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必須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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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馮道馮老相爺即將……盧公的消息,倒是比寡人還靈通啊。馮相為天下人存讀書之種子,雖然不曾忠於一姓一君,然如此亂世,能夠不助紂為虐、但凡為官便盡力獨善一方,已然是難得了。寡人昔年和馮相在《五經文字》、《九經字樣》等典籍刻印一事相交,此後雖然少有見麵機會,心中卻是對他敬仰得緊。不想如今竟然要……”

    錢惟昱說到這裏,居然有些哽咽,可見他和馮道也是真個惺惺相惜的忘年交,並非尋常虛應其事的交情。略頓了一頓,錢惟昱似乎是繼續追憶著說起:“世宗繼位時,馮相貌似也是大病過一場,此後逐漸不問細務。當時寡人還曾聽人言,孔夫子七十三而薨,馮相當年也是七十三歲,定然是熬不過那道聖人的坎了。後來倒也安妥。如今算來——馮相也該有八十四了吧?匆匆又是十一載。隻怕亞聖這道坎……”

    中國人俗語常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也要去,說這兩道坎是老人難越之齡。不過很多人並沒有深究其中典故——實則,這兩個年齡是孔子和孟子逝世時的年紀,所以才有這麽一說。馮道這人,本該在七十三歲的時候,就因為書都編完了、刻完了,畢生事業完成後懶得再裝、結果頂撞柴榮,被發配去當山陵使,最後鬱悶而死。如今因為錢惟昱的幹涉,讓馮道沒有產生了無生趣的輕生之念,修生養性活到了八十四,最終難逃壽終正寢——

    不過,根據後世史書的記載,對這一事件的解讀便頗有了神秘主義色彩:馮道七十三歲那年得了重病,本是該死的,他一身文治功業,可比孔聖;然本朝世宗皇帝天縱英明,文武全才,哪怕是單論一條文治之功,也絕非馮道可比,所以馮道充其量隻能比個亞聖……當然了,世宗皇帝當然是福壽綿長,絕不會和孔子那般天不假年的。

    巧合的卻是,後來世宗皇帝雖然活得久,最後卻恰好在七十三歲那年遇到其妻、時為日本國女天皇的選子皇後以六十四齡崩禦這樁事情。世宗陛下傷心過度,當年便傳位給了已經四十多歲的太子,隨後以太上皇身份自在葛嶺行宮養老。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

    當日錢惟昱和盧琰也就先談到了這裏,隨後表示以吳越國之力,定然護著蘄王殿下暫且住下,將來也絕不會交給北宋。盧琰也跟著把跟來的其他次要隨行人等全部介紹了一番,與錢惟昱說知——畢竟一行人除了盧琰和柴熙誨之外,其餘還是有不少身份不高的,沒資格到鹹寧殿覲見,錢惟昱一開始對於那些路人甲級別的人也是毫不在意,不過略微聽了盧琰的稟報之後,還是眼中一亮,發現了一個略有價值的人物。

    原來,跟著盧琰一並出逃的,還有一個叫柴熙蓉的女孩,是柴熙誨的同母姐姐,是柴榮在顯德元年所得之女。所以身份還是挺尊貴的,之所以沒有跟著來覲見,隻是因為是女子,如今也有十歲了,不便拋頭露麵而已。

    錢惟昱當然不知道柴熙蓉這個名字,事實上曆史中柴榮的所有女兒都沒有留下名字,隻是錢惟昱也知道柴榮確實是有年紀在這個年齡段的女兒的。因為史書記載過少,柴熙蓉的經曆給了後世文人很大的yy空間,所以這位柴郡主就被寫《楊家將》的文人yy成了楊延昭的妻子、楊宗保的母親、穆桂英的婆婆。按說柴熙蓉本不該在蘄州,隻是趙匡胤對於世宗的女兒更不上心,絲毫不在意其行止,才被盧琰為了多存一分柴榮血脈弄了出來。

    了解了這些情況後,錢惟昱便暫且把這事兒丟開了,也不急著接見柴熙蓉。另一邊,吳越國的情報網絡也不是吃素的,果然在盧琰的第一手消息到了之後不到兩天,汴京那邊便另有消息傳來印證了。

    第一個消息,便是馮道真個病死的事情——其實錢惟昱在汴京的情報網絡,大多還是和馮道直接聯係的,所以吳越人關於馮道健康情況的了解絕對比盧琰還要早,還要清楚。隻是因為盧琰不過是信口一說,所以在馮道病重不起的情況下就可以鐵口直斷,情報部門卻是要擔著老大幹係的,不到馮道真個咽氣的情況下,誰敢到錢惟昱這兒亂嚼舌頭?所以這才比盧琰晚了。

    第二個消息,是宋廷果然已經發現了蘄王和告老致仕的越國公盧琰消失的事情,但是宋廷對於此事也沒有聲張。隻是一邊暗中尋找戒備。

    聽了這個消息,錢惟昱心中略微一過,就知道趙匡胤大致的想法態度了:作為大周宗室、柴榮遺孤之一,柴熙誨跑了這種消息固然讓宋廷覺得沒麵子,而且也不和諧,所以定然要遮掩消息。同時對於如今的大宋來說,也不是什麽攸關大義正反的事情,之所以這麽說,主要還是因為遜位為鄭王的周恭帝柴宗訓還好生住在房州。在柴宗訓這個正主供得好好兒的情況下,作為一個既沒有繼位過,而且在柴榮數子中既不嫡也不長的幼齡藩王,確實翻不起什麽浪。

