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漢奸走狗也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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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部大堂內,參加初試的不過三十多個考生,這應該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由工部特敕開設的初試了。從此以後,但凡要參加吳越中央考試的;無論文理兵科,都要先通過文舉人、理舉人和武舉人的鄉試才行。

    考生都很珍惜這次機會,哪怕是對自己學問沒有十足信心的,碰碰運氣也要搏一把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剛才大堂上一陣騷動,考生們被告知吳越王親自來視察工部初試的考場了,一個個激動地不行。無論考不考得上,至少說明大王對於這種東西很重視,換了十國當中別的政權,他們這些四書五經讀得半吊子、卻偏好雜學的讀書人,哪有出頭之日?

    錢惟昱一再示意諸生不必緊張,但管安心答題。可是說了幾遍,一些心理素質不行的碰運氣者還是抖得不行,錢惟昱一看,隻好拿了一份空白的卷子,找了工部堂官到後堂歇息片刻,眼不見為淨。

    到了後堂,錢惟昱也是一時技癢,拿著卷子看了一番,隨手取筆寫算答題,不過小半個時辰,便把一份20來道題目的卷子盡數答了。順手一看,也沒必要讓人批閱,便丟開一邊。旁邊工部的官員們也不得不對於大王的學識淵博嘖嘖稱奇——看來大王之所以言之鑿鑿要增設這些錄取專長“奇技淫巧”的人才,肯定和大王自己就深諳其中駁雜學問有關。

    錢惟昱自己寫完,估摸著這場考試的時辰也差不多了,回到大堂晃悠,居然倒也看到了有兩個士子前後腳站起來交卷——很顯然,在錢惟昱在後堂自娛自樂答題的時間裏,這兩個人已經答好了。唐朝和五代時候的科舉還沒有謄錄的環節,不會隱去應試者的字跡。糊名的製度倒是初具雛形了,不過既然是剛剛交卷、又是大王要看,所以自然是沒有人來得及糊上了。

    這兩人一個看去將近而立之年,一個則是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看來都是功利心不淺之人,至少也是很希望自己鑽研的那些駁雜學問能夠得到認可。錢惟昱也不客氣,先拿起那份少年人的卷子看了一眼,剛看到名字,心中就“咯噔”一下。

    樊若水!這個人,莫非便是十六年後找趙匡胤賣國求榮、獻長江水勢圖給趙匡胤,助趙匡胤滅了自己祖國南唐的樊若水麽!還是僅僅是同名同姓?

    錢惟昱略微掃視了幾眼,發現這個少年果然在數學和工程勘測方麵的幾道題目答得頗有天賦,雖然說不上多精到,也著實看得出很多思路上的跳脫獨到之處。

    “嗯,不可影響他人答題,交卷者,到後堂麵試即可。”錢惟昱起身,丟下一句話,便不再看那些人。兩個交卷者手足無措,看了一下站在一側的工部官員,得到點頭允準後才遠遠綴著跟進後堂。

    “草民參見大王!”到了後堂,兩人立刻跪下磕頭,全了禮數,把見到錢惟昱後一直憋著沒下跪的那個跪給補上了。錢惟昱倒沒覺得他們奴性——生在這個時代,會點兒雜學本來就不是啥值得清高逼格的事情,如果混的不好沒有被重用機會的話,自然隻有姿態低一些了。

    “二位是何方人士,籍貫何處啊。”錢惟昱其實是想確認樊若水是不是那個從南唐越境投奔而來的樊若水,所以才有此問。不過專門問一個人的話就太著形跡了,因此隻適合兩個人一並問。

    一聽大王發問,兩人也不起身,就跪著回話道:

    “草民乃是唐國池州治下士子。”

    “學生祖籍四川眉州人士,此前居於巴州。”

    錢惟昱聽了之後,也是心中一動:一開始隻是想試探樊若水是不是南唐越境過來的讀書人,沒想到有棗沒棗打一杆,居然捅出兩個都是外國人!

    不過,隨後他也釋然了。如今這個時代,北方人都不讀書,別說讀四書五經的少,讀那些旁門雜學的就更少了。吳越一方改革了科舉,要說吸引那些四川和江表的正統四書五經讀書人,倒不一定吸引得到——人家留在故鄉考科舉,和千裏迢迢趕到吳越考科舉,有區別麽?本鄉本土的,說不定還能攀一些權貴做做手腳,到了外國,那就完全是給人墊背了。

    也就錢惟昱給理工科的人開了一條出路,才有可能把那些在家鄉不得誌的遊學士子吸引過來。

    “哦,兩位都是異邦讀書人,究竟因何至我吳越呢?”

