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作怪還是鬼作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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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畫末結成契約之後,薑憐心反而對他沒那麽畏懼,入夜之後也甚是坦然的與他共處於書房,核對商號裏呈上來的賬目。

    恍然間已是深更,薑憐心還埋頭與賬目,卻見畫末正起身,似欲離開,便慌忙相問:“你去哪兒?”

    畫末頓住腳步,側頭應了一句:“霜降將至,我去看看各屋室的炭火可有備好。”

    說完他又繼續往門口的方向行去,奈何才邁出一步,就被薑憐心扯住袖角。

    “那些事,仆從們自會安排,你就別去了。”

    薑憐心慌亂中已扔了賬冊,隻顧傾身攥著他的袖緣不放。

    畫末默然回首,將目光落在她攥緊袖角的手上,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恍然的表情。

    他抬眼望進她近乎祈求的目光,又轉頭看了看窗外,但見夜幕漆黑,頗有些猙獰,於是略帶揣測的開口:“你該不會是……”

    薑憐心知道他看穿自己心事,一時羞赧,又端著家主的架子不肯妥協,便一狠心鬆了手,將臉別過一旁,爭辯道:“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此就好。再說那院子裏熱鬧的緊,也沒什麽好怕的。”

    畫末伸出指來撣了撣被她捏皺的袖角,正欲再轉身,卻被她再次一把攥住。

    這一次她幾乎要猛然撲到他身上,攥著衣袖的一雙手滿是誓死不放開的絕然。

    “你說……熱鬧?”

    薑憐心的聲音已帶了些微顫,一雙眼睛則畏懼的盯著窗外的院落。

    那並不寬闊的院落裏明明空無一人。

    畫末見她拚命往自己身後躲,便一把將她拎至身前,無奈道:“我的意思是,這院子裏一花一木都有精魄,它們受了你的恩惠安生於此,自然不會害你。”

    他越是這樣說,薑憐心就越是恐慌,也顧不上那些皮麵上的事情,索性不講理道:“我不管,今夜你哪裏都不許去,就在這裏陪我對完賬目為止!”

    說罷,她更露出一臉絕然表情,愈發的捏緊了雙手不放。

    畫末立在原地與她對峙了片刻,終於還是繳械投降。

    看著那一襲白衣在自己身側落座,薑憐心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下一刻卻又蹙緊雙眉,對他埋怨開來。

    “都怨你們這些妖魔鬼怪,好好的不去修煉,偏想著吸人生氣,奪人精魄的法子貪圖捷徑,害得我們這些無辜凡人不得安生。”

    “吸食生氣並不是為了修煉。”

    畫末甚是平淡無波的反駁了她的話。

    薑憐心不甘示弱便追問道:“不是修煉,那是為了什麽?”

    “為了維持形體。”畫末伸手拾起被她扔掉的賬冊,順著她的話答來:“若單是依靠術法維持人形,再高深的道行都不夠用,所以才需要以凡人的生氣為輔助。”

    “若是不維持人形呢?”薑憐心來了興致,又好奇問道。

    “則會回到原形,據說如此不宜修成正果。”

    “也就是說,你會回到那幅畫裏?”

    薑憐心依照畫末所說,若有所思的進行推斷,而畫末隻是點了點頭,以示讚同。

    這時,她卻又忽然想起一樁事來,便脫口道:“可是那幅畫已經……”

    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她又慌忙以手掩嘴,然而心下越想越發現問題的嚴重性,下意識的鬆了手,驚呼道:“這麽說,你回不去了!”

    事情的當事人反倒不似她這般一驚一乍,畫末隻是收拾好那些賬冊,將他們整齊的擺在桌機上,待做好這一切方才答道:“而今若不灰飛煙滅,隻有兩條路,吸食契約之人的生氣,或是每夜剝一張新鮮的人皮,以筆墨勾勒形體。”

    他說到剝人皮時,竟是格外的輕巧,仿佛並不覺得那樣的場景有多血腥,說完還不忘評論一句:“那樣做太過麻煩,也不潔淨。”

    薑憐心則已被他這番猙獰的描述駭得癱坐在地,也終於認清了自己的現狀。

    看來直到死,這隻妖孽都會一直糾纏於她。

    不過她的性子裏似乎天生就有一種叛逆的因子,也不知忽然哪裏來了勇氣,竟將心底的畏懼驅散,隻道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坦然接受。

    她便重新坐直了身子,嘴角一彎,綻出一臉笑意,對著麵前的一身白衣翩躚,宛若謫仙的妖孽道:“如此也好,而今我們已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那就一起為薑家的家業盡心盡力吧。”

    她說著亦向他伸出了手,畫末隻是麵無表情看了看她,卻也不置可否。

    沉默了半晌,他才又開口道:“說到薑家的家業,倒有另一樁事忘了同你說。”

    薑憐心忙露出一臉但說無妨的表情,又聽他道:“今日我去尋那狀告你的陸姓男子,本想問些趙歡指使他的細節,不想他已在家中暴斃而亡。”

    畫末說得甚為平靜,薑憐心卻難掩驚駭。

    “怎麽可能,好好的一個人,怎麽突然就沒了!”

