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遍體鱗傷的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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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仁瑀從來沒想過他這麽一個年前才剛剛從中級軍官提拔到廂都虞侯級別的將領,如今居然這麽吃香。
正月初三日新皇趙匡胤黃袍加身的大事兒成了之後,他馬仁瑀原本不過是一個在這件大事中跑腿的小角色,竟然也有幾家據說背後有背景的大豪商開始巴結他了。
家中原本那處破宅子,被一個北地來的販馬商人以數萬貫錢的重金買去,又以兩千貫的賤價從另一家豪商那裏賣給他一座比原來府邸豪闊數倍的宅子。他家一些原本靠著從軍多年、縱兵大掠時得來的站立收藏品,居然也紛紛被兩家神秘商人的幕僚認作是當年唐陵大盜溫韜從大唐曆代先帝陵寢中盜出來的重寶,紛紛以重金求購。
初三初四兩天,他馬仁瑀居然淨獲利十幾萬貫;饒是他素來就是個追求賣主求榮能夠賣個好價錢的人品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到手的錢財又不舍得不拿,後來和他的鐵哥們兒、同在李處耘帳下當都虞侯的李漢超略微通了一下氣,才知道對方的財路也不比他少。
據說,是因為有原本後周時便已經成了朝中權貴的“過氣遺老遺少們”看中了他二人如今的前途——雖然他們現在地位還低,但是畢竟立過首義從龍之功,將來前途無量啊!相反那些在周恭帝柴宗訓手上得用的人,來巴結他們不是應該的麽?縱然對方如今對於幕後老板的身份依然遮遮掩掩,馬仁瑀還是非常大膽而爽快地收錢了。何況自古人君不怕武將貪財,就怕武將不貪財,不貪財說明胸懷大誌;他這種中級將領,不正該貪財麽!
不過,好日子也就過了兩天,初五午時,馬仁瑀就被陛下召進宮去了,他心說莫不是陛下要封賞他這從龍有功之人了,一邊還在想:王彥升羅彥環那兩個慫包,當初一線幹髒活兒的時候出力倒是和自己乃至李漢超差不多多,可惜那兩個慫包命不好,在剿韓通的時候被搏命的韓通拉了墊背,如今這些功勞賞賜可就隻剩咱幾個人瓜分了。
……
“末將馬仁瑀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馬仁瑀剛進紫宸殿偏殿就跪下行了全套大禮,隨後靜候皇帝賜他平身。但皇帝趙匡胤還沒開口,馬仁瑀的直接上司李處耘已經急忙開口質問了,聲色明顯不善:“馬仁瑀,你的殿前司腰牌、符印等可都還隨身帶著啊?”
馬仁瑀一呆,立刻從腰間掏了東西出來,李處耘也不廢話直接接過細看,發現並無異樣,這才轉向趙匡胤想請求趙匡胤明察。趙匡胤隻是略微遲疑,卻並不看那件東西,停頓了幾秒鍾之後,緩緩開口問道:“聽說馬卿這幾日門庭若市,頗有進項,不知是何原因啊。”
馬仁瑀開始額冒冷汗了,心說這莫不是要懲治他貪婪斂財的問題不成?國朝初立,應該不至於做這種“反腐翻散人心”的事情吧?但是既然皇帝過問又不好不答,隻能是略微說了一些,問到行賄之人身份的時候,他卻說不出來——因為他是真心不知道是什麽人在幕後給他錢。
“區區十幾萬貫,便把邢州給賣了!慕容招討真是死得不值——說,是不是爾等將邢州大軍這幾日不做防備的消息提前泄露給遼人的!”
“陛下冤枉啊,末將何曾做過背主之事——何曾做過背叛陛下之事。”
最後這句自殺性辯解的話,當真是效果拔群。如果不解釋一下“何曾做過背叛陛下”這個強調語,或許趙匡胤還能冷靜一些,不會引動無明業火的真怒。但是這幾個詞一加,那就好比《瘋狂的石頭》裏麵那個小賊台詞的翻版一般由殺傷力了:“道哥,兄弟啥時候偷過東西了——我是說啥時候偷過您的東西了?”
你是不會賣主求榮——這不剛賣了柴宗訓麽,隻是還沒來得及賣我趙匡胤而已!
所幸這件事情趙匡胤也不得聲張,畢竟慕容延釗配合他作戲偽造遼國入寇的警訊一事是絕對見不得光的。因此馬仁瑀和李漢超這兩個原本有從龍之功的廂都虞侯也就悲劇了,被莫名其妙地在數日之內無聲無息地光榮了。
趙匡胤作為補救,新火線提拔韓令坤為北麵行營招討使,重新組織宋遼邊境西段防禦工作。另一方麵,慕容延釗的真正戰死也算是給趙匡胤的陳橋兵變抹上了一塊遮羞布——至少趙匡胤不用玩什麽“賊乃自退”的國際主義宣傳策略了,契丹人這不是真的入寇了麽!他趙匡胤在陳橋兵變一事上的“事先不知情”狀態,也就可以更加完美,這算是百害之中安慰性地一利吧。
正月初七,重新整備後的殿前司大軍由趙匡胤親自統領,並且帶著張永德、李處耘率領中軍,王審琦、呼延讚為騎軍先鋒,帶了八萬禁軍北上晃悠了一下——當初他做皇帝之前可是本來就要出兵北征對付契丹入寇問題的,而且黃袍加身的時候還說要“明賞罰後再行出兵”,如今總不能做了皇帝就反悔、不禦駕親征了吧?