    說不定,趙匡胤心中也會把這事兒定性為“盧琰自己害怕其女婿柴熙誨被處理、他盧家被牽連,為了避禍逃走”。事實上,平行時空的曆史上盧琰雖然過了*年才謀劃這事兒,也確實把柴熙誨送到了吳越——當時盧琰這麽幹的時候,柴宗訓已經暴斃病死了,南唐也已經快完蛋了,南唐和北宋的滅國戰爭正是進行時,所以盧琰隻有逃到吳越一個選項幫柴熙誨避禍。如今的差別,不過是吳越比曆史同期強大了無數倍,絕不再是一個盤踞江浙閩的小軍閥,而是雄踞南方半壁江山的存在;但是從邏輯上來說,這些改變並不影響趙匡胤和盧琰的判斷,充其量隻是在事後讓趙匡胤內心對吳越傾注更多的仇恨值罷了。在已經不打算靠連橫合縱吸仇恨轉移矛盾的情況下,錢惟昱也不怕被趙匡胤多暗中嫉恨。

    為了通盤考慮如何打好柴熙誨這張牌,錢惟昱兩日內又設宴找盧琰談了一次,確認了一些別的情況。名義上則是說前次倉促,算不得正式接風,盧琰不疑有他,全部應承著。酒過三巡,錢惟昱便問起正事兒。

    “不知盧公當日帶著蘄王殿下離開蘄州時,除了心腹之人外,可有外人事後得知了消息?寡人說的不是當時,而是盧公消失之後,還是說,隻有趙匡胤的職方司等見不得人的爪牙探明了此事?”

    “當時唯恐行事不密,怎敢有絲毫泄露。大王可是擔心宋人追查……”

    “那盧公便是這般平白消失?不曾和旁人說過當日出發前因何離開?”

    “那時偶有人詢問,也是用的身染怪病,到廬山尋訪道人調治的借口。”

    廬山也不全然是在吳越國控製的廬州境內,也有一些餘脈在蘄州境內。兩處左近,所以蘄州東部邊境的山區也頗有一些僧院道觀,故而盧琰這個借口一開始也說得過去。錢惟昱想了一想,便說道:“如此,不如便過個明路,差從人回去報信,說是廬山某觀道人相薦,讓盧公過江,來江西龍虎山找張天師尋養生秘法。日後盧公和蘄王便公開常住張天師處即可,寡人自會讓人照應,萬事不致有缺。”

    盧琰一開始還沒有多想,此刻聞言卻是大急,焦躁說道:“大王此是何意?蘄王身份隱晦敏感,若是張揚,豈不是給了趙匡胤直接討要的借口?老夫原本打算,不過是帶著蘄王隱姓埋名而居,大王垂憐,便賞賜田宅護衛,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弄?”

    “放心,寡人定然多派精銳侍衛扈從,絕對不會讓歹人有可趁之機的。至於盧公與蘄王殿下身份行蹤暴露之後,萬一趙匡胤明著施壓要接回,寡人也有的是辦法推脫,定然不叫趙匡胤得逞。” 越滄海:

    盧琰到了這一刻,如果再不明白錢惟昱打的政治牌是什麽,那覺悟就太低了,他隻是無力地抗爭了一句:“這又是何必呢,鄭王尚在,蘄王不過還是孩童,於大王一無所用啊。”

    ……

    柴熙誨有沒有政治價值,當然不是盧琰說了算的,也不是趙匡胤想當然以為的那樣。於是就在數日之後,吳越王上奏的一份國書,乃至今年額外給的五十萬貫歲幣便遞到了汴京城——原本吳越每年給北宋的歲幣已經壓到五十萬貫每年了,而且大量戰略物資也開始進入嚴格控製。今年開寶二年原本也貢過了,所以這筆額外的之處顯然是吳越朝廷對於北宋在蘄王事件上的安撫。

    跟吳越國書差不多同時到的,還有盧琰的私信——當然了,絕對不是通過同樣的渠道遞交的,也不是遞交給同樣的對象。

    經過一番折騰,天下人都知道了世宗皇帝幼子、後周朝時封為蘄王的柴熙誨,以及其同母姊柴熙蓉因為就藩蘄州後水土不服,染了惡疾。至廬山簡寂觀尋名醫道人診療後,斷定病症複雜非同尋常,非道家清心養生之奧義不能痊可,故而被推薦渡江找信州龍虎山張天師處。盧琰求醫心切,不及回返蘄州收拾,便直接雇船去了信州。

    到得張天師處後,因為蘄王的身份尊貴,驚動了吳越朝廷,吳越王親赴信州接見,還安排接待諸般事宜。隨後張天師親自證明:蘄王果然身染怪疾,非常年調養不可。其餘盧琰等人也各有勞損或其餘症候,如何如何——以上,便是吳越人的口徑。趙匡胤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至於天下其他不明真相的群眾,不管趙匡胤信不信,他們反正是信了。

    趙匡胤私下裏自然是氣得七竅生煙,對錢惟昱恨到了咬牙切齒。明麵上卻不願意鋌而走險,隻是繼續虛與委蛇著,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錢惟昱為何要如此大弄,挑明了讓天下人知道,世宗皇帝有一個年幼的庶子在吳越人地界上呢?這完全沒有價值啊。隻有錢惟昱的心裏在那邊暗暗盤算:“按照原本的曆史慣性,柴宗訓在房州要渾渾噩噩活到971年才死,有什麽辦法讓柴宗訓到時候早幾年死呢?最好是我吳越和北宋開搞的時候,柴宗訓能夠前後腳出點意外,那就好了……看來還是隻能先埋下這顆伏子,再從長計議徐徐圖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