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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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周宗府上探病也算不上什麽犯忌諱的事情,錢惟昱自然也不會故作推辭。{變量}此前大半年的時間裏,他去周宗府上也有過兩三次,第一次去的時候還拜見過一回師母也就是周宗的夫人,所以對周宗的府上也不算陌生。

    錢惟昱轉身重新上了坐墊還沒涼透的馬車,讓禦者跟著李從嘉兄弟的車慢慢走。周府距離皇宮和集賢院本就不遠,過了兩個坊市也就到了。周宗的前妻死的早,所以如今的妻子是老來續弦的:他自己都65歲了,夫人卻不到40歲,算是典型的老夫少妻。

    須臾到了地頭,錢惟昱跟著李從嘉兄弟一起下了車。李從嘉看來到周府乃是混得極熟的了,也有可能是他那輛吳王府的馬車太晃眼總之周府的門房侍衛遠遠一見,立刻就屁顛屁顛的各自去通報、迎接不提。錢惟昱出門少,周府的下人應該認得他的不多,不過他跟在李從嘉身後,自然也就沒人會來問他的來路,讓他一路狐假虎威地直接過了三進院落,直入內堂。

    周宗年老無子,僅有二女,因此從其亡故的弟弟那裏繼養了一個侄兒周雲過來為繼子,平時府中打理事務就交由周雲處置。錢惟昱和李從嘉被讓到內門的時候,就看到周雲和集賢院學士徐鍇一起出內門迎接。幾人見過禮,周府的人奉茶已畢才把訪客們讓到東廂探視病中的周宗。

    徐鍇和周宗不僅僅是工作業務方麵的上下級關係,他們兩家也是深有世交的;所以徐鉉、徐鍇兄弟二人在周宗麵前一直是執侄禮,而周宗對二徐也很照顧。兩家之間的這個交情還要從十八年前、南唐列祖李篡吳之前的時候說起。

    ……

    十八年前的某一天,李對著鏡子由宮女服侍穿袍束發,看著鏡子裏麵自己已經滿頭白發,他感慨了一聲:“大業雖成,奈何吾已老”。

    當時周宗擔任侍中,相當於李的秘書長。那一刻他正在李身邊聽到了這句感慨,回去揣摩了一番,就知道李是在感慨沒有機會下手篡位。

    於是善於揣摩上意的周宗決定做“勸進”的事情,但是他又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還不夠。如果由自己一個人提出的話,肯定會被人當成佞幸之臣,需要一個素有威望又有直名的大臣來附議,增加這個提案在朝廷上的權威性於是他想到了當時吳國士林當中聲望極高的大臣宋齊丘。

    周宗找到宋齊丘把想法說了之後,其實宋齊丘也是有這個意思的,但是因為自己沒周宗大膽,被周宗在搶走了“首倡勸進之功”,所以非常不滿,暗設一計想除掉周宗然後好讓自己獨吞勸進的功勞。

    宋齊丘一邊和周宗說要從長計議不要妄為、以穩住周宗;一邊又使人散布快要變天的消息,提前弄得吳國人心惶惶;同時還上密奏給李說:

    “大王難道有找人謀劃擁立的事情麽?可為什麽還沒實施就群情洶洶呢?如此人心不安,不是勸進的好時機啊。自古勸進禪讓之事,都是要即將禪位的君主推讓三次、而被禪讓的人謙遜拒絕三次,做足了表麵功夫之後,最終才‘不得以’上位。現在皇帝一次都還沒禪讓呢,謠言就這麽猛烈,根本沒法實施下去。不如大王就用斬殺周宗的辦法以謝天下,也好向天下表達大王對楊氏的忠義,將來再有人勸進的時候,大王也就可以‘勉為其難’接受了。”

    在宋齊丘心裏,肯定是覺得這次斬了周宗,把大王的好名聲豎起來,自己再拖個兩三年重新勸進,到時候首倡之功就是自己的了。

    因為宋齊丘的詭計,周宗陷入了丟官掉腦袋的危險之中。不過幸好在他剛剛被免官之後,當時的另一名楊吳重臣徐出麵為周宗辯解這個徐,就是徐鉉徐鍇兩兄弟的父親。徐非常隱晦地暗示李說:大王,您殺周宗容易,但是以您的年紀,皇位這種東西還是早點落袋為安啊。如果殺了周宗,其他勸進的人猶豫不前,遷延日久了……大王就不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麽?

