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花流水總關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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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們二人雙雙自屋內出來時,候在院落裏的一眾仆婢麵上都露出了一致的詫異表情,他們暗自交頭接耳,議論著還是白管家好本事,片刻間就讓冷了一早上臉的家主展露笑顏。

    薑憐心卻還未意識到自己的變化,她側頭看著與自己並肩而行的白衣男子,隻覺陽光氤氳中的側顏看著格外舒心。

    經曆了一天一夜的分離,她突然發現畫末的存在已不知從何時開始,成了她心裏的一種習慣,隻要有他在身邊,她的心就十分安寧,那些過於焦躁的情緒也乖順的縮在角落裏。

    畫末在她的生命裏已然占據了不可替代的位置,這是個不可回避的現實,而她沒打算回避。

    自與他結定契約的那一日起,就早已注定了今日。

    隻是,而今還有一些東西需要她來整理。

    譬如她和畫末的關係。

    薑憐心不喜歡模糊不清的事物,她天生就有一種探究真相的強烈好奇,所以對於畫末和她之間,一直期待著尋找一個明確的定義。

    他們到底是家主和管家,締結契約者,還是朋友。

    這些都是,又好似不全是,或者說還不夠確切。

    “怎麽了?”

    在她低頭思忖間,畫末正低頭看向她,並捕捉到她不經意蹙眉的表情,於是關切的相問。

    薑憐心慌忙以淺笑掩飾,抬起頭來迎向他的雙眸道:“無事,隻不過昨夜做了個夢,還有些恍惚。”

    這個理由似乎解釋了她自一早就開始持續的古怪情緒,而畫末也接受了。

    他便不再追問,轉換話題道:“今日還要與兩個老主顧商談生意,可能回得晚些,你要是倦了就先歇下,睡前記得喝藥。”

    他說著忽然握住她的手,把什麽東西放進了她的掌心。

    薑憐心攤開掌心來看,才發現是妝台抽屜的鑰匙。

    她原本十分不悅他幹涉自己的行為,可是真正拿到了這把鑰匙,心底卻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薑憐心也不肯握住那鑰匙,仍攤著掌心道:“我和你一起去。”

    然而她的提議不出意外的得到了畫末的拒絕。

    畫末一臉平靜的看著她道:“你身子還未痊愈,需在家裏靜養,那些應酬之事你此刻也不便沾染。”

    薑憐心很清楚他說的應酬之事指什麽,也很清楚他素來最忌這些東西,便是過往她沾了都要被數落許久。

    眼下他卻不得不日日如此,實在是叫人,心裏難過。

    想到此處,薑憐心便執拗的把鑰匙退回他手裏道:“今日月圓,我等你。”

    聽到她這麽說,畫末微滯了片刻,似乎沒有想到她將日子記得這樣清楚。

    沒錯,今日又是月圓之日,畫末妖力反噬的日子,也是依照契約,他向她吸取生氣的日子。

    畫末沒有拒絕,隻是將鑰匙重新收回袖中,又伸手替她理了理耳畔的發絲才道:“那我先走了。”

    “恩。”薑憐心低聲應著,不知為何,此刻竟產生出一種依依惜別的錯覺。

    抬頭間,畫末已然離去,隻在視線裏留下一抹雪白的衣袖,她卻在院前廊下兀自立了許久,望著他離開的方向有些失神,直到丫鬟催促她回屋才終於醒轉過來。

    這一日依舊過得懶散而又無趣。

    薑憐心揣著一顆六神無主的心,好不容易熬到了日落西山。

    丫鬟又將熱好的飯菜端進了屋子裏。

    畫末雖是妖,原本不需凡人的這些飲食,可每日總要與她一道用晚膳,偶爾飲些清淡的湯羹,兩人說說話,也熱鬧些。

    然而看著滿桌回爐了三、四遍的飯食,薑憐心忽然覺得這樣不好。

    自己竟然到了連吃飯都要仰仗他的地步,這實在不是好現象。

    她便咬咬牙提起銀箸,挑挑揀揀的略食了幾口,總算完成任務,便喚人來把未盡的菜食都撤了下去。

    這到底是怎麽了?

