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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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惟昱想過幾十種自己逃回吳越的可能性,但是最終也沒想到居然是用這麽一種方式回去的。
在南唐朝臣之中,居然已經有了大部分勢力願意主動放歸自己。而且根據周宗的介紹,周宗、徐氏兄弟這些文人都是傾向於為了兩國百姓的安穩日子而主動放回錢惟昱的。另外馮延魯馮延巳和魏岑、文徽(已經被錢惟昱放回來3年了)等“五鬼”也是讚同放走錢惟昱的,不過他們的目的和周宗等不同,他們是為了利用錢惟昱回去惡心錢弘,最好在吳越國也誘發叔侄相殘的戲碼。至於強烈要求繼續扣留錢惟昱的,在那些不站隊的朝臣裏麵已經不多。
至於南唐皇室內部,這一刻,則是顯然分為兩派的。皇太弟李景遂和齊王李景達不希望看到防備吳越的皇長子李弘冀手中兵權越來越重,所以極力希望和吳越和睦,這樣一來李弘冀靠著“吳越威脅論”擴軍的戲碼就玩不下去了。而李弘冀自然是完全相反,恨不得一刀剁了錢惟昱讓南唐和吳越徹底開戰。至於沒有野心的李從嘉和年紀還小的李從善雖然沒有明顯的政治立場,不過李從嘉從朋友立場上當然是希望幫助錢惟昱的。
寒秋將盡,時將入冬。951年10月的一天,隨著錢惟昱逐步加強烈度的“走門路、通關係”小動作逐漸被南唐高層“自然而然”地發現,而吳越國國內也有一些以‘行賄’為手段婉轉表達吳越王錢弘“不期望自己的侄兒回來”訴求的行為也被南唐的正義之臣密奏給李,正反交加之下,李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
“看來,以如今的形勢,把錢惟昱放回吳越,坐看嫡子已經周歲的錢弘和錢惟昱叔侄之爭,比吧錢惟昱扣在南唐作用更大。因此,應該把錢惟昱放回去!”
這道詔令下來之後,錢惟昱心中狂喜,裝慫裝無害裝了那麽久終於要熬出頭了!而且,是可以大大方方地暫時不破壞兩國外交關係地合法閃人!
不過就在他自覺得到了一個突破性的進展之後,又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讓他有些鬱悶:李似乎對於自己弟弟們和自己的大兒子之間的矛盾絲毫沒有意識!而且,李似乎也不知道他的大兒子李弘冀如今是恨不得把錢惟昱給剁了!
所以,李給錢惟昱安排的回國路線,依然是讓吳越人派船隊來金陵,沿著原路把錢惟昱接回去也就是從金陵上船,走長江經過潤州、常州附近的江麵,隨後到蘇州地界轉入大運河回杭州。
錢惟昱可以想象,就算李有旨意要放自己回國,李弘冀不敢明著抗旨幹掉自己,但是隻要自己經過潤州和常州的江麵,肯定會被“勢力歸屬不明的長江水賊”給幹掉的!所以關於如何自衛、具體走什麽路線回國,他還是需要從長計議。
南唐國使很快帶著李的決定去了杭州,讓吳越王錢弘安排船隻來接錢惟昱回國,使者往返和安排船隻也要四五天的時間。因為是在南唐的地盤上,對於吳越一方派出的接應船隊的規模自然也要嚴格限製,隻允許3條樓船200名士兵入境,這些人如果遇到李弘冀鐵了心要陰著幹掉錢惟昱,顯然是不夠使的。