    這個諫言擊中了李的要害,於是他選擇了把周宗官複原職,按照周宗的計劃勸進,然後登上了皇位,周宗隨後也因為此功在李登基之後被提拔為內樞使。所以說,徐對於周宗來說,那可是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助其升官的功勞的。後來徐的官位雖然不如周宗高,但是周宗一直很感激和照顧徐;徐死後,周宗對徐鉉徐鍇兄弟更是比對自己親侄兒還關照提攜。

    ……

    李從嘉輕步走到周宗病榻之前,有丫鬟打起簾子。周宗體虛不好起身,隻是讓丫鬟把圓枕墊高一些,坐起身體和李從嘉等說話。

    “咳……二位殿下、富陽侯,有勞你們來探望了,老夫抱恙不便,就隻能這樣說說話了。”

    見周宗客套,李從嘉馬上開口遜謝:“太傅說哪裏話來,為師者有恙,弟子當服其勞。也不知太傅這個病根竟是怎麽落下的。”

    “老夫年老血衰,不耐冷暖交替,前幾日入宮拜見陛下時,陛下留飲宴,歸來甚晚,出宮時夜間驟涼,著了寒氣。多虧陛下也已經請太醫診斷了,開了些溫養肺疾的藥物,不出旬日定當大好了。”

    錢惟昱在一邊聽著,一邊思忖。年紀大的人,深秋換季的時候偶感風寒很正常,原本算不得大病,隻是周宗的歲數擺在那兒,所以稍微一點問題就要調養好久。這般看來,後麵幾次開課應該也不用找周宗來跑過場了,隻是不知道徐鍇徐學士會不會也給自己和李從嘉放假按照徐家和周家的交情,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放假的話,應該至少有十幾日自己可以有借口不用公開露麵了。

    一邊想著,錢惟昱一邊狠狠咬了一口自己腮幫子內側的軟肉毫不留力,毫不給自己思想準備時間的那種。就好像這一口咬下去不是出自他本身大腦對顎骨的指揮,而是他的牙齒本身如同帕金森病人那般不受控地顫抖導致的一樣。謊言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說謊者自己都以為自己說的是真話,而一個人連自己的意識都能騙過,也足以想見他平時已經煉成了怎樣的隱忍無痕的狀態。

    一口咬下,表麵甚至看不出錢惟昱的腮幫子有活動就算是一刻不停聽著他的麵龐看的人,也看不到他麵部肌肉的抽動。但是轉瞬之間,眼淚就收放自如一般滾滾而下了:錢惟昱這是被自己出其不意的一咬給疼的。

    眼淚來了,後麵就好演了。之間錢惟昱如同想起了塵封已久的傷心事,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低低飲泣起來,稍微抽泣幾下馬上恰到好處地別過臉去用衣袖快速把眼淚抹掉。不過就是這種幅度拿捏恰到好處的動作,很快讓侍立在周宗床前的徐鍇發現了。

    “富陽侯你這是……”徐鍇見錢惟昱不經意的垂淚,立刻開口詢問。

    “沒什麽真的沒什麽”錢惟昱連說了兩個沒什麽,好讓自己此前的行為失措顯得更真實,等到李從嘉也轉身來關心的時候,他才故作隱瞞不下去似的補充說道,“小侄是聯想到了小侄的父王,當年便是肺疾……算來,還有不過兩月,就是父王三周年了,小侄身為人子,有些愧疚,以至失態了。”

