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魚咬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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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青溪風風火火的背影,華陽歎道:“果然不愧是妖族裏最強大的戰士。雖然化為了女體,依舊彪悍不減當年。”盡管從某種立場上來講,青溪和狐族是對立的,但這並不影響華陽對於檮杌某些品格的欣賞。更何況,再怎麽說大家也同為妖族,理應一致對外。

    胡恪掏出一張絲絹來,擦了擦自己本來就很幹淨的嘴,鄭重地點頭同意:“《神異經》裏說過,檮杌這種凶獸崇拜強者,喜歡戰鬥,並且寧死不退。說起來她以部下的身份,陪伴著殿下渡過了幾萬年,就好像是脾氣很大的開國老臣一樣。看不慣我們狐族這類妖族新貴,雖然很討厭,但也可以理解。再者說,青溪雖然一直看我族不順眼,但是這樣擺在明麵上的惡意反而好對付,不過是大家光明正大的鬥法而已,最怕那種口蜜腹劍的偽君子。白水姑姑不就是吃了這種人的虧嗎?”

    白水姑姑?四郎看似在灶間忙碌,其實一直尖著耳朵聽他們談話呢。聽了這話,四郎若有所思地盯著蒸籠上冒出的屢屢白煙出神。

    胡恪整理好衣襟,感覺自己的儀容風度再無挑剔之後,方才長身而起,和華陽一道往門外走去。

    和四郎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忽然低聲說:“對了,表弟,你最近要小心一點。我聽說當年聯合凡人害死你娘,又叛逃出妖族的一個家夥回來了。那家夥擅長幻術和偽裝,就算是我和姑姑也曾經被他騙過。所以,最近如果有陌生人給你糖,可千萬不能吃,知道嗎?”

    “知道啦,我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四郎嘀咕道。

    狐狸表哥和華陽姑姑一直把四郎當成小孩子看。有時這兩位的說話行事,常常叫四郎情不自禁懷疑自己的智商。

    華陽姑姑柳眉一豎,教訓他說:“隻要說自己不是小孩子都是小孩子。也不看看自己原型才多大?奶毛都沒脫,就來跟我裝大妖怪了。”

    四郎被訓得焉頭搭腦,很無奈地接受了自己狐族幼兒的身份,心裏的悲傷簡直要逆流成河了。

    因為還有劉小哥在場,四郎隻得做出“我很忙”的樣子來掩飾自己的困窘。

    廚房裏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爐火微微發出劈啪聲,灶台後麵坐著個麵目模糊的黑影子,時不時根據四郎的指示,往灶眼裏鞠一把柴禾。

    剛才燉在火上的羊肉已經燜好了。四郎將其取出來,把羊肉裝進洗幹淨的桂魚腹中,紮住魚口抹上紅醬入油鍋。煎到兩麵金黃的時候再去掉細竹做的紮口,將整魚放入砂鍋內,加八角,蔥,薑,紹酒,醬油,鹽,以及燒肉湯和雞清湯,用旺火燒開,然後改成微火慢燉。這道菜就是趙大公子特意囑咐過的名菜——魚咬羊了。

    蒸籠裏的三絲魚卷已經冒出來一股鮮美的香味,四郎揭開蒸籠一看,雪白的魚卷小巧玲瓏,裏麵夾著彩色的細絲,紅的火腿,黃的雞絲,乳白的冬菇,嫩綠的蔥絲,叫人看著就很有食欲。四郎夾起一個嚐了嚐之後,就用雞湯調味勾茨,澆在魚卷上,這道三絲魚卷便大功告成。

    端著做好的菜去前麵大堂,四郎剛邁上台階,就聽到趙正含糊不清地說:“我這幾日,常常夢見老家祖墳上有蛇盤著個兔子,後頭兔子死了,蛇哧溜一聲鑽進墳包裏。敢問幾位道長,這可是什麽不好的兆頭嗎?”

    左邊的瘦道士有些誇張地提高聲音,說:“誒,老話常說‘蛇盤兔必定富’,這可是主家將要封侯進爵的好兆頭。未來必定有一場潑天的富貴在等著趙大公子您呢。”

    趙大公子果然很感興趣,但是片刻後他又沮喪起來:“如今爹賦閑在家,弟弟又……我縱然有一身本事,卻也無處施展。家境不過衣食無憂而已,哪裏有什麽大富貴呢?”

