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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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是他,所以曾經相愛的人才會選擇背棄。
因為不是他,他才會如此冷待傷害她,以至於連他們的親子都不顧。
因為不是他,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啪嗒。
淚水滴落。
宋氏未曾抬頭,眼前卻已是一片模糊,隔了水汽,似乎一切都變得不再真切。
已過去太多年,她幾乎要忘卻過去的羋君遼是什麽模樣,鎖於心底埋藏記憶的枷鎖被重重拂去塵埃,腦海中一幕幕閃現過那個長相溫良,微笑靦腆的少年。
“我的阿遼……”
她恍惚著抬起手。
永遠溫和的少年似乎也向她伸出了手。
“……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嗎?”
那是十五歲的羋君遼對十歲的她說的話。
逆著陽光,少年的笑容足令任何人心折。
“好。”
宋氏把手放了上去,揚起了唇角。
***
半月後。
楚王後宋氏突染疾病,心智回歸十歲。
廢妃季氏因心懷不滿,刺殺楚王,楚王駕崩。
楚王幼子即位,責令三位股肱之臣佐政。
聶棗已經回到了鬼都。
那個冷冷冰冰的男人依舊在鬼都正殿,無悲無喜。
“把自己的雇主逼瘋,你覺得你這次的任務到底算是完成還是沒完成?”
“算我失敗罷。”聶棗幹脆道。
“哦。”令主有些意外,“你不急著救柴崢言了?”
“……隻要讓我問一個問題便好。”
“什麽問題?”
聶棗抬頭,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直視向令主:“……七年前,您是否下過一個有關楚王的任務?”
“嗬……”
令主笑了,笑聲越發令人不寒而栗,“你知道我不會回答這種問題。”
太巧了,實在是太巧了。
七年前,白清清一出現,就奪走了羋君遼所有的視線。
而後,她又蹊蹺的故去,甚至沒能留下一個孩子。
這種設定,聽起來,簡直——不,根本就是,和她一樣,鬼都的人。
雖然恰巧遇到或許能知道,但聶棗並不清楚鬼都所有人做過的所有任務。更何況,七年前,她也還剛入鬼都沒多久,甚至和白芍都不熟悉,和別人就更別說了。
鬼都不會提供記錄予人翻閱,知道這一切的,也隻有令主一人。
而任務對象是一國之君的委托,他沒可能忘記。
“白清清是灼溪還是曜凰?”那是七年前時鬼都最出名的兩個女子。
“……”
“她們用的又是什麽,忘川還是洗髓?”
“聶棗。”令主終於叫她的名字,冰冷的手指撫上聶棗的頸脖,“……你不覺得,你的態度太過放肆了嗎?是什麽讓你這麽大膽?”
“我隻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與你無關的真相,有什麽非要知道的道理?”
果然……
她的猜測恐怕真的沒錯。
時間倒退回羋君遼和宋氏的那一晚。
“你看!這個女人果然是瘋了!”羋君遼仍在吼,“快放了孤!不對……”他忽然意識到手背上的傷口竟然泛起了紫,潺流不止的鮮血非但沒有絲毫停下的意,反而越湧越凶,“這女人在刀上抹了毒藥!”
