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雪花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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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是穀神節。

    按照道家的說法,每年天上都有一個值歲的星君,稱為太歲。太歲的權利可大了,不隻主宰著今年穀子是收一鬥還是兩鬥,更主宰著眾人的安康福運。若是誰在這一天衝撞了太歲,那可是要大大倒黴的。

    因此每到正月初八這一天,白橋鎮就要籌集祭品,天香、焰紙,由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山道上設燈祭奠,祈求歲星保護整個鎮子平安喜樂,做買賣的能發財,種田的有個好年景,打獵的次次都滿載而歸。

    今年鎮上出了許多怪事,山民初八日祭太歲時就尤其的隆重。

    這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隻是風刮的有點大,不過也不礙事。

    一大早清淨的山裏就熱鬧起來,鎮民們吹吹打打抬著一頭乳豬上了山,就在離有味齋不遠的山道口設了個祭棚。

    後院廂房一角,蹲著一個異獸形狀的香爐,爐內焚燒著鬆枝、柏葉、南蒼術和吉祥丹,一股清淡的藥香隨青煙緩緩彌漫開來。

    靠南的火炕上麵鋪著不知名的獸皮,暖呼呼毛茸茸的,叫人看著就忍不住上去打幾個滾。獸皮微微起伏,裏麵縮著一個少年。

    在巨大厚重的獸皮之下,四肢修長的少年也顯得隻有丁點大。似乎睡得不太好,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濃密的睫毛下掩蓋著一小片微微的烏青。太陽光從窗欞間落下來,跳躍著親吻他散發光澤的發絲,水色的唇瓣和蒼白的雙頰,自然也一視同仁地親吻那兩個破壞形象的黑眼圈。

    估計是被窗外喧嘩的鼓樂聲驚擾了,本來睡得就不怎麽安穩的少年煩躁的在被窩裏打了幾個滾,然後一下子坐了起來。

    【還好還好,是一場夢。】四郎忽出一口氣,慶幸地伸了個懶腰。

    他昨晚做了一個斷斷續續的噩夢,翻來覆去夢見自己變成一隻很小的狐狸在逃亡,右前爪紮進了一根尖刺,每跑一步刺都紮得更深了一點,好像踩在刀尖上一樣。天空有尖利的呼嘯聲和遮天蔽日的黑色翅膀。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淡淡臭味,真實地叫人絕望。

    醒來時窗外風動花影,晨光熹微,歲好靜好,唯有右手臂隱隱作痛。四郎擔心是被姑獲鳥爪子抓出來的那道傷口發了炎,自己掰著爪子一看,發現手臂好端端的,既不紅也不腫。

    四郎是個皮實的娃,因為饕餮不在身邊,他就自己變成小狐狸,伸出爪子,在傷口上舔了舔,然後奄奄的臥在獸皮裏養精蓄銳。

    大概是被饕餮養的嬌氣了,這個在青崖山上百試百靈的治傷秘方今天卻不怎麽見效。

    小狐狸把自己裹在獸皮裏忍了忍,卻發現這種隱痛越來越明顯。隻好變回人身,翻箱倒櫃的找藥。

    家裏的傷藥不知道被華陽姑姑收拾到哪裏去了,四郎翻了好半天,才終於找出一瓶藥酒擦了擦,又自己用真氣在傷口處遊走一圈。被他這麽瞎折騰一番,那種隱痛的感覺還真就漸漸消散了。

    雖然傷口不痛了,可是外麵依舊鬧哄哄的,四郎在床上滾了幾下,實在睡不著,幹脆穿好衣服出門去。

    院子裏靜悄悄的,地上撒著一層糖霜,雖然時辰尚早,廚房裏依舊冒出了陣陣白煙。四郎剛繞過大槐樹,忽然聽到後門處有人在使勁推門,鎖門的鐵鏈子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

    “誰啊?”

    沒人回答,唯有一片青黃色的槐葉打著旋兒落下來。

    是山裏的客人敲錯門了吧?

    “要吃飯的客人請去前堂。”四郎大聲地說。

    依舊沒有人吱聲,敲門聲停了下來,四周一片寂靜,唯有北風嗚嗚地刮過,好像是什麽獸類的嗚咽聲。四郎抬頭看了看,朝陽像個鹹蛋黃一樣掛在天空中。總不會一大清早就鬧鬼吧?