    另外一個胖道士眼珠一轉,接茬道:“聽說前朝有位開國名將,他小時候家境中落,隻能在村裏放羊為生,某日他夢見母親的墳上有一條大蛇與一隻兔子纏在一起相互搏鬥。後來他挖出了祖上遺留的金庫,資助當時還名聲不顯的前朝開國之君,結果此人不到三十歲就封侯拜將,威震四方。自己家族也重新回到了頂尖士族之列。”

    “還有這種傳說?我怎麽沒聽過?”因為涉及金庫這個敏感話題,趙大公子略微有些懷疑。

    坐一旁的錦衣人似乎看出他的所思所想,點頭肯定地說:“這倒確有其事,我們族中有過記載,這位開國名將其實就是陸閥的一位祖先。仔細論起來,他不過是個庶子而已。前朝之時,陸閥本來已經衰落下去,正是這位庶子忽然出現於朝堂之中,在風雨際會之時力挽狂瀾,成為陸閥這個千年門第中興的大功臣。一直為後世子孫所敬仰,而他們那一門,也成為了陸閥的嫡脈之一。所謂嫡庶之爭,不過是後宅裏,女人們為了維係尊榮地位而搗鼓出來的條條框框,在上位者眼裏,又算得上什麽呢?”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那麽皇甫公子的來曆必定不凡,知道這種常人不知的家族秘辛並非不可能。趙大公子心裏有點激動,他“咕嘟”一聲把喉嚨裏的魚蝦吞了下去。

    “說起金庫……爹先時在江城的鍾山……”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極低。“我倒是願意獻與皇甫公子,隻是家弟那邊恐怕有些問題。端弟他一直對我心存芥蒂。寧肯去親近兩個外人也不肯親近我這個做哥哥的。真是……真是……”

    四郎知道他們是在討論機密之事,不敢也不想繼續聽下去,便放重了腳步走到屏風邊,大聲說:“客人,您點的菜好了。”

    “進來吧。”屏風裏傳出一個低沉柔和的聲音。

    進了雅間,四郎老老實實把菜都擺上桌,又將幾個空盤子收了起來。然後他就站在一邊,看幾位客人還有什麽吩咐。那低眉順眼地樣子,活活一個小奴才。

    錦衣人看他這幅摸樣,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但是並沒有多說什麽。

    剛站好,四郎就聽見一個道士語重心長地勸趙公子:“令弟年紀尚小,一時為奸人所迷惑也是有的。”

    “可不是嗎?父親新收的義子不過一個小鬼,倒也不必多提。我並不是那樣不能容人的兄長,若是父親有個好歹,端弟和那個來曆不明的小鬼我都會好生照料。隻是端弟那個師傅必須得打了出去。那個叫周謙之的家夥最是可惡!他不過是商人出身的一介白衣,往日受爹恩惠做個幕僚,說白了不過我家中的一條狗,如今巴上了臨濟宗,居然也敢在舊主麵前抖起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趙大公子一邊往嘴裏大口塞魚肉,一邊包著嘴說話,看上去既猙獰又奇怪。

    “皇甫公子,您這次可一定要幫幫我。弟弟他為奸人所惑,父親又一貫愛重他,這樣下去……”

    因為太過激動,趙公子的吃相實在說不上好看,他一邊嚼東西一邊說話,嘴裏的食物碎渣便不時向外噴濺。

    錦衣人聞言並不搭腔,他微微後仰,手端著茶杯,別過臉去與左手邊的道士說話。不動聲色地避開吃相不雅的趙公子。

    四郎站了一陣有些無聊,他抬頭一看,見錦衣人指著桌上的幾道蔬菜,笑言:“古人雲,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祈畜乎藩中。可見飲食倒不需多麽奢靡,隻以隨心二字為妙。”

    “無量天尊。一飲一啄,環中無為,這是我玄門至真的道理。”兩個道長都這麽拱手躬身說道。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素日自以為風雅,可是與公子您一比,真真是粗鄙不堪了。”趙正公子也趕忙附和。