聶棗疾走過去,看了一眼:“七殺,無解之毒,她是真的想殺了你。”
“孤會死?”羋君遼大驚:“快救孤!隻要救了孤,孤什麽都給你。”
“我救不了你,不過……”
聶棗從懷中取出一枚丹藥:“服下它。”
“這是什麽?”羋君遼驚異。
“反正你橫豎要死了,不如服下,至少——我想它不會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麻痹感從手背蔓延開來,羋君遼將信將疑吞下。
剛一吞下,羋君遼就痛苦的抱住頭呻.吟,整個人躺倒在地上翻滾掙紮,似乎大腦將要裂開。
聶棗冷冷看著他。
“我……我想起來了。”
淚水順著無神的眼眶滾落下來。
羋君遼虛張著口,無聲道:“我都做了什麽……”他呆呆看向那邊已再無神智的宋氏,“我是畜生、畜生……”
藥是從白芍那裏拿的,藥效是可以短暫的,解除一切的幻術蠱術藥粉的影響。
她騙了宋氏。
根本沒有什麽合謀,什麽假冒頂替。
這不過是,鬼都造的孽而已。
聶棗深吸了口氣:“迄今為止,我接過的所有任務,那些男子要麽本身行為不良,花心濫情從無真心,要麽便是並無傾心相愛之人,抑或是早於相愛之人天涯兩隔……我自認從未拆散過一對愛侶,令主你給予屬下的任務也一貫如此。”頓了頓,“我隻是想知道,這是否隻是巧合。”
“你是在怪我?”令主笑:“如果我說是呢,你要為了宋氏這個陌路人同我翻臉?”
“屬下不敢。”
“那就不要來問多餘的東西。”
收回手,令主的語氣一夕冰冷。
“那麽……我和柴崢言呢?”聶棗咬牙道,“令主大人為什麽要成全我?”
成全她替柴崢言求醫,成全她這樣賺錢,以求救活柴崢言。
“聶棗。”
令主冰灰色的瞳眸裏倒映著她的模樣,光澤靜謐,宛若止水,卻又透著死人般的灰敗。
“是因為我覺得有趣,僅此而已。”
明明已經過了初春,聶棗隻覺得遍體身寒。
是的,這個人做的一切都隻因為他覺得有趣。
不論是看著蒙無疆和蒙青氏掙紮求不得,還是宋氏與楚王硬生生被分離,都不過是他眼中的一出出戲劇。
***
從令主的主殿裏出來,聶棗在自己的院落裏呆了很久。
鬼都一年隻開放兩次大門,一次是年末評定,一次是年中,分別持續半個月。但在每次完成任務後,可以用發任務的木牌額外多一次回到鬼都的機會。
聶棗並不知道這是哪裏,她隻能每年通過特地的引導在特地的時間到達這裏。
世上對於鬼都的傳聞從來不少,說鬼都用黃金鋪路琉璃做瓦有堆積成山的寶物,取一點便衣食無憂,也有說鬼都住的都是仙人,若是尋到他們,他們便能替你完成心願,不論是什麽……
這傳聞由來已久,甚至在薑家滅亡前就已經有了。
那時的聶棗隻當是妄言,身份貴重的她自認天之驕子,什麽不曾見過,什麽不曾知曉,卻是沒有想過終有一天自己會變成鬼都的一員。
之前隻一心做任務,期望能早日讓柴崢言蘇醒。
現下,聶棗才覺得有些惶然。
令主是什麽人,又怎麽會這麽好心看著柴崢言複活,就算她賺夠錢,換到足以讓柴崢言複蘇的東西,令主也未必會……說到底,寄人籬下,將命運係於他人之手,才是最不可靠的。
“你回來了?”
聞聲,聶棗抬起頭。
坐了許久,夕陽漸近沉墜,徐徐暮色自房門口斜斜射落,微醺的光在男子的發梢前流轉。
他敲了敲隻是掩著的門,唇畔戲謔:“不愧是鬼都排位第一的聶棗大小姐,這麽快就完成任務了?不知道這次去騙的又是哪家的男子?”
斜靠著的聶棗盤膝而坐,道:“有意思嗎你?”
公子晏褪了鞋,直接踩上了聶棗的塌。
索性隻是個睡幾日的地方,聶棗的房間裏沒放床,鋪了絨被的塌倒是大的幾乎占了半個屋。
公子晏兩步走到聶棗麵前,二話不說便倒地枕上了聶棗的腿。
“有。”
聶棗愣了下,才道:“……你這是睡上癮了嗎?”