    四郎轉頭往廚房走了幾步,就在這時,砰砰砰,哐當哐當,的巨大撞擊聲再次響了起來。這一回,推門聲已經變成撞門聲,顯然門外的不速之客已經失去了耐心。木門在這樣猛烈的撞擊之下,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可是卻總也倒不下去。

    “到底是誰啊?再不說話我就不客氣了。”

    剛說完這句話,從牆頭忽然刮過一陣刮得人睜不開眼睛的小旋風。

    這陣風過後,也許是四郎的威脅奏了效,撞門的動靜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四郎呼出一口氣,走進廚房,拿了陸天機送給他的古籠火準備去地窖一趟。

    然而,他剛走到靠近後門的地方,就聽到門外響起一陣極可愛的幼兒啼哭聲,柔軟嬌嫩,叫人忍不住心生愛憐,恨不得立時開門去看。

    剛才撞門的還沒走?四郎有點生氣了,他可不會傻到真認為剛才大力撞門的是一個小孩子。究竟是什麽厲害的鬼怪,膽敢來有味齋裝神弄鬼?

    於是四郎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想要趴門縫裏看一看,又有點擔心會看到什麽恐怖的東西。不過,他心裏還是有點好奇。四郎現在終於理解某些恐怖片主角為什麽會明明知道有危險,還是要開門去送死了。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像是那種蠢蛋,四郎默默在心裏計算依據自己目前的武力值,用道術降伏門外那個東西的可能性。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一雙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四郎差點沒跳起來,轉身就是一個伏魔手印蓋了下去。

    揮出的爪子被一個高大的黑影握住了:“笨蛋,我要是你,就不會去開門。”

    “我又不傻,才沒有想開門呢。”四郎不服氣地反駁道,堅決不承認自己是個笨蛋。

    二哥似乎笑了笑,然後就微微仰頭問道:“你設的結界?”

    四郎立即大力點頭,一副快來誇誇我的表情。

    捏著四郎水晶琉璃般的爪子,二哥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沒吱聲。他逆著光矗立在四郎麵前,身上還帶著尚未完全消散的,刀鋒般的殺氣,地麵上一個長著獸角的高大影子被清晨斜射的陽光拉的很長。四郎被這影子完全覆蓋住了,不明緣由的,他心裏就有點發怵——大狗一樣的二哥今天居然也給四郎一種深淵般的危險感覺,好像被殿下附體了一樣。

    因為手臂上有傷,擔心自己的神經病戀人又要無端黑化,所以四郎心虛地縮回爪子,趕忙顧左右而言他:“外麵的是什麽東西?”

    “是今年值守的歲星,因為你設了一個結界在這裏,他沒法過去享受祭祀,所以才在外麵敲門想要借道。不過,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繞道走了。跟在他後麵的是臨濟宗用陰年陰月陰日死於母腹中的胎兒煉製出來的飛僵,他是來找他娘親的。”二哥把玩著四郎的爪子,漫不經心地解釋道。

    逆光中的二哥容色冷漠,身上似乎還帶著沒有清洗掉的血腥味,也實在怨不得小狐狸害怕。膜拜強者,本就是妖族的天性。

    似乎感受到了四郎的輕微的顫抖,這殺神般的男人說完這段話後,立即毫無形象地低著頭,像條大狗一樣嗅了嗅懷中獵物的脖子,嘀咕道:“好香,我餓了。今晚我要吃水晶鳳爪。”說著,又執起在四郎的嫩爪子,在上麵輕輕咬了一口,話語間幾乎有種撒嬌的意味。簡直是一秒鍾完成無情殺神到忠犬吃貨的轉變。

    四郎見二哥恢複了常態,立馬不抖了。因為脖子被二哥呼出的溫熱鼻息弄得有些癢,他還很不老實的動來動去,抱怨道:“我的手又不是雞爪。水晶鳳爪做起來也不難,不過食材你得自己找,我看上次來過的那隻朱鸞就很不錯,幹脆把他的兩個爪子剁下來吧。”連給情敵插刀的語氣都既凶殘又隨意,幾乎有些蘇妲己狐媚紂王的風采了。

