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誘敵的至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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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三點,當喊殺聲在常滸河河口處突然引爆的那一刻,何敬洙覺得吳越人完全瘋了。
至少負責堅守蘇州城的元德昭肯定是瘋了,簡直不可理喻。
兩個月前南唐的圍城水師不是沒有嚐試過沿著常滸河從長江水道突入陽澄湖內,但是那一次,在陽澄湖與常滸河交接的河口處,南唐人被吳越軍的蘇州水師集中局部優勢兵力打退了。那一次,南唐水師有3萬人,而吳越的蘇州水師隻有5千多人。
如今,吳越人居然複製了一把自己此前的失敗!隻不過戰場從常滸河與陽澄湖交匯的河口換到了另一端也就是常滸河和長江交匯的河口處。其他的,隻是把兩個月前兩軍扮演的角色互換了一下。
當初自己3萬打5千,在這種作戰勢態下都沒能速勝不得不退避,如今你5千打3萬,難道還會有機會不成?這不是急瘋了眼亂出牌是什麽!如果是千年之後的擼啊擼小學生看到這種局麵,肯定以為對麵是破罐子破摔準備買起隊友20投了啊!
“各軍按結陣次序依次攔截、列成鶴翼陣對河口處的吳越軍弓弩壓製!前軍多用火箭,爭取引燃吳越戰船照亮,不要給他們摸黑混戰的機會!”
一條條河口夜戰模式下最標準不過的水戰軍令從何敬洙的旗艦上下達出去,一艘艘舢板走舸往來穿梭,第一時間傳遞著招討使大人的命令,南唐水師龐大的戰爭機器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高效地抵禦著吳越人的突襲。
一開始的半刻鍾戰事還是比較順利的,南唐軍除了一開始被吳越軍占了個先手優勢的突襲之利,損失了4條渡河口拉網的樓船,外加傷亡落水了三四百個水兵。從那往後,南唐人一旦穩住陣腳,就再也沒有在傷亡交換比上處於劣勢過。
雖然兩軍如今因為擠作一團施展不開,無法實施接舷跳幫的高效衝殺,隻是用弓弩遠遠地互射壓製,所以導致了傷亡交換的絕對速度不怎麽快,但是隻要穩住這個勢頭,假以時間,南唐人就可以穩穩地把吳越人的血一點點流幹。
互相換命南唐軍是不怕的,畢竟南唐軍還有2萬2千多人的圍城水師,而成立的吳越水師隻有5千人,就算一命換一命,吳越人肯定不夠消耗戰。
不過,隨著戰局的進展,形勢終歸是有一些變化的。這不,剛剛打了半刻多鍾,麾下各個指揮的部眾都開始回報軍情訴苦了。
“招討使大人!我軍用鐵索攔河的船隊原本處在最內側,如今大軍一擁而上被堵在裏麵,後麵的戰船都被鐵索阻攔,無法上前和吳越人接戰。各部請求大帥下令讓“淩波都”三個指揮的戰船兩兩靠攏,收攏鐵索退下來,給後麵的戰船騰出前進的道路。”
糟糕!聽到下屬的反饋,何敬洙就知道自己一開始有點草率了。但是,隻要馬上調整,相信之前那些指揮上的小瑕疵對整體戰局的影響應該不大。
問題出在哪裏呢?那是因為此前幾個月,南唐軍圍困蘇州水路的水師布陣都是按照防備吳越水師從長江下遊方向來襲的,所以把拉鐵索橫江的戰船部署在了最靠近常滸河口的位置,其他可以機動靈活作戰的戰船則排在外圍更加靠近長江深處的位置,幾個月來無論巡邏還是備戰,用的都是這樣的部署。
這個部署在遇到敵軍從昆山通州這些地方的江麵上殺來的情況下,既可以穩妥地防止敵船撕開缺口後用快船突入常滸河,又可以讓主力交戰部隊有足夠閃轉騰挪的水域,可謂是既高效又穩妥。
但是,如今敵人的出擊方向反了,敵人不是從長江上來的,而是從陽澄湖經常滸河而來的。所以當交戰一開始的時候,南唐軍那些用鐵索橫江的戰船就被頂到了最前麵,而其他機動性靈活的戰船,被己方的鐵鏈暫時擋住了衝鋒的道路,沒法盡快突前集結。
這就好比打魔獸世界下副本,結果開怪之後發現mt和dps、奶媽站反位置了一樣尷尬,雖然mt及時放個群嘲拉住了怪,但是團隊依然免不了一陣大亂。
“讓‘淩波都’下屬以鐵索攔江的戰船兩兩靠攏,收起鐵索,依次後退,其餘戰船分隊突前,與吳越軍接戰!”