    錦衣人前麵那一大段話,四郎雖然沒聽太明白,卻隱隱約約覺得耳熟。後頭說飲食要順其本性,四郎倒是聽明白了,隻是心裏卻不以為然:冰天雪地裏要些反季的新鮮蔬果,本來就是違反事物本性的,這皇甫公子倒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那個胖道士看四郎站在一旁出神,時而蹙眉,時而作恍然狀,十分有趣可愛,就放柔了聲音問他:“聽懂我們在說什麽了嗎?”他的聲音本來有種奇怪的尖利,此時故意這麽柔著聲音說話,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四郎站在那裏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胖道士是在和自己說話,便重新低下頭說:“客人所言,是出自《莊子養生主》吧?”

    “喲,他還知道莊子。”胖道士好像發現了什麽天大的怪事一樣,驚叫起來。

    四郎不欲多事,隻好低聲解釋道:“店裏常來一些道長吃飯,我是聽他們隨口說的。”的確,這句話是蘇夔給四郎講解道術時引用過的。

    “好好好,真是個好孩子。快過來我看看。”胖道長大笑起來,招呼四郎過去,拉著他的手左看右看,讚歎道:“這孩子長得真好,眉目間也是靈氣逼人。願不願意做我的徒兒啊。”說著,胖道士又要伸手去摸四郎的臉。

    四郎被他嚇了一跳,趕忙靈巧的往後閃避。

    旁邊的瘦道士看他們一眼,忽然笑起來:“老樊你又犯老毛病了?如此漂亮的小哥若是做了你這行貨的爐鼎,真是暴殄天物。再者說,最近天機道人也來了太和山,他們那一門最是事多,你可小心點吧。”

    被人說破心思,胖道長便有些訕訕的,也不再追著四郎要收他為徒了。

    四郎當然明白爐鼎的意思,心裏又是惡心又是發寒。再看這胖道長,雖然沒有冤魂纏身,但是渾身黑氣繚繞,看樣子不知道已經害過多少好人家的孩子了。

    錦衣人見四郎還愣愣地站在那裏,便隨意地擺擺手:“你下去吧,這裏不用人伺候。”說著,又回頭訓斥胖道士:“別招惹這孩子。”

    四郎隻做出一副聽不懂的蠢樣子,他微微躬身,神色如常地說道:“我就在外頭大堂裏,幾位客人要的菜都上齊了,若是還有什麽吩咐,再來喚我便是。”

    上懸棺洞裏接了祖先,白橋鎮民便領著亡靈回家過年去了。此時已經過午,店裏漸漸人流漸稀。

    四郎坐在櫃台前,用手撐著腮幫子,沒一會兒就來了困意。正覺得頭越來越重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小孩子的笑聲,這笑聲尖利又刺耳,帶著古怪的回音。回音十分嘈雜,裏麵好像還夾雜著“滴答,滴答”的流水聲。

    四郎猛地一下驚醒過來,迷迷糊糊睜開眼,冷不丁看見一個人正在揭簾子往店裏走。

    是上午間來過的那個高大獵戶,的背上背著一個竹筐。竹筐裏也不知道裝的什麽。

    大概是因為有味齋店裏比外頭暖和很多,所以一進店門,就從竹筐裏滴滴答答往外流水。

    獵戶好像有什麽憂愁煩惱的事,他在店裏打了兩個旋,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走到四郎跟前說:“胡老板,真是對不住。王岩家的娘子不方便,托我把他男人分得的山珍給你送來。我背著那坨冰塊走到有味齋的時候,忽然發現冰塊還是完整的,隻是裏麵的獵物卻不見了!”似乎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獵戶接著說:“我知道這件事古怪了點,但是,想來想去還是照實告訴你的好。至於王岩娘子欠胡老板的帳,我……我……”

    估計他是想說我來還,可是銀兩不稱手,所以臨到頭又猶豫起來。

    四郎也挺奇怪,請他把筐裏的冰塊拿出來自己看看。獵戶放下竹筐,揭開上頭的棉絮一看,裏麵果然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塊塊碎裂的冰片。

    “怎……怎麽會這樣?”獵戶大驚失色:“路上的時候還是囫圇一塊啊。”

    坐在門口的槐二忽然插嘴道:“方才你進門,我聽到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我家店門口掛著辟邪的桃符,莫不是你那背篼裏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這才碎掉的吧?”