    若四郎現在還是小小一團的原型,剛才耷拉的耳朵和尾巴一定已經囂張的立了起來。

    “如果二哥你現在就餓了呢,廚房裏也有做好的排骨年糕,我去給你炸一下。蜜三刀……”這麽說著,四郎又特別特別淡定得抽回被親得麻酥酥的爪子。

    剛抽出來,二哥就一把抓住了他受傷的右手臂。其實二哥用的勁道也不大,卻有一種針紮般尖銳痛楚從手臂蔓延到全身,四郎痛苦的皺起了眉。

    二哥臉色大變,立馬將四郎拉到向陽處,仔細查看他臉上那道細細的傷口,然後再次抓起四郎的爪子,寒聲問:“你怎麽會受傷?槐大槐二都戰死了嗎?”

    四郎滿頭黑線,為了不讓饕餮這個昏君遷怒自己人,隻好支支吾吾把昨天的事情講了講,重點突出自己受傷完全是個巧合,而且現在已經痊愈這件事。

    二哥盯著四郎看了半天,終於什麽也沒說,麵無表情地轉身走進房間。

    四郎不明白二哥好端端的,怎麽又不高興了——要說發火的話,四郎覺得也是自己的理由更充分一點。

    【昨晚夜不歸宿,今天一回來就擺大爺款,身上還帶著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麵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對於二哥身邊美人環繞,最近又夜不歸宿這件事,四郎又不是聖人,自然是很不高興的。

    “跟上來。”走了幾步,二哥回頭發現四郎還在後頭磨蹭,回頭沉聲說道。

    “我要去地窖拿酒。”四郎又不怕他,偏要唱反調。

    “被鬼車鳥抓了一下,還不肯塗藥,你爪子不想要了?”二哥終於動了氣,走過來使用暴力,把不明不白鬧脾氣的小媳婦扛回了房。

    “放我下來!”二哥這樣扛著他,丟臉還在其次,關鍵是正好頂在他的胃上,十分的不舒服。四郎自然不懂什麽叫沉默隱忍,順從心意掙紮不休。二哥又要製住他,又要小心不把他的傷口碰到,還要注意控製自己的力道,以免忍不住把這磨人的小妖精掐個半死,簡直手忙腳亂,感覺比大戰十萬天兵天將還要勞心勞力。

    “隻是一道小傷,我看著又沒有流血……”四郎沒覺得身上的一點小傷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他甚至連手上的傷口都並沒有很認真的包紮。可是一想到睡覺時手臂的確隱隱作痛,以及剛才忽然而來的疼痛,他莫名有些心虛,說話的聲音便越來越小。

    “小傷?鬼車的唾液可是劇毒,它九個口日日口水滴答,爪子上自然也帶著毒。”二哥幾乎被他氣笑了,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兩下。

    “劇毒?”四郎被嚇懵了,立刻停止了掙紮,他還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那為什麽既沒有紅也沒有腫?我……我還有救吧?”

    二哥看這貨總算知道害怕了,就把他放下來,從懷裏摸出一個紅色的小瓶,一個白色的小瓶塞進四郎手裏:“也算你運氣好,最近我剛得了兩瓶上好的傷藥,你中毒也不深,倒也不用太過於害怕。一切有二哥。”

    拿著傷藥,木偶般同手同腳地跟著二哥進了廂房,四郎就自覺地對著廂房裏的銅鏡開始往臉上抹藥膏。

    “我來吧。”二哥接過四郎手裏的藥膏,蹲在他麵前,用手指沾了一點細心塗抹。

    白瓶裏的藥膏不知是用什麽材質做成,像是一粒粒水頭很足的翡翠珠子,這珠子倒在手掌中,一接觸到人體的溫度,就會輕輕化開。

    二哥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塗藥的動作卻出人意料的熟練和輕柔。四郎覺得自己麵頰涼冰冰的很舒服,便微微眯著眼睛問道:“這是什麽藥?”