考核那會,公子晏足足在她腿上睡四個晚上。
“算是吧,反正你欠我的。”公子晏閉了眸,深吸口氣道,“知道自己現在睡得是薑家大小姐,總覺得覺都要香上幾分。”
“……薑家都已經滅族了。”
“積怨。”
聶棗無語:“……我自認當年也沒做過什麽欺辱你的事情。”
“你當我遷怒不行嗎?當年你們帝國貴族圈的沒一個是好東西。”
早不見了剛一重複時的出塵美麗,公子晏口氣裏滿滿是不耐。
如此這般毫無芥蒂,倒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又過了好一會,眼見夜幾乎都要黑了。
聶棗推了推公子晏的腦袋:“別鬧了,你沒事做麽?令主到底留下你做什麽——我可不信隻是做個考核工具。”
“有。”
公子晏抬手遮住眼,半明半暗的光在他的秀雅的臉上流連,“我等會就走。”
“……是什麽?不會也是接受刁嬤嬤的教導罷。”
“嗬,你也被她訓過?”
“嗯。”聶棗想了想,“不過因為我反抗,應該比你慘很多。”
***
虛弱的身體加上那個男人的打擊,她終於撐不住昏了過去。
這一次醒來,屋裏隻剩下一個清秀丫鬟,正一點一點替她擦身。
見她醒了,丫鬟收了濕帕道:“薑小姐已睡了三日,小人這就去通知令主。”
她一把拽住丫鬟,聲色俱厲:“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大約沒想到對方會如此,丫鬟略一驚,隨即道:“這裏是鬼都。”
她的心一直沉到穀底。
鬼都,這裏竟是傳說中的鬼都。
仿佛是為了安撫,丫鬟又道:“薑小姐不用擔心,入得鬼都,過去種種俱已逝去。隻要安分守己聽從令主,便不會再有禍患。”
壓下所有的情緒,她抿唇問:“什麽叫安分守己。”
丫鬟頓了頓,看向眼前的容顏,咽了口口水道:“就是順從令主的意願。”
她順著丫鬟的視線摸上自己的臉。
順從……就是做別人的玩物麽?
她驟然起身,一把握過桌上擺著的發簪就朝自己臉上劃去。
“啪”
隨著一個響亮的巴掌,簪子被打落,一個紅色掌印清晰浮現在她的臉上。
她被打得整個人摔倒在地,臉頰火辣辣的痛,齒間腥澀。
“起來。”冷冷冰冰的聲音。
發膚俱是慘白的女子目光陰冷望著她,隻嘲諷的半掀唇角,便道:“跟著我。”
女子的聲音沙啞,像是嗓子被硬生生磨壞。
身形晃了晃,她站直,身體不受控製跟隨女子瘦削的身影。
油燈搖晃,是一處冷僻偏遠的地方。
內裏隱約響起了低回的痛呼與哀求,女子領著她一個個看過去。
“……試圖逃跑,被割下了舌頭,罰日日勞作。”
“……試圖毒害教習嬤嬤,被毀去容貌挑斷手筋,罰日日勞作。”
“……試圖刺殺令主,被斬去了手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從未見過這樣的慘狀,她慌忙後退,扶著牆幹嘔。
女子冷冷道:“你若是不聽話,就和她們一樣。”
她稍稍站直身,臉色青白看向女子:“那我也不會從了你們。”
於是一次次反抗,再一次次被教訓。
但大約是顧念她那張臉又或是什麽其他原因,令主遲遲未令人下殺手。
記憶裏,最後一次,她倒在自己的榻上奄奄一息,渾身上下都是傷,不致命,卻疼得無法忍受,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地方。
她甚至有些期待地想,我這次總該死了吧。
薑家的家訓隻說薑家子弟不能自己求死,卻沒說自己不能撐不下去而亡。
然而,就在那意識神遊恍惚要進入生死之間的時刻,令主親手將已經昏迷不醒,除卻呼吸再無任何反應的柴崢言放到了她的麵前。
“想救活他麽?想的話……就別死。”
那個男人的聲音猶如咒魘,將她硬生生又拽回了塵世。(WWW.101novel.com)