    李從嘉是個沒主見的,這兩年和錢惟昱一處讀書,對錢惟昱還是頗有好感的,當下礙不過麵子,隨口說道:“唉……此乃天性至親,惟昱賢弟……若是為兄說得上話,也想讓你有機會回去探視掃墓才是。說實話,貴我兩國這幾年睦鄰友好,共擊南漢……”

    “殿下……富陽侯失態了,我們也該讓他靜一靜,何必還去觸動他的傷心事呢。”周宗和徐鍇都是知道李如今對錢惟昱這個人質的政策的,害怕李從嘉年紀輕,一時衝動講義氣說出什麽放錢惟昱回國去的建議,弄得大家下不來台,所以徐鍇立刻開口岔開話題。

    “是小侄失態了,剛才那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小侄是在咒……小侄想找個地方靜一下。”

    “鼐臣,富陽侯也不是外人,帶他到後花園歇息一陣吧,我和吳王鄭王說說話。”

    “是,伯父。”

    ……

    周宗坐在病榻上和李從嘉李從善說些閑話,徐鍇領著錢惟昱去周府的後花園讓他獨自散心。周府錢惟昱雖然來過,後花園卻不曾進來,所以路途不熟。跟在徐鍇後麵走的時候,他以隱晦地語氣旁敲側擊,表示自己父王三周年的忌日快到了,自己心情不好精神恍惚,如果這段時間的課程可以告假的話……

    “明月幾時有……唉,富陽侯能做出如此佳作,難道還以為別人看不透你心中所想麽。隻不過此事休要再提了。富陽侯不到,縱然我這裏不說什麽,總還是有人會上心的。”

    總還有人上心?這是真話還是試探自己?錢惟昱幾乎要忍不住開口詢問,但是硬是忍住了,萬一這個徐鍇是借機試探自己此前的表現是不是裝傻裝文弱,被試出來了豈不糟糕。

    兩人試探著,已經走到了後花園,徐鍇指著園子的池塘假山邊上一張石桌,還有四個侍立的侍女,對著錢惟昱說到:“喏……已經到了,富陽侯一個人在這裏散散心吧,這幾個侍女,會伺候你茶水點心,別的有什麽需求,盡管和她們說就是了。”

    “唔……學生還在居喪期間,不宜和各位姐姐們親近,徐先生還是把他們帶走吧。”

    “不是27個月早滿了麽……哦,想起來了,唉,你啊你!”徐鍇無奈地搖了搖頭,把侍女們領走,原本還想讓小廝來伺候,但是後來想想隻是給錢惟昱一個人自己靜靜的機會而已,很快前麵周宗和李從嘉交代完話之後,基本上錢惟昱就該和李從嘉一起走了。當下徐鍇也就不多這個事,顧自己走開了。

    錢惟昱一個人走到假山石桌前坐下,自己用茶勺剔了一些茶末,隨後提起一個桌爐上的黑瓷水壺倒了半盞沸水,靜靜地對著假山出神,思考脫身的方法。

    “你便是那個‘明月幾時有’的吳越國呆子麽?”錢惟昱才喝了三四口茶,一個如同明珠灑在綢緞上跳動一般的悅耳聲音從假山背後傳來,隨後半張小臉從假山的石洞裏露出來,狡黠地一笑。

    錢惟昱的心髒猛烈地收縮了一下。他原本覺得,對於未成年的小蘿莉,就算長得再美人胚子,他最多也就是發表一些諸如對寵物萌喵那般的不帶任何*的欣賞。可是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原來的自信錯了。這個小女孩應該比他府上的十八娘還要小一兩歲,大約也就八歲的樣子吧。但是,其姿色給人的遐想,已經遠不是一個萌字可以概括的了。他可以想象,將來長成之後,這個小姑娘的姿色一定可以爆掉十八娘幾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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