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趙氏陰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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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水牢的滋味如何?”

    如此將薑憐心折磨許久,趙歡才終於開口。

    薑憐心見他小人得誌,愈發不肯屈就,咬緊了牙關應道:“這水牢且不是三兩天能夠完成的工程,舅舅一早在秦府中準備,隻怕連這場葬禮也早有策劃,憐心何德何能,竟勞舅舅費這樣的一番心思。”

    趙歡又仰天笑了一陣,說道:“你我甥舅之間,便明人不說暗話。”

    說罷,他轉身示意了跟在身後的兩名小廝,邊接過他們遞來的紙和筆,邊說道:“我趙歡侍奉薑家多年,可謂勞苦功高,你父死去,由我繼承衣缽,再合適不過。今日我請你來此,便是要你當著我的麵,寫下禪讓家主之位的禪書。”

    說到此處,他已蹲下/身子,隔著鐵柵將紙和筆遞到她麵前,才落下最後一句:“寫完,我就放你走。”

    薑憐心不禁迸出一聲嗤笑,心道她這舅舅好生不會說謊。

    若是他不曾做殺她滅口的打算,何以費這般心思,以秦宣之死引她入甕,況且秦宣和陸姓男子就是最好的先例。

    見她不怒反笑,趙歡陷入了沉默,一張臉也徹底陰沉下去。

    事已至此,那源自於心底的恐懼反而褪去了不少,薑憐心維持臉上的笑意,仰頭向趙歡看去:“舅舅定然不曾知曉屈打成招的步驟,憐心不才,入獄的那段時日倒是耳聞一二,若想要人犯說出官差們想要的罪狀,且不能在一開始就逼供,怎麽也得等到那刑罰熬了一段時間後,犯人識得苦頭,才會招認。而今我身子在這水裏還未泡爽快,舅舅就這般著急,如何能得逞?”

    薑憐心的話裏滿是嘲諷,怎料那趙歡卻不受激將,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向她,冷哼一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你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等著那妖物來救你。”

    想不到趙歡竟識得畫末的真實身份,薑憐心於是下意識的蹙了眉。

    見她收起笑容,趙歡麵上又添得意,接著說道:“可惜啊,我特意請了位高人,在這水牢之上布下陣法,掩住你身上的氣悉,那妖物就算鼻子再靈也尋不到你的蹤跡。這不,他知曉你失蹤後把秦府翻了個底朝天,最後還是空著手回去了。”

    “當然,他必定還會再來,不過到那個時候,高人的縛妖陣也已布好,正好撒網收妖。”趙歡說著,故意行到鐵柵前,五指一收,仿佛真的將一切控於掌心。

    薑憐心心道不好,隻怕那高人果然如他所說那般厲害,如若畫末遭伏,那她想要憑著一己之力逃出去,幾乎是不可能了。

    她於是下意識的低了頭,想要去看那藏在腰封裏的靈符,暗忖眼下隻有想法子騙他鬆開自己的雙手,再以那靈符向磯元求救。

    然而趙歡似乎看透了她的念想,將手探入袖中道:“你找的可是這個?”

    薑憐心猛然抬頭,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紅色的錦囊,卻正是磯元給她的那一隻。

    濃重的絕望之感頓時在這一方暗室中彌漫開來,薑憐心無助的掙紮,牽扯著鐵鏈哐當作響。

    對於她的反應,趙歡很是滿意,又加深了臉上的笑意,緩緩抬了抬手。

    隨著他的這一動作,身後的兩名隨從立時領了命,行至鐵柵前,搖動手柄。

    禁錮著薑憐心手腳的鐵鏈不斷拉伸,拖著她向水中沉去,逐漸淹沒了下巴、口鼻,甚至沒過頭頂。

    冰寒之水瞬間掠奪了呼吸,薑憐心拚命的屏息,卻抵抗不住那陣陣侵襲的痛苦之感。

    胸肺裏殘存的空氣越來越少,連意識都開始模糊,她以為自己短暫的人生真的就要結束於冰冷的水底,卻被那鎖鏈忽然一提,脖子以上的部分又重新出了水麵。

    這樣的折磨最無人性,並非因為被掠奪呼吸的痛苦,而是源自於未知的恐懼。

    生命就好似被完全掌握在另一人的手裏,這一刻或許還殘存一口生氣,下一刻則可能因為那人改變主意而失去性命。

    所以在接觸到空氣的那一瞬,薑憐心拚命的喘息。

    然而趙歡卻並未將這折磨繼續下去,而是幸災樂禍的對她道:“你說的沒錯,這冰寒之水不享受一番,著實可惜,便叫你再泡上幾個時辰,我們甥舅二人再接著聊。”

