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靠譜的道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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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憐心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但好在那白衣妖孽沒有一直跑下去,因為通往薑府那條並不長的路,卻不知為何變得沒有盡頭。

    他們無論怎麽跑,最後都會回到原地。

    試過幾次後,白衣妖孽終於穩穩的落在地上。

    奇怪的是,方才快速的奔跑中,他竟連衣帶也不曾有絲毫褶皺,佇立在夜幕中的白衣翩然,依舊宛如仙謫。

    倒是薑憐心,一副落湯雞似的模樣,立在他身後形成鮮明的對比,還彎著腰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承托在散亂烏發和幽怨眼神之下,活脫脫像個女鬼。

    白衣妖孽抬袖將她掩於身後,而後對著不遠處的空氣冷哼道:“不知悔改!”

    薑憐心還沒弄明白他在跟誰說話,卻見他忽然揮動衣袖,接著便隱隱覺到有寒涼之氣侵入心脾。

    與風雨中的觸感不同,這涼意遠比方才濃重許多,仿佛攀上心髓一般徹骨,由內到外的將人包裹其中,叫她禁不住牙根打顫。

    那寒涼的來源則是立在她身前的白衣妖孽。

    薑憐心哆嗦的仰起頭,唯見陣陣森然之氣以他為中心,以沸反盈天之態彌漫開來,很快便盤踞了整片天地。

    縱使隻看見一個背影,薑憐心也可清楚的感知到白衣妖孽此刻的猙獰。

    隨著寒氣不斷蔓延,他的烏發與衣衫也開始無風自舞,頃刻間已漲滿眼簾。

    薑憐心想起昨夜的恐怖經曆,想起他滿臉陰戾朝著她撲來的樣子,頓時恐不自禁,腦袋也因畏懼為陷入一片空白。

    她什麽也做不了,唯有下意識的蹲坐在地,抱著腦袋拚命將自己縮成一團,仿佛這樣就可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從而不被妖邪所感知。

    她不住的顫抖,不斷於心下默念:“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下意識的求生本能令她封閉了五識,努力不去感知外界可能的危機。

    如此,也不知挨過了多久,當意識到自己的生命並沒有受到威脅時,薑憐心才終於壯著膽子睜開眼睛。

    然而,當她看到近在眼前的那雙瞳眸時,卻又駭得連聲驚呼,定下神來,才發現,原是那白衣妖孽正蹲在地上疑惑的盯著自己看。

    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在夜色之中愈發耀眼,一雙吊梢眼兒惑人,眼簾微垂間更有纖長的睫羽投下陰影,直將眼角那顆淚痣隱入其中。

    他此時一臉無害的表情,儼然與方才判若兩樣,甚至令薑憐心懷疑是否自己做了噩夢。

    “好了,我們回家吧。”他忽而開口說了這句。

    薑憐心愣了愣,癡癡的點頭,卻終於不敢碰他朝自己伸來的手,兀自掙紮著站起身來。

    跟在他身後緩緩而行,薑憐心才注意到雨勢不知在何時已止住,天際的雲翳隨之散去,半輪明月漸漸自雲層後現形,將銀白色的月光撒滿天地。

    終於又逃過一劫,想不到竟是被這妖孽所救。

    薑憐心望著月光下略顯寂寥的身影,默然而歎,卻又生出諸多疑慮。

    回到薑府中時,夜已過去大半。

    守門的小廝見薑憐心與白衣妖孽一道歸來,而她又是那般落魄模樣,竟忘了掩藏滿臉的驚駭表情。

    薑憐心本就心情不佳,又受了這樣一番驚嚇,便不曾與他們解釋,隻裹了毯子蜷縮在書房的榻上。

    白衣妖孽試探著喚了她幾遭,見她始終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也就失了興致,一閃身欲化作霧氣遁去,卻覺袖角一緊,竟被她捏在手裏。

    “玉佩不見了,我怕……求你別走……”她低著頭囁嚅了一陣,白衣妖孽倒不推辭,便依著她在床榻邊坐下。

    “放心好了,它已經魂飛魄散,不會再來了。”白衣妖孽甚是生澀的安慰她道。

    見她滿頭亂發,他本欲抬手替她順平,然而半寸長的指甲還未觸上她瑟瑟發抖的身子,卻又頓在了半空。

    “它是什麽東西?”薑憐心似還陷在方才的恐懼中,聲音顫抖的相問。

    “是雨女。”方才有些失神的白衣妖孽似被她一語驚醒,收了手與她解說:“因怨氣未消而流連人間的鬼魅,常在雨中守株待兔,見有人撐傘經過便祈求同行,利用凡人的同情之心將其迷惑,從而取其生魂而食。”

    “說來甚是奇怪。”白衣妖孽說著,卻忽然湊到薑憐心近前,嚇得她連連往後縮去。

    他卻又道:“雨女通常隻糾纏男人,昨夜卻纏上你,實在不合情理,也不知是否為你身上的香氣吸引。”

