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林醫生那裏按摩的時候,古漸尹特地問了一些安神養心的藥方。

    “做了虧心事晚上睡不著？”林醫生調侃。

    兩人剛開始還不熟悉時，林醫生表現得特別高冷，不單吝嗇話語，還吝嗇表情。很多時候程麗麗沒空陪古漸尹一起來,於是從古漸尹躺下到按摩結束，兩人經常零交流。

    後來古漸尹去的次數多了,接觸時間長了，林醫生才慢慢摘掉冷漠的麵具，偶爾跟她聊聊天，談談笑。

    特別在知道古漸尹和程麗麗是“那種”關係後，林醫生對她們的態度很顯然要比以前親切不少。

    古漸尹心裏暗暗猜測有可能遇到同道中人,程麗麗卻覺得無論怎麽看,林醫生都很正常。

    麵對林醫生的調侃,古小姐回以虛假一笑，齜著牙道：“虧心總比虧錢好。”

    林醫生說：“果然無奸不商，真沒良心。”

    “你有良心，能不能免了我的按摩費？”

    林醫生說不過她，手上一用勁，痛得古漸尹差點飆淚。

    按摩完畢，古漸尹再次討教藥方，林醫生疑惑地看著她問：“你是不是壓力太大，精神緊張？”

    古漸尹沉吟了一下，最後如實地把程麗麗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遍，略去了情敵爭風吃醋的細節，隻說被對手公司的職員報複，死裏逃生，本來沒怎麽上心，但後來那職員的朋友前來替那職員求情，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耿耿於懷起來，導致噩夢連連。

    林醫生很認真地聽完，神色沒什麽變化，取過便箋在上麵寫了幾個安神的小方子，遞給古漸尹時淡淡地道：“心病還須心藥醫，你有時間的話最好找那個撞程小姐的職員當麵談談。”

    古漸尹接過藥方看了一眼，上麵寫的都是些桂圓蓮子湯、百合雞蛋糖水之類常見的食物。

    “謝啦。”古漸尹將便箋折疊好，放進褲兜裏。

    林醫生的話提醒了古漸尹，也許找曉彬談談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

    事有湊巧，就在古小姐準備騰出時間去曉家一趟時，曉彬卻先她一步主動找上門來。

    這天，古漸尹和程麗麗都分別約了客戶見麵，程麗麗接洽的是外地客商，需要到機場接人，並且把人送到酒店，然後安排午宴，飯後到倉庫看出貨樣板，再到生產線看工序流程，足足要忙一整天。

    古漸尹則比較輕鬆，她之前已經和那客戶交涉了足足三個多月，這次見麵隻是為了確認上一次合同中的修改項目，如無意外，雙方便能馬上簽約，接著再一起吃頓午飯，頂多也隻是花半天時間。

    曉彬就是在古漸尹和客戶用餐完畢後來的電話。

    “古小姐，我能和你見個麵嗎？”曉彬的語氣已沒了原來的囂張，聲音有氣無力，仿佛大病初愈。

    古漸尹想了想，確定下午沒什麽要緊事情，便應允道：“行，我現在在凱旋門餐廳，你過來吧。”

    曉彬的確有幾分誠意，沒讓古漸尹等太久，隻十分鍾便驅車到了餐廳門口。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開車的人是於葉，曉彬沒讓他跟著進來，而是讓他在附近兜兜風，自己單刀赴會。

    古漸尹正靠著椅子悠閑地喝著咖啡，看到曉彬一步步往自己這邊走來，雙眼微微眯起。

    “說吧，什麽事？”古漸尹懶得跟她廢話，沒等她坐下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曉彬顯然還沒想好該怎麽開口，皺著眉想了一會，恰好服務生過來詢問要不要點餐，曉彬便打開餐單慢慢瀏覽著，借這短暫的時間來整理措辭。

    古漸尹也不急，漫不經心地用小勺子攪拌著麵前的咖啡，端起喝了一口，然後愜意地眯起雙目。

    曉彬點了一杯水果茶，待服務生走遠了，才有點畏縮地抬頭看向古漸尹。

    “我……專程來向你賠禮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曉彬本來就苗條，現在看起來更是瘦骨嶙峋，而且雙眼無神，半點都不像是豐衣足食的富家小姐，倒像營養不良的山區難民。

    古漸尹絲毫不同情她，覺得她咎由自取，於是冷笑一聲，慢悠悠地道：“賠禮？禮在哪裏？”

    本是一句嘲弄的話，沒想到曉彬還真帶了禮來，而且還是份厚禮。

    “希望這份轉讓合同能讓你感受到我的一點誠意。”

    古漸尹的臉微微變色，目光淩厲地盯著她問：“你什麽意思？”

    曉彬虛弱地笑笑，神色倒顯得很誠懇。

    “我知道你喜歡這個樓盤，不然當初也不會出高價跟我爭。”

    “是誰和誰爭，說清楚。”古漸尹挑了挑眉，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是我和你爭，我年輕氣盛，做事不計後果，很抱歉。”曉彬非常服軟，軟得似乎都可以趴下來舔古小姐的腳趾頭了。

