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過無數種可能性，比如南美的雨林、南極或北極、冰島的冰川旁、亦或是非洲草原，蘇苑以為鍾凝會提出的一些離譜到極點的要求，以期望能離開倫敦越遠越好。

    蘇苑自己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即使再不願意用自己的能力，也都可以為了這次破一次例。可她沒有料到的是，當自己提出那個建議後，鍾凝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了那麽久，卻隻提出了一個要求——

    “蘇苑，你帶我去香港。”她說。

    這句話一瞬間讓蘇苑怔住了，她張了張口，半晌也都沒明白鍾凝心裏在想什麽，但轉而唇邊終於還是滑過一抹淺笑，輕聲應了。“好，我帶你去。”

    蘇苑不明白鍾凝為何會提出這個要求，可她自己卻心裏有些複雜。

    香港這個城市對於蘇苑來說，一直是個特別遙遠、但又特別近的地方。其實從骨子裏來說，蘇苑知道自己應當是屬於那裏的，但因為從未在那裏生活過，她對那裏的記憶一直特別模糊。

    大概童年時還偶爾回去過幾次，但從記事起就再也沒有過了。

    作為曾經的英屬殖民地，香港其實很多地方都保留了與倫敦相似的地方，比如偶然經過的紅色雙層巴士、比如街道名稱、比如下午茶。

    蘇苑對這裏確實是親近的，隻是走在街頭便覺得有些奇異的情緒在其中，但不知為何，她看著那些繁華的街道，卻忍不住往一些街頭小巷瞄。

    於是她帶鍾凝去吃早茶、逛九龍公園，兩人就好似真正的當地情侶一般，牽著手，穿過很多奇奇怪怪的狹小巷口，這種體驗是新奇的，街道同人一樣貼近，不若倫敦那樣冰冷而疏遠的距離。

    而鍾凝卻對這一切並沒有意見，她好像提出這個要求後，就當是把自己全身心都交給了蘇苑，想要對方帶著她到處走，走到愈加奇怪的地方愈好，如果能消失在這座城市的小巷口裏也都毫無怨言。

    整個過程中，鍾凝都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默契，她知道蘇苑跟自己都暫時不想提起那些事情，所以整整一日的隨意閑逛過程中，兩人都努力想將情緒穩定下來。

    鍾凝還是不多話，但偶然的時候，她卻會在聽到蘇苑說粵語的時候忍不住笑笑。

    “你笑什麽？”蘇苑許久沒有開口，聽到她的笑聲便敏感地瞧了她一眼。

    “嗯，覺得你……說粵語的樣子好可愛，”鍾凝看著茶餐廳的老板娘走遠，雖然有些不合時宜，卻忍不住抿住唇。

    “……”

    蘇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薄唇動了動，“你是不是覺得我說普通話會更可愛？”

    “……”

    那道視線望了過來，鍾凝的臉頰瞬間就紅了，她差點沒敢回答是，之前就在超市裏試過教蘇苑講普通話了，不得不說她當時確實是這麽想的——蘇苑蹙眉想要讀對那些名詞的時候，真的可愛的不行。

    但當時因為旁邊有人，她覺得有些害羞沒說出口，沒想到蘇苑竟然知道自己的想法。

    “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麽，”

    蘇苑雙眸微微眯了起來，薄唇一勾，“就像聽你努力學英音一樣。”

    “……”

    鍾凝一聽先是怔住了，而後便有些羞惱，好像之前的那些萎靡的勁兒都甩在腦後，怎麽蘇苑還能笑話自己的發音，標準美音怎麽了，不就是沒她那麽優雅麽。

    她不太高興地看著對方，“蘇苑我要生氣了，我的發音跟你的發音在一個水平上麽？”

    蘇苑笑了笑，忙又哄她，“嗯，不在，我比你差多了。”

    之後兩人又開了開玩笑，氣氛總算恢複了些許正常。

    ……

    這個季節，香港的天氣依然那麽熱，甚至都能隱約聽到蟬鳴聲，這樣的天氣讓蘇苑有些受不住，她抬手撫上鍾凝也有些發燙的額頭，輕聲道，“我給你點份冰淇淋。”

    鍾凝懶散地趴在茶餐廳的桌上，輕輕點點頭。

    “其實……我很久沒回來過了，”

    蘇苑跟鍾凝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剛巧點的冰淇淋上了桌，她摸了摸那冰涼的玻璃杯，又將手貼到鍾凝臉上，不知是不是想壞心眼地開玩笑，語調卻一如往常，“這回回來，感覺有點……”

    鍾凝被她的手摸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便挺直了背，“……”她有些怨念地看了蘇苑一眼，而後又不安地問道，“感覺有點什麽，陌生麽？”

    “……”

    蘇苑看見她的反應笑了笑，而後便偏頭看了看窗外，眼神飄忽，“不，我說不上來，感覺有點微妙，”她輕聲歎了口氣，隨即垂下雙眸，“好像什麽都在變，人也是，城市也是，讓人有點措手不及。”

    鍾凝其實有點能夠理解蘇苑的心情，這些年香港回歸之後，中國變化都太大了，不像倫敦那個城市一百年都少有變化過。

    她看見蘇苑歎了口氣，“雖然沒回來過幾次，但偶爾會夢到，醒來就覺得有點恍惚……可能時間還是太久了吧。”