    薑憐心忍不住捫心自問,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今日一天都呆在府上,似乎比昨日更加難捱。

    她正尋思的要是明日畫末還出去應酬,她也得尋個地方走動走動,便聽到門外丫鬟的聲音傳來:“白管家回來了。”

    薑憐心立時豎起了耳朵,慌忙理了理身上的衣袖,端坐在椅子上,順手拿起本書來看,隻是書上寫的什麽,她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吱呀響起的屋門上,盡管如此,卻還是假裝不曾察覺,隻等著雪白的衣擺出現在她低垂的眼簾之中。

    畫末隻立在她麵前,也不開口,薑憐心終於按耐不住,才挪開擋在麵前的書,微笑著對他道:“看書看得入迷,竟不知你回來了,今日可還順利?”

    畫末與她不一樣,許多事情上,對人對己都十分苛刻,譬如說他雪白的衣衫永遠沒有一絲褶皺,即便飲了酒歸來時,身上也不沾染半分酒氣。

    當然不排除他是用障眼法戲耍了那些凡人,原就根本沒有飲酒。

    “還算順利。”畫末以清冷的語調淡淡答來,繼而掏出鑰匙,自妝台裏取出蜜餞。

    對於畫末出入薑憐心的寢屋這件事,全薑府的人,包括薑憐心在內似乎都習以為常,甚至寢屋裏的許多東西畫末比她自己還要清楚。

    比如那盒蜜餞,他略略掃過一眼,知道她沒有偷食之後才道:“一會兒丫鬟送來藥,你先喝了再睡。”

    畫末說完後,朝著門口轉身,也不知是要離開,還是去取藥。

    然而他才轉了一般,袖角就被薑憐心扯住。

    回過頭來時,她正一臉無辜的看他:“今日是月圓之日。”

    她的這句話成功的阻住了他的腳步,他重新轉過身來向她俯近,攥著他袖角的手便下意識的緊了幾分。

    隨著淡淡墨香在呼吸間縈繞,薑憐心緊張的閉上了雙目,她聽到自己的心就好像要跳出胸膛一樣劇烈。

    這樣的感覺十分微妙,恐懼中似乎又透著些許期待。

    她毫不掙紮的等著他采擷生氣,這原本就是契約裏約定的,隻是心底卻仿佛有萬千蟲蟻爬過,擾得人如坐針氈。

    時間一分一毫都無比煎熬,然而她等了許久,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薑憐心有些落寞的睜開雙目,望向那近在咫尺的墨瞳。

    她還想說什麽,卻見畫末伸出手來替她撩起碎發綰到耳後,指尖微涼的觸感竟讓人留戀。

    “你而今身子虛弱,不宜損耗生氣,便算了吧。”

