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仙師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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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經卷整個念誦完一遍後,薑憐心覺得喉嚨已有些幹澀,卻強忍著等待仙君的下一步指令,可是她等了許久,仙君都沒有再發一言。

    她無奈的抬起頭,仰望那仍端坐在蒲團上,從剛才開始就沒有絲毫移動的仙君,若非微風拂過他的發絲與衣袂,帶起輕微的漣漪,她幾乎要以為他已然坐化成了一尊雕像,就和那寺廟裏供奉的一個模樣。

    薑憐心數次都要忍不住向他發問,可每每到脫口而出的瞬間,她卻又懦弱起來,就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仙君,早早的便將她打發去了陰曹地府。

    去陰曹地府倒也沒什麽,她就怕被迫飲了孟婆湯,前塵盡忘,到時候畫末又不肯來尋她,她便再也與他無緣。

    真是想想就令人傷感。

    考慮到這一點,薑憐心隻得徹底收斂起打斷他的想法,安靜的陪著他打坐。

    又不知過去多久時間,隻知道外麵的天色開始暗下來的時候,薑憐心的腦袋已經垂下去又抬起來數十次,打坐的一雙腿也麻得好似不是自己的那般。

    她終於忍無可忍,一股腦兒的站起身子,卻又麻得癱坐在地,險些就要痛呼出聲,但好在她反應及時,忙伸手捂了自己的嘴。

    驚慌失措的再去抬眼望向仙君,卻見他依然端坐,顯然沒有被她製造出的響動驚擾,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不過才消停了片刻,薑憐心卻又再度按耐不住,躡手躡腳的挪至正在打坐的仙君麵前,試探的伸出一隻手,而後至他麵前半寸遠處揮了揮。

    寬大的袖角隨著她的動作浮起層層波浪,然而仙君卻還是和雕像一般,閉著雙眼一動不動。

    “難不成真的靈魂出竅了。”薑憐心退回到一旁暗自嘟囔。

    她又抬眼將他凝視了片刻,心道他既然正在入定打坐,想必對周圍事物並無察覺,自己就是去打個盹兒,他也不會知道的吧。

    更何況他也沒說要她一直在這裏候著啊。

    為自己尋了這麽個極佳的托詞,薑憐心便心安理得的往殿外行去。

    為了不至於露宿街頭,她決定借用那長極殿中的寢屋一夜,了不得留下自己隨身的玉鐲作為報酬好了。

    這樣想著,她於是回到了方才那間長極殿中,也沒有別的精神再去探尋些什麽,隻褪了礙手礙腳的廣袖外衫便和衣睡了去。

    她原本是打算淺眠片刻就回去淩虛殿中繼續守著那位仙君的,可不知怎麽的,一睡過去就沉了,也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地方風水好利於養神,不管怎樣,待她再度睜眼時,已是又一日天明。

    薑憐心揉著惺忪的雙眼自床榻上起身,知道自己睡過了頭,心態反而輕鬆起來。

    左不過是要尋些理由與那仙君解釋一番,與其驚慌失措,倒不如悠閑自在些,還能多點兒時間想一副好說辭,讓他放她回去。

    這樣想著,她便自大殿裏出來,打算先將那大殿後麵庭院裏的美景賞看一番。

    說到這庭院,還是她昨夜歸來時發現的,原本隻是想推開窗引些新鮮的空氣進來,卻不想隨著一陣暗香浮動,竟在窗畔前發現了好一樹盛放的雪梅。

    雪瓣瓊枝,怎生的醉人。

    而今她已有些迫不及待,然而即使已然做好了心裏準備,推開殿門時她還是忍不住發出驚詫的歎息。

    原來那庭院裏盛放不止一樹雪梅,而是一整片的花海。

    芬芳而又冷鬱的香氣,刹那間將她包裹,又好似一雙柔軟的手撫觸著她的心。

    清風拂過枝椏,梅林中頓時飄灑起芬芳的雪瓣,窸窣而落之際又與自地上卷起的雪瓣交纏而舞,仿佛天地間都盈滿飛花,輕而易舉便征服了觀者滿心滿眼。

    薑憐心不由自主的提起裙擺,融入漫天香雪之中。

    她與香瓣一同旋轉起舞,直到微微喘息才停了下來,卻還意猶未盡的深深呼吸著馥鬱的冷香。

    睜開因為陶醉而微眯的雙目時,她亦注意到雪梅開得最繁盛的那棵樹下,擺了一套書案紙硯,矮機上的宣紙雖被硯台壓住,卻被風拂著發出“沙沙”的聲響,落在紙上的雪瓣被風吹散,又很快重新聚攏開來,循環往複間竟仿佛是那畫中之景活了過來。