因為還有幾天時間,錢惟昱還想再做一番籌備,比如考慮是否要安排真假使團用假使團吸引李弘冀的火力然後自己偷偷換條路。正在他籌劃的時候,卻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邀約。
……
這天下午,錢惟昱還在策劃逃跑路線,侍衛長顧長風拿著一封密信急匆匆步入錢惟昱的內院,稟報道:
“小王爺,剛才門口有一個蒙了麵的女子向卑職出示了一把扇子正是殿下平時用的那把日本折扇。並自稱是周府大小姐的侍女。請小王爺明日午後去玄武湖畔法寶寺進香,有要事相告。卑職見她出示的信物無誤,也就呈報請小王爺定奪。”
錢惟昱看了密信,示意顧長風不要聲張。安排第二日照密信約定地安排行程,少帶護衛以免招人耳目。畢竟南唐人對錢惟昱的看管隻是類似於每隔幾天報個到之類的監視居住,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有人盯著錢惟昱,何況最近都已經決定放他走了,要想稍微開點小差還是很容易做到的。
第二天到了點,錢惟昱就換裝混在幾個出府采買的侍從之中,沒有坐轎坐車,策馬出了府邸,隨後繞道如約前往法寶寺進香。因為法寶寺坐落於玄武湖的西南角,所以和錢惟昱的府邸相聚並不遠,步行一刻鍾也就到了。
法寶寺是金陵城內有名的古刹,香火極旺,縱然不是過節或者佛誕佛會,依然每日人頭攢動摩肩繼踵。其前身是南朝梁武帝蕭衍年間籌建的同泰寺想當年,齊梁二朝佞佛之風比如今南唐更盛,“南朝四百八十寺”的詩句就是其最好的寫照。
而同泰寺曾經作為南梁的皇家寺院達48載,基本上和梁武帝蕭衍的皇帝任期重合了。蕭衍曾4度“舍身”入同泰寺出家為僧,朝臣為表示虔敬,每次需從國庫籌資一萬萬錢為蕭衍“贖身”,僅僅從皇帝那兒就得到了4億錢的施舍,此寺繁盛可見一斑。此後,一直到梁末侯景之亂的時候,台城毀棄,同泰寺也一並被侯景亂賊焚毀,隋唐雖然略微恢複舊觀,但是唐末“會昌法難”再次因為滅佛而毀,到了南唐初年才二度遺址重建,改名法寶寺。
錢惟昱在前殿恭敬地敬了香,觀察了一番沒有見到周府的車馬,想來對方已經按照約定的地點等待接頭了。
錢惟昱依計而行讓顧長風出麵,用假名施舍了法寶寺五十兩白銀。知客僧立刻換了一個更加謙卑的臉色,給他們換上好茶,延請到後院精舍內奉上素筵。隨後錢惟昱表示自己乏了,知客僧也就退下了。
整個後院有數處精舍,可以供幾戶大施主檀越同時在寺中遊覽時歇息、接受招待,一般情況下,每一處都會有知客僧相陪,如果遇到的是重要的大檀越比如皇室的那堆王爺們來進香,則會有方丈首座一級的高僧親自相陪。不過,很多東西是客隨主便的,如果檀越要求自己清靜的話,那些陪同的僧人往往就會退下,那幾處獨立的精舍就再無外人打擾了。
待知客僧走了,錢惟昱起身,轉到玄字號精舍,按照暗號敲了門。須臾門被推開了,露出一個帶著鬥笠麵紗的身段窈窕纖細的綽約女子,居然毫不避嫌地把他讓進了院子,隨後自己在院中一處石案前嫋嫋婷婷地做下,示意錢惟昱坐在另一張石案前。石案上有早就煎好的茶水,茶水已經微涼了。顯然這個女子既想讓這次見麵不被人所知,所以連丫鬟都沒帶到院子裏;又不想和錢惟昱太接近,所以提前煎好了茶水擺好了案席,讓錢惟昱連近身的借口都沒有。毫無疑問,麵前這個女子,便是周娥皇了。
