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一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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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瀘州大捷!偽宋殿前司馬步水軍三萬眾全殲,宋將曹彬棄暗投明,重歸我大周!”

    “原蜀偽都成都光複!凶逆王全斌授首!控鶴衛右廂全殲,宋殿前司馬步軍四萬覆滅!劍門關克複!”

    “淮南重鎮壽州光複!吾王、天下兵馬大元帥討逆匡正大軍所到之處,趙逆如滾湯沃雪,土崩瓦解!”

    “荊南節度使首鎮江陵府大捷!親從都副點檢林仁肇林大帥克服江陵!”

    “漢南咽喉襄陽大捷,殲滅宋軍漢南禁軍廂軍餘部兩萬餘眾!即日將解赴杭州獻捷……”

    ……

    一連串的捷報,幾乎是每隔半個多月就有一封重磅消息傳回杭州,以至於整個顯德十五年春夏兩季,江浙各州的人心士氣都處在一個極度爆棚的狀態。

    在各處酒樓茶館,街頭巷尾,百姓官民幾乎一空下來都養成了見麵就討論前線戰局的習慣。比如說這一日隨著蜀地和漢南的捷報陸續傳來,在杭州清河坊的和樂樓內,便幾乎所有人都在談戰局。

    “聽說了嗎?前軍又打了勝仗了,蜀地已經轉瞬光複了,聽說那些蜀人民壯義勇見到王師前往,哪個不是簞食壺漿喜迎王師?偽宋殿前司偌大的名頭,想不到在我王師麵前不堪一擊啊。”一個看似富商模樣的中年發福男子自得地說著,好像大勝仗的是他自己一般,說完似乎還意淫著將來自己的商路可以貨通蜀地。

    “那是自然,自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順之……”這一番話一說出來,明顯就是掉書包的讀書人。讀書人就是喜歡宣揚仁政,然而自古以來打仗輸贏實際上和君主仁不仁大多沒有關係,以至於那些閹割儒家理論的讀書人往往會憋得內傷。現在自家大王本就是士林聲望天下無雙,居然領兵打仗都那麽能耐,怎能不戳中讀書人們的g點,讓他們每隔個把月都*一把。

    五代因為戰亂,各大政權都很缺錢,商人的地位還沒有後來宋朝那麽低——當然了,主要是五代時候讀書人的地位也沒有後來宋朝高。吳越雖然文風鼎盛,然朝廷一樣重商,所以讀書人也不至於在商人麵前就產生什麽碾壓性的優越感,此時大家談的話題誌同道合,自然也就可以攀談到一起,和樂樓內隻要稍微有點身份體麵的,不管是讀書人還是商人居然都混作一團了。

    在座一個豪商請客,給一桌談得攏的書生們付賬,隨後坐攏來一起談論,說道:“這位仁兄有禮了,愚弟倒是有些不解。如今雖然我吳越打著尊奉大周的名號,然大周已無天子,蘄王年少無知,隻敢自居監國,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啊,為何大王如此謙退,軍事上都已經對偽宋形成了三麵大捷,卻依然遲遲阻卻天下人望不肯稱帝呢。”

    “唉!此話可要慎言!咱大王可是出了名的忠義之輩,素來不肯僭越,那是大王名節,咱隻能尊重敬仰,怎可妄加議論。”

    “範兄這話可就拘泥了,這位蔣大掌櫃也是明州蔣氏中人,最是儒商中的豪俠忠義之人。他這般說也是仰慕大王巍巍功德而已,並沒有絲毫不敬。而且——”隻見那範姓書生一旁另一個同伴說著,到了此處便壓低了聲音,拿折扇擋了半邊臉頰,才續道:“某卻是聽家兄所言,如今朝廷戰局形勢一片大好,連淮南的蘄州都光複了。蘄王前日私下對大王言道自己年幼德薄,又不通軍政文治,加上身子從小體弱多病,實在難當監國重任,請求重新就藩呢。”

    “啥?蘄王請求就藩?難道是還要回到蘄州去麽?如此豈不是連監國都沒有了,咱就一個藩國的名聲和偽宋抗衡,卻是以誰挑頭呢?”

    “去蘄州還是次選了,聽蘄王和盧國公的意思,若是可以把蘄州稅賦交還,信州改封給蘄王做封地,讓他此後常年在龍虎山張天師那裏養病,才是上上之選。若是那般,說不定將來就要移封為信王了。”

    “還是崔兄消息靈通——崔兄的族兄在通儒院內,那是常知製誥的,所言定然不假。不過可要小心泄露了朝廷機密!”

