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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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走嗎?”朱迪問得不無遺憾。
“謝謝你的熱情款待,朱迪。”陶嘉然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也許,你對岑有什麽誤會。”
“也許吧。”
從離開朱迪的咖啡店,一直到上飛機,再到飛機降落,陶嘉然始終一言不發。
岑萌弄不清她心中所想,生怕貿然開口徒增她傷心,一路上小心翼翼,盡量順著她的心思。
機場外,老張倚著車等著她們。
“張叔叔!”岑萌衝他招招手,牽著陶嘉然的手走過去。
她並沒注意到陶嘉然此刻麵容肅然。
待到老張把行李箱安放好,打開車門讓兩個人上車。
“萌萌!”陶嘉然拉住岑萌的手腕。
“?”岑萌疑惑地看著她。
“你先回去吧!”陶嘉然說著,心虛地不敢直視岑萌的雙眼。
“什麽……什麽意思?”岑萌張大了雙眼。
“我的意思是,”陶嘉然深吸一口氣,“我是說,你自己回家吧。”
“你呢?”岑萌徹底迷糊了。
“我……我回我家。”陶嘉然不忍地撇過臉。
“你家?”岑萌幾乎忘記了陶嘉然還有“自己的家”,她的概念中,岑家就是她師姐的家。
她師姐剛剛說什麽?!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家?
“陶嘉然!”岑萌反手拽住陶嘉然的衣袖,大著聲音,“你不想要我了嗎?”
“不是……”陶嘉然躲閃著她的目光。
“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想靜靜。”
“靜靜?”岑萌很想開開玩笑問“靜靜是誰”,可她這會兒真的沒這個心情。
“你想靜多久?”岑萌逼視她。
“不知道……”
岑萌“蹭”地拎過陶嘉然的衣領,“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嗎?”
不是你,不是你啊……
陶嘉然舌尖苦澀,痛苦地凝著她。
岑萌心裏一疼,著實不忍心苛責她。
她師姐心裏應該很難受吧?怎麽忍心逼她逼得緊?
心裏一軟,岑萌輕撫她衣領:“你這副樣子,我怎麽能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
陶嘉然擰著眉頭,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萌萌,你不該這樣!不該這樣對我啊!你應該啐我為什麽扔下你一個人回家!你應該罵我“始亂終棄”!你不該再替我著想!不該再這麽善解人意!不應該啊!
萌萌,你為什麽要姓岑?我不想再麵對岑家人,不想再回想起那個拋棄我的女人,不想再憶及和她相關的一切……甚至,不願再麵對這張臉……
“你……”陶嘉然抿緊嘴唇,終是什麽都說不出口。
“你是我的!”岑萌湊近她,軟|嫩的唇擦過她的雙唇,“所以,你不許離開我!打死都不許!”
我什麽都沒看到!老張尷尬地掩麵。
“你……”你怎麽這麽傻?
陶嘉然無語地看著她認真的樣子。
岑萌拉著她的手,不管不顧地打開車門,“張叔叔,先送我師姐回家!”
“萌萌……”陶嘉然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亂得很,是怨恨岑子華?是感動於岑萌的善解人意?是無奈於自己的身世?
都有吧?
“開車吧,張叔叔!”陶嘉然拉著自己的行李箱,按住岑萌那側想要打開的車門。
“我送你上去!”岑萌不甘心就這麽告別。
“回去吧。”陶嘉然不再多言,拉著行李箱,隻留給岑萌一個背影。
“……”岑萌看著她沉默的身影,竟湧出股莫名的不安。
已經多久沒回自己的小屋子了?自從和岑萌在一起,陶嘉然鮮少回來。
本來一個人住著就冷清,這會兒更少了人氣兒。
換上落了一層灰塵的棉拖鞋,陶嘉然把行李箱倚在門邊,習慣性地去衛生間洗手。
衝幹淨泡沫,關上水龍頭,不經意間抬頭,陶嘉然怔住了。
洗手盤上方是一麵鏡子,此刻,裏麵映出一張年輕女人的臉。
那個年輕的女人,穿著陶嘉然的衣服,她突然對著她詭異地笑了。
陶嘉然一晃神,那女人竟穿上了照片上岑子華的衣服!