    古漸尹這才有點滿意地放緩了緊繃的表情，將桌上的轉讓合同推了回去：“你真以為在拍賣會上贏了我？那隻是因為我不屑陪你玩而已。”

    曉彬看著她，眼神有點茫然，似是不知道古漸尹到底想要她怎麽樣。

    “你是嫌我的誠意不夠？”曉彬隻能這樣推測。

    服務生送上水果茶，離開時有點擔心地看了曉彬一眼，這位看上去弱質纖纖的女孩子臉色蒼白得嚇人。

    古漸尹雖然討厭眼前這人，卻沒想要難為她。自從和程麗麗在一起之後，古漸尹的脾氣收斂了許多，在性格習慣上也有了些改變。按照古小姐以前的行事作風，絕對是得理不饒人，不把對方逼進絕路都不能解恨。而現在，古小姐卻沒了那種咄咄逼人的姿態，甚至在看到對方那麽楚楚可憐的表情後，生出了網開一麵的念頭。

    “你綁我的事可以這樣算了，但你開車撞粒粒橙的事卻不能就這樣了結。”直到現在，隻要古漸尹回想起程麗麗被車撞飛的那一幕，都仍心有餘悸。痛失愛人的惶恐與悲痛成為她此後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魔，以至於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總是喜歡將頭埋進程麗麗的懷裏，隻有聆聽著她的心跳聲才能安穩入睡。

    曉彬有點困惑，也有點委屈，她從出生開始便一路平坦，一馬平川。父母替她鋪好了人生的路，小學、初中、高中，然後出國留學，再回來，便是天之驕子。從來風光無限，何曾向誰低過尊貴的頭顱？現在她誠心誠意地彎腰道歉，那人居然跟她說不能就這樣罷休？

    “那你想怎麽樣？”曉彬喝了口水果茶，淡色的嘴唇這才染上一層水紅。

    古漸尹也不拐彎抹角，心裏想什麽便說什麽：“你對不起的人不隻是我吧？”

    曉彬立刻明白古漸尹的話是什麽意思，她有點急切地說：“當然，我對程小姐也做了很過分的事。事實上，我來找你之前已經找過她了。”

    古漸尹有點驚愕，這事程麗麗沒跟她說過，原來她們這般親密，卻仍是有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古漸尹問：“什麽時候的事？”

    “前天中午。”曉彬並沒有注意到古漸尹異常的神色，徑自接下去說，“我求她原諒我，但她說她做不到。”

    古漸尹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把玩著咖啡杯裏的小勺子。

    程麗麗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但對曉彬卻出奇的刻薄。

    曉彬眼巴巴地看著她，帶了點哀求的意味道：“所以我隻能來找你。”

    “她不原諒你關我什麽事？”古漸尹冷笑，心裏猜測程麗麗是不是想讓曉彬狠狠地受一次教訓，免得日後還是繼續橫行霸道，遺禍人間。

    曉彬說：“當然與你有關，她不能原諒我是因為我想撞的人是你，她說當時要不是她及時推開你，說不定你就被我撞死了，還罵我是殺人凶手……我也隻是一時衝動……最後有掉轉方向盤，也有刹車……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沒想過要殺人……”

    古漸尹心底有幾分驚訝，繼而是難以言喻的感動。她一直都知道程麗麗喜歡她，愛她，卻不知道這份感情竟有這麽多，這麽深。

    原來程麗麗每個晚上所做的噩夢都與她有關，不是驚恐自己被報複傷害，而是深深地恐懼著自己或許差一點保護不了最重要的戀人。

    難怪每次她追問程麗麗到底做了什麽噩夢她都回答不記得，也許說了會顯得矯情，也許說了會讓對方也很擔心，再也許，愛要怎麽說出口，才能說得清楚，到底是有多愛。

    古漸尹抬了抬手阻止曉彬再喋喋不休地說下去，她已經知道結症所在，也願意放過眼前這個被家長寵壞了的孩子。

    “你和姓於的在一起了？”

    曉彬怔了怔，不明白為何話題如此跳躍，但她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好在一起……也算是因禍得福的一種吧。”

    “嗯。”曉彬應著，但其實並不懂古漸尹的意思。

    古漸尹說：“你隻要一句原諒就可以了？”

    曉彬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古漸尹難得溫和地看著她笑笑：“不原諒你的人是你自己，算你還有點良知。這事過去了，你別想太多，別讓家裏人和關心你的人擔心。”

    曉彬震驚地抬起頭，感到古漸尹前後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讓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古漸尹自己也解釋不了為什麽心境的轉變會這麽突然，仿佛一瞬間全釋然了，都趕上立地成佛的境界了。她哪有這些多餘的善意去安撫別人？而且還是得罪過她的人。

    看來愛情果然不可思議，一旦知道自己被愛包裹著，就幸福得什麽事情都能看開都能包容了，就算是前一刻看不順眼的人，現在也能生出一點憐憫之情。

    離開餐廳時，古漸尹奉送了曉彬一句“好自為之”，那是她從張夫人那裏得來的，現在轉贈給別人，才覺得那話也有幾分語重心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