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氣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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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劃開,燈火熄滅。渡靈船緩緩駛到碼頭,黑甲冥兵從大殿側門牽領出一排半透明的鬼魂,麵無表情地走向遠處那一片浩淼煙水。
奈何橋邊,白衣孟婆素顏清冷。舀起一碗湯遞到要轉生的鬼魂手裏,習慣性地用念力讀取了對方的生平,發現又是一個無大起大落,安分守己碌碌無為的平凡人而已。
走過這座橋的許多人,前世裏的情節往往相似,結局也大抵相同,可是這差不多的軌跡裏卻又有各自的獨特所在,就好似同一顆樹上結出的甜度不一的果實。
他們的每一段生平,都是一個故事,有些故事乏味,有些卻叫人悵然。孟晚煙看過了一個又一個人的過往,窺視了有所不同的悲喜後,恍然回首,仿佛自己也經曆過了這世間種種,時光在眼前掠過如雲煙。然後,自己的心境也變化了許多。
她站在這裏,用一碗湯了斷無數個前塵,卻不再是為了淒淒楚楚地等著一個人。她已經開始坦然接納這一切,習慣了這個常年陰冷的地方,還有出現在視線裏不同於凡間的人,以及周遭靜默的一草一木。而這般每日起來熬一鍋湯,舀入碗中再遞出去的動作裏,也越發多了一份責任,一種意義。
“嗬……習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孟晚煙淡淡勾唇,在心裏歎息一聲。
麵前女鬼低著頭慢慢喝完湯,將碗遞還。她接過,收回手的一瞬卻聽見對方幽幽地說了聲:“謝謝。”
她不禁訝然。
而那女鬼抬起頭來,披散的長發下露出一張蒼白的瓜子臉。陌生的麵孔,五官尚還算標致,生前大概是位清麗動人的女子吧。奇特的是她沒有像其他鬼魂那般木然,竟是朝孟晚煙咧嘴笑了笑,才又低下頭,往橋那頭走去。
那笑容,恬淡溫和,釋然灑脫,了無牽掛。
孟晚煙怔立片刻後,收回目光,嘴角微揚了起來,拿起湯勺舀下了另一碗……
冥王大殿裏,眾官吏才剛剛退去,此時殿堂裏空蕩蕩的,冥火搖曳。高台寶座之上,閻幽把印章蓋在文書左下角,合起。伸手再去拿起另一本的時候,突然額際有些脹疼。
今早上心悸又發作了一次,雖然沒那麽劇烈了,可是不知為何引得頭也跟著疼了起來,現在還沒得消停,再加上……昨夜裏居然還做噩夢了,某殿下這會兒心情真是開朗不起來。她撐著腦袋,揉了揉額頭,在心中暗惱自己居然像個病秧子一樣,栽在了一個禁咒手裏。
一旁的青衣判官看見了,停下筆,問道:“王上,你怎麽了?頭不舒服麽?”
“沒什麽,隻是有些頭疼。”閻幽麵色平淡地拿過來另一本命書,轉念間卻是有些不平靜了。說來也奇怪,自己昨夜裏怎麽會做那種噩夢呢。居然……夢見孟晚煙離開了她。
嗬,那個場景不就是幾百年前的重演麽……真是的……她皺了皺眉,最後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去在意。餘光瞥見底下空無一人的大堂,這才想到之前還在這裏的那一襲紅衣此刻不知了去向,於是問那頭的青衣判官:“無涯,姬大人去哪裏了?”
