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知是先鋒已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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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十一,莆田,荻蘆溪。

    數日來,留從效親率的清源軍主力一萬餘人在荻蘆溪畔與錢仁俊的吳越軍互有攻守,激戰數場。從規模上來說,這些戰鬥的級別都不高,但是激烈程度卻不見得低。荻蘆溪西麵是武夷山區蜿蜒的崇山峻嶺,東麵就是直入東海,可供兩軍交戰的正麵戰場寬度不大,所以每一次兩軍能夠投入的兵力都不多,隻能用少量精兵進行試探性的攻防。

    從臘月初七開始到如今,四天之內留從效的部下和吳越軍各自戰死了幾百人,受傷、疾疫損傷的約摸在各自千人的程度,倒也讓留從效可以接受。

    在莆田城北的中軍大帳裏,留從效正在進晚膳,眼看天色昏黑,一天又行將過去。在他對麵,坐著泉州軍行軍司馬錢向民,幫留從效看著又一天的作戰損失、糧草輜重消耗統計,一邊對留從效憂心忡忡的進言。

    “節帥,如今這形勢,我們如果和吳越人長久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雖然目前我軍暫時不處下風,但是一旦兩個月後,回暖開春,東北風勁吹,到時候吳越人以舟師襲我背後,豈不是處處受製於敵?兩年前的白霞浦之戰,當以為鑒啊。

    張副使的辦法短時來看雖然老成持重,可是也隻解得一時燃眉之急;兩個月後,吳越人還不退兵,到時候又該如何打算。”

    留從效捋了一下唇下長須,略一思忖,示意錢向民不必擔心。

    “春暖時節,吳越軍固然可以浮海而來,但是到時候,建州的唐軍應該也能恢複一些元氣。唐國坐擁數十州,戶口百萬,文徽丟了區區一兩萬兵馬,應該還傷不到根本,李知道閩地對牽製吳越的重要,不會不派援兵。隻不過如今武夷山冬季大雪封山,贛南唐軍無法入閩,等我們堅持到開春,唐軍也就到了,到時候吳越人敢進犯,就不怕再次以一敵二麽?”

    錢向民隻是普通的行軍司馬,行軍司馬一職其實就是提供一些參謀計點軍需消耗、整理斥候回報、評估兩軍力量對比的活兒,對於大局觀的把握實在是談不上,所以留從效出言之後,也就隻有唯唯而已。

    何況,留從效所說,根本不能算錯,因為如果沒有錢惟昱這隻蝴蝶,留、陳兩姓軍閥確實可以把清源軍節鎮那超然獨立於唐、越之外的格局一直保持到北宋為止、比南唐亡國都晚。

    清源軍能存留下來,難道是因為其兵強馬壯,能征慣戰不成?非也非也,其立身之本,無非就是聯弱敵強,確保任何一個想要打破現狀的勢力都要有同時擊潰另外兩家合力的情況下,才能破局。

    平行時空的曆史上,吳越和南唐都沒有這個絕對的力量優勢突破此局,所以清源軍存續了下來。

    ……

    用過晚膳,巡視了一遍莆田大營,又撥了兩個指揮的援兵去荻蘆溪前線砦壘,留從效也就準備安歇了時間也才時間也不過才申時末刻而已,算不上晚,隻是冬天天黑早,軍營中又沒有娛樂活動,所以留從效才會早歇。

    剛要在大帳內躺下,一陣馬蹄撩亂地雜響在中軍轅門之外響起,讓他心中略微有些悸動,莫非有什麽不祥?可是如今的形勢,正該是四平八穩。

    “報!節帥大人,不好了,粗大事了!”

    “pia~”一個嘹亮的耳光劃過,匆忙失措衝進帥帳的錢向民被留從效猛力扇倒在地,“號喪什麽嚎,有話好好說。”

    “節帥……泉州失守了!”

    “你說什麽?”剛才還鎮定自若狀的留從效渾身哆嗦,抽出榻前的寶劍猛然指向錢向民,嗡鳴的劍尖寒芒閃閃,似乎一有虛報就會立刻把這個狐顏亂欲動搖軍心的家夥給剁了。

    “節帥卑職不曾胡言亂語啊,是吳越水師泛海而來……具體您聽這位信使細說吧。”一邊說著,錢向民一邊把那個他領進來的泉州信使推到了前麵,唯恐留從效一個不開眼寶劍揮到自己頭上。

    “啟稟節帥,是吳越水師先鋒偽作黑衣大食國的海商、以大食海商引航,使我沿海烽火台士卒不曾警覺舉火,被其暗渡奇襲,如今副節帥、防禦使張大人已經戰死,節帥您的兩位公子隻怕也……”

    “胡說!就算吳越人偽作大食海商,還真能遠海飛航數百裏不失途不成?一個烽火台誤事,沿岸數百裏都能誤事?呔!來人,把這胡言亂語動搖軍心的狗賊拖出去斬首,不,剁碎喂狗!”