錢惟昱端詳著戴著紗簾鬥笠的周娥皇的同時,周娥皇也在仔細觀察錢惟昱。
“想不到這人這般俊,而且,好有英挺峻拔的氣息。如此人,也能做出那幾首如此婉約細膩的詩詞,且詞風如此之多變,真是不可思議。”
周娥皇心中如斯想到,紗簾下的玉麵微紅,隨後羞怯地暗啐了自己一聲,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惶恐不已。她自小家學淵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有不通,最仰慕的是文名遠播的風雅俊彥。此前一直以為李從嘉乃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人物,在李從嘉猝然被比下去的時候還為李從嘉抱不平、對錢惟昱心懷薄怒。不過在周宗開解、讓她知道錢惟昱此前不過是低調而已、之後,她對錢惟昱的感官也就日漸改善了。
“承蒙師姐邀約,師弟不勝惶恐周平章升太傅也有一年了吧,這同門之誼倒是早就想敘,固所願不敢請耳。”錢惟昱落座之後,率先開口雲淡風輕地說道,他這番話雖然微有輕薄的效果,但是字斟句酌一個個摳的話卻看不出任何輕薄失禮的地方。
錢惟昱本不是輕薄之人,可是,麵前這人,可是千古聞名的大周後啊。第一次見如此美人,即便隻是見獵心喜的一些綺念,也足以讓人微微衝動。
果然,對麵的周娥皇聽了這番話之後隻是微有局促地一拂袖子,麵紗微微擺動,似乎是有些輕嗔薄怒,渾然沒想到錢惟昱這個幾年來名聲一貫低調、裝迂腐的人居然還有如此一麵。周娥皇還沒開口,倒是一旁隱身在側的周嘉敏跳出來,拿著縑帛折扇半遮麵龐、氣鼓鼓地說道:
“喂,誰是你師姐師妹的,再敢這樣說,也不怕你裝了幾年的不近女色被看穿先說正事兒吧,你可知道李弘冀想殺死你麽上次新詞的事情上是我們姐妹刁難了你,這次就告訴你這個消息,算是賠禮了!”
“什麽?弘冀殿下與我無怨無仇……”錢惟昱當然早就知道,可是,他能夠不配合一下,不故作驚訝麽?
“無怨無仇?哼,你以為無怨無仇就沒人願意殺人了麽!”當下周嘉敏不疑有他,還以為錢惟昱是真的不知道,blabla地說了一大堆,似乎是為自己終於在智商上碾壓了一次錢惟昱而頗為振奮。
“嘉敏,不要班門弄斧了,看來富陽侯心裏明白著呢,倒是我們自作多情了。”
一直沉默的周娥皇默默地聽著錢惟昱和自己妹妹虛與委蛇半晌。她和周嘉敏都是一個念頭要轉*十個彎子的七竅玲瓏心,而眼光更是比妹妹要準得多,察言觀色之下哪還能看不出來錢惟昱其實早就想到了李弘冀有可能圖謀對他不利。見妹妹還在那兒賣弄,終於忍不住開口喝斷了妹妹的聒噪。
不過,她說話說得太急,一時不曾想“自作多情”這個詞可能有歧義,再加上語氣一貫是嬌嗔不已的那種閨怨腔調,因此說完之後自己一反應過來就羞紅了臉,幸好有麵紗阻擋,倒也不虞被人瞧見。稍微定了定神之後,這才轉向錢惟昱低聲歎息:“富陽侯,家父可是對您評價甚高呢。對自己的朋友,還有必要如此這般麽。你初來的時候,我還不能斷定你是否知道弘冀殿下對你的敵意,可是,你後麵的話不是裝得太過了麽。以你一貫的寵辱不驚,剛才聽到弘冀殿下的謀劃時,反應好像過度了些。”