“她呀?”風無涯攤手笑了笑:“大概又去冥城裏晃蕩了吧。沒想到她還蠻受冥城裏那些人追捧的,因著她和那幫荒淵裏來的人,現在大白天的也有許多店家開了門,竟是熱鬧了許多。”
“是麽……”怪不得這幾日都不見這個妹妹來纏著自己了。閻幽眸色柔和了幾分,心道姬蘭那貪玩的性子倒是和杞袖很像。這時,卻聽那邊的青衣判官又咂了咂嘴,嘟囔道:“嘖,都是些容易被麵皮迷惑的無知男女。”
“司命似乎也蠻喜歡她。”冥王殿下涼涼插了一句。那邊的人立即噎了一下,噤聲不語,黑著臉憤憤地提起筆繼續批文了。她笑了笑,複而低頭看向書案上。
等到手上公務都處理完,已是過去了兩個多時辰。閻幽走出殿外,抬首遠眺那端煙江水色。這會兒奈何橋那裏大概已經放工了。她凝眸看了片刻,最後悠然踱著步子離開,卻不是像往常那般回溯宸宮,而是轉向了另一處宮閣。
孟晚煙此時正在自己的房間裏泡茶。心雪給的新茶,還一直沒有機會嚐一下。她往紫砂壺裏倒入第二遍開水,看嫩綠的葉子浮浮沉沉,慢慢將水色染出些碧透。不經意間,視線接觸到一旁的牆壁。
如今那裏掛著一幅畫,紅色妖豔的曼珠沙華,襯得一襲白衣清冷。是不久前閻幽畫給她的。
想起那日的場景,孟晚煙眼底多了絲輕柔的笑意,她把畫像取了過來,細細端詳。隨即,忽然想到了什麽,走到書台前,蹲下來拉開台下最後一個抽屜。
這裏麵藏放有一樣她許久不曾動過的東西。
拿出裏麵的卷軸,輕輕拉開繩扣,在桌上攤鋪開,與另外一幅擺在一起。畫上赫然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身著淺褐色長袍,眉目俊逸清朗,神色溫和如春陽。
這是她剛來這裏的時候畫下的,畫中人就是劉茗錦。曾經的無數個夜裏,她便是靠著這畫像來睹物思人,溫習那隨著時光流逝而趨於模糊的記憶,支撐著自己熬下去。
然而又是從何時開始,她不用再借助著它來求得一個安寢了呢……孟晚煙思緒有些飄遠。輕歎一聲,伸手撫上那許久未有在腦海裏出現過的容顏,心頭蔓延開的感覺,卻已不再是那種悲憤的恨意。
這般看著,忽然覺得此刻桌子上並排擺著兩幅畫,透出來的意境有些相似。都是帶著某種難以逾越的距離感,仿佛那裏麵的物象就是個飄渺的存在,讓執筆之人渴求著他的美好,卻永遠有什麽橫阻其間,無法靠近。然而細看,又發現閻幽的畫給人感覺有些不一樣。
有些……耐人尋味。
她凝眉,指尖觸及紙麵,漸漸地,才又舒展開。是了……閻幽的畫裏,惆悵之餘不似她的這般陰暗絕望。那明麗動人的飽滿色調裏,沒有半分艱澀淒楚。勾勒出的線條熟稔流暢,落筆細膩柔和。
求而不得的同時,欣然歎惋,悵然中帶著模糊的喜悅。
孟晚煙看著那濃墨渲染的畫麵,仿佛還能感受那人無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溫柔且包容,無奈卻又寵溺,而筆起筆落間蘊含的東西,當時她並沒有讀懂。
而今……或許有些明白了。孟晚煙心念忽動,倏地就想到了昨夜裏對方的那句告白,那句徜徉在耳邊深情繾綣的,歎息般的“很愛很愛你”……
站在桌旁的人不自覺地勾唇,沒意識到自己此刻如同情竇初開般的模樣。
“或許,我真的可以把他忘記,然後在心裏的那個位置裝上別人了。”孟晚煙在心裏低喃了一句,拿起自己以前畫的那副,準備卷起來放到另一處,卻在這時聽到門外傳來動靜。轉過身,見是閻幽走了進來。
“你怎麽在這裏?”她下意識地開口,抬眸時才發現對方臉上的表情意外地有些冷。
“冥界之內,哪裏是本王不能去的。”閻幽語氣有些生硬。
她剛才在外麵原本隻是一時興起,就透過半開的窗隙想偷看一下房間裏的人。沒想到看見孟晚煙站在那兒好似在閱覽什麽,卻是那般失神的模樣,明眸裏柔光顫動,而最後嘴角邊勾起的弧度,好似亥時緩緩綻放的途迷,美得心悸,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不由跟著揚唇,更好奇是何物讓伊人如此牽心。可是,等換了個角度,看清對方手裏的東西時,臉上的笑容就頃刻間崩塌了。
那一刻,仿佛能清晰地聽見有什麽在心底碎開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閻幽冷然走近一步,紫色的眸子緊緊盯著孟晚煙手裏的畫像。方才她不會看錯的,孟晚煙臉上那神情……明明,明明就是愛意!
念及此,她再也無法保持淡然:“告訴我,你剛剛在做什麽?”竟什麽時候就偷偷畫了那男人的畫像,還這麽深情地捧著看了這麽久,是在想他麽?肯定是了!
豈有此理……都沒見你拿這種眼神看過我,也從沒親口說過喜歡我。要不是今日撞見了,還一直不知道原來……哼,才不是因為對比之下嫉妒什麽的,可是這真的太過分了……這,這不守婦道的女人!