    宣紙上還沒有來得及落筆,但毫無疑問畫的內容必是那一棵雪梅樹。

    癡然望著眼前之景,薑憐心鬼使神差的便拾起了擱在硯台上的那支兔毫,恍惚之間,卻想起了薑家書房裏那幅被燒得隻剩一半的畫。

    她甚至提筆沾了水墨,不自量力的欲憑著記憶將那幅畫描摹出來,隻是筆尖才剛在泛著梅香的宣紙上渲染開來,她便被一個喚著她名字的清越聲音打斷魂思。

    “憐心,憐心……”那聲音喚得很急,語調甚是飄渺,卻又仿佛近在耳邊。

    薑憐心下意識的抬頭張望,目光可及處卻沒有瞧見仙君的身影。

    “這難不成就是傳說中的千裏傳音之術。”薑憐心低聲嘟噥了一句,便擱下筆墨,理了理身上的落花,加緊步伐往淩虛殿那邊趕去。

    跨過淩虛殿的門坎時,殿中蒲團上並沒有玄清尊者的身影。

    薑憐心略遲疑的一刻,繼而入殿中探尋,她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傾耳仔細辨認,然而仙君方才還喚得急,眼下她來了反倒不出聲了。

    耳畔盡是風刮過銀鈴的清脆之聲,薑憐心隻得徹底放棄聽聲尋人的方法,壯著膽子往大殿後方的數間偏廳裏尋去。

    每路過一間房屋,她都小心翼翼的躬身附耳,唯恐進錯了房間,觸到仙君的禁忌。

    最終,她尋著細微的響動,在一間關著門的房間前停了下來。

    薑憐心試探的在門上敲了兩下,屋裏果然傳來那個清越的聲音道:“進來。”

    然而當她推門進去時,看到的卻是非禮勿視的景象。

    但見無比端肅的玄清尊者,此刻竟臥在床榻上,繁複而又翩躚的雪色長袍已然褪下,身上隻著了一件羅紗質地的寢衣長衫,同樣是不染纖塵的白,隻是過於輕薄的材質並不足以掩蓋身體的輪廓,以至於勻稱的肌理和凝脂般的膚色都清晰的呈現在薑憐心的眼前。

    他的烏發亦是披散著的,隨著他以手抵額的側臥姿態順服的鋪撒在身後,在雪色羅紗的襯托下,一黑一白的對比格外強烈,卻也異常融合。

    薑憐心並不知道神仙是否需要睡覺,但有一點她卻十分清楚,眼前這番景象她若再看下便當真要坐實了褻瀆神明的罪責。

    她於是慌亂的轉過身去,連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然而她自責的說辭還沒有念完,身後的仙君卻又打斷了她的話道:“更衣。”

    “啊?”薑憐心不可置信的驚歎,忙抬起頭看看周圍,確定這附近沒有仆婢之類的人存在後卻遲遲不敢動作。

    “更衣。”清越而又飄渺的聲音再度興起,這次略帶了些催促的意味。

    薑憐心再沒有辦法佯裝無知,隻得硬著頭皮轉了回來。

    玄清尊者已然起身,正立在床榻邊,十分自然的抬起了雙手。

    這個意思再明確不過了,正是要她去伺候他更衣。

    薑憐心覺得雙腳灌了鉛一般的沉重,可又怕惹得仙君不悅,隻得順從的挪至他身側,先為他褪去身上的寢衣,再拿起一旁屏風上的雪衣給他穿上。

    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的要看到一些不該看的,碰到一些不該碰的,甚至不得已以極其親密的姿態與他相處,而仙君的身上又攜著雪梅的冷香,別提有多沁人心脾。

    薑憐心拚命提醒自己鎮定,可是該死的,對著那張和畫末一模一樣的臉,叫人怎麽鎮定得起來?!

    偏生這位仙君的要求還頗多,又是更衣,又是綰發,還要她伺候梳洗,待到依照他的吩咐將一切忙完後,薑憐心的整顆腦袋都紅得像個煮熟的大蝦。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個痛苦的過程,薑憐心跟隨玄清尊者來到大殿中,卻見他又在蒲團上坐了下來,而後吩咐道:“焚香。”

    薑憐心隻得百般不情願的上前點香,這個過程中她又再度朝四周看了看,確定真的沒有其他仆婢或是弟子一類的人出現,忽然意識到兩個嚴峻的問題:該不會這個偌大的地方就隻有仙君和他徒弟兩個人?該不會在這裏每天可以做的事情就隻有打坐念經?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仙君的那位弟子要離家出走的,確實從她走得十分匆忙的情況來看應該是離家出走沒錯。

    抱著經卷在他旁邊的蒲團上坐下時,薑憐心覺得自己這冤大頭當得著實有些悲催,卻也不得不忍氣吞聲的誦讀經文。

    如此這般的,也不知道陪他坐了多久,身旁的仙君大人還是紋絲不動,薑憐心卻實在有些坐不住了,倒不是因為腿腳發麻,而是因為她自昨夜起到現在粒米未進,眼下不僅肚子裏正鬧得歡騰,手腳都開始顫抖著使不上力,看著殿外明亮處更是一陣陣眼前發花。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薑憐心實在忍無可忍,終於按耐不住的握住仙君的衣角,用力扯了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