“師姐真是蕙質蘭心、知微見著小弟也是身在異國,不得不如此而已,並不是和師姐師妹見外,想不到入戲太深,居然轉不過來。”
這番話說出來,倒似是承認錢惟昱此前都在演戲,隻不過演戲是給外人看的,今天對你周娥皇周嘉敏不演了,那是不拿你當外人。雖然周娥皇對於這種突兀的做派有些反感,可是內心卻不可抑止地萌發出一股奇怪的念想:這個人,果真是對誰都防範不已,唯獨對我推心置腹麽……呸呸!自己都在想些啥呢。
女人的心思有時候是很奇怪的:比如說如果遇到一個高富帥、天天揮金入土的公子哥兒,這樣的人要是哪一天給美人花錢買禮物,美人說不定也就一笑置之而已,尤其是這個公子哥兒如果原本就有見女人就送重禮的習慣的話,那意義就更是淺薄了;但是,如果一方是一個一貫以俊雅帥氣、學識淵博但家財不殷的姿態出現的人,原來從來不見他送旁的女子禮物、向旁的女人獻殷勤,這時候卻突然湊了幾年積蓄或者說一招金榜題名之後籌錢給美人一份厚禮,那麽美人的虛榮心得到的滿足度就會大大增加。
和李從嘉相比,如今錢惟昱就是在這麽一個角色上,論人品樣貌,錢惟昱是不輸於李從嘉的;論學識風雅,靠著亦真亦假的抄襲和周宗對他“深藏不露”的秘密考評,所以此刻在周娥皇心中,也誤以為對方至少是和李從嘉才學相當之人。
而最後最重要的一點是,李從嘉多多少少是多愁善感見到美人就賦詩的人,所以數年風流下來他的恭維就不值錢了;而錢惟昱可是裝了幾年不近女色的“聖人”,無論受到什麽誘惑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起波瀾、今天才剛剛破冰。對於能讓這樣的人軟化,周娥皇心中還是多少有些對自己魅力的傲嬌自豪感的,反而是不通人事的周嘉敏還毫無感覺。
……
周娥皇但覺心頭小鹿亂撞,被對方的突兀變化弄得不知所措,連坐姿都變得僵硬無比,雙手交替隱在團扇後麵不安地絞動,而那一對蓮足更是徹底收入到裙擺之中虛虛點地不敢踩實了,整個人就如同要徹底縮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才好。
就這樣稍稍冷場了片刻,錢惟昱正要想辦法找話頭避免尷尬,抑或是就此開口告辭。卻不想便在此時,背後院牆上傳出一陣低低地陰沉冷笑,似乎是有人害怕被人聽見,但是又實在忍不住囂張的那種。
“嗬嗬嗬嗬……原來所謂的三年不近女色的聖人君子,不過是背地裏汙行穢言的浪蕩子罷了。不過還真是能裝啊,爺爺我最看不起這些偽君子,這就納命來吧!”
錢惟昱聞聲轉頭看去,之間院牆牆頭不知何時居然已經躍上了兩個身著灰衣的彪悍惡客。隻見那兩人口中叼著兵刃,說話時剛剛取下來握在手中,隨後縱身就要躍下。很顯然那兩人此前把兵刃叼在嘴裏也是因為上牆的時候需要手足並用,如果手上持刀的話難免不好施展,這個世界畢竟不是武俠世界,武藝高強的人要翻牆無非也就是靠衝力慣性和手足力量的擺動攀緣而已。
有刺客!很明顯,這肯定是衝著錢惟昱來的,畢竟周氏姐妹從來沒有仇家,就算是周宗的仇人,又怎麽可能對兩個弱女下手呢。
灰衣客說的話雖然看上去要七八秒才能說完,但是他們手下並不緩,一邊開口說話的時候,一邊已經縱身準備躍入院內。此前之所以開口說話,那也不是說完全因為他們托大,而是身在牆頭之後,坐在那裏麵對院牆的周娥皇和周嘉敏二女本來就能看見他們的身形,與其被人喝破,不如自己先開口恫嚇,還能擾亂被襲擊者的心神。