“你是不是經常這樣?”閻幽蹙眉,紫眸裏清冽的光慢慢凝結成霜。孟晚煙沒料到她會生氣,一時間被那冰冷的語句問得愣住,想要收起手裏的東西卻被抓住了手腕。
“為什麽不說話,嗯?”見對方一副無話可說又想要護著手裏東西的樣子,閻幽語氣更加冷了,她直直看著麵前女子的眼睛,恨聲:“孟晚煙你怎麽可以這樣,這算什麽?!”
這句質問裏不僅帶著憤恨,竟還有……濃烈的幽怨?孟晚煙眨了眨眼,這下總算是明白了些什麽,可明白過來後又忍不住生出氣惱:“你這是在懷疑我?”
“是你讓我看不透。”閻幽怒氣上湧,控製不住地加重了語調:“你心裏,一直有他是不是?即便過了這麽久,明明你們已經沒有可能在一起了,你自己都清楚那轉世在凡間的人已經不是那個劉茗錦了,你為何還要這樣不肯放棄!”
說著她看了眼孟晚煙手裏的畫,臉上浮現一抹嘲諷的笑,卻不知是在笑誰:“嗬,畫的真好啊。要怎樣深刻,才能憑借著記憶畫成這樣。”
“之前那些都是你在騙我的嗎?其實你還不能接受我,隻是逼著自己妥協了而已吧,要不然為何假裝柔情蜜意地跟我在一起卻暗地裏抱著另一個人的畫像神傷?”
閻幽眸色漸沉,浮躁得失去了冷靜,衝動間說的話也越發得咄咄逼人。而麵前的女子不發一言,隻沉默著看她發泄似的一句接著一句,眼中的不敢置信逐漸轉變為失望。
“孟晚煙,我想給你幸福,卻終究走不進你的世界。”她似是累了,放開另一個人的皓腕,聲音也變得無力:“是不是就算一切從頭再來,我仍然無法改變你?”
“夠了!”一直未辯駁的人突然出聲喝止。孟晚煙緊咬著下唇,身子隱隱有些顫抖。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眼裏的酸澀,她冷聲道:“你說過要等我忘了他,可是你現在在做什麽,嗯?你憑什麽在這裏自以為是,這樣自作主張地斷定我的想法?”
“那你告訴我,你心裏有我麽,嗯?”閻幽猝然逼近。
“若是沒有我如何會答應和你在一起?!”她恨恨回道。麵前的人聞言似乎震了一下,眼神閃了閃:“好,那我再問你,劉茗錦和我在你心裏,誰更重要?兩個選其一,你選誰?”
“你!”孟晚煙倏地睜大眸子,“閻幽,你居然說這種話!”
她終是動了怒,不複冷靜,一把推開麵前的人,眸子裏開始泛紅:“嗬,你懷疑我,那你自己呢?不要做出一副好似是我負了你的樣子,誰知道你還招惹過多少女子?你心裏又是到底有誰?我和那個妗兮比誰又更重要?”
“孟晚煙!”閻幽怒聲,眸光瞬間變得銳利。孟晚煙淒然一笑,眼眶卻變得濕潤:“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其實你是將我作為替代品了吧?”
“你就是這樣想我的?”閻幽雙手收緊,紫眸裏染上血色,聲音發顫:“這是你的心裏話麽!”
“是又如何?”
“嗬……很好!”她怒極反笑,頹然退後了幾步,麵色陡然灰敗。閉上眼,再睜開時眸底已是一片沉寂。
“孟晚煙,你就仗著我喜歡你!”
她咬牙切齒地留下這麽一句,言罷,摔門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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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煙:閻幽你這腦殘又小心眼的霸道死女人!
閻幽:誰叫你不守婦道來著!
孟晚煙:你還好意思說我了?明明是你整天出牆!!
閻幽:豈有此理,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分分鍾粘著你,我就算要出牆也是因為你在牆外!
孟晚煙:你什麽意思!
閻幽:我哪知道!我隻是在吃醋嫉妒!
孟晚煙:那我也吃醋了!你還不快來哄我?!
風無涯:想哄好老婆麽?想夫妻和睦麽?想要沒有硝煙的家麽?愛妃牌抽油煙機,讓她享受熬湯的每個早晨,愛她就送她無煙的!愛妃牌抽油煙機,你,值得擁有。
閻幽:那,那就買啊。
孟晚煙:哼……過來,我煲湯給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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