    “無妨,隻要幾位兄弟別再多外傳即可。”那崔姓書生淡然說了一句,實則也不大在意。他的堂兄便是已經在通儒院做了好幾年學士的崔仁冀,如今的吳越國已經設置了六部,六部長官都是“尚書”,按說人臣之位也算夠了,吳越王稱不稱帝,他們都是尚書。然而“翰林院”這個皇家秘書機構因為太敏感,而且徒有虛名沒有實利,所以錢惟昱一直壓著沒讓設,至今還用“通儒院”幹翰林院的活計。

    所以說,上到林克己,下到崔仁冀,基本上所有通儒院學士、編修各級文學官職都是極度迫切希望大王稱帝,那他們可就一夜變身成“翰林學士”、“翰林編修”了,作為純粹的讀書人麽,追求的無非就是這麽一個文名了,他們常自詡學問不弱於北朝的陶穀、薛居正,怎麽可以在這個方麵落於人後呢?他們的家人在外頭也就成了各種散布勸進言論的先鋒軍。

    崔姓書生說完,那蔣豪商又插嘴進來說:“聽這位崔兄所言,蘄王有可能自請卸了監國之後改封信王,那潯陽公主又會如何處斷?陽春三月的時候聽說有給潯陽公主議婚的風聲,後來又傳言潯陽公主自請與大王為妃,這事兒總聽著不似貴胄嬌女所為啊。如今莫不是周室遺少都不得用了麽?”

    那蔣姓豪商和著“和樂樓”的掌櫃也是同族,作為明州蔣家的人,自然是不希望大王再多娶出身高貴的妃子的,原因也顯而易見——明州蔣家商人如今的族長已經是蔣袞了,他女兒蔣潔茹是最早跟了錢惟昱的女人之一。聖眷恩澤不淺,新來的妃子如果出身不高貴的話,要壓過她去也是不易,就怕日本女天皇或者周世宗的女兒之類出身高貴的女子來插隊。至於他口中提到的潯陽公主,其實便是柴熙誨的姐姐柴熙蓉了。

    “這事定然還是要照舊的,隻不過是因禮法上還要講究,所以才遷延了那麽久。古人禮法,天子成親,請期一年;諸侯半年,大夫三月。如今雖然是納側妃,然畢竟對方是公主,還是要按半年來算的。年初時候隻是不曾張揚,算來今秋就要成好事了。” :(.*)☆\\/☆=

    聽了崔姓書生這番號稱內幕的言語,和樂樓中諸人多是沉吟暗忖,不再多言。但是這些人都是聰明人,大致心中勾勒一番,也能估出當今大王動手的時間表了。

    輿論的力量,便在這般暗流中醞釀;各種不上檔次的“祥瑞”,也開始漸漸蔓延。祥瑞和前線的節節勝利交織在一起,匯合成一股萬眾一心的強大力量,把吳越王錢惟昱“被動”地逐步推向巔峰。

    七月末,經過許久的醞釀,如今的“大周監國”蘄王柴熙誨終於成功以“年少德薄,不通軍政民務,當此多事之秋,不堪大任”,自請去“監國”之位。吳越王錢惟昱在杭州再三促請其勉為其難繼續擔當,柴熙誨依然去意甚堅,請錢惟昱代行監國。錢惟昱自然也要再三辭讓,最後不得已而受之,受的時候還要再三向群臣與武將們強調“勸進之事,至此為止”。便如當年劉備答應諸葛亮正位為“漢中王”的時候所說的那般相若仿佛。

    得監國之位後,又有月餘。隨著前線戰線穩定,雖然吳越人在攻取蜀地和淮南漢南之後出現了短暫的軍事休整鞏固期,沒有取得“勢如破竹”性的新軍事進展,但是畢竟新占領蜀地官製部署分派完畢、人民賑災安頓、恢複生產順利。淮南漢南新占領區也被大量原本吳越富餘的進士科、明法科等諸科儲備官員充實掌握,儼然吳越國的國力又夯實了幾分。這些安撫整頓、齊民編戶、恢複生產的文治功勞終究也是可圈可點的,在這個節骨眼上自然更加容易被利用。一時間各種利好消息不斷,也讓錢惟昱這個新任監國之位的主子顯得剛一上位就頗有建樹。

    於是,到了八月底,略微消停了一個月的蘄王柴熙誨再次自請就藩,並懇請恩準“體弱多病”的他去江西龍虎山張天師那裏修行養病。經過朝儀討論,如今同時有吳越王、天下兵馬大元帥、監國三重身份的錢惟昱準了柴熙誨所請,並改封其蘄王封號為信王,以江西信州一州之地的稅賦錢糧作為柴熙誨的實封食邑——當年趙匡胤封遜位的周恭帝柴宗訓為鄭王,軟禁房州的時候,可是都沒舍得給房州一州的稅賦,可見北宋在錢的問題上之捉襟見肘,不得不吝嗇。而吳越如今在財力上已經是完爆了地球上其他證權,區區拿出相當於後世一個地級市的農業稅奉養一個前朝的王爺,讓本朝獲取更多的正統性,錢惟昱實在是無所謂的。

    監國,隻是在天子不在的情況下代理天子行國政之人。距離五代最近的例子,如唐肅宗在逼唐玄宗傳位給自己之前,便曾經做過監國。但是一般來說,監國是不會處置那些明顯應該天子本人處斷、同時又沒有緊迫性的事務的——尤其是冊封另外一個藩王這種大事,自古從來沒有監國做過。錢惟昱得了監國之位後,坐穩位子不過一個多月,就幹了一件追認當年周世宗冊封藩王、同時他自己對當年周世宗所封藩王改封的大事,那便說明其權位比之監國已經更進了一步了。

    當吳越朝廷開始布置大王新納潯陽公主為側妃一事的時候,滿朝都知道新朝建立的滾滾車輪,已經要碾壓過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