何敬洙剛剛下完這條軍令,自己暗暗擦了把汗。可惜他還沒定下心來,他的旗艦船艙裏麵又走進來一個文官打扮的人,正是監軍魏岑。
何敬洙前幾天吃了個敗仗,而且被定性為“輕敵冒進、進退失措”,所以如今在監軍麵前正是見人矮一頭的狀態。看到魏岑進來,免不得略略謙遜一番,把戰況主動向監軍交代一番,試圖獲得魏岑一個提前首肯
咱雖然是主帥,軍令雖然是我下的,但是如果你魏監軍當時也在場,也沒提出意見的話,那麽最後要是出點瑕疵的話那怎麽說也是共同責任,不能再讓咱一個人背黑鍋不是?
監軍麽,總歸是喜歡發表一些見解的,不然一來體現不出監軍的水平,二來如果什麽都不說,將來真出點事兒也不好推脫,所以最高明的監軍,就要和算命的相士一樣說些模棱兩可的話讓主帥自己去理解,這樣將來打贏了就是你理解對了,打輸了那也不是監軍沒點撥你,是你悟性的問題!
魏岑名列“五鬼”,很顯然做個監軍還是非常合格的,當下就提出了一些疑問:“讓封鎖江麵的戰船退後的話,吳越人的戰船有可能有漏網突圍出去的麽?畢竟我們要徹底封鎖蘇州城,讓內外徹底消息不通,如果出點意外的話可不好。”
“那……按監軍大人的意思,該當……”
“不如把封鎖江麵的戰船退下來之後,讓它們在後陣重新拉網攔截,如何?這樣交戰戰船在內,封鎖戰船在外,不就是相當於把此前的船陣給換了一下首尾麽當然,這個隻是一個參考,本相對兵事不甚了解,具體該用什麽手段來實現這個目的還請何招討自行裁處。
我隻是覺得需要防範這種情況的發生,畢竟皇太弟殿下給我們的命令是從水路徹底封鎖蘇州城,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我們也不好向皇太弟殿下交代不是?”
真是有水平的監軍發言啊!何敬洙心中暗罵了一陣,這番話說了等於沒說,對方相當於隻是四平八穩地提了個對結果的要求,怎麽做你自己想!如果對方追加的修正要求沒做到,那就是你的失職,如果你根據對方的要求變陣了出了問題,一樣是你的問題。
反正監軍大人麽,本來就是負責監督武將有沒有謀反之類的企圖的,打仗打贏了他監軍點撥有功,打輸了也沒他叼事。
何敬洙謹慎地盤算了一番,覺得魏岑的話也是有道理的,至於風險……何敬洙一開始也沒覺得有啥風險,不過對於“監軍一般隻會紙上談兵”的考慮,他絞盡腦汁靈光一閃還是突然有了一絲想法。
“魏監軍,當年曹孟德用鐵索連環戰船,結果被周郎火攻大破。我們用鐵索橫江攔截倒是不妨,然則如今兩軍交戰的時候,以鐵索船在後攔截的話,如果敵軍有火攻船……隻怕倉促不易閃避。”
“哈哈哈哈……人稱何招討知兵,難道還不知道時移世易的道理麽,你往外看看那邊”魏岑一邊說著,一邊伸手遙遙一指戰船舷窗以外的某個方向。在那裏喊殺聲正烈,數艘戰船冒起點點火光,讓人對交戰雙方的情形隱約可見。
隨後,魏岑接著說道:“今晚兩軍已經交戰了一刻鍾了,我軍前軍戰船對著敵船不知道射了多少火箭,已然引燃數艘敵船。如果敵軍前軍有縱火船的話,這般火箭攢射之下,隻怕早就炎焰張天了,可見如今敵軍前隊和我軍接戰的戰船當中,沒有一艘是縱火船。而常滸河寬不過僅容兩船並行,就算敵軍後隊有縱火船,還能調度得上來麽!”