當然,趙匡胤心中也很擔心汴京城內的安全問題,比如會不會有野心家趁亂再動什麽心思。所以他留下了殿前司諸軍都指揮使石守信鎮守汴京;同時又把自己的親妹夫高懷德從一名廂都指揮使的級別火線提拔三級、到殿前副點檢的職務上,也就是頂替慕容延釗死後空出來的副點檢位置,一並留在汴京和石守信互相牽製。
在完全準備之下,趙匡胤在河北南部大軍與遼人相持逾月,期間軍事和外交上也都小規模接觸了幾次,算是互有勝負,隻是勝負的殺傷都不大,各自折損千餘人馬而已。另一邊,趙宋和遼國也互相譴責對方才是挑起此次衝突的元凶:
趙匡胤認為是遼人借著宋國部分將領賣國兜售情報,趁機過來打草穀大賺了一筆;而遼人則以為是趙匡胤為了陳橋兵變謀朝篡位,弄得一出故意挑起邊釁的苦肉計——慕容延釗肯定是陰奉趙匡胤之命挑起周遼爭端,為趙匡胤謀取汴京全部兵權而且整軍出兵提供便利。隻是慕容延釗也沒想到苦肉計怎麽會玩大了、最後居然被耶律夷臘葛給反殺奪了邢州城。
這件事情當中,雙方也都懷疑過有沒有第三方從中挑撥,可惜這個年代的人對於越洋數千裏行軍還沒有想象過,加上除了趙匡胤這邊的人之外,沒有人可能知道陳橋兵變設局的具體時間點。再加上耶律夷臘葛在奪了邢州之後,一直居功把吳越人此前做的一切殺傷都頂了下來——雖然耶律夷臘葛認為有可能是遼國其他地方武裝或友軍詐城助戰了,但是沒人來搶功勞的話,獨吞戰功豈不是美事?因為耶律夷臘葛的咬死口徑獨吞戰功的行為,這樁事兒最終被言不由衷地雙方給各懷鬼胎地推定出了一個“事實真相”。
趙匡胤在河北前線相持到了二月初,思忖著後方還未徹底穩定的趙匡胤也不敢繼續多呆。一邊猛攻試圖奪回邢州城,一邊表示願意通過贖金乃至別的手段暫且解決這個問題。遼國一方如今正是“睡王”耶律璟在位,最高層本意沒有和宋人全麵開戰的意思,戰爭準備也不充分。此前雖然被燒殺了一些瀛洲外圍的邊鎮鄉村,卻通過殺入邢州後的縱兵大掠撈回個夠本,所以隻要宋人服軟也不是不可以談。
二月初五日,汴京方麵來了密報,說是朝廷派去冊封昭義軍節度使李筠的天使沒有受到李筠的禮遇——李筠居然在接待趙匡胤的欽差時,拿出後周太祖郭威的畫像痛哭!這明顯是不服趙匡胤篡周的表現!
趙匡胤早就想到他篡周肯定會有人反對甚至刀兵相見,但是他一直也就以為反抗嫌疑最大的該是淮南土皇帝李重進,沒想到倒是昭義軍節度使李筠。
昭義軍的節鎮範圍大約就是潞州、澤州一代,算是山西南部堵扼太行山出口的咽喉所在——六年前柴榮登基時候和北漢劉崇的高平之戰就發生在潞州境內。所以潞州算是扼住山西地區的河東軍南下的要害所在。遍觀五代史,凡是河東一方奪取了潞州,南下征服中原就很有希望,反之則會被徹底堵死在河東。
若是李筠這個原本應該掐著北漢脖子的節度使倒戈和北漢聯合一處,後果將不堪想象。趙匡胤自然是更加加急,一邊在錢糧上做出讓步,試圖贖回邢州和遼人暫且約定休戰;一邊加強軍事進攻,不惜傷亡試圖奪回邢州城然後體麵收場。
打瘋了的趙匡胤在十日之內往邢州攻城戰戰場上填進去了數千人命,死傷總數逾萬——當然,趙匡胤也知道攻城戰這種沒技術含量的炮灰戰不能全部浪費殿前司的精兵,所以一方麵用一些還沒馴熟的侍衛司老兵為骨幹,又抓河北當地的團練兵先登。遼人野戰強橫,在攻守城中卻發揮不出效果。加上宋軍是皇帝禦駕親征,遼人隻是南院大王麾下一部人馬作戰,至今“睡王”耶律璟都不想和宋人徹底翻臉。
幾番攻戰之下,遼兵傷亡大約在四千餘人,雖然仍然隻有宋軍四成的傷亡,但是見宋軍圍逼甚緊一副不要命的樣子,終於在二月初十談妥了休戰退兵的條件。宋人以一次性支付銀錢三十萬貫;絹帛、麻布三十萬匹為代價作為“先開邊釁”的賠禮,贖買回已經被打爛的邢州城——當然在國內的宣傳場合,所說的口徑肯定是宋軍奮力戰退了入寇的契丹人、不過出於天朝上國的氣度,略微賞賜一點銀絹作為休戰後重新修好的“禮儀”罷了。
搞定了事情之後,趙匡胤再次給韓令坤留下了兩萬禁軍兵馬,並準許多撥給錢糧增加團練征募規模,隨後便帶著六萬禁軍主力速回汴京,如同消防隊員一樣準備著手隨時會如同火藥桶一樣點爆的昭義軍節度使李筠問題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