    “對不起，我不是在說政治的事。”

    蘇苑見鍾凝一直不說話，還以為她有些想歪了，便解釋道，“算了，我們不說這些了，好像之前也跟人說到這裏，對方就生氣了。”

    鍾凝好像隱約知道蘇苑指的是什麽了，她可沒想過要跟蘇苑就這個問題往下討論，便及時打斷了她，“沒事，其實……我很喜歡香港。”

    “因為leairport麽？”

    蘇苑笑了笑，提起當初跟她在k聊天的事，“其實我當時看到你留言有點意外，因為小飛機場是蠻香港本地的風格，不知道為什麽你會這麽喜歡。”

    “大概，是滿足了我對香港的幻想吧，”

    鍾凝又想起自己誤認為是蘇苑說自己“是浪子，別泊岸”的事，不免有些赧然，她想了想又繼續說道，“我很喜歡香港的小巷子，市井的感覺很好，人都很有人情味。”

    “……”

    她講著講著，眼眸中有些光彩溢了出來。

    蘇苑一直看著她，好像聽得很認真，“是麽……”那柔和眸光掃過她麵上，突然問了句，“所以你還是更喜歡這樣的環境麽？”

    鍾凝微微一怔，她不明白蘇苑的意思，“這樣的環境是指香港麽？”

    蘇苑搖搖頭，“不是，是指整個中國。”

    蘇苑直直地看著鍾凝，眸中閃過些許憂慮，她用手指輕輕拉了拉鍾凝的手，“其實，我有時候會突然有一個想法，擔心你會不會不喜歡倫敦，”

    她的話讓鍾凝有些動搖，又想開口打斷，卻還是忍住了，“……”而蘇苑繼續說著，“等你的同學們都離開回國以後，如果你要跟我留下生活會是什麽樣子，我有時候會一直想這個問題。”

    “我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一點，有自己的選擇權利，如果你有一天告訴我你覺得不習慣……”蘇苑說到這裏深吸一口氣，好像這句話很難說出口，“那時候希望你告訴我，我會尊重你的選擇，好麽？”

    鍾凝聽她一直說著，感覺心裏說不出來的滋味。

    其實她自己也有些忐忑，都說人在20歲前出國會比較能融入當地的文化，20歲之後就會產生各種各樣的糾結，留下也不是，離開也不舍。

    但鍾凝沒想到的是，蘇苑竟會替她考慮這麽多，她不知為何感覺鼻子有點酸，聲音發悶地問了句，“如果我說我不習慣，你要放我走麽？”

    蘇苑定定地看著她，本想要回答的話，卻因鍾凝那明顯有些濕潤的眼眶而止住了，她又有些調笑的念頭，唇瓣勾了勾，“嗯，當然放你走。”

    話音未落，鍾凝便有點急了，“蘇苑，你再說一遍試試？”

    蘇苑見她聲音都明顯抬高，惹來周圍人不少人注意，忙輕聲哄道，“好了，不會，我隻是開玩笑而已。”

    可鍾凝卻一點不覺得這是一個玩笑，她停了半晌憋出一句話，話語中有點偏執，“城市是留不住人的，隻有人能……”

    “你不要替我想這些了，與其思考將來我會不會後悔，不如現在好好對我……”鍾凝其實自己也都沒有底，她其實更害怕的是蘇苑會有厭棄自己的一天，越說聲音便越來越低。

    “我現在對你不好麽？”

    蘇苑薄唇一勾，隨即笑了出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她在鍾凝反駁之前，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後又看了看外麵，“快天黑了，我帶你去看夜景，”

    ……

    太平山。

    這裏永遠是旅人熱愛的地點，但從這裏眺望維多利亞港的風景，確實是不錯的選擇，蘇苑拉著鍾凝到角落處靠著欄杆聊天，沒去管周圍拍照的人群。

    “冷麽？”

    崖角的風一貫很大，蘇苑很自然地摟上鍾凝的腰。

    “沒事，這個溫度感覺還好，”

    鍾凝這樣說著，卻還是向蘇苑懷裏靠了靠，“但是……”她皺起眉，好像現在煩惱的不是溫度，而是風似乎總把自己的短裙吹起來，她不得不不停地向下拉，卻效果甚微。

    “……”

    蘇苑看著她急切又羞赧的動作，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好了，不要忙了，”她從身後擁上鍾凝的身子，將她向麵前的欄杆那邊帶了帶，而後用手替她壓著裙角，“……這樣就不會走光了。”

    “……”

    雖然在角落，鍾凝還是感覺羞紅了臉，她禁不住想偏頭看蘇苑，卻差點要吻到蘇苑臉頰上，“蘇苑，你……”鍾凝有些害羞地低聲道，“別在這裏亂來，周圍還有人。”

    “你說什麽？”

    蘇苑覺得有些好笑，俯身貼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我沒這麽想過，明明是你自己這麽想的，可不要賴在我身上。”

    涼風吹過，蘇苑此時溫熱的吐息反倒有種撩情的意味，鍾凝忍不住渾身一顫，自覺溫度又升高了些，“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