被一個文官說不知兵究竟是很沒麵子的。何敬洙一開始也是對曹孟德連環船被火攻全滅的曆史事跡太過深入人心了,才有所忌憚。現在聽魏岑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如果自己再堅持不肯變通的話,豈不是說明自己見機不明了麽。
“監軍大人果然知微見著,倒是末將膠柱鼓瑟了。末將這便去安排。”
南唐軍的船陣隨著上峰的命令,很快做出了調整,那些原本攔截著友軍衝鋒的鐵索戰船兩兩靠攏,讓鐵鏈和蒺藜網收攏起來,隨後編隊後退。到了己方船陣身後再行展開,以備不虞,免得有蘇州城裏的戰船衝出重圍,
對麵常滸河裏的吳越軍蘇州水師依然不退,與南唐軍奮力廝殺,不過隨著南唐軍的戰船得以密集衝鋒接近之後,雙方的傷亡速度一下子陡增起來一開始,因為南唐軍鐵索船的阻隔,雙方沒法靠得很攏,也就無法接舷跳上對方戰船肉搏砍殺,隻能依靠弓箭互相射擊,有船舷和女牆等掩體遮蔽,弓箭殺傷速度自然不快。
如今,接舷戰逐漸拉開序幕,吳越人漸漸吃力起來,但是依然頂住不退。何敬洙看在眼裏,心中暗暗祈禱,又有一些自得,看來不出意外的話勝利的天平正在慢慢向自己傾斜。
“招討使大人!不好啦!下遊有吳越水師主力來襲!距離我軍還有十幾裏水路,下遊的斥候船已經發現敵船隊了,應該是水丘昭券的主力。”正在何敬洙幻想自己全勝場景的時候,一聲稟報打斷了他的意淫。
“什麽?難道吳越人打的就是全軍出動與我決戰的主義?蘇州城內外消息不通,怎麽給他們約定好精確出兵時刻的?不過管不了那麽多了,就算你們兩軍齊出,我難道會怕你們不成,既然敢來決戰,那我就一次性把你們都收拾了。”
……
本章按照三千字章節算。以下是史實解說,不算字數。
其實,“蒺藜網反水鬼、長竹槍觸網引誘對方提網、與城內守軍取得聯係後假作不知、約定時間內外夾擊、猛火油的各種應用”,這些戰術戰法的搭配和應用,詳見《十國春秋》和《吳越備史》本來就是可以找到的。
五代十國時期,是中國古代水戰應用發展的一個巔峰期,主要是因為別的分裂士氣,比如南北朝或者三國的時候,江東往往是統一的一國,而北方人完全是水戰外行,來了基本上被完爆,所以江東沒有敵手也就不會努力進步進化自己的戰術和應用,吃老本就夠了。
而五代是個異數,因為江東的江、浙兩省分別有南唐(楊吳)和吳越兩個國家,而且兩國相持戰爭近百年。因為同時有了兩個精於水戰的國家的互相生死相搏,讓我國古代史上的水戰技戰術水平得到了一個很高的提升,有興趣的書友可以自行查閱相關資料,一定會有很多你們意想不到的發現。(也許春秋時候的吳國和越國之爭也算,但那時候畢竟航海和水站技術還很落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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