當然,在這兩個惡客眼中,他們顯然不會覺得周氏二女和錢惟昱會身具武功。他們開口恫嚇的時候,二女一下子驚得互相抱作一團,而錢惟昱也是滿麵恐懼,哪裏像是有會武功的樣子。
當先的那名灰衣人從牆頭躍起的那一刻,原本還側身扭頭保持驚詫狀的錢惟昱動了。
他連縱三步向著院牆飛速衝去,每一步都很急促,但是卻可以躍出七八尺距離,渾然不似跑步,也不像跳躍,倒是和後世那些跨欄高手一樣,身體飛速前移過程中,腳步上抬的同時壓低上身,似乎整個人的重心根本沒有上下躍動的速度分量,隻是平滑地向前趨附。第一步跨出的時候,錢惟昱的左手摸到了腰帶,第二步落地的時候,腰帶裏麵已然抽出一根銀灰色的帶子,第三步落地,他的身子距離當先落地的惡客也就隻有五尺距離了,他反撩那根銀色帶子揮了一個半圈,隨後身體立刻發力倒縱出來。
那個灰衣惡客看上去武藝和江湖經驗還是頗為老辣的,從牆上縱下即將落地的時候,手中橫刀已經淩空揮了一個八字,護住了周身要害,按理說如果有人趁著他身在半空靠近偷襲的話,這兩道刀勢肯定可以傷到對手抑或是格開兵刃。
錢惟昱看到對方揮刀護住周身要害的時候,心中不由得一涼,自以為這一次偷襲已經無法得手了。誰知,因為他白晝出門不好帶刀,所以今天用的是插在腰帶裏那柄產自天竺國的緬鋼軟劍。天竺的緬鋼軟劍一般長有三四尺,揮動的時候全靠慣性灌注才能如同柳葉風扇一般展現出剛硬的一麵。
如今他反撩的時候恰好刀勢起步慢了,這一劍甩起來的離心力還不足以徹底抵消劍刃本身的分量,所以劍刃去勢低垂綿軟,恰好避過了對方的格擋,一劍撩斷了那人左足上的腕筋,於是這個惡客剛剛落地就“噗通”一聲撲街了。隨後,那人才感受到自己腳筋已斷,幾乎哀嚎出聲。
一切變故,隻在三次呼吸的時間之內。錢惟昱重新退後護住周身的時候,在他對麵一丈開外,是一個成功落地的刺客,和一個已經斷了一條腿筋的撲街佬。
“啊……你……你居然有武功?想不到我劉某人縱橫贛南十餘載,居然栽在這裏申屠老弟,這點子紮手得狠,動手穩當一些,速速幹掉他,不要活口!”
“救命……呃……”周嘉敏第一個沉不住氣,幾乎立刻就慘呼出聲,試圖招呼外麵的護衛進來保護她周宗這般南唐重臣家裏,小姐出行怎麽可能不帶護衛?隻不過剛才約見錢惟昱的時候,她們把丫鬟侍衛這些都打發到外麵去了,也不知這兩個刺客是怎麽混進來的,被鑽了空子才有如今這一幕。
對於錢惟昱來說,也是如此,不是他沒帶侍衛,而是那些人都是守外虛內而已,隻要開口大叫,不用半分鍾這些人都能衝進來。
聽到周嘉敏剛剛出口的慘呼,錢惟昱幾乎就要立刻轉身過去堵住她的嘴喊那麽大聲,如果把閑人引來了,被發現他錢惟昱此前幾年“不近女色、不問世事、一心守孝”的行徑都是裝出來的,這會讓別人對於他的城府之深產生多少提防心理?且不說南唐有可能節外生枝重新審視是否放他回國的問題,就算讓他走了,從此世人也都會認為他是“隱忍英武的有為之人”,想要再裝低調再裝慫還怎麽混?
見他回首分身的一刹那,那個被喚作“申屠老弟”的惡客已經一聲虎吼撲了上來,手中橫刀大開大闔摟頭劈下,錢惟昱趕緊收攝心神橫刀去擋,這才想起他手上拿的是軟劍!