    這樣的話實在不像一隻妖口中所出,更何況還是麵對著已經到口的佳肴,不知為何,薑憐心又覺得有些失落。

    可是無論怎麽看都是對她更有利的情況,她怎好出言拒絕,便隻得低頭“嗯”了一聲表示知曉。

    或許是因為反噬將近的緣由,畫末今日的精神似乎不太好,隻略與薑憐心寒暄了片刻,便辭過她往書房裏去。

    然而薑憐心卻望著自書房那邊傳來的微光,輾轉難以入眠,故至夜深時,她雖已褪去鞋襪躺下,卻又重新起身,推開房門出去。

    她對著守夜的兩名丫鬟做了個噤聲的姿勢,便入到院子裏,抬首間,一輪明月正懸在天際正中,清許的月光散落下來,也將寒意侵入心髓。

    薑憐心打了個哆嗦,忙推開書房的門進去,裏麵的燭火已被方才開門的那陣風吹滅,她便隻得借著月光前行。

    待雙目適應了黑暗之時,她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畫末。

    此刻的畫末又恢複了他慣有的情狀,寬大的雪白衣袖絞著長如瀑布的烏發鋪撒了滿塌。

    他正抬袖覆於額上,那袖擺垂落下來正將他的麵容掩住,看不清表情。

    似乎覺察到有人進到屋內,畫末動了動身子,最終卻無能為力般將身子蜷起。

    不用說也知道他此刻正承受妖力反噬的煎熬。

    薑憐心想起那日去卜算鋪子時,磯元對她提起過,稱畫末吞下煉妖石後,平日裏有厚重的妖力支撐倒也無妨,每月妖力反噬之時,煉妖石的靈力卻會加重反噬的作用,令那噬心之痛推波助瀾。

    思及此,薑憐心覺得呼吸有些微滯,便下意識的往床榻前挪去。

    她握住他的手欲挪開擋住麵龐的衣袖,那隻手卻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半寸長的指甲幾乎嵌入她的皮肉。

    薑憐心不由的蹙緊了雙眉,卻未將他甩開。

    “小白……”她邊喚著他,邊看向他蒼白的麵容。

    但見他雙目緊閉,纖長的睫羽微微顫抖著眼瞼的陰影,偶爾展露的那顆痣淚珠一般墜於眼角,仿佛下一刻就要滴落。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一幕,薑憐心竟生出一重錯覺,就好像承受噬心之痛的那個人是她一般。

    她下意識以手攥緊自己的衣襟,仿佛是為了緩解胸口的疼痛。

    仿佛受了蠱惑一般,她朝著滿臉痛苦的畫末俯下/身去。

    兩雙唇剛一觸上便似點燃了燎原之火,畫末拽著她的手猛然一扯,她便失了重心與他滾進了床榻中。

    遭受著痛苦的他太過急切,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拚命在她唇齒間攫取。

    唇瓣都被他尖利的牙咬出血來,可他卻好似因為這血的氣悉而更加興奮,然而唇畔間的糾纏似乎還不夠。

    “不要……”

    當畫末尋著她下顎的弧線,將薄唇觸上她的頸項時,薑憐心痛苦的發出了呼聲。

    那噬咬帶來的觸感太過奇怪,仿佛有什麽東西自他觸碰的地方彌散開來,沿著血脈蔓延到心上,又在身子裏燒起了一把火,將全身的觸覺都變得異常敏感。

    痛苦而又莫名渴望的感覺太過煎熬,薑憐心下意識的推拒,然而身子卻被他徹底壓製在床榻間,竟是動彈不得。

    畫末就這樣如同享用一道點心一般,逐漸吞噬著她的一切。

    薑憐心無助的握緊了雙拳,卻也阻擋不了兩人身體的交纏。

    這般漫長的磨折也不知延續了多久,薑憐心眼中擒滿了淚光,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化作一縷幽怨之魂,飄散於天地之間,卻發現畫末的動作漸漸緩了下來。

    待到她試探著推了推壓在她身上的男妖時,才發現他已將腦袋埋在她胸前睡了去。

    這是個什麽情況?

    薑憐心尷尬的喚了他兩聲,他卻好似睡得很沉,竟然毫無反應。

    這下她徹底無奈了,隻得艱難的翻過身子,托著他在床榻上躺好。 推倒千年老妖:

    一切妥帖後,她本想起身離開,目光卻又忍不住落在他毫無防備的睡顏上。

    或許是因為妖力反噬耗盡了氣力,此刻畫末就像一個虛弱的孩子一般乖順,看著格外惹人憐愛。

    忽然間,她又有些貪戀那淡淡彌漫滿室的墨香,於是鬼使神差的在他身邊躺好,如此還覺不夠,又伸出一條臂橫過他的胸前。

    那墨香便濃烈起來,無孔不入的彌漫了她的心脾,似乎有著安撫人心的作用。

    隻是略躺一會兒,他睡著這麽沉,應該不會知道吧。

    薑憐心這樣想著,便泰然的閉了雙眼擁著他入眠。

    作者有話要說:這送上門的點心吃得還過癮吧o(╯□╰)o(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