “好。”雲湛很自然地牽著她的小手，跟著溫暖暖走進正屋。

    正屋裏擺放著一張美人榻，一套桌椅。夫妻坐下後，溫暖暖讓人上涼茶，然後急切詢問道：“九哥，宮裏怎麽說，什麽時候讓王府宣布小世子和王妃安然無恙？”

    逍遙王府加強了警備，觀蓮水榭周圍更是有重兵把守，防止有其他刺客要傷害王妃和小郡主小世子。

    “隨時可以。”雲湛道。

    溫暖暖點點頭，低頭對雲雪柔道：“雪柔，你去看看弟弟，如果弟弟醒來了你便讓趙媽把他抱過來。”雪柔已經不再吃奶了，她的奶娘便帶著自己的孩子和王府給予的一大筆賞賜回家和親人團聚了。因為奶娘也有夫婿兒女，所以並不是每一個奶娘都會留在小姐少爺身邊伺候一輩子。

    “好。”雲雪柔高興地答應了，望望雲湛便道，“爹爹不許很久都不見哦，我很快就過來。”

    “嗯，去吧，爹就在這裏等你。”雲湛安慰她道，知道自己失蹤很久的事情也在女兒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九哥，你現在身上的毒杜神醫他們怎麽說，有解決辦法沒？”溫暖暖急切地問道。係統已經分析完了雲湛身上的毒，認為隻需要一顆高級萬靈丹就能解決問題。

    “我這次中的毒叫焚身，毒性發作時渾身血液沸騰，全身會如被火燒烤一樣痛苦。巧的是杜神醫年輕時遇到過這種罕見奇毒，知道如何推遲毒性發作時間。他已經給我配置了一些緩解的丹藥，正在研究正確的解藥。”雲湛道。杜神醫說他的毒術非常高明，如果恢複全部記憶的話，也許自己就能配製出解藥來。

    “這就好，這就好。”溫暖暖一臉慶幸道。係統也說了，這次他中毒的毒素比較簡單，解藥應該不難被研究出來。這一次，她就讓雲湛他們自己慢慢解毒吧，免得係統暴露了。

    “爹爹，弟弟已經睡醒了。”雲雪柔在竹簾外麵叫道。宮女幫她打開竹簾，她領著宮女和奶娘一起進來了。

    “參見王爺、娘娘。”趙奶娘抱著小世子從容大方地施禮。她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夫人，隻比王妃提前一個月生產。她是讀書人家出生，自幼熟讀詩經、看過史記，被王妃挑選成為小世子的奶娘。

    “趙媽，把小世子交給王爺抱抱。”溫暖暖禮貌地說道。她為兒女挑選的奶娘不僅僅是喂奶工具，還是配合她給兒女進行早期教育的人，而且奶娘也隻和王府簽訂短期契約，所以她從不把奶娘當下人看待。

    “是。”趙奶娘不敢遲疑，將小世子小心地捧到雲湛麵前。

    雲湛接過軟綿綿的小東西，立刻嫻熟地手掌托住他的屁股，讓他的腦袋脖子靠在自己的臂彎上。

    這個男嬰才一個月，頭發烏黑發亮，肌膚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一雙眼睛和滿月時的雪柔一樣烏溜溜的。因為是八月盛夏，他身上隻穿了紅綢肚兜和素緞褲子，沒有裹尿布。他四肢肥嫩，宛如飽滿的白藕一節節的，身上散發奶香。

    他的兒子！

    雲湛忍不住捏捏他圓圓的小臉蛋，肥肥的小胳膊小腿兒，摸摸他的小jj。

    孩子也不哭，就是用清澄無邪的眼睛望著他，咧著嘴笑。

    女兒和兒子都像溫家人那樣見人就笑呢！

    雲湛望向溫暖暖，俊臉流露出幸福的微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