軟劍在殺人切皮肉的時候和硬質的刀劍相比差距不大,甚至還有一些額外的“庖丁解牛、遊刃有餘”的妙處,可以貼合著骨節經絡的縫隙斬入。但是,如果是用來兵刃相格的時候,軟劍就完全無法受力了。
兩刃相格,錢惟昱但覺手上勁道一鬆,才知道大事不妙。幸好這幾年他讓顧長風教習武藝的時候還算練習勤快,當下把軟劍往右側一卸,帶歪了對方的刀勢,隨後整個身體往左傾斜倒去,這才堪堪避過對手的一刀。自己的軟劍被對方的橫刀帶著幾乎是貼著鬢角往下披風,斬落了一撮鬢邊的長發。
錢惟昱覺得自己穿幫的時刻已然來臨,但是略一定神才發現周嘉敏的呼喊並沒有喊出,,這一次他吃一塹長一智,先擺了一個架勢守住門戶,這才微微側首用餘光去看周娥皇周嘉敏姐妹的情況。
隻見周娥皇從水袖下麵伸出一隻皓腕,緊緊按住了妹妹的嘴不讓她出聲。見錢惟昱的餘光掃過,周娥皇撐起身子急促地解釋道:“姐姐不讓嘉敏喊可不隻是為了我們姐妹的名節,也是怕弟弟你身有武功的事情被人發現你大喊讓你的護衛進來就可以了,我們姐妹到後麵暫避,總歸不會讓人發現就是。”
錢惟昱剛看到周娥皇捂住周嘉敏的嘴的時候,眼中閃過的是一絲對涼薄女子的不屑之心,隨後又帶著一絲溫柔,直到周娥皇出言說明之後,最終才歸於一種“高山流水”一般的釋然自己都沒開口問,對方就似乎是料到了自己會問什麽;而且是在這般危急的情況下,在自己短時間內給了對方很多震驚的情況下,依然能夠有這份應變,實在不像是深閨女子可有的急智和果斷。
自己一開始看到周娥皇這麽做,心中想的確實是誤以為周娥皇害怕被人發現自己私會錢惟昱壞了自己的名聲,但是隨後又發現自己很有可能想差了。直到周娥皇主動開口解釋,他才確認兩個人的想法居然心靈相通一樣:錢惟昱這幾年裝孝子裝於是無爭的努力不能白費,錢惟昱身有武功的事情更不能為外人知道,否則,對他的回國會有很大影響!
周娥皇抱起八歲的妹妹快速退入精舍屋中,錢惟昱手持軟劍護住門戶,隨後從衣袖裏放出一支響箭。響箭一出,隻要一二十秒顧長風等外麵的護衛就會闖入這個院子,圍捕這兩名刺客。
與錢惟昱對峙的灰袍男急了,揮著橫刀衝上來攻得又急又很,錢惟昱也不與對方力敵,隻想著但求無過拖平這20秒讓護衛來收拾刺客。此前一度交手他也明白了,自己學習的刀法劍法從檔次上來說是高於那個刺客的野路子的。那刺客應該隻是山野草寇出生,隻不過自己的實戰經驗幾乎等於沒有,所以才難以正麵敵過對方而已。
兩人交手了三四招,外麵的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看上去刺客在外麵還有幾個望風警戒的,不過武功應該比衝進來的這兩個更遜,錢惟昱都可以聽見顧長風的指揮呼喊之聲了。
隨著院門“咣當”一聲被顧長風撞開,七八個吳越國精銳侍衛已經衝進了院子,那個還在酣戰的刺客眼見事不可為,對著錢惟昱當頭猛力狂劈三刀。完全不顧自身的防禦,竟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他知道錢惟昱身份尊貴,肯定不會和自己一個鄙賤之人同歸於盡的,當下隻是想要把守住屋門的錢惟昱逼開。
錢惟昱當下也不敢輕攖其鋒隻是挽了幾個劍花趨身退開,劍刃在衝勢凶猛的刺客左臂左肋劃了幾道口子。
那刺客拚著被劃幾道口子,吃痛衝進屋子,試圖挾持那兩個女子做人質挽回敗局,可惜衝進去之後,卻發現不過一丈見方的精舍內完全空無一人,在不到30秒的時間裏,周氏姐妹居然已經藏得不知去處了。
刺客愕然之間,顧長風已經如秋月行空、流星墜地一般飛射而來,一柄烏茲刀斜斜對著刺客肩頭斫去,在刺客驚愕之間,“哢擦”一聲斫斷了其琵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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