    她驚呼過後,卻陷入沉吟,繼而若有所思,卻又不敢相信般道:“難道……是趙歡?”

    畫末倒也不急於否定,隻是蹙了眉道:“倒也不無可能,隻是我查看過那人屍身,既無傷痕也非中毒,其家人也道,他本在家裏午歇,卻是一睡不起,實在不像凡人所為,倒像是被驟然奪了魂魄。”

    薑憐心於是大駭,畫末卻又安慰她道:“這隻是我的推測,畢竟在他家裏未曾覺到死氣或是妖氣,至於趙歡那邊,倒還有另一條線索,便是他在外麵的相好,靈犀閣的碧芙姑娘。”

    “既然如此,明日我們就去靈犀閣找那碧芙姑娘查問。”薑憐心直覺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必得速戰速決。

    怎料畫末卻蹙緊了雙眉,露出一臉不悅表情,責怪她道:“你可知那靈犀閣是什麽地方?”

    “什麽地方?”薑憐心當真不知。

    “是那種地方?”畫末眼角眉梢間已現出嫌惡的神色。

    “倒底是哪種地方?”見他說得遮遮掩掩,薑憐心愈發焦急。

    畫末終於不堪於她的刨根問底,一甩衣袖道:“是青樓。”

    “青樓?”薑憐心若有所思,似乎曾聽掌事們提到過這個地方,幾番記憶搜尋,終於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就是男人們喝花酒的地方。”

    對於她的描述,畫末默然表示讚許。

    薑憐心暗想,那畫末素來厭惡酒氣,也難怪不願去那喝酒的地方。

    思忖間又聽他道:“那種地方過於肮髒,去不得,我自會安排人去查探,你且不必憂心。”

    聽著他的安排,薑憐心便也十分聽話的點了點頭,背後卻又再暗自盤算。

    那趙歡甚是狡猾,要想防止他奪走薑家產業,如此重要的調查怎能放心交由別人去做,必得親力親為才是。

    既然畫末不喜歡花天酒地的地方,那她就隻好自己行動了。

    打定主意後,薑憐心便尋了畫末忙於府中事務的一日,托故去商號裏看看,實則扮作男裝,帶了兩個可靠的仆從往傳說中的靈犀閣去。

    那靈犀閣倒也不遠,出了薑府,往西行去,再拐過幾個路口便到達一條格外繁華的路上。

    道路兩旁酒樓林立,鱗次櫛比的樓閣一間比一間更有排場。

    早前商場上應酬時,她倒也來過幾遭,但都忙於生意上的事,卻也不曾仔細觀探這裏的繁華,更不曾注意到那座胭脂水粉,十裏飄香,被坊間稱為銷/魂美人窟的靈犀閣。

    而今得以親見這條路上最金碧輝煌的樓閣,已然見過些世麵的薑憐心亦忍不住發出驚訝的呼歎。

    但見那閣樓共有三層,其上簷牙高啄,四處鑲金雕玉,巧奪天工的黃花梨木雕花窗,將二、三層格成一間間精致的廂房,偶有佳人推窗而倚,鶯聲笑語間更添紙醉金迷。

    一層的大門更是八扇連開,源源不斷的迎接著川流不息的客人,門楣上的金字招牌更是氣派非凡。

    塗著厚重脂粉,衣著花哨的婦人揮著手帕,攜了花容月貌的年輕女子在門口招攬顧客,身穿統一款式短打的健壯男子,隔柱威然而立,想是特意雇請的打手,維持秩序用的。 /~半♣浮*生:.*?@++

    看這靈犀閣的興隆景象,薑憐心好生羨慕,隻暗自記下今日所見,心道回去後也要多雇些年輕貌美的姑娘去店裏做夥計,也好招攬更多顧客。

    “家主小心!”

    她正用心觀摩學習,忽然聽到仆從焦急的聲音自身後喚她。

    她欲回過頭去看發生何事,才發現自己剛才過於入迷,竟不知不覺行到了馬路中央,而此刻正有一輛馬車失控般朝著她疾馳而來,眼看已避之不及。

    薑憐心心下一沉,隻歎這一劫怕是躲不過,怎料千鈞一發之時,卻有人自旁邊拉了自己一把,接著天玄地轉,最後竟落入一個泛著幽香的懷抱中。

    驚魂未定的薑憐心攀附著那人衣袖拚命喘息,好容易恢複過來,忙攏袖朝那救命恩人道謝:“多謝恩公相救。”

    她隻顧得低頭道謝,也不曾注意那人模樣,躬身間卻聞得一個十分耳熟的溫雅聲音自上方響起:“恩公竟不記得在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