    “紅色的那瓶是鳳葵草。長期吃這種草,就能使人身體輕盈,肌膚光滑潤澤,是祛疤聖品。以往是長在蛇族聖地裏。也是你運氣好,前幾日有味齋裏不是出了蛇皮嗎?蛇族族長怕我多心,特意送了這麽一瓶給我。其實鳳葵草也就罷了,另外一瓶卻更加可貴,拿出去隻怕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雖然說著珍貴,二哥卻毫不吝惜地給四郎一層層塗藥,恨不得一下子將四郎身上的毒素全部清除掉。

    “是什麽藥啊。這麽珍貴?”四郎插嘴問道,

    “別亂動。”二哥皺著眉頭,十分認真嚴肅。

    四郎一聽,立馬閉嘴乖乖坐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從鏡子裏看著二哥,表示出極為良好的認罪態度。

    “太和山再往深處走,有很多山海經所載的靈異草木,甚至許多在這片大陸上已經絕跡的靈木異獸都可以在山中尋覓到蹤跡。”

    剛起了個頭,四郎又忍不住問道:“這就是太和山為臨濟宗看中,選作山門的原因嗎?”

    二哥這回沒有嗬斥他,反倒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不過,縱然臨濟宗已經在此地盤亙數千年,太和山有許多地方依舊不是他們所能涉足的。距離小盤山二十六千裏的地方有座任鳥山,山上有很多大樹,長得與楓葉類似。這種樹叫做震檀木。用震檀木的樹心,在白玉鍋裏煮開,取它的漿汁,放在微火上煎成粘稠的藥膏,就可以做成藥丸,叫返生香,又叫卻死香。這是天地間的靈物,香氣能飄幾百裏。死後三天之類的人,聞到這種香氣就能複活。再重的傷口,用這種藥膏塗抹之後,也能完好如初。”

    四郎本來舒服的昏昏欲睡,這時候卻一下子清醒過來,有些心疼的說:“這麽珍貴啊。那你給我少抹點。”想了想,他又驚歎道:“太和山中原來還有這麽多奇珍異寶。二哥,你說山脈的那一頭究竟是哪裏呢?”

    陶二這次沒有立即搭話,過了很久,久到四郎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二哥才輕輕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像昆侖那樣的世外仙山吧。”

    “咦。我記得昆侖山是一個獨立的空間,那裏的時間都和這邊不一樣。”四郎眯著眼睛,想起了以前去過的昆侖山,雖然很大很美,不過太安靜了。他不喜歡。

    “是啊,掌握了法則的聖人是可以獨立開辟一個空間的。”二哥低著頭挖去藥膏,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大概覺得昆侖山啊,開辟空間這些事情和自己離得太遠,四郎很快就不關心這個了,轉而和二哥說起他這段時間的見聞:“最近山裏好多怪事啊。先是九頭鳥這種大妖怪跑出來亂晃,接著鎮上的小孩子得失魂症,少男少女失蹤,甚至連妖怪都有被人挖去內丹,吸幹精元的事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以你最近要乖乖呆著家裏,不要到處亂跑。還有,”給手上,臉色的傷口抹上厚厚的藥膏之後,二哥半跪在四郎身前,平視著四郎的眼睛,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說道:“無論如何,最近不要再用道門法術了。”

    四郎不解的問:“為什麽不能用?你查到什麽了嗎?”

    “嗯,先說九頭鳥的事。九頭鳥這一回是臨濟宗裏惹出來的。你還記得我們在連雲寨遇見過的花娘子吧?她腹中的胎兒被姓趙的那個外門管事生生挖了出來,做成了飛僵。就是今天跟著太歲而來,在外麵啼哭,引誘你去開門的那個。”

    “他們母子也挺淒慘的。隻是小飛僵怎麽會來有味齋呢?”四郎十分疑惑不解地問。

    “花娘子被棄屍於野,她的怨氣驚動了被鎮壓在臨濟宗裏的鬼子母,鬼子母吞噬了花娘子的怨靈,有一部分魂魄逃出了當年釋迦摩尼設下的封印。也幸好你昨日遇見的是鬼車的不完全體,才能僥幸得勝。

    而這小飛僵雖然已經失去了人性,完全聽從那個姓趙的控製,但是他依舊本能地四處尋找娘親。因為鬼子母吃掉了花娘子的魂魄,於是飛僵就把鬼車鳥誤認作他的母親。鬼子母在哪家滴下了血,小飛僵就會找到那一家,他本就是被特意煉製出來的邪物,根本控製不住自己,不自覺地就會吸食小兒的精魄為己所用。

    四郎恍然大悟道:“我聽說飛僵能夠變幻身形相貌迷惑眾人,並且吸食凡人的精魄而不留外傷,那麽鎮上小兒夜哭之事原來是有這個由頭在裏麵。莫非老鼠精說的看不見的隱身人,指的就是小飛僵?既然鬼子母在找兒子,小飛僵在找母親,幹脆讓他們兩個在一起好了。也省得再禍害別個。”

    二哥卻搖了搖頭:“事情哪有這麽簡單?小飛僵和鬼子母有喜歡收取小兒魂魄,他們不見的時候苦苦尋找對方,而遇到一塊,隻會是不死不休的戰鬥。”

    “怎麽會這樣?”