    “香氣?”見白衣妖孽眉頭深鎖,說得一本正經,不像是在開玩笑,薑憐心便低頭往自己身上嗅了幾遭,可除了雨水裏帶出的泥土氣,實在沒有別的味道。

    “我又不愛用熏香,何來香氣?”薑憐心甚是不解的問道。

    “怎的你竟不知?”白衣妖孽也似頗為詫異:“你身上彌漫著一股特別的香氣,凡人雖察覺不到,可對於鬼魅妖魔來說卻有極強的吸引力,有些似生魂的香氣,可又更加濃烈、特別一些,想來是沒了那玉佩的壓製,才盡數釋放出來,所以才招來了雨女。”

    “說來,還有一事甚為奇怪。”白衣妖孽忽而又一驚一乍道。

    “何事?”薑憐心也跟著緊張起來。

    白衣妖孽卻露出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似兀自思索了許久,方才道:“雨女之所以喜歡糾纏男子,是因為男子才會被其聲色所迷,從而心甘情願的交出生魂,可你明明是個女子,怎的也會被她迷惑,難道說……”

    他邊說,邊來回將薑憐心上下打量,而後露出一臉頗有深意的恍然表情。

    薑憐心被他看得發毛,卻也忘了害怕,便衝他催促道:“有話快說,別磨磨蹭蹭。”

    “難道說腦子有毛病。”白衣妖孽一本正經的說著,眸子裏還流露出些許同情的神色。

    薑憐心勃然大怒,撲過去便往白衣妖孽脖頸上狠狠咬了一口。

    經過這一番鬧騰,薑憐心心下的恐懼已散去大半,便吩咐過下人明日一早去尋丟了的玉佩,而後就著逐漸萌生的困意和衣臥了片刻。

    醒來時,白衣妖孽還盤腿在榻上的另一頭打坐。

    薑憐心坐直了身子,細將他端詳了片刻,或許是因為看不到他眼眸中的哀怨之氣,竟覺他閉上眼睛的樣子甚是安詳。

    他又身著白衣,低垂的睫羽掩蓋了他眼角淚痣,亦掩蓋了彌散於眉宇間的那股妖異,平靜得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仿佛滿載悲憫,倒與那寺廟裏供養的仙人有幾分相似。

    白衣濯濯出世,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感歎之中,白衣妖孽似乎也覺察到她的目光,緩緩掀起眼簾。

    忽然呈現於眼前的淚痣似有了生命那般直墜入她的心底,胸口的地方忽然憋悶的難受,薑憐心似著了魔那般朝著他伸出手去,好似有一股自內心深處生出的渴望,想要替他拭幹眼角的那滴淚。

    白衣妖孽似乎被昨夜她的一番撕咬留下了陰影,見她有靠近之勢便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墨瞳裏亦現出一絲微不可查的驚惶。

    他的躲閃亦喚醒薑憐心的神思,她便訕訕的收了手,假裝撓了撓後腦道:“那個,昨天……謝謝……”

    “哦。”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白衣妖孽回答得甚是愣然。

    她便又忽然想起什麽,向他問道:“你昨日為何救我?”

    白衣妖孽卻沒有再應聲,隻是緩緩抬起衣袖,以半寸長的指甲指了指薑憐心的胸口處。

    薑憐心順著他的指尖低頭看了看,仿若無意識道:“是為了我的魂魄?”

    說完他抬起頭與他對視,見他點了點頭,便又追問道:“是怕我的魂魄被雨女搶了去……”

    白衣妖孽又點了點。

    下一秒,書房的屋頂差點兒就被掀翻。

    “你這個混蛋!”

    “變態!”

    薑憐心拚了命朝床榻的另一端撲過去,奈何那白衣妖孽早吸取昨夜教訓,被她撲倒前就化作一縷水墨般的霧氣消散不見。

    她卻還是不依不饒,將那床榻上的錦帳帛單都蹂躪了一遍方才解氣。

    所以當她怒氣衝衝的摔門出去時,身後書房裏的床榻已是一片狼藉。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薑府流傳起關於新家主的辛辣秘聞。

    比如新家主與新管家攜手於深夜曖昧歸來,比如兩人雙雙宿於書房,徹夜不知何為,次日管家不見蹤影,家主獨自摔門而出,屋內一片狼藉等等。

    又有人說薑家家主過於早熟,雖不過二八年華,卻已現狼虎之勢,新管家也隻是個少不更事的少年,自然力不從心,這才惹惱了家主,夜半被趕了出去。

    這些閑言碎語少不得也傳進了薑憐心的耳朵裏,她於是怨念愈深,卻也無法,隻得眼睜睜看著白日裏道貌岸然的白衣妖孽,在一眾仆婢的簇擁下,對她的家務指手畫腳。

    又恨那些上至不惑歲數的嬤嬤,下到豆蔻年華的仆婢們怎的都瞎了眼,盡被他禍國殃民的皮肉給迷惑了去,事事都先與他通報,倒把她這個家主晾到一旁。

    她狠狠的朝著那白衣妖孽的背影剜了兩眼,心下暗道,妖孽就是妖孽,就算掩蓋得再好也是不懷好意,看我不尋出法子來將你收了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