    “回稟大王,草民在池州,聽聞唐主唯好詩詞歌賦,不通政理,不管民戶錢糧庶務。草民所學但無所用。聽聞大王重用務實士子,故不遠數百裏前來投奔!”這是樊若水的回答。

    “回稟大王。學生家中略有餘財,自弱冠遊學天下,唯好工巧。月前兩個月前,途徑武平軍、嶺南等處遊曆,聽聞吳越國新創科舉,製度成法頗有改良。學生心懷獵奇,這才遊曆而來,僥幸得以報名一試。”這是另一個看上去快三十歲的書生所言。

    錢惟昱問到這一步,也就算是徹底確認了樊若水的身份。在確認的那一刻,他心中著實有些不爽利:曆史上這個樊若水會因為十六年後李煜不重用他,就測了采石磯瓜洲渡等處的長江水文情報,投奔趙匡胤滅了自己的祖國。這種人就算才學和工程技術方麵有天賦,單是一個忠誠度就讓人覺得不可靠。要是放到外族入侵的時候,那鐵定是漢奸走狗賣國賊的貨色。

    但是從樊若水曆史上的所作所為來看,這人至少在水利工程和地理勘測方麵是很有天賦的。作為一個基建工程統籌設計的好苗子,在如今這個南方讀書人腐儒居多的環境下著實人才難得。

    “也罷,樊若水這廝,曆史上之所以背叛李煜,也不過是李煜不用他。如果寡人給他一點表現機會,俸祿賞錢上出手闊綽一些,額外加恩之下,倒也不至於成為雙刃劍……日後大不了讓沈默好生看著他,並且做好保密工作也就是了。”思忖至此,錢惟昱也動了唯才是舉的念頭,打天下嘛,什麽人品差的人都得暫時“統一戰線”用一用,至於天下太平之後要不要繼續重用,那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樊若水,寡人看你答卷,如此小小年紀,在算學堪輿、水文地理、舟橋營建上倒是頗有獨到的見解。回去好生努力。正月裏的複試,會是寡人親自出題,到時候但凡能有一專之長,寡人便可破格錄用,以彰顯對童子先進之人的砥礪,你可要仔細!”

    樊若水剛剛膝蓋一抬,還沒站直,又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磕頭磕得咚咚響:“草民謝大王賞識!草民謝大王賞識!定然不負大王所望!”說完後才風風火火退了出去。

    打發走了樊若水,錢惟昱翻開另一份卷子看了幾眼,這人的學問倒是明顯沉穩得多,工部出的題目基本上都對答如流,而且隱隱然還透出一股熟稔透徹的思維。尤其在數學和幾何上的造詣,看的錢惟昱幾乎要懷疑對方是不是穿越眾。

    “嗯嗯,你叫什麽名字?”

    “學生張思訓。”

    張思訓?沒聽說過。錢惟昱想了一想,繼續問道:“你一直自稱學生,莫非也是有功名的?”

    “回稟大王,學生十五歲在巴州進學,倒也有茂才在身。隻是從此而後,至今十二年,因為無心詩賦,未曾在正道再有寸進。”

    “思訓,地球是圓的,你可知道?”錢惟昱突然問了一個問題,然後一直盯著張思訓的眼神,如果對方露出驚慌,那就馬上把對方殺了——世界怎麽能容得下兩個穿越客呢。

    “……”

    “看你這道題,對於冬夏兩季日頭高度角的算法很準,而且還可以從數術的角度判定熒惑、角宿、參宿的四季南北方位、角度。如果你不知道地球是圓的”

    “大王詼諧……學生委實不知‘地球’是什麽。大王所說,可是指‘渾天說’麽?”

    “渾天說?對,正是渾天說……”錢惟昱放棄了連續幾個問題的窮追猛打,幸好,他可以肯定這個張思訓至少不是和他一樣的穿越客。但是,至少這家夥從卷麵上看來,天文和機械都很牛逼就是了。 越滄海:

    錢惟昱正準備和處置樊若水一樣說幾句勉勵的話,突然想起這張思訓自吹自擂在機械方麵很牛逼,那麽為什麽不試探著問問看,這家夥能不能解決水車做功機械放大後、傳動機構脆弱的問題呢?

    本著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心態,錢惟昱又加問了一個問題,把前段時間視察嚴州的千島湖庫區水輪工坊的諸般技術問題擇揀幾個精煉的拿來考校這個張思訓。張思訓聽了之後,倒也神色凝重,還拿出一張紙寫寫畫畫,半晌之後,才回答說:

    “如大王所言,水車在尺寸放大數倍、水流速度也湍急數倍之後,主要的問題是繃緊大小變速輪的牛皮傳動帶吃不住巨力,繃得鬆了便會滑脫,無法把大輪的轉動動力盡可能傳到小輪上。繃得緊了,損耗在壓力和摩擦上的力度便會增大,而且牛皮帶子也會崩斷。

    學生覺得此事甚易——隻要把大小兩個摩擦用的粗糙木輪換成帶有鐵齒的齒輪,讓工匠鍛造時確保所有鐵齒大小形狀相若仿佛,不必太過精確。讓後以環孔與齒輪鐵齒大小相若的鐵鏈纏繞其上,替代牛皮帶子,便可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啪嗒!錢惟昱圈點卷子的朱筆落在地上。他不是沒有想過齒輪傳動,但是,齒輪傳動這種東西,在他那學究派的大腦中,一直想著“古人無法解決齒輪漸開線的幾何算法,讓齒輪齧合傳動定然會崩壞鐵齒的”,所以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但是,正如牛皮傳動帶和糙木輪的組合。齒輪傳動也不一定要和後世的汽車變速箱那樣直接齒輪齧合齒輪的,漸開線不精確的時候,完全可以用鏈條作為齒輪之間的媒介啊!後世的自行車踏板軸齒輪,和車輪軸齒輪之間,不就是用區區一根鐵鏈實現傳動的麽!錢惟昱上輩子買車前,枉自做了十幾年蹬自行車的**絲,結果卻連這個都花了數年也未曾想到。

    “天才!天才啊!張思訓,你不用複試了,寡人這就授你官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