    二哥的眉目間似乎有些諷刺的神色:“這大概就是佛祖對這種邪物施加的懲罰吧。”

    四郎不服氣了:“飛僵還是佛門弟子搗鼓出來的呢,怎麽不見佛祖去懲罰他們?”

    二哥微微笑了笑:“你怎麽知道沒有?”

    四郎鼓了鼓臉,還是有些氣不平:“依我看,鬼車鳥和鎮上小兒的失魂症之事,就該都算到臨濟宗頭上。對了,這麽說來,少年少女走丟這件事的確不是鬼車鳥幹的?那會是誰呢?我有點懷疑上回來過的兩個天一道道人。”

    “他們的確參與其中了,不過應該還有個幕後黑手。而此人,估計也是在四處挖取我妖族妖丹的主謀。這就說到我為什麽不允許你使用玄門功法了,因為這凶手,使用的功法正是和你同宗同派!”

    四郎有點吃驚了:“同宗同派?可……可我師傅是蘇道長啊?”想到已經很久沒見過蘇夔,四郎不由得有些擔憂。

    二哥專注的看著四郎的側臉,眸中似乎醞釀著一場風暴,他正準備說話,從窗戶外麵忽飛進來一隻血紅的紙鶴。

    二哥展開一看,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剛要騰身而起,他忽然頓了頓,回身叮囑四郎:“記住,最近千萬不要動用玄門法術。夜晚也不要再練功了,沒事就早點睡吧。我有事先走一步,今晚會早點回來陪你的。”說著,二哥把那一大盒據說珍異非常的藥膏全都留給了四郎,然後化為一股旋風消失掉了。

    “幕後黑手到底是誰呢?成天這樣不著家,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麽?都不告訴我。”四郎掰著指頭,有點不高興。但他畢竟是很大度的"qing ren",所以等到手上臉上的藥幹了後,他已經自己想通了,起身珍而重之地把二哥給的藥膏小心收好。

    二哥很忙,四郎也自認為並不是閑人——唔,長日無聊,不如先去看看自己做好的那壇香櫞醴釀好了沒。再做幾樣新奇點心給小水,陸大叔來了的話,就和他喝一杯。

    陸天機是那種極容易叫人對他心生好感的男人。他本是士族裏養大的王孫公子,風姿儀表無一不美,又有才學,於儒、道、釋三家都有過深入的研究,加上遭際坎坷,人生經曆十分豐富。可謂天文地理無所不知,舉止言談間自然也是風流蘊藉,經史子集,朝野典故隨手拈來,雖然他講的話四郎有時候聽不大懂,但卻總是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學到了很多東西,甚至聽陸天機隨便指點幾句,就能在修習道術的時候有極大的進步。

    而四郎雖然沒有受到過當時最正統的貴族教育,但他畢竟在千百年後,知識大爆炸的社會中生活過,有著異於古人的見解和視角,而且十分的有靈性,往往有神來之筆,叫思想本就超出同時代許多的陸天機拍案叫絕。再加上四郎又呆萌,又肯聽話,陸天機逗兒子每天都逗得很開心,鬱鬱寡歡的時間就少了很多。因此,即便兩個人有時會出現雞同鴨講的現象,依舊能夠愉快的玩耍。

    就這樣,在饕餮天天出門不知道忙什麽的日子裏,四郎很快多了一個忘年知交,過上了左伴美大叔右擁萌正太的幸福生活。

    想起陸天機,四郎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陸天機雖然是一個修士,看著高高大大的男人,身體卻不太好,四郎有幾次從門縫裏偷看到陸天機咳得很厲害,有一次還發現。加上昨天在樹林間聽到陸天機和錦衣人的談話,四郎心裏不知為何,總是模模糊糊的擔心陸天機會死。