    說罷他便攜了那兩名小廝轉身離去。

    水牢裏安靜下來,薑憐心隻聽到鐵索偶然發出的碰撞聲,和她自己因寒冷而變得沉重的呼吸。

    隨著時間的流逝,侵入身體的寒意越漸濃重,仿佛有千萬把尖利的錐刺,一下又一下的刺進她的血肉和骨髓裏。

    薑憐心痛苦的咬緊了牙關,卻抵擋不住唇齒間下意識的顫抖,她幾乎是拚盡了全力才維持住那一絲清明。

    意識恍惚間,不知為何,她腦中不斷浮現的卻是畫末曾經說過的話。

    “隻隱約記得,忘川水很冷,在那裏等了很久,漸漸的就都忘了……”

    她便不禁想著,站在那忘川水裏的感覺或許正如此刻一般。

    錐心刺骨的寒冷,一時一刻都那樣難熬,而他又是如何熬過了千年。

    似睡非睡間,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就在薑憐心覺得自己要被活生生凍住的時候,鐵柵外又傳來一陣響動,原是趙歡重新折了回來。

    見到薑憐心奄奄一息的模樣,他似乎很是受用,低頭俯看她道:“現下可爽快了?”

    薑憐心費力的掙了掙,禁錮手腳的鐵鏈發出微弱的聲響。

    她心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如何也得先自這水裏出來才行,於是故作屈從的仰頭道:“好舅舅,憐心知錯了,求舅舅放我上去。”

    “這就不行了?後麵還有十幾道刑具未曾用上呢,家主不體味體味?”趙歡又向鐵柵跟前踱進兩步,似欲辨清薑憐心麵上神情,見她低垂眉眼,早已沒有方才的戾氣,才露出滿意表情。

    薑憐心複又放低姿態,再次向趙歡哀求道:“不了,憐心真的受不住了,況且家主之位本就是舅舅的,我本不該鳩占鵲巢……”

    薑憐心無比艱難的說著這些話,那趙歡果真便信了,難掩欣喜之色道:“還算是識得大體,早如此不就好了,你我本是親戚,我自不會虧待你。”

    安靜的聽趙歡說完這些話,薑憐心又將那鐵鏈掙了掙,繼而虛弱道:“還請舅舅放我上去,也得鬆了鎖鏈,我才能寫禪書啊。”

    她說得甚是諂媚,那趙歡又道她眼下不過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一尾小魚,必興不起浪來,便擺了擺手,示意小廝將她拉上去。

    薑憐心已然在那冰寒水中凍得全身麻痹,縱使脫離了水麵也隻能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見她這幅模樣,趙歡可不懂憐香惜玉,隻命人拿來紙和筆攤在她的麵前,由那兩個小廝對她推搡著斥道:“還不快寫!”

    薑憐心隻得握了筆,顫抖著往那紙上落下,可一個不穩,便叫墨汁暈成一團,平白的汙了一張紙。

    她驚惶的抬頭看趙歡,卻見他皮笑肉不笑的對那兩名小廝道:“你們兩個莫要胡亂動手,累得家主寫錯了字,平白的多受些罪,你們也好一番折騰。”

    他言下之意再明了不過,薑憐心隻得設法穩住心性,沉腕於紙上落下筆墨。

    然而縱使寫得再慢,不過百來字的禪書,終究拖延不了多少時辰,當她落下最後一筆時,趙歡一把奪過那張寫滿字的宣紙,眼中毫不避諱的流露出貪婪之色。

    看到這一幕,薑憐心下意識的蹙了眉,她隻覺一陣惡心。

    原來在道貌岸然的麵具之下,隱藏的就是這樣一副真實麵孔,而這個人卻還是薑家的親眷,是她父親生前最倚重的人。

    在薑憐心的萬般絕望之下,趙歡確認過禪書的內容後,又強迫她按下手印,方才作罷。

    薑憐心正趁著這個間隙觀察牢房的地形,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設法逃離,卻忽然發現那狂喜的趙歡忽然有些不對勁。

    隻見方才還泰然無事的他,此刻正以雙手按住額鬢兩側,似乎十分痛苦的在原地掙紮,手上則還緊緊的握住那張禪書。

    他嘴裏不斷吐出痛苦的"shen yin",下意識的挪動腳步,卻如醉酒之人那般失控的搖晃身子,不斷撞上旁邊的鐵柵和石牆。

    那兩名小廝見他此般情狀,似也受到驚駭,俱定在原處不敢上前。

    這時,薑憐心注意到趙歡身後的那條通道,除了現在立在她身後的兩名小廝,目光所及處並無其他人駐守。

    她又抬頭看了一眼正陷入癲狂的趙歡,心道眼下正是個好時機,卻赫然發現他麵色呈現青黑,一團濃重的黑氣自他身體中翻湧,仿佛正尋找著一個突破口,意欲掙脫而出。

    空氣裏突然回蕩起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若尋來處,卻又不見蹤影。

    “你想殺了她……莫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聽到這個聲音,薑憐心幾乎能感覺到身後那兩名小廝充滿恐懼的劇烈顫抖。

    然而此番情形對於見慣了鬼魅的她來說卻並不陌生,而現下她也終於確定,趙歡就是那養鬼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小虐怡個情,頂鍋蓋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