陶嘉然嚇得一哆嗦,手中的毛巾掉落在瓷磚上,她聽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一陣緊似一陣。
壯著膽子,陶嘉然將目光移回,鏡中人還是她自己。
幻覺!剛剛隻是幻覺!
陶嘉然暗暗安慰自己。
當她凝著鏡中的自己時,突然,鏡中的不再是她,那張臉還是她,可衣服……身上穿的衣服,是旗袍,是披肩!
和岑家祠堂裏供奉的岑萌奶奶的遺像一模一樣!
“啊!”陶嘉然驚呼一聲,順手抄起旁邊的洗手液,照著鏡子就掄了過去。
“嘩啦啦”,破碎聲。
鏡中的幻象不見了。
陶嘉然卻久久無法平靜。
強迫症般,她衝到臥室裏,拉開櫃門。那裏有一麵一米多高的穿衣鏡。
幻覺!都是幻覺!
她隻想證明那都是幻覺!
她是個理性的人!剛剛那些,不科學!
心魔!一定是她的心魔作祟!
她不信邪!
當看到鏡中依舊是那個無比熟悉的自己時,陶嘉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這張臉,真的就那麽像嗎?當年的自己,何等年幼?怎麽就會那麽像?
陶嘉然魔怔般地盯緊自己的鏡像,腦中盤旋著這個念頭。
猛然間,鏡中人又變成了岑子華的樣子,還嘲諷般對著她冷笑,似乎在笑她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在笑她像個可憐蟲!
“不!”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陶嘉然歇斯底裏地向著鏡子揮去一拳,鏡子破裂成碎片的同時,她的右手也血跡斑斑。
她不覺得疼,她隻覺得害怕!
所有能映出影像的東西,所有的鏡子、玻璃,甚至不鏽鋼的鍋底……所有的都被打得稀碎。
陶嘉然渾身狼藉地,茫然地立在客廳中央。鮮紅的血順著她的手砸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
每一聲都讓她心驚肉跳。
低著頭,映入眼眸的是木地板。陽光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反射在地板上,散發著白而亮的光。
玻璃窗!地板上的光!
陶嘉然昏昏然,突地想到這世間能照出影像的何止她家裏的這些鏡子?
如果……
渾渾噩噩中,她忽然抓住一絲光亮——如果這張臉不複存在了,是不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出現那些可怕的東西?
對!毀了它!毀了這張臉!
她瘋魔地直奔廚房,頃刻間翻出一把陶瓷水果刀。
她清楚地記得,這是她買一套不鏽鋼廚具時候的贈品。當時,促銷員說這種刀具是用納米材料製成的,非常之鋒利。事實也證明,這把刀很好用。
如果用它劃破這張臉,是不是就再也不會有困擾了?
陶嘉然用血肉模糊的右手舉起刀,刀尖就停在她的雙眼之間。
白色,這世間最最純淨也最最包容的顏色。它純淨,因為它不含一絲駁雜;它包容,因為它可以容納萬紫千紅,讓它們在自己的胸懷間馳騁翱翔。
如果,這世間最最純淨的白色,沾上最最熱烈的紅色,那會是如何的效果?