    而一想到陸天機會死,四郎就下意識排斥這個念頭。大約人天性都是喜歡美好事物的,所以陸天機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若是死了,自然叫人悵恨惋惜。

    對,就是這樣的。四郎肯定的點點頭。

    找到個合理的理由後,四郎更加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麽了。可他不過是隻小狐狸,又不會醫術,又沒有仙丹,若說道門術法,陸天機本就是道門前輩高人。

    把這麽些年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思前想後,問過狐狸表哥並無妨克之後,最終決定做些有潤肺止咳功效的藥茶和藥酒。就四郎看來,陸天機總是咳嗽,又把酒當成茶水來喝,咳血實在沒什麽好奇怪的。可是如果自己把藥飲做的可口一點,而且不時換個花樣,也許大叔就能戒酒成功,多活幾年呢。

    因此,上個月開始,四郎就陸陸續續做了些藥酒和藥飲存在地窖裏。算一下時間,今天也好可以開壇了,於是四郎就提著古籠火變得小燈準備去地窖。臨出門前,四郎看了看手裏的古籠火,猶豫再三,還是回轉過去打開盒子,把奇藥卻死香倒了一丸放在另一個小瓶子裏,然後鄭重地收進懷中,出門直奔地窖而去。

    即使打著火把或者油燈,地窖裏也黑的可怕,而且特別陰冷。可能是挖的時候臨近了地下水脈,用了不久,有些地方就有點滲水。雖然不影響地窖的正常使用,可是一片寂靜中有水聲滴滴達達的傳來,給黑黢黢的地窖增添了幾分神秘和陰森。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石壁中傳來,好像是什麽東西在其中緩緩遊動。

    “滴答滴答”流水聲在一片死寂的地窖裏顯得分外清晰。

    四郎提著一盞樸素的紙燈籠,小心翼翼走在長滿青苔的濕滑台階上,感覺自己很像走在某恐怖片的拍攝現場,正在思考黑暗中會冒出什麽未知怪物時,冷不丁撞見一個麵色青白的人從黑暗中冒了出來。

    手上的油燈晃悠了一下,照出石壁上兩條被拉長折斷的古怪人影,四郎的心也跟著晃悠一下。有種恐怖可怕感覺從心底蔓延開來。

    “你怎麽在這裏?”雖然理智告訴四郎要鎮定,可是他的手臂依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劉小哥愣愣地看著四郎,半晌,從喉間艱難的發出幾個音節:“好香,你用的什麽香。”

    四郎被他嚇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是用的香,是我手上抹了傷藥。”

    “哦,原來是傷藥。還有嗎?”劉小哥一字一頓,慢慢得問道。大概因為常年不說話,他的聲音十分嘶啞難聽。 -妖怪食肆

    四郎上下打量他:“你哪裏受傷了嗎?再說你是魂體,這個對你沒有用的。”

    劉小哥沒有再繼續糾纏,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後就緩緩抬起蒼白的手,朝著黑暗深處的地窖裏指了指,跟四郎解釋道:“我是來幫忙的。”

    階梯的盡頭,石壁拐角處,隱隱有微弱的光線傳出。

    四郎點一點頭。以前不覺得,今天四郎卻覺得這神出鬼沒的劉小哥有點可怕。老鼠精說荷香家裏有個看不見的人,可是,自己家裏不也同樣有一個嗎?

    這麽想著,四郎不想一個人呆著,就默運身法,移形換影間飛快地走完了最後的石階。轉過山壁一看,地窖裏倒比階梯上亮堂,山豬精正在裏頭往外卸青崖山送來的新鮮蔬果,清淩淩的小黃瓜、脆生生的綠纓蘿卜、紫玉一般的長圓茄子,雖然都隻是尋常菜蔬,可是一個個被細心的山豬精擦拭的鋥光瓦亮,在燭火的輝照下別提多可愛。想著今日穀神節,正應該吃些新鮮的果蔬,於是四郎就挑了一籃子蔬菜一個細口瓶子,山豬精幫他扛著另外兩個壇子,一起回了地麵。

    回到地麵,天光已經大亮,四郎呼出一口氣,忽然想起老鼠精說荷香他們家有個看不見的人,其實劉小哥對於有味齋的眾妖來說,也是個看不見的人啊。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從而對自己這樣枯燥無味的永生心存怨恨呢?

    作者有話要說:粗長君獻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