    聽他這麽一說,獵戶頭上的冷汗就出來了。回頭一想,隻覺得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詭異非常。

    事情還要從今天上午說起。獵戶在有味齋跟人吵了一架,回到鎮子上自己家中,正坐在那裏生悶氣,忽然聽到敲門聲。出門一看,是荷香來找自己,請求他幫忙給有味齋裏的胡老板送東西。

    獵戶很爽快地就答應下來,兩個人說定去王家拿背簍。

    剛走到巷子口,一個路過的街坊嬸娘看見荷香,鬼鬼祟祟地走過來和她搭話:“我說王岩娘子啊,你能不能叫家裏的小孩子不要半夜三更起來鬧騰了,行不行?”

    這個嬸娘獵戶也認得,是王岩家的街坊,兩家人之間隻隔著一堵牆。古代的牆不太隔音,有時牆這邊咳一聲,那邊能聽得一清二楚。估計是王岩家的孩子生病後,晚上夜哭驚擾了鄰居。

    “我家孩子?”荷香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很謙卑地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家孩子最近生病,夜哭驚擾嬸娘真是對不住。”

    這麽說著,荷香的話裏已經帶上了哭腔:“我們初來乍到的,就遇見這種事,實在是……大娘,真是對不住你啊。不過,我家阿牛他昨天吃過藥,已經見好了,嬸娘日後放心好了,我就是捂著孩子的嘴,也不讓他再亂哭的。”

    街坊嬸娘有些生氣地說:“若說是夜哭,哪家小兒不夜哭?單是這個,嬸娘也不至於來找你,免得人家說我欺負外來客。但是你家小兒總是半夜三更的到處亂跑,而且白天黑夜都又哭又笑,沒個消停的時候,瘮人的很。你說他見好了,我看不見得,方才我從屋裏出來,還看到你家院門大開,你家小牛娃一個人在門口跑出跑進,好像追逐什麽一樣,還發出尖利的大笑。若說真是什麽毛病,也趕緊帶去治一治。他臉又白,眼珠子又黑,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看著實在嚇人。”

    荷香聞言陡然一驚,急道:“怎麽會?我走的時候,阿牛還在屋裏睡覺啊。”

    街坊嬸娘麵色一變,不再說話,隻丟下一句叫荷香快回去看看,就急匆匆地走了。

    獵戶陪著荷香回家去。到了地頭一看,王家的院門好端端得鎖著,裏麵安安靜靜,什麽聲音都沒有,荷香哆嗦著手開門進去。

    因為王岩生病臥床,獵戶自然不好跟個婦道人家進門,隻站在外麵等著。一邊等一邊亂看,這時,他驚訝的發現王家門上那兩尊門神的眼睛被人掏了去!

    好像是小孩子頑皮惡作劇那樣,兩尊威武的門神沒了眼睛,連他們胯/下坐騎,身邊的老虎眼睛都一並被人扣了去。與沒了眼睛的門神互相對視了半晌,獵戶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荷香很艱難地提著個大背簍走了出來。背簍裏裝著要送去有味齋的山珍。

    獵戶往背簍裏一看,這王岩家裏也是奇怪,居然把獵物凍在一坨冰塊裏,冰上還有半道符。冰裏的東西小小一坨,蜷著身子縮在那兒,也看不出是什麽動物。

    “裏頭是什麽呀?這半道符又是怎麽回事?”獵戶有些納悶地問,他常年在山中打獵,可沒見過這樣的獵物。

    荷香勉強地笑了一下,說:“我哪裏知道?家裏那口子一拿回來就是這樣。總之是山裏打來的好東西,聽說吃了可以延年益壽,我是不敢亂動。那半道符是家裏小兒淘氣,不知道哪裏撿來貼上去的。”說完就低著頭悶不吭聲。

    不知道為什麽,荷香並沒有完全說實話。的確是她家裏的小牛娃淘氣搗蛋動了符篆,可並不是貼了半道符上去,而是把冰上本來的那道符撕了一半下來。

    獵戶並沒有再多問,想著她一個女人家不容易,便點頭答應下來,背著竹簍轉身就走。

    可是剛走到半道上,獵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背上有一處很冷,開始隻是核桃大的區域,漸漸擴展到盤子那麽大。那涼意透徹心肺。