陶嘉然眯起雙眼,手中的白色陶瓷刀緩緩地貼近她的臉頰。
“劃下去!”她聽到一個聲音對自己說。
“劃下去,就再也不會有什麽困擾你了!再也不用怕夢魘!再也不用怕被遺棄!”她聽到那個醉人的聲音。
這觸手可及的安全感讓她向往。
“把刀放下!”當頭棒喝。
陶嘉然猛地驚醒,呆呆地看著站在門口心痛難抑的岑萌,又癡癡地回轉目光,看向手中的刀。
岑萌此刻好生後悔,她恨自己實不該就這麽放陶嘉然一個人上樓。
老張的車剛剛開出不到十分鍾的路程,岑萌就心慌得厲害,總覺得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她想到了陶嘉然離開時的樣子,那眼神,太過……迷離了。
“張叔叔!掉頭!回去!快!”岑萌焦慮不安地對著老張大吼。
幸好陶嘉然之前失魂落魄的,稀裏糊塗的竟然忘了關上房門。
岑萌發現這件事的時候,簡直要叩謝蒼天了。老天果然待她們不薄,這樣的疏忽,放在平時是招賊,放在此刻就使救命啊!
“把刀給我!”岑萌努力地壓抑著狂跳的心髒。
陶嘉然你怎麽這般模樣了?岑萌在心底痛苦地默問。才分別不過十幾分鍾,你怎麽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好多血,她師姐的手上、身上好多血。
岑萌不知道她到底傷成什麽樣了。為今之計,先要讓她放下那把要命的刀子,然後趕緊去醫院處理。
“萌……萌萌……”陶嘉然在看到岑萌的一瞬間,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一刻放鬆。
岑萌看得清楚,那把刀她師姐分明就是衝著那張臉招呼的。她聯想到了某種可能,嘴巴張得老大,一陣陣的恐慌襲來。
“萌萌……”陶嘉然握刀的手在輕輕顫抖,一如她的唇和她臉上的肌肉。
泊好車隨即趕到的老張,也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了。他壓低了聲音:“萌萌,別輕舉妄動!陶小姐這是受了某種刺激了。”
岑萌何嚐不知她師姐是受了某種刺激?可是陶嘉然你怎麽可以殘害自己的身體?你難道不知道我會心疼得要死嗎?
老張還在思索著是當“談判專家”勸說,還是當“特戰隊員”劈手躲刀,突地眼前人影一晃,岑萌已經衝了過去。
“萌萌!”老張驚出一身冷汗。
岑萌已經捏緊了陶嘉然握刀的手。
她紅著眼圈,幾乎是一字一頓、聲淚俱下:“陶嘉然!你是我的!誰給你權利把你自己傷成這樣的!”
因為用力太大,加之太過緊張,岑萌的手也隨著陶嘉然的,狠狠地顫抖。
陶嘉然傷口中溢出的血沾在了岑萌的肌膚上,燙得她生疼。
“放手啊!”岑萌哭著吼出。
陶嘉然被她痛苦的模樣激得心如刀絞,她下意識地想要鬆手,卻又聽到那個聲音對她說:
“你真的要放手嗎?”
陶嘉然斂眉。
如果放開,是不是還要麵對那個女人?是不是還要麵對她的嘲笑?還有那詭異的畫麵……
她一哆嗦,又緊緊地攥住了刀把。
岑萌感受到了她手中發力,心中氣苦。
“陶嘉然!你混蛋!”她鬱憤難平,揚起另一隻手。
“啪”!
重重的一個嘴巴,抽在陶嘉然的臉頰上。
陶嘉然一個趔趄,身子一歪,險些栽倒。手掌也因為受力而鬆開,“啪嗒”一聲,刀子掉落在地板上。
岑萌掄出巴掌的同時,下意識地緊閉雙眼。卻在下一刻,手上一涼,又一疼,原來是刀子因為慣性,在她的手背上劃下個半寸長的口子。
“萌萌!”陶嘉然被她的血驚醒了。
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連忙抓過岑萌的手,也顧不得自己的雙手已經血肉模糊。
“是不是很疼?”像捧著一件極其珍貴的瓷器,陶嘉然輕托著岑萌的手,滿眼的心疼。
岑萌哽咽著:“這回,你滿意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