    “節帥不能啊!他隻是九死一生前來報信的忠勇之士啊!”

    “不可能!泉州城是我親自督造加固的,城牆一丈八尺,周長二十裏,如此雄城,怎麽會……不可能……”

    錢向民見神色不對,自己當機立斷讓留從效身邊幾個親近內侍一起奪下他手中寶劍,以免他做什麽傻事兒,隨後揉胸的揉胸,拍背的拍背,讓留從效冷靜下來,再讓使者慢慢訴說詳情,好半晌留從效才算是稍微冷靜了下來。

    如今,怎麽辦?“節帥!猶豫不得啊,如今我軍得到消息,應該比對麵的錢仁俊快,就算吳越人出兵夾擊,但是大海茫茫路途難計,他們應該也不知道具體得手的日期,我們正該全速退兵,以圖恢複啊!”

    留從效倒不是心理素質不過關的輕浮之人,能夠當上割據一方土皇帝角色的,誰都不是易於之輩。此前驟然如此失態,實在是因為“吳越人不可能在這個季節浮海偷襲”的信心實在已經太深入其內心了,一下子被敵人化不可能為可能之後,難免震驚非常。稍微安靜一下之後,能夠聽得進去一些勸諫,他也知道錢向民所說的話語確實不假。

    “隻怕錢仁俊在荻蘆溪北麵的人馬馬上就會得到消息,如果被他們銜尾追擊……”留從效沉吟半晌,最後發發狠,下了一條命令,“中軍立刻拔營南返,直返泉州,已經派往荻蘆溪砦壘的人馬……就不要通知了,讓他們自行斷後!”

    不能全軍撤退,全軍撤退必然遭遇毀滅性的追擊,尤其是一旦泉州失守的消息泄露之後,留從效完全可以想象這些大部分從泉州來的部隊士氣會遭受多麽毀滅性的打擊,到時候撤兵一定會被追擊者演變成一場崩潰。

    所以,隻能丟車保帥,留從效留下了約摸三千棄子作為斷後,自己率領僅剩下*千人的主力南下泉州城。

    ……

    留從效帶著人馬星夜往回趕的同時,在泉州城內,成功奪城的吳越水師從將領到士卒都毫不擔心。論兵力,如今城內的吳越軍與留從效可能回援的人馬規模基本相當,並沒有兵力規模上的劣勢。而泉州城池的攻防易位,理論上足以讓吳越人頂住兩三倍人數的攻城。

    再加上留從效主力的糧草軍需大部分都囤積在泉州城內,占了泉州之後吳越人毫無後勤補給的壓力,而留從效即使短時內不擔心斷糧,也需要忍受從莆田回運軍需物資以支持軍隊攻城所需,路上的損耗自然就大得多了。 ㊣:㊣\\、//㊣

    從地利,到後勤,一切的因素,都對吳越一方有利,對於吳越人來說,差別隻是在於他們究竟是需要一場幹淨利落的大勝,還是一場死磕殲敵的慘勝。

    夜涼如水,這支吳越軍的實際統帥者水丘昭券還在泉州城頭巡查防務的整備。白天的作戰中,城門樓櫓有破壞的,都號召士卒加緊修複。因為沒有隨行的文官,水丘昭券隻好派了兩個指揮使馬先進、諸溫安撫城內平民,一方麵開啟官倉放出一部分糧食施粥,一邊把在白天的戰鬥中因為亂兵縱火毀壞了屋舍的平民組成民夫,在城北的清源軍內牙兵營內,統一以工代賑,既避免出現民夫餓死,又避免心向留氏的人紮堆作亂不受控製。

    哪怕如今內牙水師在福州閩江、迂回泉州兩戰都建立了奇功,在普通的內牙水師士卒眼中,那也依然是靠水丘昭券指揮得當,顧長風、諸溫、馬先進等一幹指揮使用命敢戰換來的;至於掛著諸軍都指揮使頭銜的小王爺,在眾人眼中依然還是一個人畜無害隻會鍍金的官二代,每天在後方吃吃喝喝就能撈到功勞無數。

    當然,這種見識,也隻限於普通士卒,到了指揮使乃至都頭這一層麵,內牙水軍的中、高級軍官好歹都是知道了小王爺的厲害至少,在偶然出一點奇技淫巧的小玩意,或者是突破兵家一貫慣性思維、弄出一些天馬行空的詭計方麵,小王爺的造詣已經一定程度上折服了內牙水師的中高級軍官。

    水丘昭券一直忙到深夜亥時,也沒有回留後府,直接就在泉州城西門的城樓上睡下了。一方麵也是為了方麵督辦防務,一方麵也是等待白天請命出使漳州陳洪進的小王爺回來。

    小王爺是在顧長風帶著一隊侍衛親軍在上午出發的,如今算來應該已經到漳州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也許明天就有結果了吧。留從效雖然得到消息應該也挺快,但是他大軍開拔,又沒有戰馬,行軍速度不可能快得了,應該不會給小王爺造成危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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