    獵戶平時走慣了山路,今日也並沒有少穿一件衣服,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這樣冷。因為不明緣由的發冷,獵戶知道厲害,急忙摸出懷裏的鹹魚幹,豬肉幹和一小瓶酒,邊走邊吃喝。

    這也是老獵人的經驗了,走在雪地裏,冷的時候就吃點酒肉,邊走邊吃,很快就會暖和起來。

    就這樣一邊打哆嗦一邊走,過了沒多久,獵戶忽然覺得自己背上有動靜,然後,他感到自己的後頸處一陣陣的涼風拂過,好像是什麽東西趴在自己背上對著衣領處吹氣一樣。說是冬天的寒風吧,可是他現在正走到一個山凹的背風處,四周根本沒有風!

    獵戶回頭一看,就看到自己……自己的肩膀上有張青灰色的人臉,那張臉好像被凍了很久的屍體一樣。趴在肩膀上的臉看上去像個小孩子,他半張著嘴,對著獵戶手裏的酒肉做出垂涎的樣子。呼出來的氣息正好吹到獵戶的脖頸處。

    獵戶大叫一聲,扔了手裏的酒肉狂奔起來,跑出去一段路,他滿身大汗地回頭一看,肩膀上的怪臉消失了,背上刺骨的寒意也消失了。然而,當他卸下竹筐檢查的時候,卻發現連筐裏冰凍的獵物也無端消失了,隻留下一坨完整的冰塊。

    獵戶講到這裏,接過槐二遞過來的熱茶狠狠灌了一口,然後驚魂未定般喘了口氣:“山裏的怪事不少,我也不是大驚小怪之人。隻是這一回實在是太嚇人了。回頭那一下,差點沒把我嚇死。”說著,他又抱怨荷香:“好心好意幫忙,她倒好,一聲不吭就給我下了個套子。年節裏叫我家沾上這樣的晦氣,真是最毒婦人心!”

    四郎聽完這件事,微微皺了皺眉頭,好言安慰這個熱心的獵戶:“或許是屋裏太熱,冰塊受不住這一冷一熱,才碎掉的。大哥不必太過擔憂,若是心中驚駭,你今日回家先生一堆火,放些爆竹響一陣,正巧明日就是年三十,你殺一隻雄雞,用雞血在家門口大書一個‘吉’字,就能驅邪逐疫,百鬼不侵了。”

    獵戶雖然對四郎的話半信半疑,但還是道了謝,轉身氣衝衝的走了。他走出店門的那一刻,四郎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肩膀上有一個黑色的小小手印。

    “等等。”四郎趕忙追出去。

    “怎麽了?”獵戶回頭很詫異的問。

    四郎笑著拿出一個壓歲果遞了過去:“眼看著也沒什麽客人,今日的糖果子多做了一些,就送與獵戶大哥壓壓驚吧。”說著,四郎狀若不經意的拍了拍獵戶的肩膀,說道:“剛才我忘了說,大哥回家之後,最好還是把身上的衣服裏裏外外都燒了吧。”

    獵戶本來很害怕,此時倒被一本正經的四郎逗笑了:“看不出胡老板小小年紀,還是個道門高手呢。不過,我可是個窮人,身上的棉服是過年時新做的,統共才這麽一套,若是裏裏外外都燒了,今年冬天就隻好凍死。”

    四郎聽完,想到二哥倒是有許多不穿的棉服,就說要給獵戶拿一套。結果等他捧著衣物出來,門口的獵戶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四郎沒辦法,隻得很無奈地又把衣服放了回去。

    有味齋再一次安靜下來。

    四郎過了午時那陣困意,也精神起來。他見下半晌左右無事,就站在櫃台前,用一塊白布把擺在那裏的瓷杯一個個都仔細擦幹淨。在半明半暉的大堂裏,那一根根修長的手指泛出玉色的光澤,比粗瓷杯子還要好看。

    正在擦杯子,四郎忽然感到麵前的光線被人擋住了,抬頭一看,雅間裏的錦衣人無聲無息的站在了櫃台邊,直勾勾盯著他的手看。

    四郎被他看的發毛,趕忙把杯子放下,站起身問道:“客人有何吩咐?”說話間,四郎已經心生警惕,偷偷把真氣調動於雙手間,暗自戒備。

    錦衣人微微一笑:“小公子根骨清奇,氣韻不凡,真的很像我一位知交故友。”

    “皇甫公子客氣了,我可不是什麽小公子,叫我胡老板就好。”

    錦衣人從善如流:“胡老板恐怕也是同道中人吧?那些廢物看不出來,可是參同契和龍象伏魔大手印卻瞞不過我。怎麽?陸天機已經來找過你了?”提到這個名字是,錦衣人臉上忽然現出一種似喜似悲的古怪神色。

    四郎根本不認識什麽陸天機,正要說話,外麵的天空忽然升起一道明亮的閃光。

    錦衣人一見,也顧不得和四郎說話,帶著匆匆忙忙跑出來的兩個道士出門,幾步就消失在山道間。

    冬天山中黑的早,過午不久,天就陰沉下來。店裏早早點上了燈燭,可是依舊有許多黑色的影子躲在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店裏的客人不少反多,白橋鎮鎮民早就三五成群結伴回家了,新來的客人們大多帶著兜帽或者鬥笠,圍著厚厚毛皮,一聲不吭地坐在陰影裏。

    雅間裏隻剩下趙大公子一個人,他也不知道在裏麵幹什麽,隻是派小廝又出來要了好幾次魚蝦,光是那道做工複雜的魚咬羊,就要了五回。算起來,這位公子今日一個人吃了起碼二十人份的食物了。但也沒人敢管他,有個心腹小廝上去勸了幾句,就被他罰去門口雪地上跪著,現在還沒叫起呢。

    四郎暗暗納罕,連槐二也咂舌說:“這趙正能有多大的胃啊。也不怕撐死。”

    趁著送菜的功夫,四郎進去雅間一趟。隻見趙大公子挺著個大肚子,還在不停的往嘴裏塞東西,一邊吃,一邊哀嚎著大聲咒罵。

    四郎聽他唾沫星子四濺地嘀咕著什麽老不死的,小畜生一類的話。過一會兒又罵什麽陰陽人,臭禿驢。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究竟在說誰。時不時還閉上眼睛,張口大笑,看起來詭異得很。

    覺察到四郎在看他,趙大公子忽的一聲抬起頭,有些木愣愣地問:“請教您的尊姓大名?”

    四郎被他唬了一跳,趕忙退出門外。

    好容易等這位趙公子吃完飯,天已經擦黑了。四郎送他出門的時候,趙公子依舊在手裏捧著幾隻沒吃完的大蝦,邊走邊剝。

    一出有味齋,好像被什麽東西猛地壓了一下,趙公子的背忽然駝了起來,憑空便矮了幾寸。

    他吃蝦肉的樣子也越發古怪,和常人不同,趙公子是用唇部去嘬蝦肉,嘬到後就包進嘴裏,雙頰鼓動著一癟一癟的,吃相和他的身份教養並不符合,加上他又捧著個大肚子。 妖怪食肆:

    這般慢慢走遠的樣子,活像隻懷孕的大母猴,看著著實有點怕人。

    四郎和槐二站在有味齋門口,注視著這群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山道口。

    一股涼風卷著雪沫子撲向有味齋的大門,槐二忽然開口說:“夢見蛇盤兔,如果蛇和兔子都被自己殺死了,自然是極好的兆頭。可是如果蛇把兔子絞死之後又鑽進祖墳,嘿嘿……”他沒把話說完,可是四郎已經明白了其中意思:這趙家,恐怕馬上就要出事了。或者已經出事了也未嚐可知。

    二人說著話,事不關己地轉身走進店門。過了許久,寒風依舊把趙公子嗬斥下人的聲音傳到四郎耳朵裏。

    “父親正在病中,把那什麽稀奇古怪地編炮都給我扔了,回家也不許再放,劈劈剝剝吵得人心煩!”

    作者有話要說:8000粗長君再次獻上。天色尚早,等我吃點東西接著碼!今天碼完今天發,沒碼完就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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